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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情小说->《不是搞鬼》->正文
第五章

    窗外,淅沥沥的飘着绵绵细雨,连缀成一串串水晶珠帘,远处却是一片白雾朦胧,清新的气息,沉闷的心,在这昏郁的梅雨季里,我突然恍悟,一年又即将过去了?

    想想,老师,再一年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公开我们的关系了,一想到这,我的心情就不再那么郁卒了。

    不过,老师可别误会说我不满意现在这种关系,我不在意,真的,我真的不在意不能和老师像一般情侣一样出去约会,也不在意必须在人前装作除了师生关系之外我们并没有其它任何关系,更不在意我到老师家时必须偷偷摸摸的去,偷偷模摸的离开,真的,我全然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是……呃,老师,你不能笑喔,但是,我真的好讨厌好讨厌梁美文老师老是缠在你身边,还有那些实习老师,甚至九班的陈玲玲、十二班的简玉蕙,她们老是借口问数学问题不断去找老师,然后炫耀说她们跟老师有多熟多熟,还说不久以后她们就可以直接到老师家里讨论功课了。

    告诉你,老师,别说我个性很阿沙力,在这方面我可是很小气的!

    因此,我很不爽,真的很不爽,可是,我知道现在我只能忍耐,我也会忍耐,而且,我做得很好不是吗?如果我不说,连老师也不知道不是吗?

    所以,老师,夸奖我吧!

    缓缓放下信纸,宋语白沉思片刻后,拿起笔来在便条纸上写了三个字,再把它贴在嫣然的小考考卷上。

    他教课是很认真的,虽然无法对所有学生一一做个别指导,但每次改完小考考卷后,他都会在每张考卷上贴上便条纸,记上学生应该特别注意的错误,让学生知所改正。

    而这,恰好成为他和嫣然做私下联络的管道之一。

    离开书桌,他来到窗前,白茫茫的雨丝依然下个不停,梅雨季里总是令人特别容易烦躁,他也是,但这会儿,看过了信之后,那份烦躁已不翼而飞。

    是的,只要再忍耐到明年的梅雨季结束,这份隐密的恋情就可以公开了。

    宋语白一踏进教室里,虽然看也没多看她一眼,但嫣然就是感觉得到他有什么话想告诉她。

    「这次小考大家都考得不太好,是因为端午节三天连假,大家的心都还没收回来吗?别忘了期末考快到了,大家最好赶快把心收回来,我不想在暑假重修学分课上再看到各位……」

    宋语白先-唆了一大堆之后才开始发小考考卷,嫣然拿到考卷一回到座位上立刻撕下便条纸来看背面。

    周人杰

    嫣然愣了一下,旋即噗哧失笑,笑了好一会儿后才悄悄收好便条纸。

    他是在告诉她,他也知道周人杰在苦追她,同样的,他也很不爽、也在忍耐,并且跟她一样做得很好,所以她也看不出来吗?

    好吧,好吧,算大家扯平了,可以了吧?

    下堂课是历史课,也是「自习」课,因为历史老师是一位面貌平板,偏爱在脸上刷油漆的女老师,讲话还故意嗲声嗲气的,上课时间多半在「随口」提起有多少男人在追求她,还有全校最受欢迎的男老师时常借口接近她等等。

    如果没有宋语白让她们养眼,这位女老师八成会害她们瞎眼。

    「太可恶了,这只三八孔雀,都快期末考了耶,只会放我们自己到处去吃草,根本不管我们!」

    「她哪有空管我们,光是卖烧饼就来不及了!」

    「那也不能怪她,她已经三十岁了,不拉警报才怪!」

    历史课「上」一半,老师突然说她要去打通「紧急」电话,然后一去不回头,于是,历史课自动转为抱怨大会,

    「大家想哭天尽管哭天没关系,但是麻烦-们……」讲台上,班长敲敲黑板,要求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她那里。「现在要发给大家的历史讲义请千万收好,老师说期末考会从这里面出题!」

    「每次都这样,不管是周考、段考都一样,反正只要我们有背讲义就考得好。」张若瑶嘟嘟囔囔,叹气。「真白目!」

    嫣然没吭声,兀自整理讲义,一边打开雷达接收四面八方传来的八卦新闻。

    「听说宋老师回了一封信给吕老师耶!」

    「又?第几次了啊?」

    「那又怎样?里头还不是只有三个字:很抱歉。」

    「不错了啦,我们学生给宋老师的信,宋老师根本不回。」

    「如果真要回,老师会回到手断掉。」

    「所以说,最好还是假装问数学,像九班的陈玲玲一样,现在她已经跟老师混得很熟了呢!」

    「可是老师又不是九班的数学老师。」

    「脸皮厚一点硬赖上去,老师不会不管-的啦,事实上她也很成功啊,我看下一步她就会想个借口赖到老师家去了!」

    「那也轮不到她,连最有希望的梁老师都还没有机会进到宋老师家里去呢!」

    「对对对,听说端午节那时候梁老师还特地拎着粽子跑到宋老师家,结果宋老师就在楼下大门口对梁老师摊明了讲说他不想让人说闲话,请梁老师不要再跑到他冢去,粱老师只好灰头土脸的走人了。」

    「好可怜。不过,这种事是谁传出来的?」

    「宋老师的房东是个超强力广播电台,还有自动播报功能,想听宋老师的八卦尽管往那边去听。」

    「那宋老师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听到这里,嫣然不禁勾起嘴角撩起一弯得意的笑。

    没有?

    才怪!

    终于,暑期辅导结束了!

    老师一定猜不到我回家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哈哈,我一见到妈妈就把一百公斤重的背包往她脚底下一扔,大叫:我快疯了!

    妈妈看看脚底下的背包,再看看我,说:小朋友,要疯别在我家疯,请滚出去疯,疯完了再回来!

    既然是母亲大人的命令,我怎能不听呢?

    所以,我决定到老师家疯,疯够了再回家,OK?

    宋语白无奈的摇摇头,唇畔却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欣悦的笑,随手抬起表来瞄一下:快十点了。

    他最好先整理一下,在这里只有一个时间是「安全」时段,十点以后,广播电台总是很准时的在九点收播,十点后这附近便会陷入一片渺无人烟的静寂,昏暗的街灯下,偶尔几声猫狗吠,空荡荡的巷子里显得无限寂寥,倘若不是巷子口尚有人车来去,派出所也在巷口对面,踽步在这种巷子里还真有点可怕。

    无论如何,她快来了,他得先把沙发床铺好,虽然她不只一次在他这儿过夜,但他们从来没有越过最后一条线,说他迂腐也好,笑他古板也罢,他仍要坚持这项原则。

    婚前,他绝对不会越过那一道线。

    拉开了沙发床,当他正在铺床单时,一双柔软的手臂突然从后面圈住了他的脖子,甜蜜蜜的笑语声在他耳傍吹拂。

    「老师,我来了,高不高兴啊?」

    回头,一双炽热的唇瓣便堵住了他的口,使他无法回答,好半晌后,唇瓣依依不舍的分开,而他早已坐在地上,怀里躺着一副充满青春热力的少女娇躯,他的眼镜落在她指间摇晃。

    「老师,想我吗?」

    如星辰般闪亮的眸子灿烂的对着他笑,笑得他心都融化了,于是,他俯下唇再次吻住她以代替回答。

    又过了好一会儿,嫣然叹息着窝在他怀里。「暑期辅导没有老师的课,我就在猜老师不会上三年级的数学课,不过可没有想到老师还要回去担任一年级的导师,怎会呢?不是说是轮流的吗?」

    宋语白苦笑。「学校希望我能再多增加一点导师的经验,下一回他们就要我担任二、三年级的导师了。」

    「是喔,大概是因为你那两年导师做得还不错,所以才想尽快让你有能力带二、三年级的班。」嫣然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哼哼哼,如果不是我,那一年老师会有那么好混吗?」

    混?

    苦笑抹深,宋语白无奈轻叹。「我也觉得自己不适合担任导师,但那是教务会议的决定,我也无可奈何。」

    「这样啊……」嫣然想了一下。「巧然比我更能干,如果老师能带她的班就好了,起码这一年你也会很好混。」

    「嫣然!」虽然他确实是在混导师的职责没错,但听人家这样指着鼻子说,特别是自己的学生,脸皮再厚也无法忽视这种「指控」。「放心,我不是没有经验,今年我一定会做一个尽责的好导师!」

    看他的样子居然有点像是在赌气,嫣然不由失笑。

    「老师,有时候你真的很可爱ㄋㄟ!」

    宋语白赧然扶起她,戴上眼镜。「饿了吗?铺好床后我给-弄点消夜吃。」

    「我来弄,什锦粥。」嫣然笑嘻嘻的走向小得可怜的厨房,其实那也不算厨房,只不过是一排最简易的流理台而已。「老师没有再胃痛了吧?」

    「没有了。」宋语白继续铺床。「动过第二次手术后,我一直很小心的。」

    嫣然用眼角瞟他一眼。「是喔。」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为了她,那一回他也不会胃溃疡复发。

    「-的成绩如何?」铺好床,再拿来备用枕头和薄毯子。

    「没问题,我有把握上推甄。」上不了也得上,不然妈妈那边就不好说话了,一旦上了推甄,就算妈妈再反对,她也敢大声跟妈妈对战到底,看是要要刀还是动枪都行。

    弄好床铺,宋语白来到流理台尾端,斜倚在冰箱旁。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帮什么?作消夜?还是功课?」

    宋语白轻笑。「都有。」

    「作消夜就不必了,至于功课嘛……」俐落的横刀面拍好葱,嫣然侧过眸来。「帮我预习三年级的数学如何?我们暑期辅导的数学老师上得不是很好,很简单的问题都要解释大半天,不容易了解的地方偏又两、三句话就带过去,问他他就骂你说上课不注意听,要是我们三年级的数学课就是他上的,有上补习班的人还无所谓,没上补习班的人可就惨了!」

    「好,我帮-预习三年级的数学。」

    「顺便帮我做一份讲义吧!」

    「好好好,帮-做讲义。」

    「如果段考时你能帮我偷看到试题,那就更好了!」

    「……」

    昨天是星期六,我本来相心说应该轮到我陪妈妈到夜市去,但是妈妈只肯让巧然陪她去,「命令」我乖乖在家念书,既然我是孝顺的女儿,只好乖乖听妈妈的话在家念书。

    没想到今天早上妈妈到菜市场批货时,巧然却告诉我,昨晚一有空,妈妈就拚命质问她关于她的导师--就是老师大人你--的事,而且无论她如何夸赞老师,妈妈总是一意要诋毁老师你,所以她觉得很奇怪而跑来问我:妈妈是怎么了?

    老实说,我也不明白,唯一的可能是,老师和妈妈天生犯冲吧。

    不过我倒是趁这个机合。把我和老师的关系告诉了巧然,因为这学年我和老师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希望至少能透过她和老师多一点连系,老师也说过你觉得巧然比我冷静稳重得多不是吗?

    所以老师尽可以放心,巧然绝不会多嘴说出去。令我火大的是,当我告诉她这件事时,老师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不会吧?老师竟然看得上-这种货色?姊,不是-自作多情吧?」

    可恶啊,竟敢这样说她老姊我!

    倘若不是看在她是我的亲妹妹份上,我一定会把她切成肉块丢进妈妈的卤味汁里贱卖出去!

    呃,说到妈妈,老师,有件事我满担心的,妈妈最近瘦了好多呢,我和巧然一直催促她去看医生,但她好顽固的坚持不肯,说她又没什么不对劲,只不过天气大热了,她没胃口,所以才会瘦下来。

    听起来好象有点道理,每年夏天妈妈也的确会瘦一点,但,不会瘦这么多呀!

    老师,我该如何强迫妈妈去看医生呢?

    如何强迫她妈妈去看医生?

    负手伫立于窗前,宋语白深思许久……

    下课铃响,班长龚巧然喊起立、敬礼后,宋语白走到教室门口,又回头。

    「龚巧然,跟我到办公室来拿讲义。」

    片刻后,办公室里,宋语白把数学讲义交给巧然,巧然正要离开。

    「龚巧然,等等。」

    巧然又回过身来。「老师?」

    宋语白左顾右盼,没人注意,他放轻声音。

    「替老师转告-姊姊,想要逼-妈妈去看医生只有一个办法……」

    龚妈妈正准备出发到夜市去,却瞧见嫣然姊妹俩一起放学回来。

    「嫣然,-怎么回来了?三年级不是还要上课后辅导到九点吗?」

    嫣然与巧然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再一起转回来面对龚妈妈。

    「妈妈,我们决定了,如果妈妈不肯去看医生,从明天开始,我们都不去上学了。」

    龚妈妈呆了一呆。「-们在说什么鬼话,我……」

    「如果妈妈不信,可以试试看!」姊妹俩非常坚决地说。「就算妈妈生气,我们也不管,反正妈妈不去看医生,我们就不去上学!」

    龚妈妈窒了一下。「-们……」

    「去看医生!」

    卵巢癌。

    好奇怪的名词,从来没想到会有必须面对它的一天,更没想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我就必须面对它最后的结果。

    老师,我不能不承认,如果不是有老师的支撑,我一定无法面对这一切,单竟,我确实还不够成熟,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现在才知道再如何坚强的人也是有底线的,也许将来随着生活磨练我的底线会加高,但现在,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突然间,医生告诉我,妈妈得了卵巢癌,这已是青天霹雳,然后,医生又告诉我,妈妈的卵巢癌已是末期,蔓延范围太广,就算动手术,就算化疗,也只是多拖上几个月生命而已。

    老师,真的,如果没有你,我想我早就崩溃了!

    而巧然,如果没有我,我相信她也早就崩溃了!

    毕竟这么些年来,妈妈一直是我们唯一的支柱,现在,毫无预警的,支柱说要倒就要倒,我们怎能不崩溃呢?

    幸好有老师一直陪在我身边、安慰我、鼓励我,给我最大的支持,所以我才能撑过来。

    而巧然,因为我撑过来了,所以她也撑过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老师,我不想说谢谢,那种名词太不实际了,但是,老师你了解我的心意的,对不?

    不过另一件事我就不能不说谢谢。

    我实在无法理解,妈妈为何会那样讨厌老师,但我真的很感激老师,无论妈妈对老师的态度有多么恶劣,说话口气有多么尖酸刻薄,尤其是当我告诉妈妈我在和老师交往时,妈妈的言语更是恶毒,但老师都毫无怨言的忍耐下来了。

    我绝不会说那是因为老师的脾气好,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也不会明知要面对最恶毒的言语攻击,还天天去自找罪受,不,那绝不是因为老师的脾气好,我知道,老师是为了我,所以才天天去探望妈妈,所以才万般忍受妈妈的刻薄。

    老实说,连我都无法忍受,但老师却依然能保持那样温和的态度,每当那种时候,我就觉得全身涨满了对老师狂烈的热爱,就像要爆炸了那么多!

    老师,老师,你可知道我究竟有多么疯狂的爱你吗?

    沉重的,宋语白深深叹了口气,徐徐收好信纸。

    真希望他能做得更多,譬如把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全数接手过来,但,目前他能做的只是这样,帮助她度过这一切困难。

    他不在乎是否会被学校知道他在和学生交往,也不在乎是否会因此而被学校解聘,现在,他只在乎他能帮助她多少,只在乎她是否能够继续支持下去,直至她母亲去世?

    人,要面对最挚爱的至亲的死亡,是何等困难啊!

    安宁疗护病房是照料癌症末期患者度过最后一段时日的特别病房,龚妈妈已在这里度过四个月,历经一次又一次的手术与化疗,但,她依然一步步走向死亡,已经无法挽回了。

    「你又来干什么?」一看见宋语白,龚妈妈便板着脸怒骂过去。

    「妈妈,老师是特意来探望-的呀!」嫣然忍耐着。「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对老师这么恶毒呢?」

    「我讨厌他!」龚妈妈总是这一句。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讨厌他!」

    「妈妈到底要老师怎么做才会高兴?」

    「不管他怎么做,我就是讨厌他!」

    「妈妈,-不讲理!」

    「我就是不讲理,怎样?」

    「妈妈!」

    「无论如何,我就是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她到底讨厌他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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