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又是慕秋夜班,他最后整理了一遍手术方案,明天就要全科讨论家威的手术根治方案了,他作为管床医生兼主刀医生,有必要把一切做得尽善尽美。
他在申请手术方案的时候,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主任基本上是让他放手,起初他还以为是主任对他的信任,后来另一个住院医生偷偷地告诉他,那只是因为主任和主治研究过,认为王家威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不想淌混水罢了,让他一个人去做,出了事也是他一个人顶着。
什么主任嘛!他恨恨地捏紧手中的笔,病人的生命在他们的眼里,到底算什么?!
“你呀,明哲保身一点。”小陈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别老是为了病人和主任顶,他要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别理什么滥用药物的规定,反正好处也少不了你的,他吃肉,你喝汤嘛,你和他顶?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住院罢了,看在我们平时不错的份上我才告诉你的。”
所谓不错,也只是替他代过几个班吧?
“主任本来不同意给他开刀,你偏要开,开个刀能收多少钱啊?危险还大,就告诉他家说没有希望了,化疗药仅管上,反正他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不会舍不得的,死了也没有你的任何责任。”
没有责任吗?孩子那双清澈的眼眸难道不会在午夜出现在他们的噩梦中吗?只要有一分希望都该去努力啊。
他想反驳,他有成千上万的话要说,但是出口的还是怯懦的一句:“这样……不太好……”
“天哪,你操什么心啊,告诉你,整个外科也只有沈可伊敢跟主任做对,上次她在病房的时候,就为了用药的事跟主任吵起来了!所有的人都用,她不用,当面跟主任闹翻了,翻了桌子,砸了病历,差点甩了主任一耳光!”
可伊吗?是啊,只有可伊才做得出来的事,坦率的可伊,爽朗的可伊,勇气十足的可伊……只有她,才敢干的事……
他暗恋的可伊啊……
“你能跟她比吗?人家只要点点头,马上就可以辞职走人,谁不知道她的未婚夫是大老板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还要靠工资过日子呢。”小陈医生在叹息中走了。
是的,他不敢。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把手术方案做得完美,用自己的力量让家威存活的希望大一点。
差不多了,他满意地合上病历,采用了一个可以说是奇妙的方法,手术的危险降低了,而成功率却大大提高。
这还是有一天在网路上和一个人谈天时对方提议的,否则他还真不敢这么想。
手术成功后,得去谢谢他,慕秋暗暗想,时间也不早了,该去睡觉了。
他走出医生办公室,走廊上只亮着地灯,昏暗昏暗的,护士站里丽绘正在校对白天的医嘱,看见他,礼貌地点点头。
电梯传出一声轻响,门开了,一群人走了出来,慕秋奇怪地停住了脚步:这么晚,大门都关上了,应该没有人再进得来才对啊,这些人是……
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了,为首的身高足有一米九零,长发,刀雕般的脸上几道伤疤分外吓人,他‘呸’地一声吐出口中的烟蒂,环视了四周一眼,带领着一群手下走进病区。
糟了!上次是警察!这次是寻仇的黑社会啊!明天的报纸会不会就有一条社会新闻:某医院病人半夜离奇死亡,身上刀伤无数……
无暇多想,慕秋拔腿就往409房间跑去,他相信丽绘能把他们拖一会儿,那么只要抓紧时间……
他撞开了房门,雷炎还没有睡觉,看见他眼睛一亮:“医生!你终于想通了?今晚我们就来……”
“住嘴!”慕秋喘息未定,一把将轮椅推过来:“快坐上去!快!”
雷炎乖乖地下床坐到轮椅上,嘴巴还问:“这是干什么?医生?半夜要散步吗?我可不想。”
“想活命的就闭嘴!”慕秋低声说,推着他就出了门。
他本来想推着雷炎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才走了两步,转弯处就传来脚步声。
这么快!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他住的病房了吗?
来不及多想,慕秋飞快地把雷炎推进旁边的一间空病房,不容他多话,严正地警告他:“你就呆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许出声!”
他扔下莫名其妙的雷炎,跑了出去。
正是时候,他刚平静下来自己的心情走了两步,前面就出现了那一群人马。
离这么近,更看得清楚,一个个都阴沉着脸,手插在口袋里的都带着刀什么的吧?强力按下乱跳的心脏,慕秋装做平静的样子拦住了去路:“对不起,晚间谢绝探视,请回吧。”
一个长条脸的家伙火气不小地开口:“让开让开!少挡大爷的路!什么时候想来就来,你管得着吗?”
为首的那个高个子用一瞥制止了他,客气地说:“我们是来探望我们的一个朋友,白天不方便才晚上来的,请给个方便,我们马上就走。”
慕秋还要坚持,看他后面的人都来者不善的样子,心想反正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妥协地说:“好吧,请尽快。”
“谢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人直直往409房间走去,慕秋暗地里咽了口唾沫,希望他们不要把事情闹大,还是尽快通知医院保安好了。
他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个具有很大压迫力的声音再度响起:“请等一等。”
慕秋强迫着自己转过身:“还有什么事吗?”
实际上他得用全身的力气抑制着自己不要开溜,因为那无济于事,跑是跑不掉的。
他必须要仰着脸看的男子邪恶地露出一些微笑,一把抓住慕秋的手臂,五只手指紧紧地陷入肌肉中,慕秋疼得皱起了眉,却压抑着不发出声音。
“跟我来。”他用力拖着慕秋往前走,慕秋也想挣扎,但他的反抗毫无用处,被人轻而易举地拖进了409房间。
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他就被狠狠地推到墙边站着,惊恐地看着那个大个子离他越来越近的脸。
“我的兄弟呢?”大个子阴阴地问。
慕秋急促地喘着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好,很好。”大个子喃喃地说,猛地挥起拳头砸向他!
慕秋根本来不及闪躲,害怕地闭上眼,耳边听见一声巨响,有什么碎片溅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下一次,就是你了。”大个子简短地威胁着,“我再问一次,我的兄弟在哪儿?”
慕秋睁开眼,旁边的墙上一个大凹陷霍然在目,他怕得不敢再说‘不知道’,却仍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别考验我的耐心,也别低估我的智力,他的被子还是热的,人离开不会超过五分钟,而这五分钟里,经过这里的只有你吧?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想赖帐吗?”
慕秋强压着满心的恐惧,低声说:“我看你们还是快走的好……我刚才已经报警了,啊!”
大个子猛地用手抓住了他的脖子,五指收拢,使得他说不出话来。
“报警?哼哼哼,在警察来之前,你可以死上十次,信不信?”
“这小子太可恶了!”背后几个跃跃欲试的人抢着说,“让我来教训他!”
“不用了。”大个子手上一使劲,慕秋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喉咙口近乎窒息的痛苦截断了他的思考,只顾着用双手软弱无力地挣扎着。
“说不说?”
眼前发黑,血液倒流似的痛苦,心脏从来没有跳得那么快……
双脚离地了……
他的身体竟靠着大个子掐着他的喉咙固定在墙上,空气……进不来……
他窒息了……
双手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心脏象要冲破胸膛一样地跳着……耳朵轰隆隆地在响……
外面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说不说?”
雷炎啊,你可千万不要出来……
手上的力气又加了几分,他整个人在向一个巨大的深渊沉去……
明天的手术方案怎么办?家威……怎么办……
混沌的世界里突然传出一个模糊的声音:“阿铁!住手!”
脖子上铁箍一样的钳制一下消失了,慕秋的身体沿着墙软软地滑了下去,空气冲破喉咙时的痛苦简直象刀割一样,他忍住痛苦张大嘴拼命地呼吸,好让氧气尽快进入血液。
有人笨拙地拍打着自己的背,慕秋真想对他大吼一声:“别拍了!疼死了!”
意识稍微恢复了一点,他发现自己竟然半躺在雷炎怀里!头枕着他的肩窝,腰被他搂着!一群人,包括那个害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大个子围成一个半圆在看!
“没事吧?没事吧?”雷炎看他睁开了眼睛,改拍背为轻抚着他的胸膛给他顺气,“好一点没有?”
慕秋说不出话来。大个子道歉似地说:“我还以为……唉,不说了,看他那个样子,也不会是派来的杀手嘛,阿雷,你早点出来就好了。”
搞什么啊!原来他们真是兄弟啊,慕秋懊恼地想,那自己不是枉做小人了,还白白吃了那么多苦!全是这个井雷炎害的!都是他!还一脸假关心地替自己顺气呢!
他气愤地挥开雷炎的手,从他的腿上跳下来,想摆出严肃的脸色来训他,无奈双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喉咙疼得无法大声说话,说出来的自然也没有一丝威胁的力量:“你们……太不象话了……”
说一句话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含泪的眼睛瞪着雷炎,再也说不下去了。
“好好好。”雷炎象哄孩子一样安慰他,“你也累了,先去休息,OK?我和朋友有事要谈,完事了再去找你,OK?”
大白痴!大笨蛋!谁要你来找啊!你赶快给我滚是真的!慕秋心里有一千一万句话要骂他,可惜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好愤愤地离开,他才没有时间陪他瞎混!
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路,有几个机灵一点的赶快替他开门,还有人想去扶一把,被他给瞪了回去。
出门的瞬间,听见大个子悄声说:“阿雷,你这次的马子脾气好大啊。”
“够味吧?”
‘砰’地一声,慕秋满腔怒火地把门摔上!
谁是他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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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主任转性了。”彩绮看着过了上午十一点还紧闭着的医生办公室大门,耸耸肩膀,递给丽绘一块巧克力泡芙。
“就是啊,难得他也会认真地准备手术前方案啊。”丽绘皱皱眉头,“我不要,吃了会发胖的。”
“不会享福,胖了再跳个通宵减下去就是了。”彩绮一点也不在乎地说。
“他们难道准备吃过餐啦?”丽绘惊讶地说,“今天是哪一个?”
“王家威,殷医生的病人。”彩绮意味深长地说,“我也估计他会慎重的。”
“我看不然。”丽绘提出反对意见,“我倒以为他会放开手让殷医生自己去干的,逃避责任嘛。那个手术的难度系数是301B。”
“嗯,也许他实际上是个责任心强的好人?”彩绮自己先笑了,“过一百万年也不会的。”
两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由志得意满的主任带领着他手下的外科精英走了出来,他习惯地用手抹抹上满了发油的分头,招呼一声:“中午明珠城,李医生去订位子。”
周围的人轰然叫好,四散而去,他也一转身进了主任办公室。
彩绮在人群中没有看见慕秋,她顺手拉着陈医生问:“你们怎么这么晚啊?存心让我们对不了医嘱下不了班是不是?”
“还不是殷医生嘛。”陈医生抱怨地说,“主任完全是为了他好,亲自要求做手术,他本来在一边跟着拉拉勾就行了,结果呢,他居然不干!说是主任对病人的了解没有他多!搞什么嘛,他以为他是谁啊?主任开过的刀比他看过的都多,不信任主任!他才毕业几年!主任开是对他不放心,那么难的手术哪,他倒反过来对主任不放心……人真是怪了!”
“吵起来啦?”彩绮最关心的是这个。
陈医生的脸上写满不屑:“吵?!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要是吵了主任当场就能抄了他!他闷葫芦地坐在那儿,就是不说同意,谁怕他啊?谁要他同意啊?还是主任有担当,一句话决定了!这才叫魄力。”
“是哦。”彩绮半真半假地说,“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病人开刀,真有胆量,对不对?”
“这算什么!”陈医生一点也没听出来,兴致勃勃地说,“我实习时见过一个教授,人家才叫高!他从不进去病区,每一天进手术室就开刀,连病人的脸都不见,由学生读病历,1号!开胸腺瘤!开完了下一个,2号!胃癌根治术!开完了下一个!”
他口沫横飞地说着,彩绮微笑着说:“是嘛?那可真了不得。不过我听说他后来因为学生放错X片,错摘了病人的健康肾脏,现在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你……你……”陈医生咽了口唾沫,无可奈何地走了。
“小人。”彩绮对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
过了半小时,都快下班了,慕秋还没出来,彩绮不放心地走进医生办公室,看见他一个人在座位上发呆。
“殷医生。”彩绮叫了他一声。
慕秋抬起头来,勉强地笑笑:“护士长,有什么事吗?”
彩绮装作没看见他通红的双眼,若无其事地说:“他们已经去吃饭了,你怎么不去?”
慕秋低下头,慢慢地收拾着东西:“我不凑热闹。”
“别放在心上啦,那帮家伙,”彩绮顺手翻了翻他面前的病历,眉毛惊奇地扬了起来,“这个……不错嘛,这个手术方案……挺特别的。”
“因为……家威的肿瘤紧挨着腹主动脉,一般的清除术不能根治,所以我才想……”慕秋无心地解释。
“我明白了。”彩绮恍然大悟,这种新颖的手术一旦成功,始作者就有篇大大的论文好发表了,至于其他的东西,职称啦名誉啦也会跟着来,难怪那个主任动了心。“他这是想剽窃你的成果嘛!”
“别这么说。”慕秋疲惫地说,“事实上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在网路上请教一个人的,科学不论国界,更何况是个人之间,我已经想开了,是我不对,是我太狭隘了,我会给主任道歉,他说得没错,我还是年轻医生,还是他来做更保险些,主任到底比我有经验得多……我刚才只想到家威是我的病人,这么想太保守了,为了病人,我应该感谢主任才对。”
彩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终于怜悯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既然你这样想,下班了,快去吃午饭吧,你看接班医生都来了。”
“谢谢。”慕秋终于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他的心乱成一团,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快去争取!这是你的病人!你为他准备了那么多,现在又要拱手让人吗?何况他什么也不知道!就因为他是主任吗?你还不去争吗?再这样下去你什么都没有了!
他痛苦地捧着头:算了!算了!他什么也不要了!他本来就什么都不想要!他什么都不想争!不想争啊!
要是可伊的话……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吧?那么锋芒毕露,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啊……他比不上她……什么也比不上……只有在暗地里倾慕着那样耀眼的人,而不敢用自己的感情去亵渎她……
还争什么呢?最想要的东西,都不敢去争啊……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他怕人看到,一拐弯进了病区的库房旁的小死角,迎面一阵烟雾扑鼻而来,他呛得咳嗽起来:怎么回事?失火了吗?
瞪大的泪眼中映出的是雷炎高大的身影,他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藏在身后,脸上狼狈的表情看见他时转为轻松:“是你呀。”
说着他把手拿出来,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你在这儿干什么?”慕秋冷冷地问。他现在没有什么好心情。
“抽烟啊,你看见的。”雷炎理所当然地说,对着他的脸喷出一股烟,“护士长说啦,要是再抓到我在房间里抽烟就打断我另一条腿,啧啧啧,真是暴力的女人,我看她骨子里也是个古惑女。”
“住嘴。”慕秋不耐烦地挥手,“那你也不能在这里抽烟,快走快走!”
“心情不好啊,美人?”雷炎轻佻地用夹着烟的手抬起他的下巴,上下打量着,“眼睛都哭红了,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拆了他的骨头给你出气。”
“与你无关!”慕秋用力地摔开他的手。愤恨地瞪着他,“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看起来很好的样子,不用轮椅也可以走了!”
“还差得远哩,没有把到医院的妹妹我怎么能回去?”雷炎嬉皮笑脸地凑近他,“要不,你也行啊,让我干一炮,怎么样?”
“少胡说!”慕秋推开他,喘着气说,“别惹我!我心情不好!”
“看得出来,要你说是谁欺负了你又不说,乖乖地告诉我,我替你出气!”雷炎自负地说,“管打得他满地乱爬!”
“你除了打人还会什么?”慕秋冷冷地说,“谁都会,可你会救人吗?”
“那不是你们医生的事吗?”雷炎耸耸肩,“各有所需,各有所司嘛。”
慕秋忍住想狠狠打他一拳的冲动,只是说,“病好了就赶快走吧,你占着一间病房也太久了。”
“这么舍得我啊?”雷炎把手撑在墙上,凑近他,形成一个很暧昧的姿势,呼出的热气都吹到慕秋的脸上,慕秋不习惯地别过头去。
“可是,你昨晚为我做的事,我蛮感动的耶……”雷炎把嘴唇贴近他的耳朵,“感动得老二都硬了一夜,想找你上呢。”
“下流!”慕秋胀红了脸,手推在雷炎宽厚的胸前,“我只是怕你死在医院里会造成我们的困扰!谁想为你做什么事!啊……”
雷炎向他的耳朵里吹了一口气,慕秋的双腿几乎发软,不知所措地倚在墙上。
“现在还是硬的哩,”雷炎继续用那种诱惑的语调说着,嘴唇和牙齿玩弄着慕秋小巧的耳垂,感受到对方一阵又一阵的颤抖。
“不要……住手……”慕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发出这种软绵绵的声音,燥热的感觉从耳朵直升上面颊,双腿更是不由自主地瘫软着。
“不信你摸摸看?”雷炎拉过他的手直深入自己的裤腰,往下……碰到了灼热胀大的欲望中心!那东西在慕秋掌心中弹跳的一刹那,慕秋象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起来,用力抽回手,甩给雷炎响亮的一巴掌!
“下流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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