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璂颤栗地盯着嘉乐紧闭的双眼,伸出手指无比惊慌的要探向她的鼻息,就在他惊颤的指头即将触及她时,他用力缩握住手掌,竟没有勇气确认她的生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嘉乐不会死的,不会的!”他抱着她,愤怒的朝天怒吼。
他怎么可能会失去她!怎么可能!
“主子……呜呜……”连小稻子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不是说我只有三灾,嘉乐已为我挡足三次祸事,怎会有第四次?!不可能!”他瞳眸爆出难以置信的激怒。
“什么三灾?主子您在说什么?”小稻子止住泪,讶异地问。
“一名高人告诉皇阿玛,嘉乐会为我挡去三次劫难,而那三次都已过了,为何还会有不幸?”他双手抱住嘉乐瘫软的身子,呼吸紊乱,神情也跟着狂乱。
“三次?!第一次是落井,第二次落马,第三次是上回您带格格去吃宵夜时的毒油饼事件吗?”
“毒油饼?你若指的是那次发生在翁记粥品的事,那是冲着我来的,那个粥铺子的厨子过去曾在将军府任职,他不齿我淫荡不守妇道,败坏了长征将军的名声,于是想毒杀我,那油饼是专程做给我吃的,但他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离开,而毒饼却阴错阳差的进了索然无辜的格格肚子里去,事后那厨子想再次毒杀我,却教我给逮了,才对我托出先前的这件事儿来。”贞夫人说。
“所以嘉乐那回中的毒不算是为我挡灾……”永璂愕然。
“那……这回才是第三次?!”小稻子颤着声说。
永璂脸上一片惨白,难道这真是天意,那术士说得没错,他若没爱上嘉乐,那么她就不会因他而遭难,可偏偏还是教他爱上了,这劫难终究难避。
他懊悔不已,若早知道会失去她、会让她陷入险境,他不会让两人相爱的,不会的!
“不,她不会死,她为我挡下的这一箭,穿进的不只是她的身子,还有我的心,倘若她真醒不过来,我也不愿苟活,嘉乐是我的女人,我不会让她自己一人孤单上路!”他眼眶红了。
他恍若失了冷静,再次颤抖的伸出手指探向她的鼻间,她不会就这么死在他的眼前……
“十二哥……你别自责,我……没死。”嘉乐短暂的昏厥后,勉力的睁开眼。
见她睁眼说话,永璂整个人像是傻瓜般愣住,瞧着手指还停留在她的鼻息间激颤着,猛地,他忍不住激切的抱信她。“喜乐!”一滴男儿泪潸然落下,这是喜极而泣。
眼泪落在她的颈窝,这泪像打在她心坎上,又酸又疼。“十二哥,我不想死,我还想与你白头偕老,我不要死……”她笑得凄凉,手伸在空中,想要轻触他的热泪却又力不从心的放下。
“那就别死,别死,别丢下我一人!”他激动的说。
身旁的小稻子与贞夫人见了也为之鼻酸。
“好……我不丢下十二哥,皇后早逝,十二哥这生没能得到几年的母爱,而万岁爷的爱又只能隐藏在暗处……全天下的人都不肯接近我的十二哥,十二哥的身边只有我……我不能死,我要代替所有人来疼你……就疼你一人……”
“嘉乐。”他抱着她痛哭失声。“好,就让你一个人疼,我就让你一人疼!”
“十二哥……”那支箭让她受创甚剧,她咳出了血。
永璂慌乱的抱着她,竟不敢拔出那支箭来,这箭一拔出,她必定立即喷血毙命。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无助到不知如何是好,他总是能沉稳的面对任何事,可此刻,他却没用的像是个三岁娃儿,不只双手抖,连心都在颤抖。
“主子,万岁爷的追兵马上就到了,还是先带着格格离开这儿吧,奴才与贞夫人会跟着您一道走,咱们赶紧先找大夫去。”小稻子抹泪建议,格格重伤,他不放心两位主子没人保护伺候,非跟去不可。
“嗯。”永璂努力压下可能会失去嘉乐的恐惧,抱着她上马,他得找到人来救他的女人。
“大夫,如何?”永璂焦急的问。
大夫胡子花白,动作迟缓,每做完一个动作就停下歇息老半天,终于诊完脉后又迟迟没出声,这让永璂急得要发狂。
“这个嘛……”大夫像是又要睡着了。
永璂气怒,不禁瞪向小稻子,责问他这是哪里找来的蒙古大夫?
小稻子无奈,他们一路北走,越走越荒凉,这已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大夫了,他快马将人载了来,也不知他竟是这副德行?他自个儿瞧了也心急啊。
格格已昏迷了一段时间,气息越来越弱,几乎快把不到脉象了,这位大夫如果救不活格格,那主子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大夫,我家主子有救吗?”小稻子不得不‘摇醒’这看起来活像是庙里供人拜拜的千年神尊问。
“神尊”被吓得皱眉。“有救,瞧,她不是醒了吗?!”
众人这才发现紧闭着眼的人儿真的睁开眼了。
“玉爷爷……”睁眼的人儿,见着大夫后露出吃惊的表情。
“嘉乐,你认识他?”永璂也是一脸的诧异。
“玉爷爷……每年都来探望我……他很疼我……”
“他每年去探望你?”永璂不禁好奇起这都从究竟是谁了,“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你是什么人?”他直接问着老人。
“每年元宵节我都会上门送汤圆给我的小娃儿吃,我去瞧她有没有给你欺负时,你都恰巧不在,所以没见过我。”老人笑嘻嘻地说。
永璂想起每年元宵节他都得依祖制与其他阿哥一起进宫面圣问安,这人莫非是故意选在这天好与他错过,刻意不见他?
“呵呵,猜对了,老朽在今儿个以前并不想见你。”老人像是有读心术,可以猜中他的心思。“而你问我是谁,我就是那个要乾隆将这娃儿送给你的人。”老人笑得露出一口空牙。
永璂错愕地一怔,随后不可置信的瞪着他。“是你告诉我皇阿玛,嘉乐是我的挡灾盾牌的话?!”
“没错,就是老朽说的,我还嘱咐他别让你们相爱。”老人笑得贼兮兮的。
“你!”他变了脸。就是这老头害他与嘉乐陷入万劫不复之中,他杀意立起,表情骇人。
“怎么,你不满意我的安排?若不满意,我将这丫头送给别人,让你一辈子也见不着她。”老人捲着斑白鬓发,无视于他的杀气。
“十二哥……别生气……玉爷爷是好人……是他让我待在你身边的……”她轻扯着他说。
永璂惊愕的望着怀中娇弱的女人,好半晌后,渐渐地,他好似忽然想通了,这老人是姻缘佬,为他安排了那么多事,最终的目的就是要他爱上这丫头,幸亏自己没教他失望啊!
可是,两人若没机会相爱,她也不会一再因他而遇难。
老人看穿他的想法,笑得诡谲。“这丫头是为你而生的,若没待在你身边,在她五岁那年就会夭折,这样你还怨老朽安排得不好?”
他心惊,这意思是,她五岁那年若是死了,就连往后这些年的相处都不存在,若是这样,就算会害她受罪,他也该感恩他做了这样的安排,起码让他们相爱相处过。
“不怨、我不怨,相反的,我谢谢你了!”永璂一扫怒意,改口说。
“不怨就好。”老人笑得慈祥。
“老人家能断定这么多事,也定能救嘉乐,请你救救她。”得知老人的身分后,他立即开口请求。
“我连你都救不了,如何能救这娃儿?!”都从严肃的摇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家主子也有危险?”小稻子听到这话立即大惊起来。
“天机不可泄露。”老人笑得神秘。
“喂,什么天机,你救不活格格,又诅咒我家主子会出事,你、你莫名其妙!”小稻子为主子心急,忍不住怒骂。
老人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然后闭上眼又像睡去了一般,这回任小稻子怎唤都唤不醒。
“主子,怎么办?这老头装死!”小稻子气急败坏的嚷道。
“没关系的……我撑得住……十二哥……咱们走吧,这地方再久待怕万岁爷的人又要追来……”嘉乐虚弱的说。
她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他的怀里,不能让他自责到不能承受。
虽然来日无多,但她得撑足最后一口气,能陪她的十二哥多久就陪他多久……
烈阳高照,天空射出一片火红,残壁断崖边,那巨石教艳阳晒得闪烁烫人。
永璂如玉般的面容渐渐渗出汗滴,淌过眼角,可双手依然紧抱着一具濒死的身子。
“皇阿玛,我没想到您会亲自追来。”瞧来皇阿玛是执意不放过他了。
“你若体谅朕的苦心,就该回头!”乾隆怒道,瞧着已被他逼到悬崖边的儿子。如此困境,就不信他不低头。
“皇阿玛若能成全孩儿的心意,就该放手。”
“你!”乾隆怒极。“那丫头似乎活不了了,朕不懂你还在撑什么,反正她都要死了,她一死你还不是一样得回到朕的身边。”
永璂忽然恣意的大笑,笑得猖狂,在烈阳灼身下,却只见苍凉与心伤。“她要是列了,我也活不了,这点皇阿玛到现在还瞧不明白吗?”
“你想做傻事?!”乾隆震惊不已。
抱着嘉乐,永璂站在崖边,滚烫的石头烧得他又足火热,可却表情空洞木然,忧伤的眼直勾勾地望着怀里的人儿,她撑不住了,他知道,她撑不住了……
而他也同样撑不住了!
他在哀伤中沉沦陷落。“皇阿玛,你走吧,我不会回去了,我要跟这丫头走,她上哪儿去,我便上哪儿去,我们不分开。”他呢喃般的声音飘送出来。
乾隆听得心惊胆跳。“你别傻了,何苦为了一个女人断送自己大好的前程?!”
“错了,该是说,嘉乐何苦为了我,断送一条命。”
“永璂!你当真不回头?”乾隆咬牙再问一次。
永璂一双眼只忧戚的紧盯着怀中人儿不放,连一眼也没有分神给面前愤怒的皇帝。
“永璂,这么着,朕答应你,你若肯回头,朕会全力救回这丫头的小命。”乾隆试着与他交换条件。
他摇头冷笑。“皇阿玛一心要嘉乐死,破解干扰我继位的天劫,不会真心想救她,所以你又何必说出这些谎言假话来骗人。”
“你这可恶小子!朕定要你回头,来人,将人给朕拿下!”软劝不成,乾隆恼怒,打算用强硬的方式将人带走。
身后的大内高手即刻要上前拿人,小稻子与贞夫人也马上挡在他们身前,与那些人打了起来。
“主子,这里我们撑着,你带着格格快走。”小稻子大喊。
永璂感激的颔首,抱着嘉乐上马沿着崖边狂奔,乾隆见状,立即要人甩下小稻子与贞夫人去追永璂,他也亲自赶了上去,护卫驾马追着永璂,一把刀横过要先杀了他怀中的人儿。
永璂抱着嘉乐一闪,一脚踹飞那护卫,回头见背后还紧随着四名带刀护卫,他突然急拉韁绳让马儿回头冲向那四人,蓦然一声惨叫,其中一名护卫胸前受了一掌,飞出数丈之远,狼狈滚了几圈后倒地不起。
“没用的东西!”在后头追赶的乾隆见到此景,立即大骂。
示意他身后的护卫也快马追上去,绝不能让永璂跑了,他这一走再想追到人就难了。
“十二哥……别跑了……你回头吧……我真不行了……回头做你该做的事……”嘉乐扯着他,气弱的要求。
“我该做的事就是陪着你,与你浪迹天涯!”他说,眼眶已然泛起泪光,语气是无可转圜的强硬,他不要失去她,他不放手,就算明知她不行了,他也要陪她到最后,绝不放手!
“十二哥……可是我不能陪着你浪迹天涯的……我已经做不到了……”马仍在疾奔,天际一样火红,鲜血流出她的唇外,靠着他,渐渐地,她不再动了。
他身子一僵,时间到了吗?握着韁绳的手松开了,一行热泪滑下,任马儿自己奔腾,他只是紧抱着她哭泣,应该是太阳太烈的关系,竟照得他整个心灵干涸到宛如被撕裂,马儿持续狂奔着,后头的追兵也没停过,可这天地间好似只剩下抱着女人悲泣的身影,他朝马腹一踢,马儿受惊一跃,连人带马翻下悬崖——
“不,永璂,你不可以这么对朕!”乾隆身手本来就不凡,一个飞跃,惊险地在他落崖之前亲手抓住了他一臂,没让他掉落。
“放手!”永璂一心寻死,不愿求生。
“朕不放,朕求你了,跟朕回去吧。”乾隆眼眶也红了,其实他无意这么逼自己的爱儿的,无奈天命如此,他不愿逆天行事。
永璂摇头拒绝,发现单手抱在怀中的人儿正往下滑,即将滑出他的手臂,他抓不住她了……
“皇阿玛,快放手。”他不能让她独自上路!
“朕不放,你快上来,有话等你上来再说。”
“放手!不——”在永璂急切的怒吼声后是他心碎的大喊,他剧目鉥心的瞪着嘉乐快速的落入万丈深渊,他整个人几近崩溃,哀痛欲狂。
当那抹身影消失在他眼底后,他极度愤然的仰头怒视着乾隆。“皇阿玛,你真不放手?!”他抓过盘在腰间的长剑,举起剑,剑身在阳光下迸射出嗜血的光芒。
乾隆猜出他的意图,愀然变色。“永璂,不要!”
在乾隆惊恐的阻止声中,他长剑一落,竟凌厉狠绝的自断一臂,怵目鲜血喷得乾隆满脸,乾隆紧抓着他遗留下的手臂,震惊的见他笔直的坠落消失。
小稻子与贞夫人同时软身跌坐在地,神情尽是不可置信,他竟会这般决绝!
“永璂……”乾隆满脸是血,抱着那只失了主人的手臂,愕然不信,自个儿竟一手逼死了儿子,一颗颗懊悔的泪水不住落下,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爱大清国……太想这个儿子继位……他……错了吗?错了吗?
他后悔莫及,老泪纵横,哭得众人跪地不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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