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黑之夜,大军奉旨推进黎国途中。
主帅金帐立于大军后方,帐内,床前余光未熄。
裘偿谦身上微微汗湿,怀里的小家伙轻轻蠕动了一下,他倏然睁眼瞧向怀中的人儿,只见她螓首微侧,睡梦中还露出满足的笑颜,这让他想起自己阖目休憩之前的状况。
两具交叠的身躯,如此契合,如此销魂,她的身躯几乎是老天特地为他量身订做而成的,只要一触碰到她,他自然而然就热血沸腾,不需催情、不需言语,她就是他的情欲源头。
才想着,体内又是一阵骚动。
他才刚要了她三回,该让她休息了……
不料小女人突然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连眼都未张,脸上绽出晕红笑意,往他胸膛缩了缩。
该死,呼吸又变得急促,眼神变得迷蒙……
算了,别忍了。
堵上她微噘的嘤咛小唇,再要一回好了!
“来了。”湛青进帐宣布。
只见一个嚣张的丫头正斜躺着霸住主帅的胸膛,一手啃着羊排,另一只油腻的手就在威仪主帅的战袍上擦拭,模样简直让人──咬牙切齿!
这无法无天的丫头!
一旦确定掳获偿谦这上等猎物,作威作福的德行立刻展露无遗。
“什么来了?”毛威龙将啃了一半的羊排往桌上一丢,灌了一口亲亲主帅送上嘴的去腻茶。
“你公公来了!”湛青没好气的说。这丫头享受得大概忘了她是来“送死”,不是来度假的!
“什么!他来了?”她这才紧张的跳起来。
“对啊,你准备好送死了没?”他侧目而视,不屑的瞧着她。
“你!”她气得瞪人,这家伙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处处与她作对,好像巴不得她赶快受死似的,可恶!
“哼,你最好收敛点,好歹为主帅留点颜面,别让他丢人!”他嗤之以鼻的看着她。
“什么意思?”她气呼呼的质问。
他摇着头,努了努嘴,瞄了她脚下一眼。
她这才循着他的目光往下瞧,这一瞧……啊!搞什么?“这……”她刚才听见要她命的人来了,一紧张就跳了起来,没发现这会自己脚下睬的竟是夫君置于身旁、那象征至高无上威仪的主帅头盔!
这下可尴尬了,她赶紧缩回脚,干笑的将头盔捧起来,再小心翼翼的放回桌案上。“不……不好意思……对对……不起!”
裘偿谦倒无所谓,反正只要爱妻做的任何事,在他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湛青莞尔,也懒得再说了。“小心,人要杀进来了。”他提醒。
才说完,裘庆龄已火爆入帐,由于他身为当朝王爷,又是主帅的爹,所以无人敢拦阻,只能让他直接闯进。
跟在身后的数位士兵一脸惶恐,就怕主帅怪罪,一旁的湛青挥挥手要他们离开,几人才如获大赦,赶紧退下。
裘庆龄一进来目光谁也不看,杀气直奔毛威龙身上,吓得她立即跳进自家男人臂弯里寻求庇护。
“王爷,”裘偿谦气定神闲的看着他。“这里是军帐,你怎可擅自闯入?”
“哼,我是你爹,你出兵黎国,我来激励士气,有何不可?”他说得理所当然,目光始终没离开毛威龙,就像她是只急待捏死的蚂蚁。
毛威龙瑟瑟发抖,她真的死定了不成?
“既然如此,那我在此领受,王爷可以离开了。”裘偿谦目光冷然。
“要我离开可以,让我先与媳妇打声招呼。”他恶狠狠的走向毛威龙,一只虎爪手直勾她的咽喉索命。
裘偿谦立即反手挡去了他的虎爪。
“不不……不要过来!”她惊惶失措的在自家男人身上乱抓一通,最后干脆像猴子似的双手挂在他颈上,双脚盘住他的腰。救命啊,她还不想死啊!
“王爷,咱们打开天窗说话,你若要杀我的妻子,我断无可能让你妄为!”袭偿谦心疼妻子受惊,将她护在怀中,怒声挑明了说。
“逆子!我是你爹,你不帮我竟反我,你这不孝子!”裘庆龄怒道,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他的野心意图?
“反你?咱们都一同效忠朝廷,我怎么反你?”裘偿谦冷笑。
“你明知故问!好,我也不与你打哑谜了,我要你收兵,然后把那丫头的命留下!”他直接命令。
“办不到!”裘偿谦直接拒绝。
“你敢违逆我?”
“王爷,你这是公然要造反了吗?”他怒问。
“没错!”事实上,他已用尽方法要取这丫头的命,但这逆子几乎是将这丫头拴在腰带里护得死紧,害他始终苦无机会动手,如今大军即将前进边境与黎国正式厮杀,没有时间了,他必须赶在两军交锋前先杀了龙女,以解危机,所以这才不得已亲自出面诛杀,显露出自己隐藏已久的篡国之心。
“很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来人啊!将这叛贼拿下!”裘偿谦一声令下,想不到整个帐篷立刻被人由外骇然的掀翻,四周也涌入亲兵无数,将他团团包围。
裘庆龄吃了一惊。“这是?”他被这景象惊住了!“这是陷阱?!”他惊觉的低吼。
“对,咱们就是在等你来,等你自己忍不住现身杀人,等你承认通敌叛国!”站在精兵之首的湛青得意的说。一切正如计画,他也自投罗网了。
裘庆龄心惊。“哼!你们别以为这样就拿得下我,我今天敢来就是有备而来,非杀了龙女不可,就连你们我也不会放过!”凡是知道他野心的人,都是他今日诛杀的对象,他不会在无万全准备的情况下轻易显露底细,让皇上有所防备。
“咱们知道你既然展露野心,必是有备而来,但既是陷阱,我们自然会设计得万无一失,所以你所带来的几万亲兵……”裘偿谦一阵冷笑,扫向前方一名将领。
将领立即低身向前,“禀主帅,藏在后方的数万叛将,属下已全数拿下,就等您发落。”
“很好。”他赞道。
裘庆龄当场脸色发青,没想到他带来的亲兵竟然如此不济,全数落入敌手。“你们知道我会带兵来?”他以为在这之前,他们还不知他的意图才是,但他错估了!
“当然,你不来,咱们这场假出兵真抓贼的计画不就玩完了?”湛青笑得快意。
“假出兵真抓贼?”裘庆龄错愕不已。原来出兵黎国是假,使计诱他显现叛意才是真!
“没错,王爷,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真的龙女已经死了,眼前的毛威龙并不是太上皇所寻获的女子。”湛青好心的告知。
“什么?”他又是一惊。
“真的龙女已暴毙身亡,咱们原本想直接告诉你,让你欢喜一场的,但为了将你直接诱骗出笼,这才隐瞒事实,假意出兵,逼你直接找上门,好让咱们像现在一般──”湛青瞧着他现在的狼狈相,抿嘴一笑。“一网打尽!”这样干脆些,一劳永逸,幸亏偿谦想得周全,为他们省事不少。
“你们居然……”他错愕到呆愣当场。
“嘿嘿,再告诉你,这世上根本没什么龙女,传说是太上皇一手捏造出来的,你被骗了,傻瓜!”见自己安全无虞,毛威龙这才爬下丈夫的身子,洋洋得意的走上前。
“假的?”裘庆龄如遭雷击。
“只有你这个笨蛋才会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龙女可以左右国祚,亏你活了这么太岁数,真是蠢唷!”她讥笑。
“不可能,太上皇都为此退位了,此事怎可能是假?”他仍是不信。
“太上皇退位不是为了龙女,而是为了你,他早计画好要你露出狐狸尾巴,让你就擒,你才是那个真正危害国祚之人!”湛青皮笑肉不笑的说。
裘庆龄怒不可遏。“你们敢耍我?!”原来他们自始至终都知道他的野心,竟图谋这么久,连太上皇都不惜退位合演这出戏?这些年来他处心积虑的谋画,竟都在他们的掌握中?可恨,他竟然上当而浑然不知,还作着登基的春秋大梦!
“没办法,谁叫你这老狐狸心机这么重,做事又不留痕迹,但是你正一点一滴的在破坏王朝的根基,如今又与黎国联手,咱们再不出手,可要来不及了,是你逼咱们的。”湛青一脸的无奈。
“没错!”毛威龙接口损道:“你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她的声音倏然消失,杏眸圆睁,身子软下。
事发突然,裘偿谦只能愕然冲上前,一把抱住她。“威龙,你怎么了?”突然,他摸到了她腰背上的一片血渍。
“她……”毛威龙不可置信的指着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小梅,只见小梅毫不愧疚地亮出藏在身后的血刀。
“该死!”裘偿谦瞬间暴怒,几乎要冲上前将小梅碎尸万段,却被毛威龙忍痛拉住。
“为什么……”她脸上血色全无的看向那个好脾气的丫鬟,不敢相信小梅会动手杀她。
“因为我是王爷安插在世子爷身边的探子,我是王爷的人!”小梅此刻眼神全变,不再是那嗫嚅老实的小丫鬟。
“你……”毛威龙震惊极了,身上的伤也痛极。
裘偿谦立即为她点穴止血,心下的怒火自是克制不住的狂烧,要不是威龙拉住他,他可能已经一掌劈死小梅了!
“这么说来,先前威龙被我驱赶离庄,是你通风报信要人在林中追杀的?还有对她下剧毒,让她差点丧命的人也是你?”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几乎滴水成冰。想不到他处心积虑要找出的内奸竟是小梅,更不可原谅的是,自己竟让威龙在他跟前被伤!双拳紧握,四周立即天寒地冻起来。
“这些都是我受命而为的……可惜她命大,几次都能死里逃生。”小梅也不禁教他的冰寒震慑。
“小梅……我待你如姊妹,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原来一直伺机杀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最信任的人,她简直无法接受。
“主子要你死,我也没有办法。”小梅硬声说得绝情。
“小梅,你做得很好。”裘庆龄得意的赞许。“虽然她不是龙女,但是敢耍我,我一样饶不了她,她该死!”
“还没认清事实吗?该死的是你们!”裘偿谦冷声提醒他们现在的处境,他们已无援兵,又被包围,只能作困兽之斗。
“没认清事实的是你,这刀有毒,再过一个时辰她就会毒发身亡,你们若不放了我与王爷,没有解药,你就等着看她被毒死吧。”
裘偿谦心惊的立即检视妻子的状况,见她脸色发青,眼泛绿丝,果真是中毒了!
“交出解药!”他的声音由牙龈中迸出。
“放了我们,解药就……就会给你。”小梅抖着声,要不是迫不得已,她实在不想正面与他为敌啊!
“很好。”他唇畔竟绽出阴冷的笑,接着迅雷不及掩耳地夺过她手里的血刀,转身一刀刺进裘庆龄的腹部。
裘庆龄万没想到他出手会这么快,捧着没人身子的刀柄,满脸震惊。“你……竟敢?!”
众人见状也全傻了。
“谁敢伤害威龙,我没有什么不敢的!”他冰冷的说:“交出解药,不然一个时辰后,你的主子也得死!”
“你!”小梅惊骇。
他为了救毛威龙,竟拿王爷下毒手?他的阴狠,恐怕比王爷更甚。“王爷!”她瞧见主子倒下的身子不断抽搐,因为裘偿谦的刀直接切断他的血脉,使他不仅中毒,失血之速更是惊人,恐怕毒发速度会比毛威龙更快,再不交出解药,怕他连一个时辰也捱不到。
“你这逆子!”裘庆龄也想不到养子会如此阴绝,恼恨得不得了。
“解药。”裘偿谦废话不多说,伸手就要解药。
“王爷?”小梅咬牙询问主子。
“给!”生死关头,裘庆龄惊恐万分,只好恨恨地妥协。
保命要紧,小梅哪敢迟疑,赶紧掏出解药让两人服下。
一经解毒,毛威龙脸色立即好转,对裘偿谦扬开笑脸,要他安心。她知道他铁定吓坏了,虽然没人瞧得出来,但由他面容上所冒的薄汗,她可以知道他有多惊恐。
裘偿谦眼底安心的温暖这时才露出,但一转身,神情已变,瑞雪纷降,仅只一掌,小梅已凌空飞迸,还未落地前,人已断气。
谁敢伤害他的妻,他绝不会放过!
众人莫不露出惊恐之色,久久无人敢上前为小梅收尸。
一个月后
“相公,我受伤了。”凉爽的树荫下,毛威龙枕在男人腿上,随着微风轻拂,好不舒服。
“嗯?”裘偿谦乍闻此言,蹙了蹙眉。她又怎么了?
“小梅伤了我的心。”她嘟着嘴。
原来如此。
“我一直当她是好姊妹的。”她叹息,想不透小梅怎么会这么对她?下手时可有一点犹豫?不过想这么多都没用了,因为她已教身边这狠毒的男人给杀了,还曝尸荒野,唉……
“她是丫鬟。”他简短更正。
她横了他一眼。“你难道没有比你身份低下的朋友?”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
“没有。”他想也不想的摇头。
她给了他一个白眼。想也知道,他虽然不是魔头王爷的亲生子,但身为世子爷,身份娇贵,物以类聚,结交的人定是非富即贵,现在想想,她大概是他生命里最不起眼的人物吧?他会爱上她当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你伤全好了,可以远行,咱们明天回京城。”在她思绪还没转回来前,他迳自开口宣布。
“回京城?咦,川都才是你的属地吧?”
“话是没错,但是皇上希望我能回京。”事实上皇上已催他好几回,但碍于她的身子未愈,他才再三推却,如今她毒伤痊愈,可再没借口推说不回京了。
“你与皇上当真交好?”听说皇上有两位至交,一位是那偷窥狂湛青,一位就是她家男人。
“嗯。”
“连皇上都与你交好,难怪你说没有结交过身份比你低下的朋友,那你可曾瞧不起我低下的出身?”她斜睨他,有点担忧,有点自卑。
“我原本的出身也没好到哪去。”他淡漠的说。
他是被强占来的孩子,其实并无拥有正统的皇家血统。
“可是,不管怎么说,你还是不可一世的世子爷,甚至是以后的王爷,你……会觉得我平凡的出身,让你丢脸吗?”
他瞪她一眼,赏她两个字。“无聊!”
“无聊?”她眨了眨眼。她的问题无聊吗?“喂,你──”
“回京后,我带你进宫面圣。”
“我不去!”她极力抗拒。
“为什么?又不是没进过宫见过皇上,你闹什么别扭?”她这是紧张吗?不像。
“就是因为见过皇上了,所以……不用再见了嘛!”她干笑。
“但是皇上指名要再见你。”皇上早下了好几道圣旨,想再见见这让他失常的女人,他也很无奈,但实在推不掉。
“指名要见我?完了!完了!”她全身发抖。
“什么完了?”这丫头到底有什么问题?
“相公,你如果还想每天晚上抱着我睡,就最好别要我进宫。”
他瞪着她,一脸恼怒,开始有“结冰”的感觉了。“说出理由。”
“这个……”她咬着唇、抹着汗。
“说!”他的耐性快用光了,再不给他一个解释,他就要发火……不,爆冰了!
“好嘛,我说嘛,我若进宫,恐怕回不来了。”她苦着脸,“我……上回进宫,犯了欺君之罪,皇上这回召我进宫,定是要治我的罪了,我不想进宫受死。”说着说着都要哭出来了。
“你犯了什么欺君之罪?”
“我骗他我是真的世子妃,结果我是假的啊!”这就是她死都不敢进宫面圣的原因。
他憋了好半晌,突然爆出一阵大笑。“傻瓜!这世上又没有真的龙女,我一开始娶的人就是你,从头到尾,皇上认定的人也是你,哪来的欺君?你是穷担心了!”傻丫头!
“欸?敢情弄了半天,我是自寻烦恼了?”她恼得跺脚。害她一提及进宫就抖个不停,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原来都是庸人自扰,可恶!
“好了,这会你不会再吵着不进宫了吧?接下来的时间,咱们也该做些正经事。”他突然正经八百的说。
“正经事?”
“做些有益身心的正经事。”他含笑抛下这句话,将她横身抱起。
“呃?”
天气太凉爽,正好做些──呃,舒筋解骨、蓝田种玉的“正经事”。
京城
回京后,裘偿谦忙着处理荒废好些时日的政事,而毛威龙正好趁机四处闲荡玩耍。
这日,她写了封家书,喜孜孜的亲自至驿站请人送至芦洲给她那多日没联络的爹毛煞天,寄完信,心情正好,便带着几个丫鬟逛起京城闹街来了。
她一身华服细织,出手又大方,一路上惹眼得很,再加上虽然前一阵离京,人在川都,但她先前在京城留下的“事迹”不少,而这世子爷宠妻又天下皆知,人人对她皆是印象深刻,让她所经之处众人侧目,就怕漏瞧了这话题人物一眼,回去少了闲磕牙的话题。
毛威龙兴味盎然的闲逛至午时,略感饥饿,拐进巷内打算找间小铺随便吃食后继续再逛,反正她的男人进宫了,听说晚膳时间才会回来,她正好把握机会玩个过瘾。
走到一家小饭馆前,就见到一位衣着落拓的乞丐在向店家乞食,店家却态度恶劣的将人踢出店门口,那人狼狈的爬起,一抬首,便对上了一双熟识的眼。
“荣富,你怎么会在这儿?”毛威龙吃惊的上前。
“我……被世子爷……赶出裘庄了。”荣富模样很是落魄。
“怎么会?”她大为讶异。
“因为世子爷不高兴看到我,所以赶我出庄。”他忿忿的说。
“嗯……我知道为什么了。”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荣富,是她中毒时他帮她送药进房,那日相公初次见到他,不甚高兴,要总管去查,查什么她自然心里有数,但显然没查出什么,否则这家伙可不是被赶出庄这么简单,铁定没命。
唉!她这男人的醋桶当真不小哟!
“可你不是在川都吗?怎么上京来了?”
“川都待不下去,所以我上京投亲,想不到亲人也失踪了,我又身无分文,只好流落街头。”
“真可怜!”她同情又内疚的看着他。
既然都是她害的,她就得负起责任来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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