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凌弃是个女人,大概会对目前的生活满足到不得了,海驭遥三不五时会带他出去吃饭,几乎吃遍了市里环境好,气氛佳,价格也高昂的餐厅,法式,德式,意大利菜,印度菜,越南菜,泰国菜……都吃遍了,他来的时候也都会叫大酒店的外卖,凌弃的胃口却是越来越差,如果海驭遥不来,有时他甚至都不吃饭。
海驭遥从来没有问过他原因,只是问一句:“不喜欢?”下次换一家。
这次又是这样,凌弃盯着外卖的精美菜式看了半天,味同嚼蜡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外卖的风味都一样,摆得好好的样子,很好看,味道却和量产的洋快餐一样,毫无新意。
“不喜欢?”海驭遥一边大口吃着,一边随意地说,“下次换一家。”
实在忍不住了,凌弃顶了一句嘴,“换多少家都一个味道!”
“能吃饱不就行了吗?”海驭遥不耐烦地说,看凌弃不做声了,伸过手来揉揉他的头发,“好!听你的,你想吃什么?自己叫也行啊,又不是不给你钱。”
“我……”凌弃不知怎么了,居然很大胆地说,“上次我生病的时候……那个蛋粥很好吃。”
海驭遥皱皱眉头:“有吗?”
“是很好吃啊。”
“那是我做的。”海驭遥语出惊人,低头匆忙扒饭,凌弃不能相信地问:“你?!你会做饭?!”
“做个粥很简单啊!”海驭遥恼羞成怒地说,重重地把碗往桌子上一放,虎起脸说,“爱吃不吃!还挑三拣四的,粥有什么好吃?!天天吃粥,吃死你!”
他把碗重又拿起来,吃完最后几口,又说了一句:“你现在又没病,还想让我侍侯你,哪有这么好的事。”
凌弃在心里撇撇嘴,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反正你只要给我一口饭,让我饿不死就行了。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心里酸酸的。
“哎,后天别乱跑,我带你出去一次。”
“去哪儿?”凌弃头都不抬地问。
“去收拾收拾你,看看你啊,出来进去就这么两套衬衫牛仔裤,要么就西装笔挺,好像还要去上班一样,你以为你现在是谁啊?你是我海驭遥的人呐,穿那么寒酸简直丢我的脸……”
他斜了凌弃一眼,“头发也是,死板板的,像个一辈子蹲写字楼的老头子。看了一点做的兴趣都没有了。”
凌弃气结,索性不理他,随他去吧,爱怎么样怎么样。
第三天下午,海驭遥果然到家里把凌弃接了出来,开车到了一条很僻静的街上,进了一栋带花园的小楼,凌弃几乎以为他要带他去谁家里了,可是看见来开车门的服务生,才明白这是一家所谓的形象设计中心。
进了门厅,一个年轻男子小跑步迎了上来:“海哥!怎么这么久都没来?!”一边说着,一边几乎要把整个身体都贴到海驭遥身上去,甜美的笑容只能用妩媚来形容。
海驭遥和他很熟的样子,不避讳地捏捏他的脸,调笑着说:“又想偷吃,给你家小杜知道,做到你起不来床!”
“他才没那个本事呐。”年轻男子轻推了海驭遥一下,“海哥就会取笑人。”
海驭遥笑着把身边的凌弃向前一推:“喏,就是他了,我跟你说起过的。”
“哦,就是他啊?”年轻男子拉长了声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凌弃,末了捂嘴一笑:“海哥,你的品味……还真是特别。”
“不然我也不来找你了啊,我还有事,你把他好好收拾收拾,记我的帐。”
“知道啦。”他说话的声调总是拉得长长的,像是在故意向人撒娇。
海驭遥这才转向自进来就一直不说话的凌弃:“我有事先走了,完了自己叫车回去,别乱跑,知道吗?晚上我过去。”
凌弃连知道了都懒得说,只是点点头。
“听小孙的话,他可是有根点金棒的。”海驭遥笑着看了看那叫小孙的男人,得到了一个笑脸之后,搂过凌弃,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晚上在家等我!”
放开凌弃,对他们挥挥手:“靠你了,小孙!”
“放心吧,海哥。慢走,常来喔……”看着身边的男人依依不舍挥手的样子,凌弃不禁打了个寒战。
等海驭遥开车呼啸而去的时候,他回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凌先生是吧?我们中心今天为您安排了剪发,脱色,面膜,修甲,按摩等服务……请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凌弃的怒气开始上冲,就为了海驭遥不满意他的外表,他就得到这种地方来,像个情妇似的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为了他改变自己?好吧!既然你喜欢,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把我变成什么你喜欢的样子。
他也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钱无所谓,请把我尽量变得漂亮一点。”昂起头,他又加了一句:“好讨海哥欢心。”
明显地可以看见小孙眼里的妒火,可他还是以对待客人的恭敬态度说:“没问题,我们会让您满意的,请跟我来。”
赌气的结果是小孙似乎把所有能干的事都在凌弃身上干了一遍,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凌弃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他几乎是跑着进了电梯,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吓了一跳!刚才走的时候太匆忙了,都没有认真地,全部地看过一遍,现在,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修剪得很随意的头发,几缕碎发撩人地垂在额前,衬得漆黑的眸子星辰一般闪亮,做过保养的皮肤白皙粉嫩,双唇红润,让人看了就想一口咬上去。
在小孙叫人拿来的诸多名牌服饰里,凌弃只挑了一件白衬衫和黑长裤,穿起来竟是说不出的挑逗,白色衬衫薄得透光,行动之间不时贴在身上,可以清楚看见胸前两颗绯红,黑色紧身皮长裤完美地体现出双腿的修长曲线,挺翘的双臀把后面绷得紧紧的,难怪他下车的时候听见司机在后面咕地咽了口唾沫。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后悔了,何必跟海驭遥争这口气呢?!他看见自己一定又是兽性大发,说不定连饭都不吃直接就开始吃了自己,又要折腾自己整整一夜……
他越想头皮越发麻,但是已经晚了,何况他的衣服都留在那里了,现在上哪里去换呢?最好海驭遥还没回来,他还来得及换一身。
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屋里黑黑的,他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门口衣架上挂着海驭遥的外套,心马上又沉了下去。
从天台上传来了海驭遥的声音:“小凌吗?过来!”
完了!他又要玩什么游戏?偏偏自己又穿了这么一身,今晚上真要难过了,说不定还真要陪他在天台上……
害怕归害怕,凌弃不敢不过去,他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打开半掩的门,顿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偌大的天台上,周围摆了整整一圈的白色盆花,不知道是什么,花朵很大,热烈地盛开着,传来一阵阵浓郁的香气,花下摆着同样也是整整一圈的蜡烛,黄色的烛光在避风的玻璃盏里摇曳着,温柔而又朦胧。
在天台的中间,被花朵和烛光围绕,摆着一张铺上雪白餐巾的大餐桌,中间是一个精美的蛋糕,旁边呈对角放着两束红玫瑰和两只蜡烛,一边一副银餐具。
海驭遥站在桌边,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一亮,微笑着,像一个最优雅最有风度的绅士般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生日快乐,小凌。”
凌弃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逐一地扫过那些花,蜡烛,蛋糕,玫瑰,最后才落到海驭遥身上,怔怔地看着他,眸子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一闪一闪。
海驭遥满意地看着他,慢慢地走到面前,伸开手臂把他搂到怀里,轻声地又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小凌。”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凌弃要清清嗓子才能说得出话来,他怕,他怕一开口就会号啕大哭。
“很好查啊,又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海驭遥不以为然地吻吻他的鼻尖,“喜不喜欢?嗯?喜不喜欢?”
凌弃低垂下睫毛,强笑了一下:“太隆重了……”
“知道你这小资会喜欢嘛。”海驭遥挑起他的下巴,在他的唇上吻了下去,蜻蜓点水一般,轻柔得几乎觉察不到,“小资,快过来,今天我们吃铁板牛排。”
他拉着凌弃走到桌边,亲自拉开椅子让他坐下,把餐巾给他铺在腿上,照顾得无微不至,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等着喔,马上就来。”
没有让凌弃等太长时间,基本上凌弃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用托盘端着两个铁板从里面走了出来,吸着气放在桌子上:“好烫好烫!”
铁板上,一头吸饱了酱汁的牛排在滋滋作响,旁边配了几根碧绿的生菜叶,另一头是卷曲的意大利面,浇了番茄沙司,中间部位打了一个半面煎的荷包蛋,嫩黄雪白,娇艳欲滴。托盘上还有一碗浓浓的罗宋汤和用小竹篮盛的几片面包。
“本来想给你订一个九层大蛋糕,彻底让你小资一把的,可是这么大,我们两个绝对吃不完,又浪费,就给你订了个普通尺寸的……快吃啊,尝尝我的手艺。”海驭遥看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催促道。
“这也是你做的?”凌弃还以为厨房里藏着一个厨师呢。
“当然啊!”海驭遥有些不高兴地说,“难道你以为我只会做蛋粥吗?虽然说遗珠中餐做的比我好,但是牛排我认第二她不敢认第一喔。”
凌弃惊讶地一笑:“大小姐也会做饭吗?”
“犯规一次啊,她最讨厌你们叫她大小姐了,又不是海家的下人,叫什么小姐啊少爷的,她怎么不会做饭啊,她就是不做。她呀,比筷子重的东西都不想拿。”
声音里充满了宠溺的调侃,没有一点讽刺的味道,原来他和海遗珠,感情已经这么样深了……
切了一块牛排,嫩得像切黄油一样即刻化开,凌弃小心地送进嘴里,嚼了两下,感觉到这是他这一生吃过的最好的牛排了,鲜美的滋味在舌头上蔓延开来,连心都舒畅了起来。
“好吃吧?”海驭遥理所当然地说,“要不是你生日,我才不露这一手呢,真不能娇惯,才吃过几碗粥就上瘾了,要是让外人知道我海驭遥给你做饭,不知道要笑掉多少大牙!喂,出去不许说啊,我警告你,不然把你炖成排骨!”
“嗯。”凌弃笑着点点头,低头专心吃饭。
他今天的胃口好得很,不但把铁板牛排吃得一干二净,还吃了几乎三分之一的蛋糕,鲜奶油配新鲜水果,浇混郎姆酒巧克力外壳,甜而不腻,他就着红酒起劲地吃着,直到再也吃不下了为止。
哭笑不得的海驭遥抱着他坐在躺椅上消食,摸摸他的肚子:“我的天啊,人家还以为我虐待你,几天没给你吃饭了哪,看你吃起东西来就像头小狼,平时也不见你有这么好的胃口……”
舒服地躺在海驭遥臂弯里,凌弃借着朦胧的烛光看着他的脸,和海驭远的斯文俊秀不同,一种野性的俊美,让人不由自主臣服的男性魅力,眼睛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星……很好的男人,除了粗鲁嘴硬,没有缺点的男人……
“驭遥……”他轻声地呼唤着。
“一股酒味。”海驭遥用手扇了扇,“真是一点酒量都没有吗?啧,还是男人哪!”
“我没醉。”凌弃低声说,“一点都没有……”
就是心里很不好受,很多东西,都在一股脑儿地向上涌,憋得我……好难受……驭遥,你明白吗?你天天说我小资小资,你真的……明白我吗?
“说自己没醉的人,通常都已经醉了。”海驭遥不客气地指出,“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冰茶?”
“不要!”凌弃死死地抓住他不让他起身,海驭遥没办法又坐回来:“果然小资,给你点小排场就受不了了喔,如果我包了整间餐厅和舞厅给你庆祝,你是不是还会高兴得晕过去?比女人还没有用。她们心里再欢喜,脸上总是要矜持一点的。”
“呵呵……”凌弃傻笑起来,用力地点着头:“没错,我小资,我没见过世面,一点点小事就让我激动……我爱慕虚荣……没错,你都说对了……”
海驭遥警惕地看着他:“别吐我身上!警告你!”
凌弃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也没有看他,仰脸望着头顶上镶嵌在黑色夜幕中的点点繁星,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小的时候,听说对着星星许愿很灵很灵的……又说睡前对上帝祈祷很灵……每一种我都试过了……”
他的眼睛迷迷蒙蒙,像是藏着无数秘密,深不见底的古谭:“我许愿,如果有一天,我有钱了,我要对自己非常非常好,要享受所有能享受到的东西,我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全都买下来……因为没有人疼我,我只有自己心疼自己……我要给我自己最好的……最奢侈的……一切……绝对不要别人再拿怜悯的目光看我!”
突然对海驭遥露齿一笑:“很可笑,是不是?人的欲望怎么可能有尽头哪?可是那个时候,就是固执,就认为一切都是可能的……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拿到我想要的一切……孩子还真是幼稚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问:“你想不想知道,我那时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不想。”海驭遥斩钉截铁地说。
“呵呵……我知道你不在乎我,当然也不想知道……”凌弃醉态可掬地摇晃着头说,“可我想说出来,你不想知道也不行,我就是要说出来……”
他微微抬起头,很轻很轻地说:“我想要的……是一个包子……”
“啥?”
“包子啊,就是那种发面的,白白的,胖胖的,里面有肉馅的包子……”凌弃吃吃地笑着,“虽然你是大少爷,总不会连包子都没吃过吧?包子耶!十岁之前,我们一个月才能吃到一次包子,每人两个,平时都是一个馒头……呵呵,院长也说,我们吃起东西来就像一群小狼,永远都不够……”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馋涎欲滴的样子:“大多时候是菜肉馅的,也有的时候是全肉的,一口一个肉丸子的包子呢……每次我都觉得吃不饱,可是每人只有两个,没有多的了……还是小的时候好,两个就饱了,长大了……就觉得少了……我每次祈祷,都想多要一个……白白胖胖,热气腾腾,一口一个肉丸子的包子……”
“好啦,不就是包子嘛,明天我买一千个给你,撑死你。”海驭遥开始头疼,“再不然,我给你请个厨子,天天在家包包子,再不然,我买家包子店给你?!”
“你不明白……”凌弃固执地说,“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对我这么好……这么豪华的生活,也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包子而已……你明白吗驭遥?你不必对我这么好,我不要这个!我不是小资!我其实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包子啊!”
“你醉了,小凌,我给你两个选择,1,我抱你进去,我们洗澡,上床,做爱做的事,2,我们就在这里做,无论你再哭,我也要在这里做,选吧!”
凌弃默然,过了一会儿说:“1。”
海驭遥满意地一笑,把他抱了起来,凌弃附在他耳朵上说:“附加条件,今晚上,你……尽情地做吧,最好,能把我做晕过去……”
“没问题,宝贝。”海驭遥勾起嘴角,邪魅地一笑,“我保证……满足你!”
凌弃被他抱着,脑子里昏昏的,不知怎么想起了很久之前,海遗珠生日的时候,她资助的孤儿院每间都派了代表去参加她的生日PARTY,记忆已经模糊,拼凑起来的也只是些碎片,穿着白纱裙戴珍珠花冠被众星捧月环绕着的小公主,五颜六色的气球,七层的大蛋糕,像他一样,穿着新衣服,规规矩矩坐着拍手的孩子们……
他去洗手间的时候走错了门,推开门的一霎那,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图画书上的优雅王子,金色阳光中正在看书的俊秀少年转过头来,很温和地问:“遗珠带来的小朋友吧?走错路了吗?”
王子合上书本,过来拉起他的手过去坐下,很亲切地问了他几句,凌弃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眼睛却禁不住往桌子上看了一眼,也就仅仅是一眼而已,他小小的自尊心,不容许他明目张胆地盯着别人的东西看。
那是一盘包子,一共四个,小小的,他张大嘴巴的话,一口就可以吞掉一个,旁边别的碟子已经吃残了,就是这盘包子,动都没动。
王子说什么了?那么好听的声音?喔,对了,他说:“今天西点厨子忙着做蛋糕,下午茶送了中点,我不喜欢吃又不好浪费,小弟弟你可不可以帮我吃几个呢?”
凌弃并没有立刻欣喜若狂地答应,拘谨地溜下椅子来,小声说:“我该回去了……”
“那就带回去和你的小朋友一起吃吧,好不好?”王子蹲下来拉着他的手,把四个包子用餐巾包好给他拎着,温柔地笑着说,“就当帮我的忙了,嗯?”
凌弃稀里糊涂地点了头,王子送他出门,给他指明了方向,然后,在金色阳光中,微笑着把门关上,凌弃转过身去的时候,已经抓起一个包子送进了嘴里。
所以,驭遥,不要给我太多,再多也没有用,给我第一个包子的,始终是海驭远……我所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包子,而他,给了我……
第一个对我伸出手的人,是他,不是你……
拼命地努力,尽可能地要自己多接近他一点,不管是什么,那么竭力地去够着他,哪怕是他周围环绕着的光影,尽量让自己像他,哪怕是手帕的牌子也要选一样的……
海驭遥把他放在大床上,温热的男性躯体罩在上面,沉沉地压着他,在他脸上身上狂吻着,凌弃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机械地回应着,虽然身体逐渐灼热,可是心里,却越来越冷……
驭遥……不要对我这么好……你已经晚了一步,你给的再多,比不上驭远的一个包子……他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而你不知道……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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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弃出神地看着窗外,正下着夏天的暴雨,粗大的水滴打得窗户噼啪作响,天地间白花花的一片。
他的下巴越发尖削了,黑眸也显得更加迷蒙,瘦弱的身体裹在宽大的衣服里,像个孩子一样。
“凌弃?!”海驭遥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他这么缩在沙发里,脸上流露出的茫然让他心里突然紧缩了一下,砰地关上门大步走过来,一把捞起他搂进怀里,自己也顺势坐下,让凌弃坐在自己腿上,“今天干什么啦?”
“没干什么……”凌弃习惯地把身体向他怀里缩了缩,他最近越来越贪恋海驭遥的体温,在他身边,被他抱着的时候心里就会安定下来,不再像从前那样,空虚得悬在半空中,始终没有个着落。
海驭遥拧了拧他的脸颊:“懒鬼,又是刚起来啊?我不在家你是不是就这么睡啊睡啊,奇怪光睡也不见你长点肉,抱起来全身都是骨头。你就不能自己找点事做做?我不是吃软饭的,能天天陪着你。”
“找事做?”凌弃觉得很好笑,可是嘴角牵了牵,竟然笑不出来,“是啊,你以前的那些女人,都是很会自己打发时间,不会麻烦到你的是不是?我能干些什么?泡美容院?健身房?打麻将?遛狗?我没经验,你能告诉我吗?”
海驭遥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小气鬼,吃醋啦?喔唷,真要笑死我了,看不出你不声不响的,居然还有这份心思哪?!”
他狠狠地亲了凌弃一口,伸出手臂环抱着凌弃单薄的身体,在他耳边吹着热气说:“原来你也会吃醋啊?好好好,告诉你,我以前……是有过女人,但是没有像你想的那样,你以为我是随便什么都会吃的啊?”
凌弃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你当然不敢,你还想娶大小姐呢,怎么会败坏自己的名声?男人又不一样了,自己不是就被他轻松地吃掉了吗?反正又不用负责任,更不会怀孕,还不是想吃就吃了?!
“不高兴啦?”海驭遥逗逗他的下巴,“都说了没有你还生气……好啦,吃饭了没有?我们出去吃吧?想吃什么,小资?上次你不是说想吃海鲜吗?听说蓝夜来了一批新鲜龙虾,我带你去吃?好像新开一家意大利餐厅,里面的白兰地海鲜饭很不错?还是……”
“我不要!”凌弃一直沉积的怨怒突然爆发,他大喊了一声从海驭遥怀里挣扎出来,一边向后退一边喊着,“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海驭遥奇怪地看着他,断喝一声:“凌弃!你干什么?!”
凌弃绝望地闭上了嘴,眼泪汹涌而出,他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心揪成一团,浑身颤抖着,几乎都没有力气站直身体。
早就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人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宠物,一个高兴起来哄着玩,满足他大男人心态的玩具,在床上还兼着发泄性欲的功能,多方便,多简单啊……
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深深地陷下去了?他就给了自己那一点点的温柔,少到可怜,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的温柔,自己却为之欣喜若狂……
“凌弃?凌弃!”海驭遥几步赶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手指深深地陷进去,疼痛多少把凌弃的理智拉回来一点,“你到底怎么了?!别哭了!我说!别哭了!”
凌弃固执地闭紧嘴巴,只是不停地摇着头,眼泪沿着脸颊流下来,浸湿了衣服,透过泪水,他看见海驭遥的脸,离他这么近,可是为什么却又觉得……他离自己这么远?自己好像要失去他了?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海驭遥抱怨着,还是把他搂进怀里,拍着背试图安慰他,“别哭别哭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在这里。”
“那有什么用?”凌弃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凄惨地一笑,“你在乎过我吗?我怎么样你真的在乎吗?你就知道叫我小资,给我这个给我那个……你真的关心过我吗?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海驭遥!你给我听着!我不希罕你假惺惺的温柔!”
‘啪’的一声,响亮到整个房间里似乎都是回音。
一片静寂,只有雨点打在宽大的窗户上的声音,凌弃被海驭遥这一巴掌给打蒙了,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海驭遥虽然在开始的时候动作粗鲁些,可是从来没有打过他啊!
“冷静下来了?”海驭遥反倒平静得很,甚至唇角还带着笑,悠闲地坐回沙发上,点着了一根烟,往空中吐了口烟,才向他伸出手,“来。”
凌弃没有动,绝望的眼神让人心碎。
“过来啊!”海驭遥有些不耐烦了。
倔强地绷紧下巴,凌弃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低声说:“对不起,我错了。”
“胡说什么哪?”海驭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过来过来,我抱抱。”
你以为我是小狗吗?打一顿给块骨头就好了,照样对着你摇头摆尾地撒娇?凌弃愤怒地想着,身子微微颤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闹起别扭来就没完了吗?”海驭遥啧了一下嘴,只好起身走过来,再一次搂住了他,捧起他的脸,在被自己打过的地方吻了吻,“你以为我高兴打你啊,也不看看刚才你自己那个疯样子,简直和泼妇没什么区别了……乖,疼不疼了?”
凌弃默默地摇摇头,僵硬着身体任他抱着,这点痛,比起你给予我在心上狠狠地一刀又一刀,又算得了什么呢?
“别生气啦,想要什么你就跟我说啊,你什么都不说,天天看我猜谜玩吗?凌弃,小傻瓜,就知道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胡思乱想……好了,不疼不疼了,来,跟我说,到底你在闹什么?什么事不顺心?跟我说,嗯?”
“没事……”凌弃淡淡一笑,“你就当我是歇斯底里发作吧。”
他主动地抬手抱住海驭遥的脖颈,把自己的身体凑上去,低声说:“别管这些了……来抱我吧……”
就算是施舍的温柔也好,让我在你的身体下彻底地沉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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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整整下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放晴了,城市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干净碧蓝,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着大地,就算在有中央空调的室内,看着被太阳晒到发白的地面,还是会觉得热。
这样的天气,凌弃是绝对不想出门的,可是海驭遥一个电话过来,用不容人拒绝的语气,要求他过来自己这边。记了地址,凌弃出门了。
乘出租车绕了大半个城市,最后停在远离繁华之地的城郊,凌弃莫名其妙地下了车,打量着四周不是工厂就是仓库的建筑,确定地址没错之后,犹豫不决地付了车钱。
出租车开走了,尾烟中凌弃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不明白,海驭遥为什么把他叫到这种地方来?头上的烈日晒得他发晕,好像回到了从前,也是这么一个灼热的夏日,他和枫晓,顶着烈日走过大半个城,去海家……
那个时候,驭远让给他的是一杯什么饮料来着?柳橙汁?冰茶?记不得了,只有那清凉甘甜的感觉还留在心底,一直留到今天。
他甩甩头,去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看了捏在手里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纸条一眼,再次确定,就是这个地方没错,他举步走向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工厂大门,刚走到门口,就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两个穿大花衬衫一脸凶悍相的流氓,喝道:“干什么干什么?!随便乱走!这里是私人地盘!”
“对不起。”凌弃抑制着内心的厌恶,低声问,“请问,有位海驭遥先生……是不是在里面?”
两个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忽然变得很难堪的样子,对望了一眼,把凶悍的气势收了起来,结结巴巴地称呼:“大……大嫂……原来是您啊。”
大嫂!凌弃被这个称呼弄得羞恼交加,脸又红了,一定是海驭遥干的好事!一定是他!
“我带您过去吧?”其中一个讨好地说,凌弃根本不想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往后面走,才发现这个地方真得很大,前面那几栋厂房好像是用来遮挡别人视线的,后面的建筑也层层迭迭,让人根本没办法一眼看清楚。
他带着凌弃走到一半,就有人出来盘问,主动介绍过凌弃的尴尬身份后,那个人神情古怪地看了凌弃一眼,挥手让他回去,自己带着凌弃继续往里走,如此三四次之后,凌弃才算是走到了里面。
“凌弃!”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凌弃惊喜地回头:“杨刚?!”
果然是杨刚,晒成古铜色的健康皮肤,露出一口白牙,爽朗地笑着大步走过来,刚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
“怎么了?”凌弃不明白他的脸色为什么变化得这么快,不是刚见面吗?自己还什么都没干啊!
“你……你和海哥……你……”杨刚的额头上憋出了青筋,辛苦地挑选着用词,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长叹了一声:“唉!”
凌弃当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可是自己又无从辨白,只有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你们……唉,凌弃,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懂事了。”杨刚吞吞吐吐地说了半天,终于还是一跺脚,咬牙说:“我就明说了吧,你和海哥是根本不可能的!他还要娶大小姐,你要是真心的话,就给我离开他!要是……要是你还有些别的……别的……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凌弃被他的话一震,张开嘴想说什么,可是心里一阵悲哀,竟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啊,这就是大嫂吧?”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适时在身后响起来,解决了他的尴尬境地,“久仰久仰了,一直没有见面,我叫肖闻,在海哥手下做事,以后还请大嫂多关照了?”
被动地握住伸过来的手,凌弃打量着这个白皙斯文的青年,无论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混黑道的,反倒像个老师或是城市白领,文质彬彬,含着笑意的眼睛尤其让人感到亲切。
“肖闻!”一边的杨刚却暴喝出声,“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杨刚,我只不过来和大嫂打个招呼,你这么激动干嘛?”肖闻慢条斯理地说,“只许你和大嫂关系好,不许我们也来拍拍马屁啊?”
“你!”这下子杨刚额上的青筋是彻底暴了起来,呼呼地喘着气,看样子似乎要扑过去揍他一顿才甘心。
“我怎么了?”肖闻爱搭不理地反问,“大舅子?”
这个词显然彻底激起了杨刚的怒火,眼睛都红了,一声不出地就冲了上来,肖闻显然也是久经沙场,脚下灵活地一退,躲开了杨刚的一拳,笑着说:“大嫂还在,别让他看我们兄弟的笑话。”
“谁和你是兄弟!”杨刚气急败坏地继续追打着他,却被突然出现的海驭遥喝止:“住手!你们两个!”
他毫不避讳地过来搂住凌弃,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来啦?”然后转向还在虎视耽耽的两个人,“没事好做了吗?在家里练拳?!真这么想练的话,就给我出去对付外人!”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各自后退了一步。
“这还差不多,现在我要和我的心肝宝贝去谈情说爱,你们最好别弄出什么事来败我的兴致,否则就给我滚下去看场子!”
发下狠话之后,他搂着凌弃扬长而去,剩下两个人僵了一会儿,各自哼了一声,走开了。
海腥味扑鼻而来,原来这个工厂后面就是码头,停泊着不少船只,或大或小,海驭遥带着凌弃一直走到后面,蓝色的海水温柔地扑打着一只白色的快艇,在灰扑扑的船只当中,十分醒目。
海驭遥灵活地跳上快艇,伸手把凌弃抱了下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不晕船吧?我们今天坐船去。”
“去哪里?”凌弃惊讶地问。
哈哈大笑着转动钥匙打着了火,海驭遥一手把着驾驶盘一手拦腰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恐吓着说,“把你带去卖掉!”
在他的笑声中,快艇轰鸣着离岸而去,在海面上留下了一道美丽的白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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