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身形如鬼魅般欺近,右手轻勾,球权在眨眼间便转移。方柏樵将到手的球还回去,摇头道:
「再来一次。」
……这回又是同样的结果。看著静静躺在学长掌心中的球,杨杰满脸懊恼,完全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一旁的雷天伟见杨杰已难掩气喘疲态,忍不住出声劝道:
「队长,可以了。再操下去学弟会受不了的,明天可还有比……」
「没有控球後卫这麽容易就被人抄到球的。」方柏樵不理会好友迳自说道:
「为什麽一运球过半场後就习惯性的停下来?既不传球也不进攻,你到底想干什麽?也不要把球运到莫名其妙的位置,在运球前进的同时,你就必须观察好全场局势,看清楚队友在哪里,对方球员又在哪里,在他们上来包夹前迅速做出对进攻最有利的判断!」
「对不起……」杨杰低下头嗫嚅道。
队长最近似乎希望他能尽快接替他的位置,成为协扬第二位足以担当比赛重任的专职控卫,不但天天对他进行严格特训,甚至一反平日寡言,积极给予详细指导。虽然不明白缘由,但面对队长期许,他却如此不争气,不由得一股挫败感充塞胸口。
「……还有,你原本运球会看球的毛病,这次已经有改进了。这很不容易……你做得很好。」
「啊……谢、谢谢!」
没想到会突然自队长口中听到赞美话语,杨杰脸色登时一亮。
「以後练习量会再增加。多想想要如何操控,才比较不会掉球或被人截走。」
「是!队长,我会努力的!」他大声道。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早点回去休息吧。」方柏樵说著转头对好友道:「天伟,辛苦你了,陪我和学弟在体育馆待到这麽晚。」
「没什麽,反正我自己也想练投篮。」雷天伟笑了笑,将篮球收入网袋里。身为大前锋的他,在中距离投篮方面向来命中率不高,罚球尤是致命伤。
「队长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别再练了。明天还有硬仗要打,得养足精神才行。」他们这位认真的队长练球量总是一贯地惊人,就算比赛当前也不例外,害他老担心他总有一天会把身体操坏。
方柏樵点点头。「我也要走了。」
「对了副队长,明天比赛是不是早上十点在台北体育馆?」杨杰边换衣边问道。
「没错。可别迟到了,我晚点会再一个个打电话提醒你们。」雷天伟像个老妈子一样切切叮咛。
「那……」杨杰迟疑了下,还是道:「那个裴——学长呢?他知道吧?」
「呃?」雷天伟一愣。「这个……我也不清楚……」他下意识朝方柏樵看去:「队长应该有告知他吧?」
尽管「他」最近还算满常在体育馆出现的,但除了打球外,他和他私下根本没说过几句话啊。
「他知道。」方柏樵简短道。
「那家伙…….虽然令人不爽,不过他真的满厉害的。」杨杰低声嘟嚷。
「你对他的观感有转变了?」雷天伟纳罕,难得这学弟会口出此言。
「没啦。也许是他最近比较常来练球的关系……」杨杰不想再多说,撇撇唇道:「……基本上我还是很讨厌那家伙。」
「是,是。」雷天伟忍不住微笑,招来对方一记白眼。
「那,队长,我们先走了。明天比赛见。」
「嗯。」方柏樵背对著他们用毛斤拭汗,直至关门声传来,他才拿起背包走进更衣室。
就是明天了……八强赛。首先将遭遇到的劲敌是——海格中学。
他们球风以粗暴阴狠闻名,而且对胜利非常执著,执著到不择手段的地步,算是相当棘手的队伍。但目前协扬队上的状况具教练形容是「创队以来最好的状态」,就算面对难缠的海格中学,只要有发挥出八成以上的实力,应该就可以顺利过关。
但愿「那家伙」别被对方擅长的小动作所挑衅,提早五犯离场就好。
方柏樵脱下衬在球衣里的T恤,不可避免的看见布在皮肤上一块块紫红的淤斑,大肆盘踞在锁骨以下的地带,刺目之极。
他立刻拿起一旁的衬衫套上,盖住它们。
那家伙虽然仍恣意作为,但还是有记住他的要求,从不把吻痕烙在没有衣服掩蔽之处,但衣服以下的地方,就惨不忍睹了。
连大腿内侧都……想起那个男人种种远超乎他想像的疯狂行为,他忍不住全身袭过一阵颤抖。
他折磨他欲死。
他的喉咙,从那天以来就一直没有好过。而自有记忆起便没有丝毫哭泣印象的他,每次一在那恶魔身下,总会被逼出求饶的眼泪。在他面前,他早已无自尊可言。
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接下来到八强赛之前的数场友谊练习赛,裴程跌破大家眼镜的全部出席,每一场比赛皆技压群雄,令对手印象深刻。他的名字很快在高中篮球圈里传了开来,後来连这种在校内体育馆进行的普通练习赛,都吸引不少想一探究竟的人特地前来围观,其中当然也包括其他前八强的队伍。
身为控球後卫的他擅长助攻,替队友制造机会,但队上自从原来的强力前锋白嘉奇受伤退出後,完整的攻击线便缺了最後水到渠成的那一段,得分火力大减。体育新闻的记者们分析了这一个致命点,其他学校也十分清楚,但万万没想到的就是裴程这个怪物的突然出现。
无论如何,他的加入的确为协扬带来叩关全国冠军的契机。所以,他可以强迫自己忍受在每一次比赛结束後,裴程在床上对他彷佛没有止境的无理进犯。
他的欲望强烈得惊人,对待他简直到了需索无度的地步,每一次都重创他的身体,起码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继续正常的在球场上奔跑。
他无法理解,真的无法理解……难道那男人没有其他发泄欲望的女伴吗?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该不会是他现在唯一的性对象,但又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那家伙的性关系乱到连自己跟谁上过床都搞不清楚——
「算了……别想了。」方柏樵喃喃对自己道。
重要比赛的前一天,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沉淀心智,保持素有的冷静和专一。其他的,皆别去想。
他锁上门出了体育馆,正要朝校门口走去,突然有人叫住他。
「学长!你也还没走?」游亚政挥著手跑过来,「要回去了吗?一起走吧!」
「亚政。」方柏樵朝这位刚当上风纪副执行长的学弟点点头。「桌球队集训结束了?」
「嗯,今天比较晚,所以才能刚好遇到学长。」游亚政抓抓脸笑道:「我们没篮球队这麽拼啦!平常都很早就走人。」
「别谦虚了。桌球队今年的成绩很不错。」
「呃,还好啦!马马虎虎……」听方柏樵这麽说,他反而有点难为情:
「还是学长带领的篮球队最厉害,简直是我们协扬之光了。我听学长的话,去参观了你们第一场对圣咏的练习赛,结果後来的每一场也忍不住全都跑去看……果然和学长说的一样,那家伙在球场上完全判若两人,我没亲眼看到,还真不敢置信——」
他当时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只有一个字充斥在脑海:
「强」。
实在太强了……没想到高中程度的篮球友谊赛也能看到如斯水准的演出。况且那家伙似乎还没有尽全力呢。「……你觉得让他进篮球队,是一个好决定吗?」方柏樵突然停下步伐问道。
「这……」游亚政愣了下。「这还用说?当然啊!虽然裴程那家伙很可恶,但他的球技大家有目共睹,连我都觉得看他打球很过瘾……这样的好手突然转来我们学校,要是我,一定想尽办法也要让他加入篮球队。」
「想尽办法?」
「没错!」游亚政一脸理所当然样的点著头。
此时他们正好经过贩卖机,他顿了下,对方柏樵道:
「学长先走,我买个饮料,随後就跟上。学长要不要也来一罐?」
「不用了。」方柏樵摆手,迳自继续往前走。
没错……
第一眼看到那样的身手,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只是会像他做到这种地步,连身体都出卖掉的人……应该不多吧?
值得?不值得?……没有答案。
即将出校门口之际,方柏樵下意识回头,看看游亚政跟上来了没有。
只见那小子手里拿著饮料,正从不远处快步跑近。他停步,站在原处等他跟上。
「学长!小心——」游亚政的双瞳突然惊恐的睁大,瞪向他的身後。
……?怎麽回事?
方柏樵立即迅速转过头,赫然看见一根木棍正直直朝他挥来!
他急忙侧身一闪,勉强躲开那阴狠的一棒,但尖锐的边缘仍划过他的左额,鲜血登时从伤口冒出。
「学长!」
这时游亚政已赶到方柏樵身边,见他血流满面,只差没吓得魂飞魄散。
「学、学长!你没事吧!?」他连忙护在方柏樵身前,狠狠瞪向对方:
「你……你是谁?想干什麽!?」
「哼!反应不错嘛——方柏樵,算你好狗运!」手持木棍、头戴口罩帽子的高壮男子恨恨说道。原以为这姓方的家伙会落单的!
「喂!你别跑!给我站住!」游亚政大喝,这只疯狗冲出来乱咬人,别想咬了就跑!他绝对不放过他!
「别追了,亚政。」方柏樵伸出一手挡在他身前。
「可是学长……!」
「那个人认识我…….这是有计画的偷袭,你追不上他的。」方柏樵忍住隐隐的晕眩感,道:
「先陪我去医院吧。不能让这伤影响明天的比赛……」
台北市某家撞球酒吧——
「裴,手下留情啊!」
「框!」清脆响亮一声,最後一颗九号球无视震天的哀嚎声直直灌入袋里,结束这场一面倒的赌局。裴程抛开球杆,取下嘴里的香菸道:
「三万,拿来。」
「可恶……」这是第几次了!?
打扮时髦,全身尽是名贵行头的瘦削男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皮夹,忍不住碎碎抱怨:
「你家这麽有钱,干嘛在乎这一点零头……」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你。」裴程接过钞票,在男子脸上甩了甩,引来不满的抗议声。
「……只是玩玩罢了,我可从来没跟你认真。」
他漫不在乎的转过身,朝包厢门口走去。
「你这家伙简直变态,随便玩玩就这麽厉害了,那我这已经打了好几年的又算什麽?」男子跟在他身後来到中心大厅,一脸忿忿不平。
「算垃圾。」
裴程毫不留情捅了他一刀,正觉无聊想要离开此处时,一个打扮火辣的美艳女人忽然挨过来挡住他的去路,俏脸上尽是委屈幽怨的神色。
「干嘛?你还没滚啊?」裴程拧起双眉。
「程——」女人不死心的搂住他手臂,娇嗔:「你最近到底怎麽一回事嘛?人家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你可以跟人家说呀,不要突然对人家这麽冷淡……」
「烦死了,给我滚!」裴程挥手甩开她,看都不看女人一眼。
「哎呀!裴,」一旁的男子摇著头道:「别对美人儿这麽凶,我看了都好心疼呢……」
「你要的话就送你!」裴程怒目瞪他。
「啊?」男子尴尬一笑。「咳……这我可消受不起。」
他才不要裴用过的,况且白痴也看得出来这女人一颗心全在裴身上。
一位服务生迎上前来,对裴程行了个礼。
「裴先生,这是您上回来我们店里消费没有带走的手机。真是抱歉,之前一直忘了还给您……咦,它响了。不好意思。」
服务生连忙将那只价值不菲的订作手机递上。
裴程沉著脸接过,按下接听键。
「喂,程?是你吗?我是艾珊,你为什麽一直不接手机?也不跟我联——」
「你打错电话了。」他冷道,挂断电话,将那只价值数十万的手机随手丢给身旁的女人。
「拿去!」他又把身上刚嬴来的现金全掏出丢给她。「别再来烦我。不够找他要。」
他朝一脸错愕的男子一指,不理会他的哇哇大叫,迳自走出酒吧大门。
「喂!裴!你搞什麽飞机……喂!等等,别走啊!」
男子啐了一声,为难的望向已然颓坐在地的美人儿。啧!造孽啊!这女人可是万中选一的超高档货呢,除了那对胸部稍嫌小了点……莫非裴不满这一点?
「呃……你节哀顺变。」他无奈摊手道:「那家伙就是这样啦,不可能对谁真心的。」
「我知道他一直不喜欢我……」女人呜咽著。「可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全都不理人……他已经好久没抱我了……」
「裴那家伙本来就很怪异,」男子耸耸肩:「最近似乎又更怪了,谁知道他哪一根筋不对劲啦?」
「站起来!这样就不行了?你们本来不是还很-吗?」
裴程踢著倒在地上痛嚎不已的一群家伙,手上沾满斑斑血迹。
才一出酒吧门口不久,立刻有找死的蠢猪挡住他去路,他一言不发跟著他们走至无人的小巷,抡拳就揍。
妈的,完全是废物!连当沙袋的资格都没有。
「是你吧?刚才直呼你老子名讳。」他抓起其中一人的头。
「饶……饶命啊……是我有眼不视泰山……」
「还有你,说我是篮球队的还敢出入酒吧,要去告发我?」
「不……我不敢、不敢……开、开玩笑的……」
「你们对我很清楚嘛。」裴程面色阴沉无比。「说!为什麽知道我人在这里?」
「这…这个……是……有人……告诉我们……」
「谁?」
「呃……这……忘忘忘……忘记了……」他支支吾吾说著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谎言,满头尽是冷汗。
「看来你们只是一群奉命行事的狗。」裴程冷哼:
「派这种货色来对付我,你们老大未免也把我瞧得太扁了。不说吗?那我只好打到你们肯乖乖招——」
「不!不要啊!……好!我说!我说!」
眼见他一脚就要踹下,其中一人连忙伏在地上求饶。
「喂!不能说啊!要是都招出来,峰哥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呜!」慌张劝阻的另一人随即被裴程重重踩住胸肋骨,作不得声。
「不招?老子就先在这里宰了你们,看看是你们那位老大狠,还是我比较狠!」
裴程慢条斯理走到一旁,拾起方才他们携来助阵,却皆被打落在地毫无用武之处的木棍,「啪」一声像折筷子般轻易折成两截,露出尖锐多刺的断裂处。
「不…不要……你要做什麽……住、住手啊!」
一群人趴在地上看得分明,吓得肝胆俱裂。他们原本只是奉命来给这家伙一点「警告」,从没预想过会遇上如此凶残的怪物啊!
「怎样?考虑清楚了吧?」他懒懒甩著手中的木棍,眼里闪动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冽锋芒。
「还想要命的话,就带我去见你们老大。我挺好奇他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隔天,全国高中篮球联赛准决赛会场——
体育馆内加油声、欢呼尖叫声不断,气氛正炒得火热。
由於正值寒假,准决赛的头一天,就吸引了大量人潮峰拥而来,有的是看热闹,有的为自己喜爱的球队加油打气。
许多年轻学生都是成群结队前来支持自己学校的校队,不但在篮球场上比谁的球技佳,场外也比哪一校的啦啦队气势最盛。当然,还有专门支持特定某位明星球员的後援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协扬的俊美队长方柏樵,以及滨中的娃娃脸天才蓝丰蔚。
第一场比赛,首先登场的强队滨山高中果然不出所料轻松获胜,蓝丰蔚俊俏可爱的脸蛋和出神入化的身手不知风靡多少少男少女。反倒是接下来第二场由颇被看好的协扬高中对上求胜欲强烈的海格中学,局势却出现了异常变化——
「喂!怎麽回事?海格怎麽搞的,居然排出这种阵容?」
「他们那个绰号『杀手』的队长纪峰呢?我就是想来看他耍狠啊!其他几个正规球员也都不见人影,开什麽玩笑!海格不想嬴了吗?」
「天哪……第一节才刚结束,就被领先快二十分了……救命啊……」
海格的啦啦队们全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何事,只能坐在观众席上咆哮怒吼,一筹莫展;而黑著一张脸坐在休息区的海格教练则从头至尾不做任何回应,也毫无换人打算。
事实上,就算是在休息区,也完全不见那些一军球员的踪影。
到了第三节结束,协扬已遥遥领先四十几分,教练江津也在此时将三年级的主力球员们全换下休息。其中,备受瞩目的生面孔裴程更是仅打了一节。
虽然只有惊鸿一瞥,却已足够让所有在场观众印象深刻。
方柏樵下了场,对教练点个头之後,便背起袋子,不发一语迳自往会场外走去。
「咦?队长他……」雷天伟讶道。
「他额头受伤,我叫他先回去休息。现在看来,明天的球赛才是重点。」江津摇著头笑道:
「这海格也不知道在搞什麽,听说好像是有部分球员出了车祸……嗯?你也要走了?」
裴程脚步一顿,回头冷道:「这种比赛,难道我还要看到最後?」
「说得也对。」江津不禁苦笑。真是,亏他先前还特地针对海格的狠辣球风拟定出不少因应对策,结果毫无用武之地。
堂堂准决赛居然打得如此荒腔走板,他带了十几年的球队还是头一次看到。什麽「比赛前临时出车祸」啊?又不是漫画,哪有这麽唬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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