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惟蹲踞在草丛中,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前方。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蝶。和其他绕花乱飞的彩蝶不同,它独自栖息于一角,朴素的翅膀和背景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很普通,可是又很怪异。不知为什么,他漫无目的地晃到校门警卫室旁的花圃来,第一眼就注意到它。
等了数秒,见那只蝶仍一动不动,他小心拿出揣在怀里的素描本,持铅笔的右手很快在纸上动作起来。
「同学,你是二年级的吧?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啊……」
蝴蝶飞走了。
梅惟怔怔看着手里画到一半的图,再抬头一望,见那只蝶已飞回花丛,加入同伴的行列。原来方才它只是飞累了,就地休息一下而已。远远望去,群蝶乱舞,已分辨不出它的身影。
「同学?」身后的人再次出声,语气里多了些疑惑。
没听过的中年男子声音……应该是新来的警卫吧?之前的王伯伯,好像在上个月退休了。
如果是王伯伯的话,就不会来探问他为何现在仍在校园里游荡了。因为他早已司空见惯。
「对不起。」梅惟很快把本子和笔塞进书包,回身看向那张眼带好奇的陌生脸孔。
「我家的人晚点才会来接我。大概再十分钟就会到了。」他看眼手表说道。
年约四十上下的警卫,登时了解的点头。「所以你在这里画图打发时间吗?挺不错的嗜好喔。」
梅惟闻言,羞涩的笑了笑。「没什么,随便画画而已。」
「我也对绘画满有兴趣的,可是只限于欣赏,自己不会画。可以借我看看你的素描本吗?」
「咦……好的。」他有点意想不到,尴尬的将素描本又拿了出来。那里头全是他乱涂鸦的写生作品,还没给人看过的。
这位新来的警卫好像真的很喜欢绘画,又很健谈。也许看守校门口的工作的确是闷了点,警卫先生就这样站在花圃里和他聊了起来。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对方在说,但他还是觉得这样光聊着关于绘画的事,令人感到相当愉快。等他惊觉时,竟已过了半个小时。
糟糕……他急忙向警卫先生道别跑出校门,果不其然,一台熟悉的纯白LEXUS轿车已停在不远处的街角。
即使看不到车里的情形,但他可以想象出李司机现在的表情。
「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他奔过去,以最快的动作上了车,劈头便道。
「哼!我才正想走呢。」李司机侧头瞪来一眼:「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人影也不见半个,你跑哪野去了?」
……一个小时?如果李司机真一小时前就到了,警卫先生不会不晓得。
「对不起。」他没说什么,只是垂眼又道了一次歉。随着李司机的嘴一开一合,揉合烟和酒的气息慢慢扩散开来,他默不作声,将身体稍往旁挪些。
「哼!道歉有用的话,这世界上就不需要警察啦。」李司机不屑的撇撇嘴角。他瞧这懦弱阴沉的「少爷」就不顺眼,偏偏被分配做他司机,真够呕人。
「你知不知道现在回去都几点了?先生今天从日本回来,杨婆可是交代了不准晚归的。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到家啦,你倒大牌,要他在餐桌上等你,到时杨婆问起,你可别把帽子都扣在我头上……」
爸爸回来了?
梅惟怔怔看着窗外急速倒退的街景,早已习以为常的长篇叨念中,只有一句话真正抵达他的大脑,掀起圈圈涟漪。
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爸爸了。
身为法学教授的父亲总是那么忙,四年前还应日本大学聘请前去任教,大半时间都待在异国。平时在家要见上父亲一面,真的好难……更别说同桌吃饭了,大概半年都碰不上一次吧。
他突然变得坐立难安起来。
轿车很快远离市区,抵达阳明山上一幢占地广阔的花园别墅。
通报过后,高耸的拱形雕花大门缓缓朝两旁打开,眼前一条宽敞车道铺展开来,穿越大片林园直延伸至正屋前。园里花木环绕,绿意深邃,却又井然有序,处处打理得一丝不苟。
几株樱花树正到了含苞待放时候,前阵子天寒,最近又回暖,梅惟一直在注意花开了没,每次经过时都一定会多望几眼,然后又失望的收回目光。
今天几点嫣红终于探出枝桠,轿车从旁驶过,车里的他却连头都不曾抬起。
爸爸终于回来了。他心里不断重复默念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走进饭厅,看到长型餐桌上,那个向来空悬的位置依旧是空的,连餐具都没摆上。
他一愕。像拆个期盼许久许久的礼物,包装盒打开了,却发现里头什么都没有。
桌边已坐了两人,正在用餐。
左侧少女面无表情垂眼啜着咖啡,彷佛全不觉有人进来。右侧少年瞥了呆杵在门边的梅惟一眼,手里筷子突然重重一摔:「杨婆!撤一些菜下去!这么多哪吃得完?光看就没胃口!」
「是,少爷。」在旁满头华发的老妇躬身应道。
「哥,吃饭时能不能别大声嚷嚷?」少女冷道,和少年极为相似的秀丽眉峰轻轻蹙起。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拿走!」少年不理会她,仍是高声呼喝。
梅惟看着一道道被端走的菜肴。蒜茸龙虾,百花酿豆腐,荷叶蒸鸡,牛尾清汤……都是父亲喜欢吃的。
他心下明白了,突然间胃口尽失。但他还是走至墙边橱柜拿出一套餐具,盛了些饭菜,拣个餐桌上与弟妹相距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默默扒几口饭,明明是日本新泻米,味却如嚼蜡般。勉强把口中一团东西吞下,还是忍不住,他呐呐问道:「……爸今天不回来了吗?」
妹妹芷砚眉眼抬都没抬,一副没听见模样。弟弟帛宁在一阵难挨的窒默后,冷冷丢来一句:「你没眼睛不会看啊?」
「……喔。」
他再次垂下头扒饭。直到吃完前,都没有再抬起脸来。
◇◇◇
「喂!到道场去,和我比一场空手道。」
「……啊?」
杵在房间门口,抬头仰望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同父异母弟弟,梅惟微张嘴茫然半晌,才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勉强挤出一个单音。
「啊什么啊!」不耐瞪了眼那张白痴脸,梅帛宁冷哼一声:「说『比』的确是抬举你了。我记得你自从国二好不容易两条黑带都拿到后,就没再进过道场了嘛。爸教的其他武术,你应该也全忘光了吧?」
「……所以,我没办法和你比什么……」
「不管,你过来就是。我先在那边等你,你赶快换好衣服。」梅帛宁看着他一身犹沾着颜料的工作衣,嫌恶皱起眉:「可别告诉我,你把空手道服都丢了。」
「我没丢……不过,可能已经穿不太下……」
梅帛宁没再理会他细若蚊蚋的嗫嚅,转身直驱位于地下楼层的道场。梅惟在原地又楞了一会,才默默退回房间,拉开最下层的抽屉,翻出那件已尘封多年的空手道服。
黑色的带子整齐折叠置于一片纯白上,他考了数次才拿到的,却一次也没围过。
「果然太小了……」他边换边喃声道。
道服在身上绷得好紧,裤管也明显短了一截,穿衣镜里映出的他,模样十分可笑。他忍住不适将腰带系上,有些局促的慢慢走进道场。
梅家有个占地超过百坪的私人道场,自四岁起,父亲就在这里亲自教授他和弟弟武道,以空手道为主,另包括柔道、合气道,以及父亲年轻时留学日本所习得的剑道。印象中的童年,有泰半时间都是在这道场上度过。
习武似乎是梅家数代以来沿袭的不成文规定,南部老家的男丁,每个也都是有段者。
身为独子的爷爷共娶了三房太太,分别生下二男、三女一男、一男二女〈父亲为大房长子〉,底下开枝散叶出的孙儿女更是不计其数,原本人丁单薄的梅家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颇以此为傲的爷爷于是突发奇想,于每年夏季固定在老家举行武术切磋会,让各房男丁彼此较量一番,并邀请武道同好朋友前来观赏,娱己也娱人,多年来逐渐成了家族盛事之一。
虽然他已数年没回老家参赛了,但在佣仆们兴奋的闲谈间可以得知,近年来年轻一辈中表现最优秀的,始终是隶属大房的弟弟帛宁。他不到十岁便拿到黑带资格,书也念得好,又屡屡在校际武术大赛中得奖,文武全才,教素来挑剔的大老夫人也疼入了心坎里去。
至于他,从国中取得黑带后,就没有再继续练下去,在学校也从不参加这类性质的社团。
小时候两兄弟一同练武,帛宁会叫他当自己的对战对手,他只在六岁时幸运赢过第一场,之后就未曾自弟弟手中取得任何胜利。
老家的比赛也是,他往往第一回合时就败退下来,连二房、三房的孩子都打不过。父亲见他似乎兴致缺缺的样子,也不再勉强他练武。
……和这样的他比空手道?突兀又奇怪的要求,他不明白帛宁到底想做什么。全国高中空手道冠军,应该不乏现成的练习对象,况且现在帛宁在家都是独自练武,除非父亲有空给予他指导。
他明明好几年没碰空手道了,为何要找他?
「别拖拖拉拉的,快上来!」不耐的斥喝打断梅惟的思考。
梅帛宁双手环胸,昂立于道场中央,俊逸有神的墨黑眼眸由上向下俯视对方,睥睨而冷傲。这是他自小到大不变的自信神情。
双方行礼如仪后,甚至还来不及摆开架式,他立即主动向前,迎面便是一记强劲的右回旋踢,直攻上盘。
梅惟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甫出手就如此不留情。来不及后退闪避了,他直觉欲抬起左臂招架,紧缚住肩头的布料却让这个单纯动作变得窒碍难行。急迫间他侧了侧身体,勉强接下这一击。
瞬间,他脑里的疑惑全都解开了。
「不错嘛。」梅帛宁轻哼,右脚刚着地,他利落一个回身,迅速又踢出了第二脚。
这连续回旋踢是他的拿手技之一,刁钻的角度和难以想象的速度,就算是好手也极难躲掉。他满意的看见这一踢,果然毫无保留的击中对方左肩,发出沉重闷响。
梅惟踉跄两步,还来不及稳住身体,转瞬间又是一记正拳夹带凌厉风声挥来。他放弃防守的闭上眼睛,一股猛烈力道随即轰上他右脸,整个人直直摔了出去。
「真无趣。就算三年没练,你也退步太多了吧?我真替你身上那条黑带感到可耻。」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逐渐合拢的眼帘,映出梅帛宁脸上明显的不屑。梅惟只模模糊糊想着,这样一来,他的气应该就会消了吧……
◇◇◇
因冷意而醒过来时,已是半夜。
似乎做了个久违的梦。梦里的女人艳若桃李,就站在他床边眼眨也不眨的瞪着他。有一瞬间,他害怕睁眼,怕梦境是真实。
腹上空荡荡的,冰凉的空气伴着月光自窗帘一角沁入,一丝丝拂过裸露在衣外的肌肤。梅惟拉过被褥盖上身体,呆看熟悉的天花板,有些讶异自己竟没被留置在道场地板上。
一点也不想动,但右颊仍热辣辣疼痛着,提醒他若不擦些药膏,明天必定肿得厉害。明天还得上学……他下了床,还是拿出药抹上。这瓶特殊的中药是父亲给的,对瘀伤十分有效,但他从高中后就没再用过了。
到一楼厨房拿了冰袋,正想回房,突然玄关长廊那头传来一阵铿然微响。梅惟楞在原地,目光投向墙上欧式壁钟:午夜两点。
门被极轻缓的动作开启,有人进来了。
喀,喀,喀,沉稳有力的皮鞋击地声,规律的如同机器,但只是死物的机器,绝不可能有这般优雅气息。来人的性格,在步伐声中似乎可以窥见一二。
梅惟近乎着迷的聆听着,直到那清脆的声响越过大厅地毯,化为无形。他猛然清醒过来,知道脚步声的主人就要走近此处,他突然一阵心慌,想也不想就转身上了楼梯,悄悄回到房里。
在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梅惟拥紧棉被,右颊贴在冰袋上,听着那极细微的绒布摩擦声不疾不徐靠近,在他房门前停驻一会,又转往长廊另一端而去,逐渐消失不见。
「还是回来了……」叹息般的低语。
脸颊好冰,手脚也是微凉的,心底却有一股久违的暖意慢慢升了上来。梅惟闭上眼,一反平日惯性的辗转难眠,这回他很快便沉沉睡着了。
◇◇◇
隔天早上的餐桌上,并没有出现父亲的身影。梅惟带着些许失落的心情,坐着李司机开的车赴校上学。
李司机又宿醉了,一路上抚额喃喃咒骂不止,车子也开得险象环生。梅惟只是面无表情看着窗外街景,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他知道多说也是无用。
照例请李司机将车停在距校门口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梅惟下车自行走路到学校。他念的是学生数极为众多的公立综合高中,早上通学的尖峰时段,校门口满满的都是人,他不想因那台突兀轿车而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看表,离第一堂课仍有些许时间,梅惟直接走向美术教室,想继续昨天未完成的画。
因为某些原因,从幼儿园起,他和两个同年的双胞胎弟妹就读的学校,就不曾一样。国中毕业时,父亲原有意将他转到帛宁念的那间私立贵族男校,他却主动表示想来念这里。
这间高中升学率虽普通,社团活动却非常发达,也用心设置了许多特别班,包括师资十分坚强的美术班;其他关于美术性质的社团,林林总总竟也有十来个之多,大概是学生太多的关系吧。
对梅惟自己而言,最大的兴趣,毫无疑问就是画图。各式各样的,静物、人物、风景,素描、水彩、油画,甚至卡通式的插图。他的零用钱,大半都花费在绘图用具上,光是涂得满满的素描草稿本,就累积了数十本之多。
其中插图虽不算正统美术,却是他偏爱的类别之一。他画了很多那种类似童话书的图文集,图画很可爱,文字很浅白,故事却很悲伤。
他不论随时随地,只要有笔纸和灵感,当场就能涂涂画画起来。
有一回社团展览,因为属开放性质,许多艺文界的人士也入校来参观。他展出的一系列「春江花月夜」插图,算是他少数比较具正向面的作品,被一位出版社的陈先生瞧见了,当场赞赏有加。
陈先生还主动要求看了他的其他私下作品,也是不吝赞美,并说愿意出版他的故事绘本,但因为打算走童书取向,所以有些太过灰涩的情节得改掉。
他拒绝了。因为他并不想改变他的故事,也无意将它们公诸于世贩卖。
其实他不太会拒绝人,当时陈先生明显失望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歉疚。陈先生给了他一张名片,说只要他改变主意了,随时欢迎联络。
他慎重的放入皮夹里了,毕竟,陈先生是除了身边的老师、同侪外,他的第一个知音。他没有告诉他,那天的展览会,其实是他高中生涯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在绘画方面得到认同,比任何赞美都要令他高兴。
梅惟走进美术教室,迎面那股淡淡的刺鼻颜料味,让他胸口泛起一丝安心感。和已在里头的几个同学点头招呼,他拿出储放在柜里的画架工具,对着十号画布沉思下一步的动作。
突然刚合上的门又被粗鲁推开,两个衣着邋遢的男学生嘻嘻哈哈闯了进来。他们见到坐在窗边的梅惟,眼睛登时一亮,就像嗜血秃鹰发现了美味的猎物。
「喂!姓梅的,刚才老子大老远就在喊你,你都装作没听见喔?你胆子变大了喔!」先说话的少年声若洪钟,身材宛如巨熊。
「亲爱的小梅啊,今天是礼拜几,你该不会忘了吧!该拿什么来孝敬就要自动点,难道还要我们亲自来提醒你?嗯?」语气浮滑的金发少年,笑嘻嘻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斜睨的眼里隐含威胁。
梅惟放下画笔,表情不变的看着那总是在一起为非作歹的二人组。眼角扫到其他同学皆露出骇惧神情,他站起,自书包拿出皮夹。
「对不起,我忘了……我们先到外面去好吗?拜托……」
那二人见他「上道」,也十分干脆的尾随他撤出教室。梅惟走至校园僻静处,递出一张钞票给他们。
「啊啊?一千块而已?这和我们讲好的数目不合喔!少装了,你一定还有暗坎,还不快拿出来!」熊男大怒,一把抢过他的皮夹来看,发现里头除了证件外果然空空如也,啐了声将它扔到地上。
梅惟弯下身想捡,五指刚触上皮夹,立刻被一只鞋重重踩住手背,连同皮夹一同被钉在地上。他没吭声,也不挣动,只有眉心因疼痛而蹙起。
「骗肖!你怎么可能没钱?我听八凯说,他看见你坐凌志给人载来学校,妈的,那一台可是要好几百万!你其实是有钱人家少爷吧?」
梅惟静默了会,道:「他看错了。」
「哼,我瞧你也不像。」金发少年冷哼着,示意熊男移开鞋,一脚将那一看便知是便宜货的皮夹踢个老远。「算了,管你那么多,反正你今天要是生不出钱来,就等着被扁吧!」
两人围上,抓起梅惟衣服正要开打,忽然旁边一道声音插进:「喂喂,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放手,不然我叫教官来打你们屁股-!」
三人一愕,同时转头望去,只见来者一身醒目的空手道服装束,腰系黑带,足蹬木屐。不用看长相,光凭那突兀穿扮,也能立刻认出对方身分——
「丘人尹!不想你的宝贝空手道社被砸,就最好少管闲事!」
「怎样?我就偏要管,你咬我啊!」空手道男笑嘻嘻转过身,臀部对着他们啪啪啪拍了几下,声音甚是响亮。
X!这怪胎怎么会好死不死出现在这里……金发少年暗啐一声,见熊男冲动的就要上前寻衅,连忙拉住他低斥:「X!别忙了,你打不过那白痴的啦。这回就先算了……咱们闪!」
他说着,阴沉瞥了正低头拉拢衣服的梅惟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这头肥羊在这里又跑不掉,急什么?
「啧啧,这就是招生来者不拒的下场吗,学校里什么怪胎都有,一些阿猫阿狗的混蛋也全混进来撒野了。奇怪,那为什么就是没有会空手道的人才呢?其他柔道社、剑道社的成员明明都爆满,为什么我们堂堂空手道社……」
瞪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丘人尹满腹怨气的碎碎叨念不停,忽地瞄到,方才差点被围殴的受害者一言不发捡起皮夹就要离开,忙凑过去挡住:「喂喂,我救了你,起码该说声谢呗?」
「谢谢。」梅惟回道,低头想从旁边绕过去,丘人尹却不让他如愿。
「唉哟——别这样啦!我真搞不懂你耶,你明明很厉害的不是?干嘛要任由那些卒仔欺负呢?」
「……你想太多了。」梅惟叹口气,抬眼看向曾同班两年的小学同学。「那是小学时代的事……我说过,我已经好几年没碰空手道了。」
「没关系没关系,至少你有基础啊!只要练一练,感觉很快就会回来了,至少也比我社内那些菜鸟强吧。拜托啦!大赛就要到了,我知道你不爱出锋头,也不强求要你参加个人形,可是咱们团体形真的缺人,都火烧屁股了,你就看在小学同窗的面子上帮个忙呗!」丘人尹双掌合十苦苦哀求,只差没跪下了。
这样的攻势让梅惟有些犹疑,但他想了会后,仍是坚决摇头。
「抱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过去帮忙指导新生基础。但入社参赛……还是请你找别人吧。」
「唉……真的不行吗?」
虽是意料中事,丘人尹仍大失所望。「可恶啊,既然个人形绝对赢不过那家伙,原本还想说不定能在团体形挫挫康翎锐气的……」
「康翎」两字拉住梅惟欲离去的步伐。康翎高中,帛宁念的男子贵族学校……他忍不住侧头看他。
「你想打败去年的全国冠军?」
「想,想得不得了,不行吗?」丘人尹吊眼回视。人因梦想而伟大,人就是要有梦想!
「上回预赛我遇到康翎主将,不过是要跟他握个手,却被冷嘲热讽了一顿。我跟他说,要是他们今年又卫冕了,我就跪下来喊他一声大爷,不过如果是咱们取得团体冠军,他就得介绍他双胞妹妹给我认识。」
「啊?」
「圣凯利诺女中有史以来最美的校花梅芷砚,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老兄。」丘人尹探手伸入道服襟口内,掏出一本薄薄刊物啪啦啪啦翻着,梅惟看清那上头登的几张照片,楞住。
照片中的纤瘦少女黑发近腰,肤白胜雪,姿势或坐或站,神态各异,就是没有一张是面对镜头。
「我的亲亲小砚,不论怎么看都这——么美。」丘人尹陶醉看着那一脸冷淡的少女。「怎样,她超正的吧!虽然有个机车哥哥,不过丝毫无损她那高贵出尘的气质……想不想加入啊?现在加入后援会,就免费赠送会员专刊两期喔!」
梅惟回过神,只苦笑着摇头。「……她若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
「你怎么晓得?」丘人尹反问,盯了对方一会,忽道:「对了,你们同姓嘛。难怪美人当前,你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梅惟闻言,背脊微僵。
「同姓的不是忌讳通婚吗?何况梅这个姓氏还很少见。真可惜啊!我同情你。」
丘人尹一脸怜悯的道,伸出手拍了拍梅惟石化的肩。
……其实不难理解,为何从没有人会怀疑,他和那对双胞兄妹是否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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