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两剑相击,震出一串火花,持剑人毫不留情,你来我往,各种杀著源源不绝从剑上涌现。
萧榭用的剑,入手时感觉很轻,但是跟泥人相斗几招後,变得越来越重,让他的手快要抽筋了。不过他仍然奋力地舞剑,绝不退缩。
又是“铛”的一声,他的剑离手飞出,泥人的剑尖指著他,这回合他输了。
萧榭回头看著牧天,照例这时他会讲评一番,但此时他却低著头,若有所思地望著地面,根本没在看他们。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萧榭蹙眉,也不去叫他,自顾自地拾起剑,再度跟泥人斗成一团。又过了数十招後,萧榭手上剑光一闪,砍掉了泥人的右手。他赢了!
他喜出望外,正要欢呼出声,却被接下来的景象吓得说出不话来。
那缺手的泥人僵立不动,然後身上忽然出现许多道细小的裂痕,土屑一片片剥落,越落越快,最後轰然一响,整个泥人变成了土堆。
“喂!你看!”萧榭惊骇不已,但牧天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啥?什麽?哦,泥人坏了啊?这是难免的,时候到了嘛。”
萧榭想起,牧天曾说过,泥人只能维持三个月。
“那……要做新的泥人吗?”
牧天蛮不在乎地说:“再说吧。好了,你先去洗澡,准备吃饭了。”
一阵风抚过,将土堆吹散了。
浴池的水仍是温度适中,但却再也不能让萧榭心情舒缓。他只要一走进浴场,就会回想起几天前在这里受到牧天狂暴侵犯的情况。
那次之後,牧天仍是照例帮他恢复体力,否则他根本一步都走不动,更别提回寺里去了。然而手脚的力气是恢复了,体内那种被彻底掠夺的虚脱和疲惫感,却仍是挥之不去。
他的胸腹上仍留著惨不忍睹的痕迹,牧天这次也没像以前一样帮他全部消除,只除掉颈上和手上的,衣服能盖住的地方却完全不去动它,所以萧榭这几天是提心吊担,不管有多热,绝不在众僧面前脱去上衣。
他想,他这回真的是把牧天惹火了。从那次争执之後,萧榭可以清楚感觉到,一切都变了。他练习的时候,牧天已不像以前一样热心指点,他的话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都像刚才一样,显得漠不关心,有好几次他一回头,却发现牧天早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一堵冷硬的高墙挡在他和牧天之间,怎麽也跨不过去,让萧榭非常沮丧。就连在床上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到,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在两人间漫延。
以往跟牧天的相处,虽然算不上愉快,但是由於牧天总是用轻松随意的态度对他,所以他唯一要顾虑的,只有自己的心情。然而现在,牧天的阴沈让他提心吊胆,不晓得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又会怎麽对待自己。
说来讽刺,这几天他在寺里的日子反而好过不少。玄成坚持要他在医护院里多住几天,也严格禁止其他僧侣接近他,所以他可以整天窝在医护院里睡大觉。玄成热心地看护他,彷佛他是快要断气的病人一样。他甚至连晚上都在旁边看护他(“只要我能证明你真的有梦游症,你就可以洗清罪名了!”),不过最後当然还是在牧天的法术下睡著了。
他终於有点了解,为什麽自己总是不愿离开光明寺住到谷里来。住在寺里,他终究还有个地方可回,要是待在谷里,每天从早到晚面对这深不可测的魔王,他真不知道什麽时候会被他生吞活剥。
吃饭的时候,牧天同样默不作声,而且一口都没动,只是面无表情地不住探头看屋外。萧榭顺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见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而月亮则是惊人的血红色。不知是否被这令人不快的景象影响,萧榭觉得连初秋的夜风都带著一股腥味。
萧榭本来想开口问牧天为什麽会有这种情况,随即想到牧天根本不想理他,再问他问题只是自取其辱,便忍住没说话。
牧天站起身来:“我去睡了,你慢慢吃,吃完了就进来。”看也不看萧榭一眼,便走到镜子上,坠入了地里。萧榭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终於还是忍不住站起来,跟著进了房。
万万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牧天躺在床上熟睡,完全没发现他进来。也就是说,今晚他是不打算碰他了。这可是自两人相识以来前所未有的事。
要是在半个月前,萧榭一定会非常高兴,但是现在,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笔直窜上来。这一切的迹象,都只表明了一件事实:牧天对他失去兴趣了。
是啊,本来就是这样。天下的美少年多如过江之鲫,牧天随时可以挑一个来做他的玩物,根本不需要花这麽大的力气来关照他这个动不动就跟他顶嘴,又冥顽不灵的傻瓜。就算他开始的时候是中意自己的傻劲,但是这段关系已持续了几个月,他也该腻了。
他对牧天而言,原本就是像那些泥人一样,是随时可以替换的。他早就想过会有今天,但是眼前真的发生了,他仍是感到胸中彷佛有几千把刀在戳。
功夫还没学成,光明寺对他的戒心加重,而他偏偏在这种时候被牧天舍弃……
萧榭躺在牧天身边,想到自己的惨况,不禁辗转难眠。
迷迷糊糊之中,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在云端轻轻晃荡著,四周是一阵淡淡的清香,让他身心舒畅。那股香味,像极了母亲身上的味道,被浮云摇晃的感觉,也好像在母亲温柔的怀抱里。忽然间,他发现自己真的又变成了小婴孩,躺在母亲怀中。德妃带著温柔的笑容,轻轻地哄著他,摇著他。
在这幸福的时刻里,母亲的脸开始慢慢转变,最後竟变成了牧天,同样带著甜蜜的笑容,轻拥著他。
然而,牧天开始加重力量,他被摇得越来越厉害,正想出声抗议,发现牧天已变得面无表情,绿眼冷冷地盯著他,然後他脸上忽然泛出一道冷笑,将萧榭猛力一抛,扔了出去。萧榭被甩到半空中,笔直朝坚硬的地面摔落……
“啊啊──!!”萧榭失声惨叫,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面朝下趴在柔软的地毯上,原来他滚下床了。奇怪的是,他还在滚动,一路滚到了墙边,而他随即发现,并不是他睡昏头,整个房间就像暴风雨中的小船一样,猛烈地摇晃著。房里一片漆黑,原本全年无休发光照明的四个大水晶球,现在黯然无光。
“地震!”他跳起来大叫,却又在晃动中再度跌倒。牧天强壮的手臂抓住了他,将他拖回床上,拥著他轻声说:“没事的,不用怕。”
接著又是几次惊天动地的馀震,这卧房深在地底,感觉更是骇人,彷佛末日即将来临。然而萧榭靠在牧天怀中,耳中听见他的心跳,看见他的绿眼在黑暗中茔茔发光,竟不可思议地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大地终於平静下来,熄灭的水晶球也重新点亮。萧榭颤声说:“到底怎麽回事?”牧天露出一丝苦笑:“最近的天象就是这麽古怪,我也没办法。”他看著萧榭发白的脸,又笑了笑:“好了,你快睡吧,等天亮了叫银狼送你回去。”
第二天一早,萧榭走出户外,发现谷里的树木全被昨晚的地震蹂躏得东倒西歪,祠堂的瓦片也震落了好几块,连围绕山谷四周的岩壁,都塌了好几处。当萧榭骑上银狼的背,正要启程时,牧天对他说:“这几天你先不要过来了。”
“什麽?”萧榭大吃一惊,正想问个清楚,但是银狼已经带著他飞快地冲了出去。
萧榭坐在银狼背上,心中惶惶不安。先是地震,又是刚刚那句话。虽然两件事间应该没什麽关系,却一起沈甸甸压在萧榭心头,让他感到强烈的不祥。这时他又注意到另一件事:银狼的毛色似乎比平时黯淡不少,跑得也比平常慢了。
一连串的事故让萧榭一整天都心浮气躁,他脾气暴躁得不得了,对四周的人都视而不见,甚至有种冲动,想把所有的佛像全部砸烂。
到了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後猛然坐起来,下定了决心。他绝对不要像这样呆呆地任人牵著鼻子走,他要去跟牧天说清楚,如果他对他已经腻了,大可尽管直说,不要这样拐弯抹角地耍他。况且他答应过了,要给他武器让他逃出去,堂堂的魔王,就算是对自己不要的玩具,也该说话算话吧?
他从床上爬起,一路摸黑穿过树林。天上的月亮仍是红色,让他更加不舒服。来到西边树林中,只见原本光滑的岩壁上布满了裂痕,他却遍寻不著岩壁上的入口。他在应该是洞口的地方来回巡了好几次,甚至把藤蔓一根根拨开,还是找不到。最後他终於领悟:那洞口并不是被地震震垮,而是整个消失了。
萧榭呆立原地,觉得全身冰凉。
牧天居然绝情到这种地步!
他瞪著那高耸的岩壁,心中的绝望泉涌而上。
真的……到此为止了……
忍了一整天的怒气,终於忍不住爆发出来,他发疯似地-打著山壁,口中大叫:“牧天!你这淫魔,你无耻下流、你言而无信,你简直比臭虫还不如!快开门让我进去!”
喊了好几声,吼得喉咙都哑了,谷里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他-得拳头出血,停下来喘息,这时忽然背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怎麽,跟你的同党闹翻了吗?”
萧榭大吃一惊,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居然是玄成。
“你……你跟踪我?”
玄成平日温和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嘲弄:“这几天花了那麽大的力气看管你,今天你终於露出马脚,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他抬头看著山壁:“了不起。居然懂得利用九华山上妖魔的传说,把钦命要犯藏在谷里,以你的年纪能有这种胆识,我很佩服。不过也托了你的福,我终於能向皇上覆命了。”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是管厨房的玄成啊,你不认识我吗?”他又微微冷笑:“不过,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御前一命带刀侍卫,顾英成。皇上听照海报告,说你最近有些古怪,所以就派我来看著你。顺便帮你引见一下,我手下的弟兄。”右手一抬,他身後的树林里,立刻冒出了千百个带著头盔的脑袋,显然是把山下的驻军全带上来了。
萧榭又惊又怒,全身冷汗涌出。没想到玄成居然是萧闵派来的奸细,自己却只因为他为人亲切就对他放松警戒,连他跟在自己身後都不知道!
“卑鄙小人!”
“我卑鄙?那每晚下药让我昏睡的人又是谁呀?”顾英成冷冷地道:“还好我耐性不错,有精神跟你慢慢耗,总算等到你得意忘形,自己暴露行藏。萧榭,你现在是人赃俱获,无路可逃了,你为什麽不识相点,带我们进去拜见太子萧辕呢?说不定我还可以替你向皇上美言几句,记你个带路之功呢。”
萧榭冷笑一声。原来他们以为他把哥哥藏在山谷里,还在沾沾自喜呢!
“你是白痴啊?没看见我刚才呼天抢地的样子?我要是进得去,还犯得著站在这里听你罗嗦吗?”
顾英成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一些:“没关系,我就先拿住你,再找路攻进去,结果也是一样。”手一挥,身後几名士兵立刻向萧榭猛扑过来。萧榭看清楚他们的攻势,飞快避开第一个人,右手一勾一扭,折断了那名士兵的手臂,夺下了他的剑,顺势挡住了其他人的攻击。
这时他终於有些了解,牧天为什麽说他根本不需要练习以一对多的战技。这些士兵虽然都是彪形大汉,但是论力气、速度、技巧,没一样比得上谷里的泥人,更方便的是,活人跟泥人不同,还没动手,身上的杀气就会自己泄露动向,让萧榭先有防备,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闭著眼睛跟他们交手。
没一会儿那几个兵就被他打得七零八落,其他兵立刻接著赶上去支援,萧榭本来就心情不好,正想找人好好干上一架,二来想到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跟人对战,更是斗志旺盛,仰头长啸一声,使出混身解数,将剑舞得有如满天花雨,敌人纷纷倒地。
顾英成看自己手下一二十个人打不过他,不禁羞怒交集,看他武功高明,又忍不住手痒,喝道:“通通退下,我来对付他!”在士兵往两边散开的同时,他纵身一跃,来到萧榭面前,拔剑出鞘,指著萧榭道:“好,了不起!想不到你长年囚禁在山上,居然还有办法学到这麽好的功夫!”
萧榭冷冷一笑,姆指往身後的山壁一指:“我的功夫就是谷里的人教我的,你不是想拜见他吗?赶快进去啊。”
顾英成眉毛一扬:“哦?想不到前朝太子萧辕功夫这麽好啊。那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又没人说是我哥哥。萧榭心想。但是他当然不会跟他多作解释,画了个剑花,便挺剑往他身上刺去。顾英成也不遑多让,出招迎击。
萧榭察觉到他的功夫比其他士兵厉害的多,收拾起原先得意的心情,专心应战。两人斗了数十招,招招险象环生。论技巧是萧榭较高,但是顾英成身经百战,经验老到,用起剑来几乎毫无破绽,就算偶有失误也能巧妙的弥补过去;反观萧榭是初战,用剑的时日也不甚长,非但好几次错过致胜良机,还犯了多次失误,险些命丧剑下。
又斗了百来招,萧榭仍是无法取胜,而手上的剑也越来越沈重,他握剑握得太紧以致磨破了皮,掌中渗出血来,剑柄在手中滑动,眼看就要握不住了。萧榭一颗心直往下沈,暗叫:“我命休矣!”这时脑中灵光一闪,浮现一个景象,那是当他第一次来到银狼谷,看见红衣和黑衣泥人比剑的情况……
他不及细想,故意卖了个破绽,胸前门户大开,顾英成当然不会放过,挺剑长驱直入。萧榭拚了全身的力气,飞快往右闪躲,这招的速度非常难拿捏,要是闪得太快,顾英成顶多一剑刺空,马上就会再来攻击他,要是闪得太慢,就会一剑穿心。
“噗”地一声,顾英成的剑陷入了萧榭肩头,他微一停顿,萧榭忍著剧痛,立刻回剑往他颈中划去。顾英成大叫一声,火速放手後退,但是萧榭的剑仍然在他胸前狠狠地留下一道巨大的痕迹,鲜血狂涌而出。
顾英成难以置信地瞪著自己的伤口,又看看萧榭,随即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士兵们大叫:“大人!大人!”
“死了!顾大人死了!”
“杀了这小子!”
士兵们蜂涌而上,他们的人数比萧榭想的还要多,而且萧榭现在身上受伤,肩头还插著一柄剑,根本不是对手。他挺剑奋力支持,但是仍然渐露败象。
正当他觉得自己命中该绝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萧榭在百忙中抬头,只见银狼站在山崖顶上嚎叫,还不时将头往回摆,萧榭心下了解,它是要自己跳上山崖,可是,那山壁至少有十丈高啊!
他一面迎敌,心中一面盘算:他今天没穿特制鞋,脚力大增,应该可以跳很高,说不定……
没时间犹豫了,挥剑杀出一条血路,往前冲出数步,随即回头,稍微助跑後即踪身一跃,冲上那笔直的山壁。然而,他只跳到约五丈处,後势已衰,他掉了下去,幸好在落地时紧急以剑尖刺地略微挡住跌势,这才没摔断腿骨,但是那柄剑却断成了二截。
萧榭忍痛爬起,一咬牙拔下了肩上插的剑,再度抵挡官兵潮水般的攻势,心中立下决意,这次非成功不可。脚下使劲,飞身而起,踏上一名最高的士兵头顶,借力一蹬,再度冲上山壁。这次果然大有进步,一口气窜了八九丈,萧榭在落下之际,火速将手中长剑刺入了山壁中撑住,手上再一使劲,整个人再度往上窜起,终於顺利到达崖顶。士兵们齐声怒吼,纷纷将兵器朝他掷去,幸好全都没碰到他。
萧榭登上崖顶,看见银狼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才一天没见,银狼竟变得前所未有的凄惨。原本光亮美丽的银毛大把大把地脱落,身子也瘦了一大圈,站立的时候更是摇摇晃晃,彷佛随时会倒下去。
萧榭见它这副模样,一时竟不敢骑上它的背,但银狼走到他面前,低下头来,还不住用鼻子推他,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跨上它的背,让银狼背著他奔过满布嶙峋怪石的山路,来到谷底。
一到谷底,发现那景象才真是骇人;现在是初秋时分,树木才刚开始转黄,而这银狼谷竟在一日之内变成不毛之地,早上还一片青翠的草地,现在是光秃秃的焦土,还布满了龟裂的痕迹;昨夜才被地震震倒的树木,现在全部乾枯,连一片叶子都不剩。
萧榭目瞪口呆地望著这一幕,忽然听见身後传来一阵呜咽声,回头一看,只见银狼已经颓然倒地,从头到脚都冒出了青色的火焰,没一会儿就将这美丽的奇兽烧成了灰烬。萧榭吓得几乎昏过去,心念一转,连忙拔腿没命地朝祠堂跑去。
冲进祠堂里,看见牧天仍坐在他的老位子上,萧榭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牧天并没有像银狼那样掉毛,身上也没有起火,只是显得十分憔悴,脸颊苍白凹陷,眼下出现深深的黑影,嘴唇也有些发青。但是那双绿眼仍然炯炯有神地看著萧榭。
萧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到底……怎麽回事?”
牧天轻松地说:“我的法力在消失。”
“什麽?”
“我也不晓得怎麽回事,总之这几天天象就是越来越奇怪,我也感觉到法力越来越弱。”他说的好像是别人的事似地,又看了一眼萧榭的狼狈相:“过来。”
“…………”
“快过来呀,不然我怎麽帮你治伤?”他拿出一瓶药膏,擦在萧榭肩头的伤口上,说道:“泥人全都报销了,只好我亲自出马来伺候你了。”
萧榭伤口上冒出一阵橘色的烟,随即伤口就愈合了。牧天一笑:“不过呢,居然连这一招都用上了,亏你想得到。说起来今天可是你的初战哩,表现得还真不坏。要不是时机不对,真该好好庆祝一下。”
萧榭怔怔地望著他,实在想不通为什麽他在这种时候还能这麽轻松愉快。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把他惊得跳了起来。他冲出户外,看见远处的山壁冒出大量浓烟,还听见山石崩落的声音。
牧天走出来站在他身边,说:“是官兵。他们在炸山。”
“什麽!?”
“他们想把山壁炸开好攻进来。昨天地震山壁崩了一大块,对他们正方便。”
萧榭想起一事,有些怨恨地说:“你为什麽没告诉我,玄成是萧闵派来的奸细?”
“王爷,我看起来虽然很,要操心的事也是很多的。先是要准备你的修行,然後又是法力消失的事,哪有时间去注意山上的大小事?况且,是谁不听我的话,半夜私自跑出来的呀?你明知道要是没有我施法镇住那些和尚,你绝对会被跟踪,结果你居然还大剌剌跑出来,让那姓顾的在你後面跟了大半段路还没发现,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萧榭羞愧不已,却又有些恼怒:“谁叫你不告诉我你有状况?”
“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怎麽回事,要怎麽告诉你?而且就算告诉你,你帮得上忙吗?”
萧榭怒道:“你害我以为……以为……”忽然间舌头打了个大结,下面的字怎麽也吐不出来。
牧天兴致勃勃地看著他的窘状:“以为我不要你了,所以担心得睡不著,跑出来找我,是不是呀?真想不到你也有这麽可爱的一面耶。”
萧榭大叫:“谁会担……”这时又是一声爆炸声,牧天微微蹙眉:“好了,没时间抬-了。外面的人差不多再一两个时辰就会冲进来了,到时候我可护不了你。趁这时候先把一些杂事料理一下。跟我来。”
“杂事?”
牧天头也不回地道:“你马上就要开始跑路了,不用准备行李吗?”
跑路……是呀,九华山已经不能再待了。
萧榭跟著牧天,来到一间他从未见过的房间。他一踏进房里,立刻吃惊地张大了嘴。
房里放著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武器,每一件都是光芒耀眼,让他眼睛差点睁不开。
“这里全是我精心打造的兵器,你挑一件喜欢的去用吧。我答应过你的。”他又补了一句:“这样你总不能说我言而无信了吧?”萧榭红著脸瞪了他一眼,开始仔细地检视那些武器。
这真是非常困难的挑选工作,每一样兵器都让萧榭目眩神驰。有会自动伸缩长度的链子枪,还有看似沈重,拿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的流星槌;尖利的铁勾,在交战中会忽然改变倒勾的方向,被刺中的敌人根本无路可逃;还有长枪,在挥舞戳刺的时候枪身会不断爆出火花,直扑敌人面门。萧榭很确定,只要在这屋里随便挑一件,他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牧天在他试用一柄月牙铲的时候,摇头说:“别玩了,武器重要的是顺手,拿到用不习惯的武器,只会让你的力量减弱而已。”
那就只能选剑了。萧榭只得狠下心不去看那些新奇的武器,一把一把地去检视挂满一整面墙的长剑。
牧天珍藏的长剑自然也是琳琅满目,会变各种花样;有的会喷出毒雾,有的会忽然变成软剑,绕过敌人的剑锋直接去刺敌人的手腕,有的会自动分岔成两支,著实令人目不暇给。
但是当萧榭取下一柄外表朴实无华,毫无装饰的剑後,他的心意就定了下来。这柄剑非常轻,让他差点以为是个空剑鞘,但是一抽出来,一股凛然的寒光扑面而来,让他摒息。它的剑身很古怪,是透明的青色,完全看不出是什麽材质,只知道决不是钢铁。除此之外,它可说是把普通的剑,完全不像其他的兵器有那多变化。但是当萧榭握著剑柄时,他感到一股热流从剑尖流到他手腕上,顿时全身充满力量。他试著舞了两招,锐利的剑气从剑上源源不绝冒出,震得整个房间呜呜作响。
萧榭还剑入鞘,坚决地说:“我要这把。”
牧天笑得舒畅极了:“好!果然有眼光!剩下的就来让我来帮你挑了。”
他拿出一件黑色的背心:“这是贴身护甲,穿在外衣里面,可保你刀枪不入。夏天也可以穿,不会热。”然後又掏出一个小盒子:“顺便呢,再送你一件很好用的小东西——小兔子。”
“啥?”萧榭狐疑地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躺著一个约两寸长的小人偶,妙的是那人偶长得跟牧天还真像;同样有著银色的长发,小小的脸上镶著两颗绿色的大眼睛,它的小手上则拿了一柄小小的剑。萧榭瞪著牧天:他又在捉弄他了吗?
“这个……我不玩家家酒的,谢了。”
“家家酒!”牧天摇头:“天哪,我才刚夸过你有眼光!”对著盒子里的人偶念道:“起!”
人偶立刻飞离了盒子,萧榭这才看到它背後有一对袖珍的羽翼。
“是很可爱没错,但是……”
牧天不理他,对著人偶喊:“北!”人偶在空中旋转了几圈,然後停下来定在空中,举起手中的小剑,笔直指向北方。
“万一你迷路了,弄不清方向的时候,只要有了它就不用愁了。”
讲了半天就是指南针嘛!还大费周章弄成人偶,这不是无聊吗?萧榭心想。
牧天根本没看见他的脸色,又继续说:“要是在黑洞里,或是夜里看不见东西的时候,你就这样……”屋里忽然一片漆黑,只听得牧天喊道:“发光!”
人偶的剑尖立刻燃起一团白光,照亮了约方圆二寸以内的范围。
这光也太弱了吧?
“要是你露宿野外,又没火种升火的时候,就喊:『火!』”人偶一挥小剑,一团比线香头还小的火焰立刻落在地上,烧掉了地毯上的几根毛。
“这点火连蚂蚁都烤不熟……”萧榭才刚冲口而出,随即惊叫一声:“哎哟!它打我!”
说“打”其实不太恰当,人偶只是猛然飞向萧榭,用他小小的脑袋在萧榭额头上撞了一下而已。
牧天笑眯眯地说:“怎麽样?这东西不错吧?”萧榭揉著额头,有些啼笑皆非,问:“为什麽要叫小兔子?”这玩意怎麽看都不像兔子。
“这是我的兴趣。”
“叫小兔子还不如叫大苍蝇……哎哟!”又是一记头槌。
牧天将人偶收回盒子,递给萧榭:“拿去吧,别客气。”萧榭实在不太想要一个会打人的指南针,但是他又不想失礼,所以还是将盒子收入袋中。
牧天又挑了一副银色的鞍蹬,一条马鞭,领著萧榭回到地面上。
来到祠堂中,萧榭看见一匹他所见过最美丽的高大黑马,就拴在门外。这匹马漆黑如墨,全身上下找不到一根杂毛,几乎跟夜色溶为一体。它的四条腿修长有力,让人不由自主开始想像它飞驰过千山万水的景象。它的个性显然也是非常好,因为山谷外仍不断传来爆炸声,但它完全没表现出焦虑不安的模样,仍然平静地望著萧榭和牧天。
牧天推了推发呆的萧榭,把鞍子交给他:“还发什麽愣?快去上鞍啊。”
萧榭回头望著牧天,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从心里对他涌出了强烈的感激。不为别的,就为了他给了他一件这麽美丽的东西。
牧天看他仍在发呆,不禁怀疑起来:“你该不会是……不会骑马吧?”
萧榭满腔的感动立刻被泼了一盆冷水:“我当然会!”接过马鞍装在马背上,为了表现给牧天瞧瞧,一个翻身俐落地上了马背。
牧天微微一笑,将剑交给他,又递给他一个瓶子:“这里面的药丸可以治伤。”还有一个刺绣精美的袋子:“这给你做盘缠。”
萧榭打开一看,大吃了一惊,里面全是碎金块银块,和各式珠宝。他慌忙将钱袋推回:“不……这不行……我不能收……”
“哟?怎麽突然客气起来了?平常的时候乖一点不是比较好吗?”看他满脸通红,牧天也不再取笑:“拿著吧,我留著也没用。”
萧榭收下了钱袋,一时不知该说什麽。这时又是一声巨响,然後谷外传来士兵的欢呼声,他们终於炸出了一条小小的通道。
“该走了。”牧天十分平静,抬头望了一下星象:“下山之後先进青阳县城,你会遇到得力的助手。”萧榭反而心中思潮泉涌,几乎说不出话来,挣扎许久才低声道:“谢谢。”掉转马头正要离开,忽然间牧天又一伸手抓住了他的缰绳。
“!”萧榭倒抽一口冷气:难道牧天改变主意,不放他走了吗?
“我再问你一次,要是你哥哥记恨以前的旧帐,不肯接纳你,你怎麽办?”
在萧榭张口的同时,他发现其实自己早就想好答案了:“我会不停地向他谢罪,直到他原谅我为止。”
“唉……”牧天不以为然地摇头:“教不严,师之惰啊!听著,等你知道你哥哥下落後,绝对不要去找他。”
“说什麽蠢……”
“让他来找你。”
“啊?”
“当他知道你对他的用处後,不管心里对你再不满,他都非得来求你不可。”微微一笑:“就像你明明恨我入骨,还是得来求我一样,不是吗?”
萧榭咬紧了下唇,狠狠瞪他一眼。一回头,看见已经有士兵陆续从岩缝里爬了进来,忍不住冲口问道:“那你怎麽办?”
牧天好像感觉很有趣似地:“咦?你是在担心我吗?真难得耶!”
萧榭大叫:“谁会……”忽然间喉头一紧,说不下去了。
牧天笑得好不潇洒:“好了,走吧!”伸手在马臀上一拍,马儿立刻开始小跑步往前冲,萧榭只得抓紧马缰,集中精神往前跑。
进到谷里的士兵见他要逃走,马上集结起来,围成一道人墙堵住他的去路,萧榭不愿纵马踩死人,但眼见那群兵坚持不散开,情急之下,用力一勒马缰,马儿纵身一跃,竟从整排士兵头顶上跃了过去。
这一下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更惊人的是,这匹马走起山路跟银狼一样俐落,官兵们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策马飞快地越过山头而去。
当萧榭登山崖顶的时候,忽然又是一阵天摇地动,他一回头,只见牧天已经不在练武场上,而看来像个小盒子一样的祠堂,在摇晃之中逐渐下沈,最後完全没入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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