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小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窗口发呆啊?头发都吹乱了!李嬷嬷说,今晚王计银楼的那位肥猪公子要来,让我给你打扮呢!」
肥猪公子-一个失神,迎风而立的美人儿就让丫环小媚给推到梳妆台前坐下。小丫头两只巧手灵活地抽出步摇,解开丝带,打散了温柔长长的发辫开始梳理,口中犹自嘀咕:「小姐就是爱发呆,头发吹成这个样子都不理,还穿这么单薄,也不加件披风,万一受了风寒又怎么办?」
温柔不语,淡然笑了笑算是答复。
这主仆二人,个性处处恰成反比。一懒散一勤快,一个爱清净一个偏说个不停。内心狂放的温柔总是贪玩寻刺激,留下身后的丫头成天哀叹被吓得短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在她两手上栽了个-斗。
看身后那张嘴犹自一张一合说个不停,温柔突发奇想,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媚,你现在的样子,好象荷花池里的……哈哈……的……金鱼!」
「什么?金鱼?」小媚一楞,涛涛不绝的数落突然中断。回过神来,她瞪了偷笑的主子一眼,将脸凑到她面前,奋力鼓起两腮:「小姐,除了偷吃厨房糕点时,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如此『丰满』过?」
「就是……现在啊-哇哈哈哈哈……」温柔被她标准的金鱼脸逗得爆笑出声,笑不可抑地趴倒在梳妆台上。这一动,三千烦恼丝就从小媚手中滑掉了,如一件闪亮的黑披风,散了温柔满肩。
「小姐-叫你别乱动的!你看你看,又要重梳了!」小媚抗议,威吓地扬了扬梳子,完全忘了让人家笑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谁。
「好好,不动……不动。」屈从于小媚的「淫威」,温柔揉揉发痛的肚子,坐端正了乖乖让她梳头。
镜中的人儿粉腮桃红,云鬓散乱,别有一番慵懒风情。小媚细心地将温柔一头乱发理顺,突然叹了口气:「人美真的什么都美,连头发都又细又滑,像丝缎一般……小姐其实何必梳妆?就现在这模样,也足以让王公子口水流一地了。」
「是给我吓得口吐白沫才对吧-」温柔吐了吐舌头,看着铜镜里映出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直觉活像女鬼。呵……美艳厉鬼,王公子不敢要吧-「小姐老是说自己不漂亮,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媚喃喃抱怨,一面将温柔拉起来,俐落地为她整装。
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她……算是美人,这自己当然知道。看着铜镜中的倒影,不难看出她的好相貌七成是传承老娘温可人的。和娘几乎如出一辄的大眼睛、新月眉、高腰细腿、白得被人誉为欺霜胜雪的皮肤……而高挺的鼻粱和薄嘴唇,大概是父系的真传了。若还硬要说自己是丑,那不但虚假得恶心八拉,对她亲爱的娘更是一种侮辱。
只是所谓青菜豆腐各有所爱,她的相貌,绝非小媚、李嬷嬷她们所说的那样倾国倾城吧-对一些男人来说,也许她的眼睛太亮,嘴唇线条太冷硬,胸前也不如红香楼的一些姐妹那么伟大……温柔有些自嘲地撇了撇嘴。嗯,反正有本钱迷倒大多数男人,也就够了。真要是生得如西施再世,她还得担心红颜薄命呢!
顶着一头珠花起身让小媚为她换上紫纱衣裙,楼下就传来李嬷嬷中气十足的大嗓门-「温柔,快下来招呼客人!」
「来了来了!」她又回头看了眼窗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遗憾。唉!月色如水的夜晚,偏要应付那头色猪……想了一下,她突尤地低声道:「小媚,帮我把衣服面具准备好,待会儿我要出去……散个步。」
「啊?小姐你又……」
她对一脸吃惊的丫环眨了眨眼睛,不等人家有机会发表长篇大论,抱着琵琶逃下楼去了。
一到了楼下,温柔轻轻放慢脚步,脸上堆起微笑,有几分骄傲,有几分卖弄风情地扭着腰,以一个名妓该有的姿态朝最喧哗的那一桌走。一路上四面八方投来无数注目,大厅里声量顿减。可惜那桌的仁兄偏偏后知后觉。
「李嬷嬷,你家温柔怎么还不下来?要老子等到几时啊?」
还没到,就听到王公子没水准的粗嗓门。细细一看,此君今天穿了件紫色绣金的长衫罩袍,将他肥硕的身子衬托无疑,难怪小媚刻薄地称呼他为肥猪公子。
「呵呵呵,王公子真爱说笑!奴家怎敢对公子耍大牌?待会儿奴家罚酒三杯,给公子您陪个不是。」她挑准了时间出场插话,顺便-了个媚眼过去。
王公子的绿-眼一亮,咧嘴笑道:「好好……美人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啊!」
「唉呦,怎敢当呢?公子您不愧为世家之子,出口成章,才华横溢啊!」她捏细了嗓子陪笑,心里不屑至极。
……才华横溢个鬼!还摇头晃脑地,自命风流……看那一桌油头粉面的富家子弟纷纷大笑拍手加马屁连篇的蠢样,真不懂有什么好笑的,莫名其妙!
李嬷嬷眼见气氛热融,立刻起身为各人斟酒:「来来,我敬公子爷们一杯。我们家温柔弹得这一手琵琶,可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是不是啊王公子?呵呵呵……温柔?」
「是。」她假装柔顺地应了声,在一旁凳子上坐下。试了几个音,便漫不经心地弹奏起来,跟着曲音清亮地唱:「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活」
淡淡送出一曲「白头吟」,乐音婉转,词意缠绵,只是曲不对人,她弹唱无心,听者只怕也意不在此,白白糟塌了这汉乐府的精华佳作。
一曲完毕,众人纷纷鼓掌喝彩。温柔放下琵琶福了一福,风情款款地坐到王公子身边敬酒。
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也是王家公子肯来砸钱的原因。
红香院二十一个姑娘,其中连温柔在内不过才两个是清倌。男人的心态,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所以她们两人,特别是温柔,算是红香院的台柱了。
娼妓和清倌之间的关系,就好象钱和银票般微妙:钱不一定是银票,银票却一定钱。娼妓不一定曾是清倌,清倌到最后却总会变成娼妓!客人对待清倌通常和对待娼妓没什么两样,除了……嗯,带不上床,其它的基本上无可避免。
果不出所料,酒还没过三巡,那只毛绒绒的猪爪便蠢蠢欲动起来。
「温柔啊,好个温柔,果然是水当当的俏人儿……」猪爪悄悄朝美人的臀部挪近。
吓!开什么玩笑-她连忙倒了杯酒,边露出最媚的笑容,边整个人做势朝王公子身上帖去:「公子您谬赞了!呵……来,奴家再进公子一杯水酒……」
酒杯还没到他面前就越倾越斜,大有泼翻之势,而着落点恰好会制造出宛若尿湿裤子一样的效果。
「啊,美人小心!我来,我来就好。」王公子两只手慌忙接过酒杯,她娇笑着,趁机坐直身子,理了理头发。
哼!要是那么容易被肥猪吃到豆腐,她还真是白白糟蹋了娘和李嬷嬷十九个寒暑的辛苦教育。身为艺妓,就要有一手看似赔尽本钱倒帖,却让人吃不到多少豆腐的公关本事。不然货经万人手,就不值钱了-偷眼望了窗外一眼,窗外是可爱的月夜……温柔眼神无奈地闪了下。唉,老天保佑她快点灌醉这头死猪!
说真的,富不过三代这句话,王家是个活生生的例证。王家银楼在杭州已有近五十年的历史,当年王家老太爷白手起家,从一个酒楼伙计卖命攒钱,终于撑起一片豆腐干大的地方卖珠花首饰。那苟延残喘的小店铺靠着童叟无欺的信誉和精巧讨喜的货色,竟越开越大,到了王家老爷手里更是发扬光大,终于力排众敌,一跃成为杭州城内的第一银楼。
也许她也是酸葡萄心理吧?反正看着王公子眼茫茫的肥样,会忍不住觉得含了个金汤匙出生,未必就是福气。王家三代一脉单传,对这唯一的命根子一昧宠溺,对他花天酒地毫不约束。可以想见,偌大的家财,总有一天会在王公子手中败光耗尽。
唉,可惜了那金山银山。
说到金山银山,这个……再不走,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桌上十来瓶白酒已经滴水不剩,眼看那头猪被她灌得差不多了,温柔偷偷向大厅另一头的李嬷嬷使了个眼色。李嬷嬷收到信号,很爽快地立刻跑了过来,充份发挥她长袖善舞的好本事。
「唉呀王公子啊,您可别再喝了!这个老白干-,后劲足!伤了身子咱们温柔姑娘可会心疼的!」
「温、温柔……」王公子口里叫着美人的名字,头却歪向另一边,显然是醉得不轻。看来温柔是高估他的酒量了。再不快点把他弄走,可就要让人给抬回去了。
他的酒肉朋友也终于看出这一点,七手八脚地起身扶他:「来来,走了走了!天色不早,温姑娘也该早些歇息才是……」
哼-现在才想到,好体帖啊-温柔在心里冷笑,顺水推舟地站起来福了一福,软语笑道:「多谢各位公子关心。小女子不远送了,各位走好,走好……」
不等那票人走远,她立刻抱起琵琶快步回到楼上。不出所料,一套黑色夜行服已经在绣床上等着她了,旁边站着个脸色非常臭的小丫环。
「唉,陪猪吃饭真累啊!好累,好累。」她夸张地嚷着,放下琵琶走到架子前,掬水洗去脸上的胭脂水粉,对一旁那两道哀怨的死光来个视而不见。
哀怨的小丫环气得七窍生烟,反而变得灵活起来,凉凉地接口:「唉,服侍小姐真惨啊!好惨,好惨……惨无人道啊!」
她拿棉巾擦净了脸,转身笑道:「不错不错,在我的调教之下果然大有进步,孺子可教也!」
「小姐!」那两片红唇噘得半天高,可以挂油瓶了,「明天中午有群芳宴,晚上要去康成少王爷的画舫上助兴,你现在居然还要溜出去!你当自己是神仙吗?都不用睡觉!」
「是啊!」她随口应道,自顾自地换上夜行衣,胡扯道:「城南有个江半仙,城东的温半仙,就是姑娘我啦-」
「小姐!」
「好了好了,别-哩-嗦。过来帮我把头发绑好。」她端出主人的架子坐到床上,边手忙脚乱地卸下耳环、项链、手镯,随手丢在一旁。
小媚走过来,不情不愿地替她挽髻:「小姐不能老是那么贪玩,迟早会出乱子的!」
「谁说我贪玩?我是在很认真地存钱孝敬老人家,顺便做做善事,不好吗?」
真要靠当艺妓的那点收入,比下是绰绰有余,比上却万万不足,就算她温柔有倾国之姿,又哪有可能出道五年就为娘亲购得那八十亩地的豪华宅院?
「可是小姐……」
「好了,再让你拖下去,我真的别想在天明前回来补眠了!」她系上黑鬼面具,满意地审视铜镜中的自己。嗯,一切妥当,就是那脸谱丑得可以。下次记得买个何仙姑之类,好看点的。反正她又不会束胸虐待自己,万一不幸和人打了照面,一眼就会看出她是个女人,戴什么面具也一样。
「小姐,万一李嬷嬷来找你,我怎么和她交待啊?」小媚今晚特别紧张,不死心地一百零一次端出李嬷嬷来吓人。
「你就告诉她,我勾搭上龟奴,私奔了!」呵呵,粗鲁的她。
看小媚一脸错愕,温柔窃笑在心。吹灭蜡烛翻上窗台,看看四周没人,她伸手搭着屋檐,足下一蹬就倒翻上去,借着月光朝可怜的小媚挥挥手,开溜了。
也不想想,若不是事先和李嬷嬷打过招呼,她哪有可能总是夜里开溜,五年之久还没穿帮?……这个笨丫头!
不过,人家做贼都选月黑风高,死气沉沉的时候,她却偏偏诗情画意,总挑天气清朗的月夜,也难怪小媚会说她玩命了。
一个会武功的妓女……想想挺不伦不类的,对吧?其实不用太惊讶,早说了,温家的女子不平凡嘛!她的外婆可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妙手观音温有容,可惜死得早,死前盗来的奇珍异宝早在黄河水灾时全数捐了出去,只留下一册武诀给温可人。温可人怕练武后身材会变粗,没练。那册武诀最后传到温柔手中,温家侠女的一身武艺才算后继有人。
不过别误会,她温柔和「侠」字,可沾不上一点边。她和外婆的行事处世很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外婆是那种见不得人受苦的慈悲心肠,博爱,爱世人胜过爱自己,可以无私心地献出一切。她年纪轻轻便香消玉陨,便是因为刚烈如火的脾气,为人打抱不平惹上不该惹的人,赔了性命不说,女儿也被卖入妓院。而她温柔,自认没有她的善心,没有她的佛性。
她温柔……算是个很自私自利的女人吧-有恩会报,有债会偿;只偷奸商贪官,她有她行事的原则。但是她不相信什么人性本善,也从不会想要为素昧平生的人付出什么,每次偷来的钱她会抽一成捐出,只为了良知未泯,图个心安理得而已。就算有哪个讨饭的要当街饿死,捐一成便是一成。
自私的她,只懂得要善待自己。
而今晚她的目标,是只不折不扣的肥羊:康成王。
康成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虽然不似圣上最偏爱的几个兄弟那样得意,但是到底身份尊贵,在地方上呼风唤雨,作威作福还是绰绰有余。康成王在西湖旁有栋豪宅,民脂民膏收藏了不少。原本她较为安份守己,也不太敢动那里的主意,不过最近闲得慌,终于忍不住了。
明天康成少王爷西湖上大宴贵客,还特地写了个帖子差人送到红香院,要她赏脸助兴,言辞竟颇为客气。这位小王爷可想得到,明日座下客,就是今夜的梁上君?
到底有树大招风的自知之明,康成王的西湖别院青石围墙砌得半天高,显然守卫森严。温柔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家丁,绕着外墙走了大半圈,才总算看到沿墙一棵上了年纪的银杏树,高出围墙数丈有余。
是个好机会!趁四下无人,她提气上纵,手脚并用三两下就爬到了树顶。幸运的是,天助美女,在这一刻恰巧刮过阵风,将她攀枝踏叶的那点细微声响也掩盖过去。
可惜温柔的得意洋洋才维持了三秒钟不到,低头往下一看,差点没跳起来。
搞什么,皇宫内院吗-在她脚跟下来回走动的守卫,竟有五个之多!看这样子想过这第一关已是困难重重,更别说去金库的路上会有多少障碍了!
温柔咬着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五颗小圆石,拿在手里掂了掂。
说实话,她这流星雨的暗器手法挺烂的,打中了一个不一定可以打到第二个。唔……如果不幸被逮到,可不可以假装她是来私会康成小王爷的?
还是……抬出老的那个比较有说服力?还是……干脆打道回府,太太平平地睡个大头觉算了?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异声。不是风声!吓得温柔连忙低下头,屏住气息一动都不敢动。
然后她看见的景象,差点让她的下巴脱落。
一个黑色劲装的高大人影如苍鹰般从她头顶掠过,飘落院内。一瞬间,五个侍卫如泥塑般僵住,脸上的错愕之色也既诡异又可笑地定了格。可是……从头到尾都没见他出手!
隔空打穴!温柔的脑海中闪过四个大字。原来这就是她未曾有幸亲见的隔空打穴!那男人在扑落的-那间,从手指驭气劲连点五个人的穴道,快、准、狠!
偶像!简直帅毙了!
黑衣男人蒙着面,看不出他多大年纪。只见他快速地打量一下四周,便毫不迟疑地向左斜纵出去,转个弯三两下没了人影。
温柔窃窃笑,连忙跟着跳进院子里,拔腿就追。
真是天助美人也-正愁着呢,平空就蹦出这么一位高人。呵,反正康成王钱多,那位仁兄持剑开路,她刚好坐享其成。人家是弱女子嘛!不偶尔占占便宜,太对不起自己了-这黑衣人似乎对康成王府熟悉到了邪门的地步。他东绕西拐,尽挑偏僻小路走,前进的方向却始终不曾迷失。倒是一路进来,被他点穴的人越来越多,姿态各异的木头人多到就快可以媲美秦王俑了。
终于,他老大到了目的地。只见他袖子微晃,点倒了四个一字排开的守卫,闪身进入一间书房里,顺手掩上门。
书房?温柔犹豫地隐身在假山后,不知该怎么想。她……终究是太莽撞了些。主观地认定他是同道中人就一路跟了来,完全没考虑到这人也许是别有所图。
怎么办?她偷偷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眉头不自觉地拧起,衡量手上的选择。康成王府警卫太过森严,凭她一人独闯,能全身而退的机会微乎其微。所以她只有两个选择:原路退回,或是进入书房。
温柔叹了口气。
唉,没鱼虾也好,她向来不挑食。谁知道?也许书房里也很有些宝贝呢!抱着乐观的心情,她藏身在假山后,静静等待那黑衣人的离去。
可是……可是这一等,居然就是半个时辰!
……不会吧?难道说,他老大早就从后门溜了,留下她一人在这里迎风苦候?
唉-难不成真的傻傻等到天亮不成-不管了!她理了理耳边散落的发丝,大模大样……唔,也不能算是太嚣张地,闪进书房里。
掩上门,里面是一片漆黑。不等她回过神,火褶闪过微弱的光,隐约照出一个高大的身形,将她娇小玲珑的身躯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你还真的有胆跟来。」很低沉,颇具威信的声音。
鬼面具下慧诘的眼睛眨了眨,确定没有误解人家的言下之意:「你在这里耗了半个多时辰,只是为了看我是否跟来?」
他耸耸肩,算是默认了。
也许是紧张过了头,温柔荒谬地觉得很好笑,轻笑出声来:「那么,我是否符合你的期望呢-」
即使火光微弱,她依然能感觉他近乎咄咄逼人的注视,但是那目光中有多少笑意,她可不敢说了。
黑衣人盯着她面具下闪亮的眼睛,淡淡说了四个字:「与众不同。」
他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啊-刚进院里就发现身后多了条影子,原以为她必定是为秘籍而来,现在,他不是那么肯定了。
「指我吗?」她跳开些,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心里的紧张。这男人有双好锐利的眼睛!太亮了,彷佛能看透人心,她竟无法正视。
嗯,好特别的女——贼-他无意相逼,调开视线望了望窗外,语调仍是平静无波:「康成王府,不是你该乱闯的地方。」
「因为我是个别脚的贼,还是因为我是女人-」这人……算是关心吗-对一个萍水相逢的贼?温柔无意多想,看桌上放着一斗明珠,随手抓了些塞入怀中。今夜的收获怕也只能有那么多了。
他有些意外轻轻嗤了一声-「你倒是不浪费时间。不过,你来错地方了吧?」
她轻笑,含糊地想要混过去:「技不如人,只好捡现成的便宜啊,大侠!何况……你也志不在此,不是吗?」冒险夜闯王府,若不是为了现成的财物,就一定是更重要的理由了。搞不好搜着康成王什么把柄,一辈子吃喝不尽了。
好直言无忌-他在心底觉得自己有点恶劣,因为,他起了戏弄之心。
「胆大的女人。」蒙面巾下的眼睛危险地-了起来,阴狠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是假装-「不怕我杀人灭口-」
「你无需多此一举。」温柔嘴上说得笃定,心里到底是打了个突,好象被当头棒喝,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是怎么了?这样冒冒失失的,很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真是糟糕!好象从走出红香院的那一刻起,她的脑子就拒绝运作了。
明知王府戒备森严,就不该不自量力还想要闯;不该跟了进来在书房前徘徊不去,妄想捡便宜;更不该明知这武功高得如鬼魅般的男人有可能还在其中,就贸贸然推门而入。
笨啊-温柔几乎想要为自己的愚笨仰天长啸。这下子,她的命是捏在他手里了。
「杀了你,就没有人知道今夜来这里的人是我,何谓多此一举-」他的语气虽然不善,不过两手还是放松地低垂身侧,告诉了她,他一时三刻还没有出手的打算。
「不杀我,还是没人会知道你来过。我和你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难道我和自己的脖子过不去,跑康成王面前请他赏口牢饭吃?何况,我也没看见你的脸,不是吗?」如果不是身在险境,她几乎要为自己稳定的声调鼓掌了。天晓得,背上湿湿黏黏的,在这冷静的外表下,其实早已汗浸重衣。
不能慌,不能慌……她的心跳都震得自己耳膜嗡嗡响了,但是感谢老天,终于还是没有崩溃,声音听起来……还算镇静吧-「放我顺手牵羊一次,于你并无损失,为什么不行个方便呢?」……行个方便-唉!原来这就是她温柔「高明」的公关手腕,听起来还真是万分无赖。
她想她是幸运的,因为他投来的眼光似乎饶有兴味。微微摇头,他不缓不急地开口:「素昧平生,我为什么要给你方便?」
现在,是最大的赌注。她要赌他的……幽默感?
「因为我是美女,不靠上床赚康成王银子的美女。」顶着黑鬼面具,温柔大言不惭,给对方来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仰头大笑。好样的-这女人有够独一无二-当然,能把武功练到这般境界,他也不是白痴。他笑,却没有鬼哭狼嚎地将整个王府熟睡的卫兵全引出来-然后大玩官兵捉强盗,奋勇突围的把戏。
他的笑声宏亮,可是明明对面而立,温柔却觉得声音似从她的左侧传来。显然是千里传音的功夫,那笑声也只有她一人听得见。
她该庆幸吧?隔空打穴,千里传音,这两门高深到被人神化的武功,她在一夜间全目睹了。
他终于止住笑,淡淡朝她拱了拱手-「再见,不送。」
从小在李嬷嬷身旁跟前跟后,温柔当然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抱拳答谢,然后掉头就走,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目送她离去,黑衣人在心里玩味片刻,微微-起的眼睛显得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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