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的坏毛病,总是无意识地在周遭筑起一道防线,每当有人碰触,便会警觉地退开,更别提想要试区跨越。
这是多年来习惯而成的反射动作,无法改变,也不想改变。只希望一切都能照着原有的执道持续前进。
可有些事,总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地,缓缓地改变……
很快地,学期又将结束。这漫长的一学期。
“真可惜,这学期快过完了。”就在最后一堂通识课上,黄仕杰若有所失地感叹着。
“有什么可惜,还有艰难的期末考在等着我们。”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不着边际,我倒也不太理会。
“你一点也不会失望吗?这样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将减少很多。”
“是吗?反正你又不止在上课时才会找我。”如果真能这样.对我来说日子倒是太平不少。
“你最近和我说话的内容已经越来越多,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惜字如金。”
“喔,大概吧。”
经过一个学期的相处,还有三不五时被追着跑,我的确比刚开始还要懂得如何应付他。但要说到喜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只能说,我们两人就是缺乏了点什么而无法连接上。
“不过新学期也很令人期待,我们就要升上二年级,到时候就有学弟妹了。”
“你也想得太远,竟然想到开学后的事。”
“你不期待吗?终于可以升格当学长: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迎接学弟妹的到来。因为我有一个不负责任的学长,所以更立志要好好照顾未来的学弟妹,让他们得以感受我们家族的温情。”
黄仕杰仍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我是个好人吧。”
“是,是。”对于他的自我陶醉,我不置可否。
就这样,看似平静,实际上也的确不惊心动魄的一学期就这么结束了。
暑假期间,幸运地在家附近找到个暑期工读,让这漫长的三个月假期不至于成天无所事事虚晃度过,并且回了高中母校参加校友座谈,和刚考完联考的学弟妹畅谈选填志愿及校系的心得。
回到睽违已久的母校,看着身穿高中制服参加暑期补导及返校的学弟妹,三五成群地在校园中奔驰,每个人全身上下好像都充满着青春活力,真是使我深切地感觉到,那段飞扬的岁月,已经不再。
制服,就像是个分界线。一年前,我们还得天天穿着制服上课,满脑子想着念书想着社团,想着联考结束后的远大计划以及预想大学生活的多采多姿,仿佛上了大学后便可达成自己所有的理想,抛开这一堆烦人的书本。
真的上了大学,才了解该有的烦恼还是存在,念书的压力一样少不了,差别只在于没有人整天在耳边叮咛,告诉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该做些什么。许多事,必须开始学着自己选择、自己做决定。
啊——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也不过才要升大二,干嘛活像个爱唠叨的老太婆。
记得刚进大学时,学长姐都笑我们这群新鲜人,只有年龄称得上大学生,行为思想骨子里还只是高中生。不知经过这一年,我是否有些许的成长,是否够资格回来和学弟妹畅谈大学生活。
如同黄仕杰说,升上大二新学期的盛事,便是迎接学弟妹的到来。
一直很希望能好好照顾即将到来的学弟妹,盼望能给予他们家庭般的温暖,使他们早日习惯外地学子的生活,进而爱上这里,一如当初我所感受到。
奈何,事情总难顺利朝我们期待的方向前进。
在拿到我未来学弟的资料后,便展开困难重重的联络工作。手中的资讯,只有姓名性别住址电话,其他一概不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圆是扁是长是方全都无从猜测,带着几许期待与兴奋的心情,拨下了手中的电话号码。
结果,在首次的电话联络中,就被学弟那无与伦比的酷劲击倒。
拼命挤出话题想拉近距离,但效果实在不佳,我说三句,他回不到一句。
接下来,更是无法捉摸他的行踪。据他父亲所言,是和同学四处去玩了,连我们北部迎新也没出席。直到开学前,才又重新取得联络。
“真是学姐难为,感觉好像只有我在一头热。”在向学长讨教他过来人的经验时,忍不住抱怨几句。
“现在总算能体会我当年带你的心情了吧。”电话那头,传来学长幸灾乐祸的声音。
“就像养儿方知父母恩是吧。”
“你扯到哪去,接下来家聚的事都将由你全权负责,好好加油振作。”
“是,遵命。”现在才知道,理想与现实总是有着一段差距。
热心地记下学弟预定到达台南的时间,并与他约定好要接他并带他熟悉校园、认识环境。看来最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毕竟只凭电话就想拉拢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并不容易,只要见了面,一切好谈。
然而,最不幸的莫过于,结束假期,一回到台南,我竟然得了重感冒。这,我是被诅咒了吗?
夏天感冒,实在是再悲惨不过。虽然九月已是夏天的尾巴,但炽热的太阳依然威力不减。若是冬天,穿着再厚重的外套,包得再多层装备,别人顶多以为你不过是比较怕冷,在知道你得了感冒后,还会投以同情的眼光,请你好好保重。
但在夏天,当身旁的人穿得一个比一个清凉,恨不得让全身的暑气能轻易发散开来,而只有你一个人裹得像粽子似的密不透风,大家哪能体会你已经全身发冷得不能自己,只会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脑袋已经烧到无法正常思考,走起路来也轻飘飘恍如漫步在云端,室友见我这严重的程度,吓得差点要把我送去挂急诊,还强迫我必须躺在床上休养不准起身。
因这意外的插曲,连课也没去上的我,只得拜托学长,请他帮我接学弟。反正他们都住宿舍,照料起来方便多了。而等我正式见到学弟,已是一个礼拜后的联合大家聚上的事。
顾名思义,联合大家聚就是系上分成几大家族,联合起来办的家聚。
事前才被临时告知,我是这一家的家妈。
为什么被选上当家妈,因为我比较贤慧吗?别傻了。还不都是因为开会那天我因为卧病在床而没能出席投票会议,在多数提名表决陷害通过后,这个没人自愿挑下的重担就落到我头上,连提出异议的机会都没有。
家爸妈要负责的工作有哪些?说穿了就是事前的采买准备工作,活动当天忍着自己肚子饿个半死也要让自家的学弟妹吃得过瘾,当大家都因为陌生而故作矜持气氛低调时,还得分身帮忙炒热现场气氛,使新生能与大家打成一片,严禁讲冷笑话降低现场温度。
没什么,不过就是别人在玩乐而你得负责做苦工罢了。
虽然非我所自愿,但本着照顾学弟妹的精神与既成事实无法改变,我还是欣然地接下这个工作,反正我就是烂好人一个。
话说联合大家聚,是在某个公园举办的夜烤。也许因为是刚开学的活动,学弟妹都踊跃地参与,反倒是学长姐们稀稀落落,相形之下更加重我们负责人员的工作。
第一次和我的学弟面对面,还得透过学长的介绍,真叫我这个直属学姐的脸有些挂不住。更甚者,见了学弟的人,我才了解,他以往在电话中所表现的不是酷,而是腼腆。
我说明,一个大男生,身高超过一八O,个性意外地内向安静,真令人兴起一股想欺负他的念头。
“我的天,学弟,你真的从火车站坐计程车到成大吗?”听学弟叙述他来到学校的过程,我不禁讶异。
来过成大的人都知道,成功大学就位在火车站附近。
有多近呢?当你踏出后火车站眼前所见,右手边的是远东百货,位于左手边的,就是成大的光复校区了。
注意喔,是后火车站。
我可以想像从前站走出的学弟茫然地搭上计程车,说要到成功大学时,计程车司机脸上的表情,以及转了一个圈之后来到光复校区门口的学弟的心情。
“哈哈哈,学弟,你今后可能都得因为这件事而成为众人的笑柄。”
“你这坏心的学姐,还不是因为你没有事先告诉他要从后站出来。”一旁的家爸适时跳出来替木讷的学弟说话。
“这可不能怪我,谁叫学弟整个暑假到处乱跑,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也不主动打电话给我,才会有很多事都无法交代。”哼,反正好学姐已经当不成,那就索性当个恶学姐。
“这么说来,学弟该感到荣幸,你是难得由大三学长,而不是由大二学姐接待的新生。”
“就算是如此,学弟你也不该做出如此令我痛心的事。”
提到此事,我就有满腹的牢骚要发。
“你们知道吗?人家问他直属学长姐是谁,他竟然说是嘉伸,叫我情何以堪啊。枉费我之前和你联络了这么多次,竟然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系上一口气进来了这么多新面孔,马上要将脸孔和姓名连结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新生被辨别的方法通常是以他们的直属学长姐,看是ABC的学弟或甲乙丙的学妹。
然后呢,事情便是这般,我的学弟只记得那个带他参观校园,介绍系馆,外加请他在学生餐厅吃了一顿的学长,而把我这个正为病痛所苦的学姐抛在脑后,忘了我之前对他的多番关心。
“对不起啦,学姐,我也不是故意的。”学弟像个小媳妇似的可怜兮兮地道歉。
“跟你开玩笑的,好像我在欺负你。我才不会介意这种小事。”面对这意外老实的学弟,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再作弄他。
“不要都是我们在说,你们也该互相自我介绍认识一下。”显然讲了太多话,我们的家爸也感到口渴了,催促着一旁安静的学弟妹发言。
“我们早就介绍过了。”一位学妹抗议着。
“我没听过,不算,再来一次。”
这就是新生的命运,进大学来,要有心理准备,在前方等着你的是不下数十次的无聊烤肉,不下百次的联谊活动,以及不下千次的自我介绍,到最后连你自己都放弃那些又臭又长独具创意的招式,而选择简单明了而万年不变的台词。
“好热,热死人了。”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还得拼命带动现场气氛,守在炭火旁一整个晚上,连我自己都快被烤焦了。
“学姐,我来帮忙,你先休息一下。”
“学弟真乖,就交给你了。”
我看他的目的应该是一旁帮忙涂烤肉酱的小学妹才对。罢了,就让他们年轻人去自由发展,我到一旁纳凉就够了。
累死我了,好事都轮不到我,只有这种劳心劳力的工作才想到我。
走到离火光较远的角落,想坐下来静一静,却看到前方有一个眼熟的人影。
奇怪,那不是小黑吗?总觉得他的行踪有点鬼鬼祟祟,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来回不停走动。
“学长,你在做什么?”我好奇地上前询问。
“嘘——学妹,是你啊。”
瞧他一脸紧张兮兮,仿佛做了坏事怕被发现。顺着他眼角的余光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草地上并肩坐了两个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是嘉伸学长和小秋学姐。难怪来了老半天都没看到人影,原来是跑到这里密谈。
“他们坐很久了?学长你很担心?”我揶揄地问着小黑。
“我干嘛担心,学妹你呢?”
“……我又为什么要担心?”
“算了……回去吧。”
“那就回去。”
说罢我们两人一起转身。
“哇!”
回过头,眼前突然窜出个人影,小黑和我不约而同都吃了一惊。定神一看,原来是我的学弟。
“学弟,你打哪冒出来,差点被你吓死。”
“对不起,学姐,我只是怕你没吃饱,拿些刚烤好的东西来给你吃。”只见学弟再度展现他哀怨的眼光委屈地说着。
“谢谢你喔。”
托我这老实可爱的学弟引起的骚动,前方的嘉伸和小秋也发现我们几个偷偷摸摸的行为。
“你们怎么一堆人跑来这里?”嘉伸边说边向我们走过来,而小秋仍默默坐着没有回头。
“呃,刚好经过,对不对。”
“对,没错,学弟,你也是吧。”小黑和我漫无边际地扯开话题。
“是,那学长和学姐坐在这是,啊——”学弟的话没能接下去,因为他被我暗中踢了一脚。
“没事没事,我们该回去准备收拾了。”
“是啊,我们走吧。”
拉着搞不清状况的学弟,虽然尴尬,我们三人仍是快步往回走,留下嘉伸和小秋留在原处。
***
新学期的另一件盛事,便是各种大大小小比个没完的球赛。
身为一个认真负责有爱心关怀系上事务的学姐,我自然是不论种类,无论场次,只要有比赛都会到场观战加油,充当茶水小妹,顺便物色球员,为系上各球队招揽新血加入。
时序已近入十月中旬,天气依然热到无法忍受。
时值中午十二点半,下一场系际杯篮球赛即将开始。烈日当空,我们正在光复篮球场做着赛前最后的练习。
呼,不行了,全身汗流浃背。再不休息一会,可能球赛还没开打,我就要先中暑倒下。
走到一旁的看台加油区休息乘凉,拿起矿泉水准备猛灌,学长也正好从外面走来。
“学妹,这么快就不行啦。”学长笑着拍拍我的头。
“是我自己太笨,大太阳下打球竟然还穿黑色衣服。”
原本已足以把人烤焦的高温,加上黑色的吸热作用,更是热上加热,快要可以煎蛋了。
“男子队的战绩如何?”
“顺利晋级。今年很多新生实力都不错,看来前八强应该不难,女生这边呢?”
“和往年一样,陷入苦战。”这就是系上女生少,而每年首战几乎都对上文学院的宿命。
外人都以为和文学院女生的球赛应该是可以赢得不费吹灰之力。殊不知文学院的女生多,光用人海战术就可以把我们压死,而我们连一个球队的人数都是好不容易才拼凑出来,更遑论气质和打球是无关的。嗯,众家看倌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这有,学妹,你究竟打算何时办家聚?都快十一月了,学弟一直向我打听。”
“可是,仲斌不晓得忙些什么,成天找不到人;圣欣要补习,我们两个又有家教,时间实在难敲定。”
真是风水轮流转,去年的我可以轻轻松松坐享其成,三不五时还会抱怨家聚次数太少,如今责任全落到我头上,开始饱尝被人催赶的滋味。
“学弟真的向你抱怨吗?这小子竟胆敢越级报告。”
“你可别看人家老实,就欺压学弟。”
“学长你也觉得他很好欺负吗?告诉你喔,上次——”
“嗨,好久不见。”
正准备向学长描述学弟上次发生的糗事,黄仕杰这小子不知打哪兴冲冲地从我和学长之间跳出来。
“这么长一段时间没联络,有没有觉得格外想念我?”
“倒是觉得相见不如相念。”我没好气地回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当然是来为我们系上加油。下场比赛是我们两个系对抗,你该不会连对手是谁都搞不清楚。”
该死,我还真的没注意,实在太大意了。“那是因为对我们的实力有信心,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
虽然因为体力负荷过重,队上一堆伤兵不知还能支撑多久,但在敌军面前总得拉抬我方的声势。不能灭了自己的威风。
“最近有没有空?”黄仕杰不以为意地继续说下去。
“做什么?”
“找个时间再一起出去吧。”
“喂。”
“怎样?”黄仕杰充满期待地望着我。
“你们系上的人是不是在叫你了?”总觉得一群人贼兮兮地往这边瞧,盯得人浑身不自在。
“别理他们。”
“可是他用在朝你招手。”
“真是,这些家伙。”黄仕杰气冲冲地走回去,只听见那群人爆出一阵叫嚣声。
“搞什么。”突然跑到我们之间打断人家的谈话,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跑走。
“你的朋友?”一直在旁观看的学长意味深长地笑问。
“朋友的朋友,上学期一起上通识课。”
“就是你室友说的,常常和你出去的那个男生?”
“哗——”来不及回话,哨音突然响起。“双方选手到中央集合。”
“啊,裁判来了,比赛要开始了。”
南台湾的夏天总是特别长,日正当中,一场激烈的体育竞赛即将展开,而足以令人晕眩的热度,依旧持续发烧。
***
难得宁静的夜晚,我一个人刚洗完澡坐在电脑前玩bbs等头发干。好不容易最近没有考试也没有报告,自然没有任何想碰课本的欲望。
如此悠闲的时光,室友们不是有约会就是社团活动。独自待在寝室没人打扰,音乐可以尽管大声、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用不着顾虑身旁还有别人。
虽然自在,却也不禁感叹,一个人度过,难免无趣了点。
像是呼应我的想法,电话适巧在这时响起。
“喂——”
“君绮吗?我是学长,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学长的语气似乎有点急切而不容拒绝。
“十一点之前,把小秋带到女生宿舍门口。”
“带到门口?”
“没错,不论你用任何理由,用哄用骗都行,就是别让她起疑。”
“什么,喂——”话还没说完,电话便被挂断。
真是没头没脑,莫名其妙。
虽说是要求,却也没留时间给我考虑和问个清楚,学长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距离十一点剩不到半个小时,把小秋带到门口,究竟要做什么?
犹疑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骗出去,怎么骗?我最不擅长骗人了。
慢慢步下楼,在学姐们的寝室前来来回回地打转,想着该用怎样的借口把小秋带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不能再拖下去了。管他的,深呼吸一口气,先敲门再说——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
没人在吗?嘿嘿,学长,这下可别怪我不帮你。正打算转身离去时,隔壁房间的门好巧不巧在这时打开。
“耶,君绮,你来找谁?”一个系上的学姐正好走出来。
“我要找小秋。”
“小秋在我们房里聊天,这有很多大一学妹也在,要不要进来看看。”
探头一瞧,该死,怎么刚好这么多人。
“找我,有事吗?”小秋坐在床上回过头问我。
“有点事,可不可以和你私下谈谈。”事到如今,也只有临机应变,随口胡诌。
“什么秘密不能让我们知道!”
“唉——可疑喔——”
“我们也要听。”
一旁的众家学姐学妹七嘴八舌地发出疑惑之声。
真是,这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求求你,学姐——”我不禁摆出哀求的姿态。这可不是纯粹装出来,而是无计可施之下的真情流露。
“好,好,跟你去就是。”小秋想必是被我可怜兮兮又手足无措的模样打动了,只得投降,起身跟着我走。
关上房门,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骚动声。
眼前也顾不了这些。哼,要我做这种麻烦事,学长,你待会最好能给我个好解释。
“君绮,你要到哪去?”
“那个……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好不好?”
“嗯。”
走到女宿门口,我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东张西望,左点右晃,期盼学长能够赶紧现身解救我的困境。
总觉得现在的情景曾在哪发生过……这不是重点。这样一直沉默也不是办法,小秋正以疑惑的眼神等着我开口,我也该说些什么才是。
“学姐,今天晚上天气真好呢!”一开口竟扯这种不着边际的笨话,真想掐死自己算了。
“学妹,你想跟我说什么?”
“哇,看得到星星耶!”我在说什么,谁来一刀让我痛快吧!
“瞧你刚刚的气势,活像要找人谈判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全说不出来了。”小秋笑着说。
“呵呵,学姐您真是爱说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实在是天大的误会。
“我和嘉伸谈过了。”
“啊?!”
“我们之间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总不能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持续下去。有些话,还是得好好说清楚,否则,我们都不能从泥沼中脱身继续前进。”
原来联合大家聚那天,他们两人鬼鬼祟祟之时——不对,鬼鬼祟祟的是我和小黑——总之,他们当时在谈的应该就是这些事。
“仔细想想,我和他从来就不曾如此坐下来聊聊心里的想法。虽然当时脑海里的思绪纷纷扰扰,理不出半丝头绪,虽然仍感到依恋感到迷惑,但终归得下定决心,把一切开诚布公交代清楚,不能永遭模糊不清。”
小秋轻轻地叹息,也像是放下了身上的重担般松了口气。
“虽然只是短短地一席话,却几乎耗去我身上大半的力量,但说完后,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学姐真有勇气。如果是我,一定做不到。”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也不清不楚,讨厌也不明不白,就连再见也是模模糊糊。
“就像我对嘉伸说的,究竟最希望谁在自己身旁,最想要和谁在一起。”
“是吗——啊!”一个从暗处出现的身影,让我不由得惊讶得张大了嘴。
朝着我们缓缓走来的人不是嘉伸学长,而是小黑。
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不晓得是不是我眼睛花了,小黑手上捧着的,是一大束鲜花加上一长串五颜六色的气球。
“承豪,你在这做什么?”小秋显然也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不知作何反应。
“小秋……生日快乐……呃……有些话……无论如何都要对你说……”小黑大声地喊着边对小秋递出手上的东西,大有希望她收下的意思。
只见小黑原本的一张木炭脸竟然从脸颊红到了脖子,讲起话来也结结巴巴语不成句,完全失去平常那精明干练的模样。
虽然煞风景,但老实讲,再也没比这更不搭调的画面。害我忍得肚子都痛了,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想大笑的冲动。
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秋也是一副想转身逃跑的样子。
“学姐,是你自己说要把话说明的,看来眼前正是个好机会。”抓住小秋,我在她耳边俏声地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秋的脸也红烫得快要可以煎蛋,一副想将我碎尸万段,啊,不是啦,是要求解释清楚的表情。
眼角瞥见不远处,嘉伸学长躲在角落向我招手,要我过去。”不好意思,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接下来,就交给你们自己了。”说完,推了小秋一把,我就一溜烟地跑掉。
深夜的女生宿舍门口,稀稀落落地聚集了相约在此集合的人群,以及刚结束约会正依依不舍情话绵绵的情侣们。小黑夸张的言行在大庭广众之下,吸引不少注意的目光投注到他们身上,也让小秋更加不自在。
该怎么收尾,就让小黑和小秋自己去解决,我算是仁至义尽。
“原来明天是小秋的生日。”
走到学长身旁,我不满地抱怨。
“真是坏心,都不事先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害我想破了头,编了一堆烂借口,才把小秋骗出来。”
“抱歉,抱歉,为了趁小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还没反悔,以及让你们在门禁前出来,所以没时间好好说明。”学长陪着笑道歉。
空气中,传来学长的呼吸,夹杂着微醺的气息。
“学长,你们喝酒啦?”
学长又再轻笑几声:“就是因为喝了酒,那家伙才可能做出这种事。”
果然,酒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等到小黑恢复理智后又会作何反应?不过,目前看来,结局应该不会太差才是。
可以想见,今晚学姐们的寝室里将是何等热闹的场面。
“今晚的天气真的很不错。”
抬起头,享受在这凉爽的夜晚,迎面吹来的阵阵微风。
“学长,你还想继续喝两杯吗?不管多晚,我都可以奉陪喔。”
“你会喝酒?我都不晓得。”
学长仍是维持他的一号微笑表情拍拍我的头。
“算了,刚刚喝得够多了,陪我去散散步醒醒酒吧。”
“那有什么问题。”
于是我们整个晚上走呀走的,几乎逛遍整个校园。
从胜利校区,跨过马路,走过成功校区的工学院大道,穿过地下道,来到光复校区,最后走到成功湖畔及榕园。
一路上我们并没有太多交谈。学长没说话,我也就没开口。
少了奔忙活动的人群,与白天的热闹与活力比起来,夜晚的校园竟意外地静谧而美丽。虽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却另外给人一丝不同的感受。每逛到一处,就会回想起曾在这些角落发生的点点滴滴,令人不知不觉中放松了平日紧绷的神经。
想不到,寂静的学校是如此令人感到舒服,也许,我会从此迷上在校园里散步。
此刻的学长,心中在想什么,又是怎样的心情,他们谈过些什么事?
我无法看透,无法猜测,也不重要。就算要这样走到世界的尽头,我也会一直陪着学长走下去吧。
托那群好奇心旺盛的学姐及学妹之福,过不了多久,当天晚上的事件便如野火燎原般,在系上传了开来。
话说在小秋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手捧着七彩亮丽而引人注目的花束及气球回到寝室后,立刻遭到众家姐妹连哄带骗的盘问。尚未从激动中回神的小秋在“循循善诱”之下自然是一五一十全盘托出,毫无隐瞒。
所有人都很好奇,何以事件会突然有这番惊人的进展。无意中成为幕后参与者之一的我,自然成为众人急欲打采的对象。
面对有心人士的暗中追问,我只是保持一贯的作风:能躲则躲;躲不过,就装傻。
反正又不是事件的主角。不是切身相关的事,还是少淌浑水为妙。
说不出心里那微弱的灰点是什么。
原本只是小小的、近乎透明的存在,让我可以告诉自己不用在意,也许只是多心。可是随着时间前进,这个模糊的区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渐渐扩大,到了不得不正视的地步。
也许,是警讯,也许,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知道自己的坏毛病,总是无意识地在周遭筑起一道防线,每当有人碰触,便会警觉地退开,更别想要试图跨越。
这是多年来习惯而成的反射动作,无法改变,也不想改变。只希望一切都能照着原有的轨道持续前进。
可有些事,总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地,缓缓地改变……
***
“学弟,新生活还习惯吗?”圣欣望着一旁默默喝着饮料的学弟露出温和的笑容。
“很好啊,学长姐都对我很好。”突然被点名的学弟只是呆呆的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学姐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别客气,我们会好好为你主持公道。”嘉伸也回过头来对着学弟说。
“说得好像我都在虐待学弟似的。”我不满地抗议着。
望着眼前和乐融融的团圆景象,心里不由得感慨良多。
学期已快过一半,我们欢迎新成员的家聚终于顺利举办。而且还破天荒,上至研究所的学长,下至大一的学弟全部出席。
“学弟已经够幸福了,第一次的家聚就能全员到齐,这可是我大一时梦寐以求也求不到的。”
“为什么?”学弟不懂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提醒某位春风得意的学长,记得兑现他以前开出的支票,好好请我们一顿,对不对?”
“没错,怎能只有仲斌一个人幸福过头。”
我和嘉伸两人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呵?”学弟还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咳咳……”仲斌很不自然地干咳几声。
“你们就放过仲斌,别再逗他,就是这样他才不敢把学嫂一起带过来。”瞧仲斌被我们糗得说不出话,圣欣也只得忍住笑意帮他解围。
其实今天的家聚,正是仲斌提出来的。
自从甄试上研究所后,仲斌就三不五时跑到研究室去跟着老板见习,整个暑假也几乎都卖给实验室,没有所谓的假期可言。
有时候,该来的就是会来。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就算镇日埋首于忙碌的计划而几乎沦落到以实验室为家,仲斌终究遇上了该是命中注定的那个她。对方是同个研究室,刚从北部来到成大念研究所。
于是乎就这么近水楼台,日久生情,用不了多久就顺理成章地宣告正式交往。
人心的转变,有时简直快到不可思议。
那个以往破坏我们安宁家聚的罪魁祸首,终于下定决心放弃多年的执着后,也找到了另外的幸福。速度之快,着实令人诧异。
早知如此,我们当初就用不着辛苦地夹在他和圣欣之间,白白活受罪。所以嘉伸和我只要一抓到机会,无不趁机报复,好好消遣仲斌以消我们堆积已久的怨气。
沉醉在幸福中毫无招架之力的仲斌也只得认命,任凭我们几个学弟妹在替他庆祝之余顺道挖苦一番。
期盼已久的全家团聚,再加上一个不了解前因后果而总是无法加入话题的学弟,这样热闹和谐的景象真是以前凄凉情境所无法比拟。
多么希望,这样的情景能够一直保持下去,永远也不要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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