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型作家——茱迪?艾佛瑞
——AllAboutRomance网站站主萝莉?高德
读书之所以是人类最好的心智活动,就是因为它需要两种想像力:读者的以及作者的。
跟茱迪?艾佛瑞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九九六年全美罗曼史作家协会的会员大会。我坐在新闻室,看见她为《天赐之福》(《Bills》)这本进入最佳小说决选名单的书进来准备资料。我趋前访问她,立刻对她的聪明热情、精力充沛和见闻广博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所叙述的一此跟出版界有关的重要背景资料,至今都还给我很大的帮助。
从那之后,我们一直保持联络。她是一位极其直率、诚实且富有才华的人。她一说有空,我就赶紧抓她做了这篇访问。今年(一九九九)她以《窈窕淑男》这本书成就了一个很重要的大跃进,也就是荣升雅闻出版社(AVON)罗曼史系列的重要作家群,进入了与莉莎?克莱佩和克莉丝汀娜?陶德同样的等级。这代表多年的努力、换出版社、更改笔名、以及说她的书“不适合一般人”的书评所带来的焦虑,于此都获得了肯定。
我同意她的书或许讨好不了所有人,然而却深获近年来急剧增加的忠诚书迷的喜爱,她的书已经常跟萝拉?金赛尔和派翠西亚?葛芬妮相提并论。我认为欣赏这几位作者之写作的风格的读者,是希望可以在罗曼史里面寻我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的读者;因此她们也别具慧眼的能够欣赏这些作者异于一般罗曼史作者的文笔、聪慧,与更为丰沛的感情。
且让我先介绍你认识茱迪,我相信她和她的作品会比我说得更好。
萝莉:据我所知,你拥有两个数学学位,什么机缘让你放下数学,改行写作?
茱迪:是的,我有应用数学和理论数学两个学位,也在国中、高中教书,一九八八年《星光下的降服》(《StarlitSurrender》)出版时我在迈阿密大学教书,我想有人愿意出版代的小说使我敢于考虑改行。
萝莉:《星光下的降服》到《黑丝》(《BlackSilk,1991》)是三年,又过了四年才出版《天赐之福》(《Bills》,1995),之后就是每年一本书,之前为什么会空这么多年?
茱迪:第一个三年是我从斑马出版社换到伯克利出版集团,伯克利有很多存稿尚未出书,所以我就被排到很后面。其实我很早就交稿了。一个出版社要怎样推书是很重要的,所以后来我的经纪人跟我就觉得伯克利可能不适合我,毕竟他们实在有太多作者和太多书稿,我的书好像怎么也排不进去。《天赐之福》倒是我晚交稿,我从没有拖那么久的,那些年我个人的生活出了些问题。我家遭到飓风的破坏,我的儿子和女儿先后生病,我丈夫又离开了我。这些事情在短短的四个月之间发生,所以书稿晚了整整快一年。
萝莉:这些都在一九九四那年发生?
茱迪:是一九九二。那年五月支撑房子的椼烂掉了七根,地板因此下陷了十公分,六月的时候两个孩子先后生病,七月的时候我丈夫离开我,那年八月的安德鲁飓风把屋子吹垮,两部起重机挖了四天才把我们从瓦砾中挖出来。
我说这些是要告诉大家我撑了过来,孩子也撑了过来,离开的前夫好像也过得还不错,房子也重建了,所有的东西都凑了回来,只有稿子迟交。可是交了之后,居然又要等了两年才面世。所以两本书之间就出现了四年的空档,固然是我自已拖了十一个月,但那两年实在是不必要的浪费,这真是我十分不愿意看到的。
萝莉:你离开伯克利到雅闻的第一本书是《我爱野兽》(《Beast,1997》),同时你也把笔名从茱蒂?琪瓦丝(JudyCuevas)改为茱迪?艾佛瑞,这是出版社的要求,或是你自己想要的?还有,让自己重新出发是怎样的感觉?
茱迪:更改笔名是出版社的要求,因为他们想要重新包装。他们认为茱蒂?琪瓦丝已经给人固定的印象,书店会说:啊,这个作者我知道,为了表示支持,我就多拿十本书吧。每家书店都多拿几本,对销路是有帮助的。可是雅闻并不想要这种帮助,他们想要的是销售量的大幅增加。
萝莉:这种情况不会很奇怪吗?毕竟你已经小有名气……
茱迪:应该还好吧,中盘商和书店的采购其实根本不知道你是谁,茱蒂?琪瓦丝只是电脑里面一个进货的品名吧。
萝莉:所以他们以茱迪?艾佛瑞将你重新推出的时候,根本没有提起你原来是另一个人。
茱迪:是的。然而雅闻用很强的行销策略来推我的书,让我受益良多。加上我的编辑非常聪明,她对罗曼史市场的深刻了解,使我学习到很多东西。
萝莉:你的下一本书已经晋升到一线作家的位置。
茱迪:其实是超级一线,超级一线是新版罗曼史最前面的位置。伊莉莎白?罗威尔、乔安娜?林赛、苏珊?伊莉莎白?菲力普斯是大众书市场(会一直再版的长销书)的超级一线。新书的超级一线作者,则表示她出书的那个月,有卖罗曼史的书店都会进她的书。
萝莉:说说《窈窕淑男》吧,它何时出版,是一本怎样的书?
茱迪:今年年底。简而言之,它是皮格麦里昂型(爱上自己创作出来的作品)的爱情故事,但是却有一个《真假公主》式的结尾。
时间放在维多利亚女王时代,一位指导女孩语言及礼仪的女士因为一场赌注要将一个捕鼠人改造成子爵,那六个星期变成一场冒险。这个周六我在一场读书会中朗读了一部分,大家都觉得非常有趣。这是一本有趣的书,大概是我写过最有趣的,然而它其实又有些沉重,因为这涉及一个男人的认同,他必须想清楚自已到底是谁。女主角则是一个无法被归类为美女的、身高六尺的女孩,她从没跟任何男人打过交道。他们要克服的变化都很多,可是成长的过程非常有趣——至少把他们创造出来的作者觉得非常有趣。
萝莉:我觉得你非常有趣的地方是,你对写作罗曼史的乐于实验,总好像想要看看这个市场能容许你作怪到什么程度。你的时代和地点、男女主角的职业和身分,都不是罗曼史经常见到的。例如你让女主角是职业妇女,我很想知道你这样设计的原因和方法。
茱迪:我并不认为我的做法真有那么不同。我写的就是如假包换的罗曼史而已,我的上一本《睡美人》的女主角就没有工作。呃,有吧,她是-个妓女,那能算工作吗?
《睡美人》的灵感来自我读潘蜜拉?莫西的WildOats,我非常喜欢这本者,以及书中女大男小、女方名声不大好的设计。所以我干脆让它变得更加不好,看看情形又会怎样,毕竟名声不好的女人也有资格拥有最好的爱情啊。这大概也就是你所谓的作怪吧,但是每个人都各有一套做事情的特殊方法,不是吗?
萝莉:这也是你的书吸引我的原因。每次提到写作的广度。许多读者都会提起你、派翠西亚?葛芬妮和萝拉?金赛尔。我一直想要弄清楚,除了你们都偏爱“智慧型的书写”,以及比较喜欢深入的探讨别人所比较少探讨的东西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我总觉得,这不只是说故事的方法不一样而已。你对自己被人跟这两位作家相提并论有什么看法呢?
茱迪:我也非常喜欢她们,但这是个人的口味问题。我认为葛芬妮和金赛尔做的事情是非常令人兴奋的,也是我一直想要做到的。她们在掌握情绪方面,非常的精准,总是找得到正确的字眼来定义她们所要表达的感情。这使得她们的作品因此而显得杰出,让我随着她们的角色进入一个荡气回肠的世界,让书中的每个字都显得鲜活而别具意义。她们形容了那些无法形容的,让我只能赞叹的说:啊、啊,就是这样!而且我发觉她们的作品对我的生命真的有帮助。这样讲,说得通吗?
萝莉:我可以理解,因为也有很多人说过同样的话。只是,有些读者认为你的角色比较冷,不知你有没有听过类似的说法。
茱迪:我听过的说法太多了。我觉得我创造出来的角色都只是有着真实的人性和感情,我跟他们都有很密切的联系。然而,我也一向认为,读书之所以是人类最好的心智活动,就是因为它需要两种想像力:读者的以及作者的。
所以,我总是认为,如果读者读出我没有放进去的,那是读者运用想像力把它带了进来,我记得有人告诉我她们不喜欢露丝,说她太冷,可是我对她倒是很同情,太过美丽常会遭人排斥,而男主角则偏丑,不是一般罗曼史中的俊男,社会对他们外貌的反应,造成类似的疏离感,反而把他们更为拉近。
萝莉:说起你选的背景、时间和地点……也都和别人非常不一样。你会写二十世纪初的法国,一个拍电影的女人,这种题材非常少见,因此看完之后总觉得获益良多。因为看小说学东西既愉快又迅速,可是有很多读者不想那么伤脑筋,她们想要单纯而老式的罗曼史。
茱迪:我倒觉得没有关系,各取所需。我想没有任何人能讨好所有的人。例如有个书评家就老是说:“这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的书……”接着又对它赞不绝口。我就是不懂她写乔安娜?林赛时为何不这样开头。事惰本来就是如此,没有人能讨好所有的人。
罗曼史之所以历久弥新,就是因为看它的人如此多元与包容,我自己也看很多作者的书,第一个让我熬夜看书的是蕾维尔?史宾瑟,印象太深刻了。后来我又陆续爱上苏珊?伊莉莎白?菲力普斯、珍妮?克鲁斯和克莉丝汀哪?陶德,她的故事结构真是太好了。
萝莉:小说类你还看些什么?
茱迪:我或许有数学学位,但是我也花很多时间念英文。事实上我在剑桥修过研究所的英文课程,所以我读很多现代和后现代的作品,例如威廉?高定、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芭芭拉?派克的推理小说写得真好,其他还有安妮?泰勒、露丝?蓝黛、约翰?傅勒及纳布可夫等等。
萝莉:什么事让你决定开始写作,而且是写罗曼史?
茱迪:我忘了提露丝玛丽?罗杰斯。有一天我去干洗店,有个朋友给了我一本她的书,叫我一定要看。我的另一个朋友也看了,后来我们聚在一起,聊起来才知道大家都很喜欢。
萝莉:这也是我建立这个网站的基础,大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很喜欢某种书,这其实很不必要。例如这个夏天我跟我丈夫去他们公司在科罗拉多州的度假村,有个同事的妻子问我做什么,我说我经营一个网站并替杂志写书评等等,她说真的啊,哪一种书呢?我一说出罗曼史,她就不再往这方面谈下去。
茱迪:我不知道,不过这方面我倒是很勇敢。或许我本身就是一个集矛盾之大成的人。迈阿密每年办国际书展,四十万以上的人来参加这个非常文学性的聚会,我很喜欢这些书展,而似乎也没有人在乎我是写罗曼史的。如果真有人因此而看不起你,她应该就是那少数十分之一二者之一吧,而其他人反而会因为她这样而看不起她呢。
萝莉:有些女性主义者认为罗曼史和女性主义是不相容的,你的看法呢?
茱迪:其实读者、作者都是多元的,而这正是女性主义者的主张,不是吗?人人有权各取所需。第一代女性主义者有些矫枉过正,不让女人只作女人,坚持女性要有例如医生、律师之类的事业才是聪明的女人,好像带孩子、理家就比较没有价值,好像一切只能二取一,其实不是的。女性能读她想读的任何东西,而不是人家认为她应该读的,才是真正的独立。罗曼史读者应认打从心里有这样的认知:谁需要你的尊重,我对自己尊重得很呢。
我觉得我们该重视的是给于市场价值或许不那么高的工作应有的尊重,我认为社会正因为缺乏女性气质而受害。女性主义从未消失,只是改变了,并在罗曼史中展现。还有什么比女性写女性给女性看,更女性主义的呢!因为它整本书都在讲情绪。可是整个社会是由反对情绪化的男人所主宰,充满情绪的书受到鄙视也在所难免吧。
萝莉:本网站的一位书评家凯蒂?史密斯常常惊叹:她是怎样创造出那么出色的人物呢?即使比较次要的角色也这么好,我最佩服茱迪的是平常、甚至不讨人喜欢的角色也刻画得那么好,真不知她是怎样办到的?
茱迪:我尽量把人写的真实,至少这是我努力的目标。我的朋友、我认识的人,他们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可是也各有各的缺点。我想我喜爱他们的缺点,一如喜爱他们的完美。我会从角色的立场思考,再叫我的经验推广出去。
萝莉:凯蒂也在问:她的书中那些淡淡的忧思与渴望,又是怎样创造出来的呢?它们似乎可以从书中跳到读者身上。她的每一本书都有这种苦中带甜的情绪,让读者又爱又疼。
茱迪:我只知道我把它们放进自己的情绪中咀嚼与争辩、思考之后再写出来。例如我记得我写《黑丝》的时候,正在跟自己的喜欢罗曼史与想要写它的想法争战,男主角就反映出这种爱恨交加的心理。
我写东西有点像割几片自己下来,放到显微镜之下仔细检查,然后让它们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来。仔细检视激荡于胸中的情绪,找出其中的真相、并设法活出那个真相,写小说大概就是这回事吧。
萝莉:有些作者说他们会跟着角色的情绪起伏,写到悲伤的部分,自己也很难过。有的则说像在看电影,角色活在他们的脑中,有自己的生命,有时会自行发展出原先没有的剧情。你的情况呢?
茱迪:我写书的时候觉得自己也在书里,某些程度与他们一起经验那些事情。我喜欢角色有自己的生命,但现在我已经比较会控制它们,意外的情况也比较少出现。
我的一个好朋友是个雕刻家,我们发现写书和雕刻的过程非常相似。她也让我体会到米开朗基罗的理论:“雕刻是把被监禁在大理石内的那个人解放出来。”写小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会经常在找那个“对”的字,而你之所以知道它对,是因为它老早存在。
萝莉:你目前单身也没有男友,这对你写罗曼史会有影响吗?
茱迪:不会啊,王尔德说得最好了:“把自己当成一辈子的情人。”但是我也喜欢男人,我利用我的书分析自己,写下我对爱情、对男人的看法。
萝莉:女性作家写出她们自己观点的男性,你认为真实度有多少?以及我们真想知道男人看见我们读罗曼史时,在想什么吗?
茱迪:痛责男人不理解我们其实很有趣,可是我的想法比较倾向于男女之间其实没有那么不同,虽然个别差异很大。我们都会哀伤、快乐、爱人,男女之间真的不是对立的。我也喜欢拿男女观点的互异来开玩笑,事实是,我并不觉得差异有那么大,人类就是人类。
萝莉:你会跨出类别小说,改写主流小说吗?你将来想要做什么?
茱迪:我爱写罗曼史,很确定自己可以写上一百万年,我曾向我的编辑建议让我写现代罗曼史,她劝我不要。
萝莉:我们刚认识时,我曾经问你业界这几年的改变,你说环境已经改善很多,我想知道你自己的写作进展又是如何?
茱迪:我觉得环境的改善使我的写作动力比以前更强,我甚至想改写早期的几本我认为可以更好的书,使它们更商业化、更亲近好读。各种磨练使我学会更贴切、更有效率的运用字汇,更能表达我要表达的。我现在的写作也比较紧实,我认为我也更了解所谓的张力与冲突,以及该如何营造它们,好让读者看得欲罢不能。
萝莉:据说有些作者可以精确到一幕要写几行都可以按表操课,有些则是写了再说。你是哪一型的?
茱迪:我需要有个大致的方向,清楚知道主要的冲突和结果。我对未来几章的走向通常都了然于胸,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走进下一章,写作计划通常是在我的脑袋里,有时候则会把它写下来。
萝莉:很高兴有机会跟茱迪谈了这么多,相信大家都会跟我一样喜欢《窈窕淑男》。
——本文于一九九九年三月二十二日刊于AllAboutRomance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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