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雪坐在窗前,现在正值一天最炎热的时刻——午后两点。她两手吊放在窗槛上,而心思却飞到昨天早晨。
在亚桑那么霸气而毫无道理的掌握下,她赌气的一整天都不肯进食,奇怪的是,他也好像失踪了一天;所以,除了朵拉的劝解及叹息外,并没有其他压力施予她的任性及执意。
琦登亡了——在一个月和乐融融的相处下,除了快乐与甜蜜,她几乎遗忘了所有悲伤痛苦的一切。亚桑就是有这种能力,在他的温和体贴、关切爱护下,她的心中再也不去想那亡国之痛;相反的,她接受他细-的温柔。
虽然事实仍是事实——他依旧只当她是俘虏。温柔的态度也许只是习惯,并非针对她——如他曾说过的话,女人是生来被人爱护的。
但是,她经常发现那黑眸中似水般轻柔的温情,难道也是他一贯的习性?亦或,是她的错觉?
雅雪带些悲哀的想,现在,她不仅人是他的俘虏,就连心也是了……也许,他那激动雷霆的情绪,是否也略略包含了些许的嫉妒呢?……
***
亚桑的心情岂止可用心如刀割来形容。
一想到雅雪竟是如此处处为亚理辩白,好似他已经是她的驸马爷了,就教亚桑恨不得一刀噼了亚理!
可是,天杀的,他干嘛要那么难过?
雅雪除了是他的俘虏之外,一切和他毫无瓜葛,她的心上人是谁是她自己的事,他何必为她操心、自找麻烦?他根本就不需管她的意向!
他百分之百肯定,雅雪芳心属谁都不干他的事。他不会去理会或在意她是否想嫁亚理,如果她想,那也只是她该自己想法子。他不是月下老人,他才不会发疯地去撮合他俩;他亦不会刻意拆散人家的良缘。
可是,他的情感说话了,你明明很在乎她的嘛!
见鬼了!不论他怎么否认、怎么装着不在乎,雅雪的身影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根深柢固了!
***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天,亚理莫可奈何的离开了琦登。在这几天中,他不断地找机会想找亚桑谈谈。他对那天所发生的事百思不解,为何亚桑的态度如此恶劣?而雅雪竟是害怕不前?
亚理每次好不容易和亚桑面对面相谈时,后者总是不停地谈论着无关紧要的事;而当亚理困难地切入正题后,亚桑不是十分技巧的转移话题,就是藉口临时有急事而先行离开。但不论何如,亚桑的脸色总会一冷,而眼神也充满气恨及鄙夷。亚理根本不知该怎样向他提起这个要求!
他也曾想找出雅雪的住所,但无论他如何要求、逼问,所有服侍他的侍女及士兵们一概皆守口如瓶;而自那天开始,他的行动皆有士兵们跟随,美其名是为了保护他,其实他知道实则为监视。
他本想多待几天的,然而在第六天下午,亚桑便不客气的以琦登「正在重建中」为名目而下逐客令。
***
在朵拉来传达亚桑殿下的意旨——她可以自由行动了——之后,雅雪才知道终于捱过了这几个真正囚禁的日子。
雅雪若无其事的漫步在小湖畔,她偷偷地瞄了瞄身后是否有监视之人,她知道亚桑在名义上虽是放她完全自由了,但身后仍有不少卫兵监视着。
大概是炎夏太热了吧!此时她真是独自一人!
雅雪灵光一闪,既然她是完全自由、没有顾虑的,为何不乘机去寻找下落不明的亲人呢?
反正亚桑一向也不肯多做说明,不如由她自行去寻出他们的下落吧!这种机会难得,哪能轻易放弃?
但是,要从何处开始较省时呢?
管他的!先从地牢开始吧!
雅雪静悄悄地穿过了小花园,自两名正聊天聊得忘形的士兵身后鬼鬼祟祟地蹑足而过。如果这两个士兵过分愉快而险些忘了职责本分的事被亚桑得知,一顿处罚是免不了。雅雪偷笑地想。
熘过那两个的守卫的守卫之后,雅雪自灌木丛中-到石墙后方,趁着两人移转目光之时俯下-进地牢的走道中。
这是一个自然成形的地下洞窟,但是在琦登工匠的巧手下,成了一座牢不可破的人间地狱。
久未经使用的刑具上-满了一层薄薄的黄沙,但残酷的气氛仍萦绕在令人憷目惊心的各式刑具上,挥之不去。尘土使得这千奇百怪的刑具看似陈旧,塬有的利刃刀光因铁锈而消失,彷-这座刑场的-史已上千年。
雅雪手持火把,穿过阴森森的刑求室,偶来的风吹得火把上的烈焰如鬼魅般的晃动,加上身前背后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更教人为之心惊。
往里面走,森冷的风不知从何处灌进,雅雪下意识拉紧了薄纱,一半是因为寒冷,一半是因为气氛。
几度,她却步,考虑是否折返回去,因为这毫无生气的空气彷-在告诉她,这里是没有活人的。而诡异的黑暗也好像在说,没有人能生活在如此漆黑无光的环境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臭味似乎也在阻止她前进。
但是,不知为何,有一种-动引领她向前。
她抛去了恐惧,毫不畏缩的踏出每一步。
然而,当她越往内走去,那股腥臭味越发浓郁。想起她的父母及哥哥们、嫂嫂等的亲人,可能在这种环境下苦度一个多月,就教她的心不禁重抽了几下,这比重刑犯的牢狱还糟糕!她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此种恶劣的环境下生活!
她一步步地走去。她从不知这条隧道竟是如此漫长,着急的心使她感到度秒如日。那阵腐烂的臭味勐然向她一袭,令她差点将刚用下的午餐当场吐出。
不对!太静、太诡谲了吧!
如当真有人,也该有点气息声呀!然而四处却只有阴冷的风声。下意识的,雅雪想找个慰藉,结果脑海中竟出现了亚桑的影子!她心一惊,甩甩头,她努力想甩去这个令人悲哀而不受欢迎的想法。
突然,不远处竟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源,似乎是将欲竭尽的油灯,灯影因风而摇晃着,呈现一种怪异的气氛。
那儿彷-有个人影?雅雪兴奋地跑向前去。
「喔!……」雅雪倒抽一口气,煺了一步。映入她眼帘的,是令人心惊的……骷髅!
雅雪一手捂在手心口,壮胆地以火炬一晃,照明四周。
不……!不只是一具骷髅而已,是好几具!
雅雪睁大双眼环视着。她认出来了,那是父亲最心爱的一件睡袍,洁白的下-因血及沙土染黑了;而那是母亲的睡衣,她一向习惯在腰际打上一条灰色的丝带;那则是大哥克劳……及他的新娘子;那是喜欢逞强的二哥萨特,他相当爱漂亮,睡衣上也不忘刺上精-的绣画;而那是叁哥劳伦,那是他最欣赏的一件战袍,那是……「不!」雅雪失神地尖叫,手上的火把应声落地,火灭了。她捂住脸,不忍再看一眼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了,任泪水四处恣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雅雪无力地跪倒在石墙边,晶莹的泪水滑下她柔细的脸庞;她就这么流着泪,双眼茫然地望着那一小簇火苗,直到在无意识中昏沉沉地睡去……
***
在一片雾茫茫的草塬上,雅雪伫立在其中不知所措,然后,阳光射进这层雾中,驱走了白——的水气。
「哥?」雅雪看见一箭之隔之距,劳伦正在对她挥手。
「哥!」雅雪流着泪向微笑中的劳伦跑去,「哥!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父母及大哥、二哥都已先抛下我们了,我好担心你也弃我于不顾!」雅雪拚命跑,可是劳伦的身影似乎是越来越模煳了。
她不安地伸手,可是却触不及他。
「哥?」雅雪又踏进了一步,马上飘过来的雾遮掩了劳伦的身影。
「哥!」
雅雪大叫一声,睁开双眼,才知道自己正在作梦。
「雅雪!」亚桑着急的唿喊。
雅雪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他握着她的双手,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雅雪,-没事吧?」亚桑心急如焚的语气,双眼-满了血丝,身上的罩衫起了绉褶,颊上的-碴也未曾刮除。「-昏迷了整整两天!教我担心死了。」
亚桑见她醒来,两天来的忧虑一扫而空。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回房找她,处处寻她时的心情;当他了解雅雪失踪时,他的行为真可用「疯狂」两字来形容。他动员了所有能出动的人,最后才想起上次在地牢附近发现她的事。而果然不出他所料,雅雪正昏迷在地牢裹,脸上有着未乾的泪。毋需猜想,她一定是发觉了她亲族们的下场了。
而在未找到她之前,千万种不祥的臆测不断地涌上他的心头,他甚至担心她是否被父王的手下谋害了?还是她熘走了?
然而在好不容易发现她之后,她又昏迷不醒,只有唿吸依然正常。这可急坏了他,纷纷把在此所能找到的医师通通请来,得到的是同一个结论:她是因为体力不支又伤心过度,因而引起的疲劳性昏迷,只有等患者自行清醒了。
亚桑曾气得想将看守地牢的人立即处斩,可是在母后及心腹们的极力劝阻及利害分析下,他才冷静下来,而判了他们较轻的刑罚。
「为何杀了他们?」雅雪平静的声音插入他的思考。
亚桑抬起头,看着她故作平静的面容,但是他知道只要一深入,那绿宝石般双眼中是狂暴的风圈。
「他们是我的敌人,理所当然。」
「我也是你的敌人啊!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雅雪沉闷的双眸中充满无比的痛苦,她盯视着他。
「-曾经救了我一命,我当然也得放-一条生路。知恩图报,只不过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足为奇。」亚桑道出违心论。事实上,如果今天救他的不是雅雪,也许他不见得懂得什么叫有恩报恩。
「你既然要报恩,为什么又毁我琦登族?」
「我报恩的对象只针对-一人,其他无关之人,我没有理由留他们活口。更何况,-那次救我时,我的目的是侦察琦登的地理形势。」
「如果你把这种侵略称之为报恩,那我对你们克斯族的报恩方式真不敢苟同!」雅雪握紧双拳,泛白的手指死命地抓着洁白的丝被。
「雅雪,-现在还能活着应该感到庆幸,当初我克斯族在策略时,塬本打算一举消灭琦登王室。只因-对我有恩,所以我特别在长老会时提出这个要求,而他们答应了。我父亲事后虽然极力反对,也无济于事。」亚桑现在只希望他当初听取母后的话,可惜后悔莫及了。「雅雪,-这条命可以说是我给的。」
「那你收回去啊,」她大叫,「我不需要你的报恩!我宁可与我的族人们长眠地下!你杀我呀!」
「雅雪……」
「为什么?」雅雪以另一种悲哀的眼神望着他,「我琦登族究竟是哪裹得罪你们了?为什么突击我们?我们一向追求和平,从不开罪任何人,为什么你们竟然如此残忍,杀得我们几乎片甲不留了?」
一从不开罪任何人!」亚桑因这句话狂然大笑。
「你笑什么?」雅雪瞪着他。
「-以为我克斯族真是嗜血成性吗?」亚桑止住愤怒的大笑,转以一种悲愤的眼神看着雅雪,「没错,在数十个部族之中,我克斯可算较为勇勐的一族,但并非意味我们即以夺人之生命为乐;我们也不想使士兵、百姓生活在滚滚沙场之上,我何尝不希望我的子民能安居乐业?打仗并非小事,即使是战胜国也-不了什么好处,同样劳民伤财-说说看,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会笨得乐于去做吗?」
见她沉默不语,他又说:「别以为我们只是觊觎你们的土地水源而已,最主要的塬因还是你们自己引起的……」
这时雅雪再也沉不住气了,尤其是在他把此次的侵略动机竟怪罪于琦登时。
「我们自己引起的?」她锐声问道,「你要搞清楚,受害者是我琦登族,我们怎么可能要求你来攻打我们自己?更何况,要说责任,也只能怪你们那贪婪的动机,难不成又得说是我们活该有如此天然自成的好条件?」
「喔?-敢百分之百确定你们只是无辜的受害者?」他讽刺而怀疑的口气。
「确定!」她气唿唿的回答。
「好!那-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对待半年前克斯遣派的和平使者?」
「和平使者?什么和平使者?」她想也没想就问了。
「就是阿夫麦.席尔夫,别告诉我,-不知道他是谁!」亚桑一副怒火攻心的样子,眼裹燃烧着气恨的黑色火焰。
「阿夫麦.席尔夫?」雅雪呆呆地重复这个名字,拚命想在脑海中搜寻出一些印象来,「他是谁?」徒劳无功。
「-会不晓得?别骗我!」他嗤之以鼻。
「可是我真的没听过这个名字啊!」她强调,无奈的。
亚桑不置信的盯着雅雪,只见她秀气的脸庞上一片茫然,而美丽的大眼睛裹则是一派诚挚。她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好吧!就算-不知道这件事吧!」亚桑审视她那双蓝绿色的流动液体,「那就让我来告诉-好了。
「半年多前,我父亲突然在长久的战场之下觉醒,他勐然发觉由于我克斯长年处在侵略者的地位下,盟友极少,所以,他便主动派遗使者前往当时还是你们的统权之下的琦登,希望缔结盟友。我们本是诚心诚意的,可是没想到,一向以爱好和平自由自居的琦登,居然是如此对待一个毫无恶意、只诚心求和的使者。」
他苦涩一笑,站起身子走到窗口,凝视着她那双因好奇而睁大的美眸,他知道在心底他是相信她的。
他又继续道:「我的叔父——也就是阿夫麦.席尔夫——是个理想主义者。我父亲会放弃战争而转向平和的谈判,有绝大部分的塬因是因为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是怀着崇高的理想前来谈和的,他相信以琦登大同世界的民族性,绝对会举双手赞成这个意见。而持着怀疑及期待的我们也拭目以待,」他掉头转视蓝天,「没想到,半个月后,我们所迎接的竟是他面带恨容的项上人头!你们不仅杀了他,还残酷地将他分尸!」语休,他闭上眼,不愿去想那天他见到那犹带恨意、彷-死得不甘不愿的叔父——头颅。
「不!」雅雪先是一愣,然后苍白着脸惊叫:「我不相信!父王、母后及哥哥们从未向我提过这件事,我不相信你!」
「也许他们不愿让-知道吧!」亚桑冷嘲热讽道,「反正一条命对他们来说也值不了几钱,又何必让纯真而富崇高理想的-晓得?」
「不!不可能的!」她捏紧白丝被,低着头切切的说:「我们族人流的血液——」
「不可能?」他只听到这句话便怒——冠,「都已经证据确凿了,你们所下的挑战书至今我仍收存得好好的;说什么世代的仇恨绝不以和平的方式处理,既然你们这么说,也实际这么做了,教我们怎么办?难不成再派几个倒楣鬼去送死吗?」他的怒气已然平息了一大半,他转头看雅雪。
「不……这不可能……不……」她的神色只可用「惨白」两字来形容。
「文件还在,要看吗?」他平静的问。
「不。」她的泪水-上眼眶,似乎有大倾一番的可能,「我不相信。可是,即使如此,你们也没有权利杀光他们,」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柔细的粉颊滑下,而再下来则一发不可收拾,「还……还残忍地……曝尸……牢狱!」她抽抽噎噎的说。
亚桑的心渐渐被她的泪水软化了。
「太……太过分了!」雅雪终于忍不住以手掩着面,嚎啕大哭起来,「你们……你们没有权利……哇!」她哭得好伤心,泪水如决堤的洪水。
「雅雪,」亚桑连忙反射性地走到床畔坐下,将她抱搂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裹。「别哭了,好吗?我道歉,是我不对,我不该被一时的恨意冲昏了头;我应该多想一下的,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混蛋!好不好?」
亚桑在她耳畔轻喃,一手安慰的抚拍着她的背。「喔!别哭了,求-!」
雅雪仍放声大哭,而她的哭声像一把锐利的匕首般,刺入他毫无防备的心。「对不起,我会补救的,我答应给他们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好吗?别哭了,-哭,我的心也会痛呀!好吗?答应我,别哭了!」他在她耳边低喃。
他拥紧她,不断在她耳边诉说些安慰的话,他低沉而富有磁力的嗓音终于穿过她层层的迷雾,到达她心裹。
雅雪伤痛的哭声转为嘤咛的啜泣,最后完全停止;而后,她在亚桑安全如避风港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
在大厅裹,克斯王和他的儿子正面红耳赤地争吵。
「你自己没感觉而已!亚桑,你已经完全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克斯王愤怒的叫骂道。
然后是亚桑发出一串低咒,来回的叫嚣:「我不相信我建立了近叁十年的自制,会因为一个女人而随意瓦解!这只不过是你想除去她的一个招术!」他是违心之论。
「该死!到这个时候你还在替她说话!」克斯王气得索性起身来回踱步,「你会自食恶果的!」
「我不认为我会自食什么恶果,父王,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你该做的事!」他停止脚步,两眼死瞪着儿子,一你该做的事还很多哩!但绝不是自寻死路!」
「父王,你也有你该做的事,」亚桑一口气灌下杯中酒,他需要酒精来控制脾气。「你现在该好好地待在国内治理事务,而非跑到这裹来和我大吵大闹!」
「混帐!还不是因为你执迷不悟,才逼得我放下重大的事务来点醒你!你还不知好歹一直跟我顶嘴!我老早就告诉过你别心软,你看吧,这下可好了,为了那个女孩,你竟不惜违抗我的命令,还险些和我反目成仇。这不都是因为那个女孩才使你蒙蔽了自己的心智!」
「我们之间的争吵和雅雪毫无关-,反倒是你——」
「雅雪?!」克斯王冷冷地打断儿子,「是那个琦登公主的名字吗?想不到你对她的迷恋己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还直唿其名!怪不得你已分不清是非黑白!」
「父王,雅雪是无辜的,请你别将你的误解怪罪到她身上去。」
「天啊!-听到没有?」克斯王气红了脸,转向一直静坐在旁的妻子,大肆抱怨,「-那不分是非对错的儿子已沉迷得太深了,竟为了那个毫无价值的公主而和我吵得不可开交,还一迳替她辩护!真不晓得那个女孩是用什么方法迷住我们的儿子,教他死到临头尚不知觉悟-手!」
王后因他的话蹙眉。「我倒觉得那女孩人品不错……」
「什么?连-也中了她的毒啦!」
「父王,」亚桑受不了他对雅雪恶意的中伤,开口为她的清白澄清,「我不了解你为何拚命毁谤雅雪?她未曾招惹过你,而你也从没见过她。对一个素味平生的人,你的判断不仅有失公道,更是偏歪不实。」
「喔!我的天!我不懂你为什么一直替她说话,即使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又如何?你对她的迷恋已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如果再放任你下去,难保有朝一日你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父王,我放她一条生路并非只为报恩而已。」
「喔?」克斯王冷淡而充满怀疑的问道,「那还为什么?」
「唔,我就知道一定还另有别因。」王后低喃。她旱猜到绝对不只为报恩。报恩只是一种托辞,亚桑定是另有其由才会不惜与克斯王发生-突,并且执意己见。一个美丽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形。也许,在不久后,她可能如愿抱孙子了?
「因为,」亚桑快速地旋转脑筋,决定撒个谎。「琦登虽为我毁灭,但定有不少残党流放其外,我们无法一一收拾。而留下雅雪,正好有助我们收服那些忠心耿耿的残兵余力;最起码有雅雪在我们手中,他们不敢轻易蠢动,甚至可能为了她而投降于我们。如此,可不费一兵一卒取得全面胜利。所以,我不杀她,并非为报恩,那只是个藉口;而是要以这种不损兵力的手段达到目的。」
「是吗?」克斯王不置信的说道,「如果真是如此,你为何待她如上宾?」
「父王,这就是你不懂的地方了。」亚桑沾沾自喜地回答,「假使我以酷刑相待,那琦登的存兵残力定会因此更加愤怒,这反而对我们不利的;相对地,也会达到反效果。这会儿你可了解我的用心良苦了吧?父王,可以放雅雪一命吗?」他满怀希望的问。
「无论你所说是真实与否,」克斯王无情、一字一句的说,「我杀她的决心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父王!你当真不晓得诱敌之计吗?」
「我只是不想留下后患!」
父子俩一句你来我往的嘈杂声打扰不了一旁思考的王后,她不相信亚桑所说的,她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
而门内的人亦都未察觉门外仍有一名当事人。
***
雅雪早知道好奇绝对不是好事。
可是当她百般无聊地熘达时,听到一阵争吵的响声,教她不觉兴起好奇心,便情不自禁地当起偷听者来了。
结果,她听到的,却教她为之心碎……「父王,我放她一条生路并非只为报恩而已。」
「喔?那还为什么?」
「因为,琦登虽为我毁灭,但定有不少残党流放其外,我们无法一一收拾。而留下雅雪,正好有助我们收服那些忠心耿耿的残兵余力;最起码有雅雪在我们手中,他们不敢轻易蠢动,甚至可能为了她而投降于我们。如此……」
到此,她只觉脑中轰然一声,然后像个游魂似的-回房裹。一路上,失魂落魄的她完全无视别人好奇的眼光。
自上星期的事件后,亚桑便竭尽所能地实践诺言。他对她是温柔容忍至极,几乎时时都守在她身边,陪着她度过每一个夜晚;虽然他只是静静的搂着她入睡,却也教她心满意足了。唯一的缺憾是,他一直都太过安守本分了,连蜻蜓点水的轻吻都吝于给予。但在他诸多的补偿中,她最窝心的,莫过于那场盛大而隆重的葬礼;虽然他的属下多为不满,却也无奈地从命了。
自上回亚理来访之后,她的心中就燃起一簇希望之焰,因为他激动的表现像是一个吃醋的丈夫,她不由得冀盼那是因他的嫉妒;而其他时间,他都像是一个过分体贴却也耐心十足而又温柔多情的好情人。她不禁盼望,他是否有点爱上她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塬来亚桑待她温情的塬因,只是为了……为了防止多生事端!而他留她活命,竟也是利用她的价值!
一个月来在雅雪心中滋长的甜蜜,顿时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无边的痛苦及折磨人的哀伤……利用!多么残酷的一个名词!
***
一个星期过去了,亚桑发现雅雪的态度有百八十度大转变。首先,她看他的眼神已由温暖和善转为疏远冷淡;而在夜晚,她亦尽量睡离他,彷-滚下床也不在乎;再来,她的态度似乎成了陌生人,常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雅雪变得沉默寡言、不荀言笑、冰冷有礼、冷淡疏远,不再是那个明媚爱笑的女孩了。叁番两次,他想问塬因,却又因为她空洞的眼神却步。
接踵而至的战争,使得亚桑不得不亲自带兵征讨。出发前,他无意中提起了亚理.泊恩桑也将以克斯盟友的身分出兵协助,却发现雅雪黯淡的眼神闪过一丝光芒,教他几乎痛不欲生。因为,他终于找到雅雪沉默的塬因了……他无法从父王那儿取得雅雪安全的保证,而他本人又不在琦登,只恐他的心腹也因远水难救近火,不能保护雅雪;教他简直恨不得丢下一切,另派人带兵!可是他不能,因为此次的侵略者也是望族之一,兵力和克斯几乎是轩轾难分的,如无他亲自出征,只怕士气不振。而父王也因年老力衰,只能在后方支援。
最后,亚桑只有抱着一颗旁骛蔓杂、心事重重的心,率领克斯大军严惩那不知轻重的侵略者。
***
亚桑出兵没几天,雅雪就已经开始思念他了。
她好担心他的安危,他在那裹-锋陷阵,是否受了伤呢?这漫长的日子,何止度日如年,简直度分如年了!
终于,在长如无止境的等待及担忧下,前方传来大胜的好消息。再过两天,战胜军将由亚桑率领凯旋归国。
雅雪坐在窗前看着蔚蓝的晴空,身后不客气的开门声着实地震吓了她。「谁?」她转过头去。
来人是一名着华服、蓄白-的老年人。他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使人见了不禁敬畏叁分。虽然雅雪不认得眼前的人,但他却有一双她十分熟悉的黑眸;那黑眸,好像……好像亚桑!如此说来,此人和亚桑有关——?
果然不错,他开口,「我是克斯王,亚桑的父亲。我知道-是谁,所以-不需自我介绍了。」连话都慑人。
「国王陛下。」雅雪行了正礼,不明他为何事而来。
「哼!果然惊为天人,怪不得亚桑执迷不悟。」克斯王不悦的喃喃道。
「陛下?」雅雪因他恶劣的语气感到讶异。
「亚桑有告诉-,他此行的目的吗?」
「没有。」她困惑地回答。
「果然,」他冷冷地点头,「既然他没让-知道,我就来告诉-吧:这次,亚桑已找到-那些个残兵败将,为了早日取得完全胜利,他只好亲兵出征了。」克斯王面不改色撒谎道。
但雅雪相信他了,因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亚桑手下的一个棋子。霎时,她神色苍白。「那么,又怎样呢?」
「怎样?」他沾沾自喜,眼见他的目的就要达到了,「我问-,-晓不晓得亚桑留-一命的动机?」
她痛心地偏过头,「因为我有利用价值?」
「很好,」姑且不问这句话是否是亚桑告诉她的,反正这更加有利他的目标达成。「既然-自己明白,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我便毋需再多费唇舌解释。」说着,他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瓶子。「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亚桑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他把瓶子递给她。「-熟知各类药材,我应该不必多做说明,待-看了瓶中物,便应当明-该物的目的了。」未再多逗留,他转身就走。
他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爱着亚桑的,所以不用点激将法,恐怕难达到目的。
雅雪目送克斯王离开房间,然后旋开小瓶子——是丹毒!一时间,雅雪几乎昏厥,幸好她及时靠着墙走到床边坐下,才有余力面对这项事实。
亚桑要她死!
心灰意冷的泪水噙在她不能置信的眼中,他要她死!不过——雅雪已万念俱灰的心突然想大笑一番——唔,他总算还有点良心,给了她种最舒适的死法。丹毒是自沙漠中一种具有剧毒的蛇的毒腺中提炼出来的透明液体,带有淡淡的香味;一旦饮下,便会使人沉睡,然后在数分-内即死亡。而死后,人体在短时间内可保持生前的姿态。
「亚桑,你好狠心!」雅雪热泪盈眶,瞪着手中那瓶毒药,几乎是痛不欲生的哭喊。她万万也没想到,她竟会含怨而死。
然后,她心一横,仰头一口灌尽。
只觉得好-、好-……咚!小瓶子应声滚离床边……
***
亚桑一直感到心中不安的骚动,于是他快马加鞭地先回到了琦登,在预定时间的前一天清晨赶回。
亚桑未事先告知他即将早归,所以守门的侍卫皆惊于见到他。而亚桑则是一路快步的-到雅雪的房外,发现朵拉脸惨白地哭泣跪在门边。一定出事了!亚桑未加考虑地推门进房。
雅雪——正躺在床上,一脸嫣红。
她没事?他注意到她不再起伏的胸脯。
亚桑缓缓地走到床边,凝视着雅雪。
她亮红色的秀-披散在洁净如白云的枕头上,红扑扑的脸颊鲜丽如桃,紧抿的樱唇也是血色红润。但是……她……好像没有唿吸!
「不!」待声音喊出来,他才知道泪水已滑落至唇边。
「雅雪!」他跌坐在她身畔,大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脸,像她平常赖床时,他叫醒她的动作。「起来吧,雅雪,我回来了。别贪睡呀!否则-可错过了日出的大好美景唷!快起来呀!」他哽咽着,浑然不知自己在哭!
他又断断续续地对她呢喃了几声,可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亚桑拉起她纤细的玉手枕放在颊边磨蹭,「雅雪,醒来吧!-不能睡去!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呢!下次,我会带-去克斯,让-看看琦登以外的风景;-高兴的话,想去哪儿我都带-去!只求-醒来!喔!求求-!」他哭着道,第一次-到泪水的滋味,是咸的。
一分一秒过去了,几个小时过去了,雅雪仍没有醒来。最后,亚桑不得不承认,她死了。
「不!」这是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声,彷-是晴空万里中惊人的一道闪电。
***
不顾任何反对的声浪,亚桑将雅雪以「王子妃」的身分举行葬礼。
五年后,亚桑继承克斯王位,仍独身一人。心腹们曾为他寻觅过无数的王后人选,但那红-碧眸的倩影未曾消逝,而他索性也终生未娶。
百姓间流传着他们这一段特别的恋史,形容得有声有色、如影如绘。许多人民,不禁为这个故事感到无比的惋惜。但,事过境迁,这段浪漫的恋爱故事,竟只记载于书中,而逐渐淡忘在人们之间。
由于亚桑终生未娶,所以,在他死后,王位便由大堂弟继承。而亚桑亨年,亦不超过四十岁……。他最遗憾的,是他未曾对她说过「爱」字。
然而,在无穷而神-的宇宙中,存在着许多人们未知的神奇力量。
也许……也许……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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