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人都说清儿姑娘是来害爷的,是朝廷的大公主。她不知道大公主的身分是不是真的,但是她能肯定清儿姑娘每次看爷的眼神都是满满的爱意。
等冷修言离开后,蔓儿轻轻地推开房门,床上没有人,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她上前走了几步,便吓得差点跌在地上。
「姑娘,你怎么了?」她定了定心神,忙跑了过去,将瘫在地上的花月清扶了起来。
蔓儿的手刚刚碰到花月清的身子,花月清便抖了起来,蔓儿七手八脚地将花月清扶到床上躺好之后,又去打了一些热水,替花月清擦拭身体。
「爷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给弄成了这样?」
「呵,是啊,我怎么会遇到他……」一滴清泪从长长的睫毛上滑过,细不可闻的声音从花月清破裂的口中缓缓吐了出来。
如果没有遇到,便不会爱上,她还可以安安乐乐地做她的公主,而不是像这样失了身,丢了心。
纤细的手指轻轻摸向了胸口的位置,这里已经支离破碎、血肉模糊了吧?可是怎么还是这般地疼?那痛就像是一根纤细的丝线,紧紧地挂扯着心间的嫩肉,一下一下,渗出微微的血迹,想活活不成,想死却死不了……
擦拭完身体之后,花月清觉得舒服了一些,精神也好了一点,蔓儿又拿了自己的衣服帮着花月清穿上。
身子像是被拆散了一般,花月清几乎是靠着蔓儿才穿好了衣服。衣服刚刚穿好,门便被撞开,张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推开蔓儿,对着花月清便是一巴掌。
花月清低低地笑了起来,「怎么,这一次冷修言派了你来吗?」她的声音嘶哑,飘荡在空中,如同鬼魅。
「张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啊?」蔓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护在了花月清面前。
张全气恼地一把推开蔓儿,「你居然还护着她?你知不知道,朝廷的水军已经将咱们的岛团团围住了,要是不把这个女人交出去,咱们统统都得死!」
花月清被张全踉踉跄跄地拖到码头时,习城已经让弓箭手手中的箭对准码头上的众人。
冷修言一见花月清,顿时冲着张全喊了起来,「谁让你带她来的?」
她神色憔悴,粗布的长衣长袖都遮挡不住脖子和手腕上的伤痕,脸颊红肿,一看就是被人刚刚打过。
不是明明恨她的吗,怎么还会有心疼的感觉?冷修言故意不去看她,可是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扫向了花月清。
战船上的习城一看到花月清,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大公主,你受苦了。」两方相距有一段距离,虽然习城看不到花月清身上的伤痕,可是看她步履轻浮的样子,便知道她一定受了不少苦。若是让染儿知道了,还不知道她会哭成什么样子?
「习城,染儿和父皇他们可好?」久别晏京,花月清一见习城就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可是她刚刚上前了两步,便被冷修言拉住了。
「你要做什么?」
不知为何,花月清竟然从他冷冰冰的话里听到了一丝紧张,他是在担心她要离开?抬眼看着眼前冰冷的面具,花月清轻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冷修罗人如其名,和他脸上的面具一样冷,又怎么会在意她的死活?
他的紧张,不过是因为她的」举一动都关系着他兄弟们的性命吧?
「放开我。」她哑着嗓子低声说着。
同样冰冷的话,让冷修言心里一惊,这还是他认识的清儿吗?
铁面下,眉头微皱,扣着她手腕的手不由地加重了力道。
「嘶……」花月清被他捏得倒吸了一口气,可是脸上却淡淡地笑了起来,「放心,我既然在你的手上,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会让习城伤了你们的人。」
没有了情,自然就不会再伤;没有了心,自然也不会再痛苦,从今往后,她依旧是花月清,一个高高在上的、无情无心的大公主。
她的话,让冷修言陌生而又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阻隔在他们之间,又好像有什么已分崩离析,渐行渐远……
「大哥,别被她骗了。」张全看出了冷修言的犹豫,一跺脚,抽出腰间的匕首,探身上前,一手卡在花月清的脖子上,将她禁锢在怀中,另一只手将匕首抵在她细嫩的脖子上。「习城,带着你的兵立刻离开,否则我就让她跟我们一起陪葬!」
「你敢!」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花月清淡淡地看了一眼冷修言,战船之上的习城也看了一眼冷修言,眼神里闪着奇异的光。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已经做出了决定。
「好,只要你放了大公主,我立刻撤兵。」
「不可能。」冷修言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
「大哥,你……」张全满脸不解之色。
「你们听着,要大公主平安无事,你们现在统统下船到岸上来,一个都不准留!」冷修言对习城说出交换条件。
「这样你就愿意放了大公主吗?」习城一脸平静地谈判,一切都以花月清的安危为重要。
「公主必须留下!」冷修言坚定地开口。
花月清身子一震,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冷修言,似乎想看清楚这男人对自己究竟还有没有一丝在乎与怜惜?
「大哥!」张全急得直冒汗,不明白冷修言在坚持什么。「她留下当人质,免得朝廷再耍什么花样。」冷修言冷冷开口,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花月清,自然没有看到那双水眸里微弱的火苗又因为他的话再次沉寂了下去。
花月清转头看向战船上的习城,右手轻轻在裙摆上比了一个手势——
「好!只要你不伤害大公主。」习城颔首,答应了冷修言的条件。
眼看着花月清被冷修言等人带到了大船之上,花月清带出来的侍卫统领有些急了,「习将军,大公主她……」
习城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没看到大公主的手势吗?稍安勿躁,大公主必定有她的打算。」
张全带着人将官兵全都赶下了战船,领着岛上的人转移到了战船之上,而习城带着众官兵整齐地站在码头之上。
不少官兵脸上都是不解和愤恨之色,可是却碍于军令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强盗开着他们的战舰扬尘而去。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习城双眸微眯,从袖子里拿出一支袖箭,「嗖」地一声放入空中。
响箭刚落,一条战船便从远处的樵石后缓缓驶来——
冷修言让人带着岛上的老弱妇孺分散撤退,与隐藏在澹州的李德会合,自己则带着花月清和几个不怕死的弟兄,开着习城的战船在海上四处游荡。
船头之上,冷修言站立在风中,任凭海风吹打着自己。
「大哥,你是不是心中还放不下那个大公主?」
张全来到他的身后,语带不满。这几日,他和兄弟们一直劝大哥杀了花月清,反正已经跟朝廷结下了仇,大不了带着兄弟们离开安泽,另立山头。
清凉的海风吹在脸上,冷修言轻轻地转过头去。身后的甲板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阳光下,静静地望着海面。
他冷哼一声,「有什么好放不下?只是时候未到。」
他清冷的声音在雄厚的内力衬托之下,远远地飘了过去,甲板上的身影微微摇晃了两下,又归于一片平静。
望着平静的海面,花月清贝齿轻咬舌尖,舌尖上绽开的那一抹血花,让她清醒了过来。
这几日,不知怎地,她的脑海里都是他们最初厮守在一起的那些画面。她骗他,他乔装,她生病,他试探,她欢喜,他疼爱……点点滴滴聚在心田,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倘若那些感情都是真的,怎么可能眨眼间就消失不见呢?
码头上,她看得出来,他并非决然无情,所以她下令要习城先退,想用自己残余的一点痴念去赌最后一次。或许赌输了会因此赔上自己的性命,但也好过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可是,原来她终究还是错了,此时此刻,她怎么还敢妄想他的心里有她?
海面上,一只白鸽孤单地追着战船,像是在寻找着它的伴儿……
战船上,冷修言和花月清两人各怀心思,张全虽然是个粗人,却也隐约觉得不对劲,这几天大哥对花月清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既不让兄弟们动她,也不肯放了她,只是给她拴上脚镜手铐困在船上,每日三餐齐全,根本没有一点为难她的意思。看来,大哥对花月清还未死心,他可能要想些办法才行。
又过了一天,船靠岸补充水和食物,张全带着几个兄弟去岸上采购,冷修言留守了下来。
花月清依旧沉默地坐在甲板上,看着岸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琉璃般的光晕。
冷修言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看着花月清,觉得她瘦了好多,他并没有刻意虐待她,为什么她越来越憔悴了?
他甩甩头,不,不该是这样的,她害得他再一次失去了家园,害得兄弟们流离失所,她是一个偷心的骗子,他怎么还可以对她心存眷恋?这还是那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冷修罗」吗?
冷修言站在阴影里,双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两个人一站一立,在正午的阳光下,宛若一幅静止的画面……
「大哥,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张全回返时一脸笑意,伸手遥遥一指,只见几名花枝招展的女子跟在几个男人身后,一扭一扭地登上船来。
冷修言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花月清,只见她根本无动于衷,依旧静静地坐在甲板上,似乎没有看到那些女子。
好,很好……黑色的阵子微微眯起,冷修言上前几步一把拉过为首的女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尖尖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如月。」如月是岸上春花楼里的头牌,最懂得察颜观色。原本以为遇到了张全这个有钱的土包子,却不料真正的正主在这里。
眼前的男子虽然戴着面具,但是光从他的身姿和那双精明有神的双眼,如月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来头不小,没准这一趟她伺候的好了,就赎身了。
想到这里,如月软绵的身子便贴上了冷修言。
「如月,好名字。」冷修言大手猛力一扯,将如月压向了自己的身体,「若是你的功夫够好,以后就留下吧!」
「爷,你弄痛人家了。」如月故作娇羞地扭摆着身体,激得冷修言身后的那些兄弟们纷纷起哄。
冷修言哈哈大笑一声,搂着如月款步走向了船舱,身后的弟兄们见状,哄然大笑。
船只再一次缓缓离岸,驶向海上。
床舱里,觥杯交错,莺声燕语,如月带着自己姊妹将小小的船舱当成了春花楼里的舞台,柳腰轻摆,婀娜风流,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如月看着迷倒的众人,心中正嗤笑着,却正好碰上了冷修言黑沉阴冷的眸子,吓得一阵哆嗦。
她一个转身,几步便转出了舞群,转到了冷修言怀中。
「爷,怎么不高兴呢?」染着蔻丹的手指轻轻地拿起桌上的酒杯,将杯中酒一口吞下,然后慢慢地靠近冷修言,冷不防地,那口温酒便从他的唇瓣之间缓缓流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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