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昨夜的激情让咏翔很晚才入睡,有晨跑习惯的他还是在日出时分自动起床。
真是的,一天不跑步会死喔……他低声咒骂体内的慢跑细胞,再缓慢离开床铺。
“咏翔,再陪我睡一会嘛!”涪湄惊觉到他的移动,赶紧用手臂拉住他。
“我去晨跑,等下回来洗完澎澎再陪你睡喔,乖。”咏翔用哄小孩般的口吻安抚她,果然让她点头了。
“备钥放在门口踏垫下,如果按门铃叫不醒我就自己进来。”
“知道了,拜。”
咏翔套上入门处一双看来颇有历史的运动男鞋,不知它以前的主人长什么样子,和涪湄又相处了多久,在床上又是怎样……神经病!想这么多干嘛!他赶紧系好鞋带溜出门去,让慢跑分散他的思绪。
而在他离开后,涪湄也睡不着了,径自起身对着窗外的天空傻笑。今天看来是好天气唷,上阳明山踏青应该是件不错的事。
想到昨天晚上,她的脸就不争气地浮起一阵红晕,那时她怎会这么大胆提出要咏翔回来的要求呢?不过他也真的做到了,甚至对她承诺了未来……
等、一、下!他对她承诺了未来,也就是要用婚姻束缚她?即使他嘴上说绝不干涉她,但他的家人呢?又万一以后有了小孩怎么办?她只是偶尔感到寂寞,并不是一直都要人陪啊……
伤脑筋!对于成家后的责任,她忽然感到无比恐惧,脑中思索的尽是该如何逃避。
这时鲜明的印象出现在她回忆里,她和她从前的男友都是到了这种时候分道扬镳的,咏翔只是提出了比他们优渥的条件——放她自由。
结了婚,真的能随心所欲、自由高飞吗?结了婚,还能在像以往一样高兴到哪就到哪,做一朵快乐悠闲的“流浪的云”吗?就算咏翔不逼她,她也得面对社会给她的压力、自己心中责任感的压力……
她不要这种生活!
顷刻间,她抽出一张纸写了几个字后钉在门板上,再匆匆整理了简单的行李,像逃难似地跑离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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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飞侠:
回高雄后上线收信,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流浪的云pen
回来后怕惊醒她的咏翔用备钥开了门后,赫然发觉门板上钉了这样的纸条,进门一看,涪湄果然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走得如此匆忙?咏翔在浴室冲完澡后还是没想出答案,只觉得她流浪的癖好又发作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出门去。
她这种个性他已经习惯了,而且也不以为意。事实上如果可能,他也想和她一起出去流浪呢……只是他不得不向现实屈服,只能当个卖力工作、全年无休的租书店老板。
对了,既然涪湄不在,他赶快回高雄吧,否则租书店的客人会骂死。
**********
到网路咖啡厅发完E-mail的涪湄茫然地在高雄的街头徘徊。她拎着行李到了松山机场后,第一站就想到高雄。
当初就是在这里遇到咏翔的……她在河北路上低头走着,那天的偶遇还烙印在她脑海中呢。要不是那个碰撞,她不会这么快见识到小飞侠——也就是咏翔的庐山真面目。
网路上的缘份、生活中的缘份、许许多多的缘份从身边擦肩而过,彼此交错的瞬间才会迸出火花,但她就在火花最灿烂的那一刻决定抽身而出。
就当作是一场旅程中的偶然邂逅,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涪湄心痛地想着,不意来到高雄火车站。
追忆完了初遇的地点,他的Good书城却是她不想去的地方……或许是那里有会挑起她战斗意志的家珍的缘故吧。她忽然觉得自己好象被家珍牵着鼻子走,才会下海演出这出戏。
该谢谢家珍,还是该恨家珍呢?涪湄耸耸肩,认真想想家珍还帮了她不少忙,包括给她咏翔的手机号码、替她隐瞒没到日本的事实……人家对她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只能怪自己矛盾了,又想孤独又怕寂寞、又想飘泊又怕流浪,才会反反复复定不下心。
唉,想再多也没用了,干脆把上回来高雄没逛到的地方都看过吧。
“对不起,请问雄中怎么走?”她拉了个路人询问。
“你就沿着火车站走,过了火车站就可以看到雄中的围墙了。”
“谢谢。”
涪湄照他的指示走到雄中。原来这就是艾玫书中的K中呀……她又牵唇一笑,事实上牵引她来高雄的人应该是艾玫;如果不是那本《暧昧关系》,她不会到高雄来,更遑论认识咏翔了,更凑巧的是他也上艾玫留言版和聊天室,让他们即使身隔远方也能互相联络。
该谢谢艾玫,但是真的不该恨她,因为她哪能想到在现实生活中也有像她黄涪湄一样,会因为一本书而去流浪的人呢?涪湄叹了口气,始作俑者好象是她自己呵。
看完了雄中,涪湄又在好心路人的告知下搭车来到雄女。但这儿只能远观而不能进去,让她有点惋惜,不能亲眼见到艾玫书里说的“K女特色相思豆”长什么样子。
算了,再到别的地方去吧,只是高雄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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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件者:流浪的云
收件者:小飞侠
主旨:对不起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
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李翊君-萍聚”
这封信……是开玩笑的吧?咏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荧幕。昨天晚上涪湄不是答应了他的求婚,他们还……噢!度过了浪漫的一夜,怎么今天她跟他高唱“萍聚”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想不透!想破了头还是想不透!只能希望她赶快再捎封信来说这封信是寄错的,收信人不是他小飞侠——秦咏翔!
就在此刻店里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直觉喊道:
“涪湄!”
“我还福有咧!”是家珍。
“涂家珍,原来是你。”咏翔叹了口气,他还以为是涪湄打来解释的呢。
“干嘛一副可怜兮兮的口气啊?你昨天和黄小姐不是先走了……啊,我知道了,你对人家乱来被甩了出?”
“我是那种人吗?”咏翔不服气地回嘴。
“是啊。”家珍答得也相当爽快。
“涂家珍!”咏翔简直快气炸了,她这个女人是不是没神经啊,怎么可以在别人心情低落的时候落阱下石咧?
“好啦,开开玩笑别介意。你到底和黄小姐怎么了?”家珍的口吻总算严肃了些,但听在咏翔耳里还是不对劲。
“我怎么知道!”他怒吼。
“……”家珍没有回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虽然知道不应该迁怒,咏翔还是把不满宣泄在她身上了。
“加油,别泄气了,拜。”家珍倒也没生气,用他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为他打气后就挂断电话。
咏翔放下话筒。连家珍都为他打气了,可见他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
再上艾玫聊天室守株待兔吧,说不定能再碰见涪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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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云:安安。
小飞侠:总算等到你了。
流浪的云:……收到我的信了吗?
小飞侠:收到了,你是开玩笑的吧?
流浪的云:……
小飞侠:你真的想唱萍聚给我听?
流浪的云: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小飞侠:……
咏翔为什么没反应?他这个样子让涪湄好担心,她以为他是个快乐坚强的人,这种小事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打击啊!
流浪的云:我唱得不好听吗?
小飞侠:还好,现在换我唱一首歌给你听。
流浪的云:什么歌?
小飞侠:我贴上留言版了,你等下去看……你现在在哪里?
流浪的云:我……我在天上啊!
小飞侠:……呵,好巧,我也在天上,可惜没遇到你。
涪湄看着他打的字出现在荧幕上,不知怎的只觉得好想哭,他到底是在强颜欢笑,还是在装疯卖傻?如果一直没有见面,一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说不定他们一直能打哈哈下去,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耍嘴皮子的游戏干脆继续玩下去吧,玩到一方认输为止。
流浪的云:你飞得太慢了,当然追不上我。
小飞侠:如果你真的愿意让我追,我可以飞得像光速一样快,信不信?
流浪的云:……我让你追。
小飞侠:真的吗?
流浪的云:等下我会在一个你能想象到的地方,而且不远。
小飞侠:你在高雄吗?
流浪的云:……不能说,你猜吧,拜。**********
涪湄离开聊天室后浏览器回到留言版,最崭新的一篇果然是咏翔留的。
留言人:小飞侠
留言主题:For流浪的云
留言内容:
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
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
这样飘泊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
终点又回到起点到现在我才发觉
喔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
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
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
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
“姜育恒、驿动的心”
这首歌的意境让涪湄心悸。是啊,每个流浪的旅人都带着一颗驿动的心,如果不是她那驿动的心渐渐平息,她昨天也不会在意乱情迷下答应了咏翔的求婚。
飘泊到了尽头,还是回到起点吗?
涪湄霍然起身,毫不眷恋地走出网路咖啡厅,朝她预定的下一站前进。
**********
脱下鞋子后的涪湄赤脚踏在柔软的沙滩上,用脚趾迎接一阵又一阵袭来的海潮。
海边的夕照都是美丽的……她想,一轮红日正朝西方的海平面缓缓落下,绮丽的云霞包围住远方的天空,使人看不清海天的分际究竟在哪。
咏翔还是没来吗?是找不到她呢?还是根本不想找呢?涪湄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很烦的女人,很容易让人灰心。
不来也好,这样她就不会懊悔早上的决定了,即使在刚刚上了留言版的那瞬间她动摇了,想要和他共筑爱巢……
“涪湄!”
好熟悉的声音!涪湄愣着不敢回头,会不会是她的幻想呢?傍晚的风有点大。说不定是夹杂在风中的杂音……
“涪湄!”
那声音又靠近了点,涪湄依旧没有回头的勇气,只让忐忑不安的心跳蓦地加快。
“涪湄!”这次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了,她的腰也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我终于找到你了!”
涪湄顿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咏翔真的来找她了!
“……怎么猜到这里的?”
“当然不是猜到这里,是沿路找过来!”咏翔说得又急又喘,从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重重敲击她的背,让她可以想见他寻找的辛苦。
“为什么不放弃我呢?我是一朵既任性、又随兴、又酷爱流浪的云……”涪湄哽咽了,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想哭。
“因为小飞侠就是爱那朵既任性、又随兴、又酷爱流浪的云呀!”
咏翔的理由将她的泪从眼眶中逼出了,她深呼了几口气,突然向他提议道:“我们去唱歌,好不好?”
“现在吗?”咏翔觉得她这个要求有些离谱,在这么罗曼蒂克的场合里她居然想到要唱歌?
“现在。”涪湄笑了,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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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又看到她笑了,咏翔松了口气,两人又恢复平日的交谈。涪湄脸上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淡然让他怀疑她今天是不是生理期到了。在轻啜一口奶茶后涪湄突然开口:
“咏翔,有件事情我必须和你坦白。”
“什么?”咏翔正襟危坐起来,她该不会要告诉他今天是最后的相聚,在高唱“萍聚”后说拜拜?
“其实我前阵子没到日本。”涪湄决定将这件事开诚布公了。
“没到日本?可是你的旅行日记……”
“那是瞎掰的。”涪湄老老实实说出来:“对不起,那时候欺骗了你,其实那几天我人在高雄,只是不想告诉你……”
“喔。”咏翔只有点点头。
“你不觉得该生气吗?我骗了你耶,家珍那时候还……”涪湄一口气把心里的感觉全部倾泻而出,因为这件事情是个重要的疙瘩。
“家珍知道?”这句话就让咏翔皱眉头了。家珍这死囝仔,居然知道也不说一声,还在那里说什么“不知道”……
“我很感激她没有说,因为这件事原本就该由我亲口告诉你、向你道歉。”
“好啦,我接受你的道歉。”咏翔四两拨千斤地将这件事情带过,反正已经过去了,再追究也没意义了嘛。“唱歌吧。”“还有,我是一个很怕负责任的人,嘴上说喜欢流浪,其实是不敢面对自己,之所以对你出尔反尔也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才会想逃得远远的……”
“那以后不准这样喽,不然我会打你的小屁屁。”咏翔用轻松的话语打断她的自责,让她不觉噗哧一笑。
“那我现在要插拨一首歌。”涪湄边翻歌本边输入号码,过了几秒钟,荧幕上出现的是“风筝”两字。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容易担心的小孩子
所以我将线交你手中却也不敢飞得太远
不管我随着风飞翔到云间我希望你能看得见
就算我偶尔会贪玩迷了路也知道你在等着我
我是一个贪玩又自由的风筝每天都会让你担忧
如果有一天迷失风中要如何回到你身边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容易担心的小孩子
所以我会在乌云来时轻轻滑落在你怀中
我是一个贪玩又自由的风筝每天都会让你担忧
如果有一天迷失风中要如何回到你身边
贪玩又自由的风筝每天都游戏在天空
如果有一天扯断了线你是否会回来寻找我
如果有一天迷失风中带我回到你的怀中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容易担心的小孩子
所以我在飞翔的时候却也不敢飞得太远”(词:陈升)
涪湄知道自己是个小小风筝,只要咏翔不放手,她就能找到归路回到他身边。而等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中后,她又开口了:“陪我回彰化?”
“彰化?”咏翔搔搔头,她为什么要去彰化呀?
“我是彰化溪湖人。”
“喔……不过等假日好不好?我找家珍帮我顾店。”原来她的故乡在彰化,不过这个星期已经休息了一天,再休息会挨骂。
他还是满脑子生意!涪湄边微笑边点头。“呵,好。”确定自己未来动向后,她一点也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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