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假期结束后,厉呈韫被总公司派往美国参加全球电子科技研讨会,除了在会议中听取专题论文报告之外,还要代表总公司进行海外市场考察,预计在美国停留二至三周的时间。
这是两人复合以来,分开最长的一段时间,即便厉呈韫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商务出差,但向柔还是很不放心,不仅替他打点好行李,准备各种应急的成药等,还带着心心来送行。
「心心,来亲把拔一下。」厉呈韫蹲下身,把脸凑到心心的面前。
心心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有脸畔印上一个吻,撒娇地说:「把拔,我会想你的。」
「要听妈咪的话,知道吗?」他摸摸她的脸,叮咛道。
「我知道。」心心点点头,又问道:「把拔,你要去美国打很久的坏人吗?」
「打坏人?」厉呈韫一头雾水。
「超人爹地的任务就是维护世界和平,所以你去美国就是要打坏人,保护好人啊!」心心又发挥丰富的想象力。
厉呈韫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抬眸望着向柔,忍不住抱怨道:「拜托,不要再跟女儿讲那么多奇幻故事了。」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真的是FBI联邦调查局的探员,要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呢!
向柔笑了笑,完全不理会他抗议的眼色,还自把难题丢回给他自己解决。
「心心,把拔现在要专心当你的爹地,不当超人了,所以我只会保护你和妈咪,不会去管宇宙和平的事。」厉呈韫耐着性子说。「所以把拔现在去美国是要去工作,要赚钱给心心买礼物的。」
「喔。」心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世界和平怎么办?」
「就……交给钢铁人吧!」厉呈韫顿了一下,决定把难题丢给另一个男人。
向柔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俊不禁。
「总之,你要乖乖听妈咪的话,知道吗?」厉呈韫赶紧结束宇宙和平的话题,忍不住又叮咛了几句。
「好。」心心点点头。
「还要帮把拔照顾妈咪,不能让坏人接近妈咪,尤其是医院里的那个权叔叔。」他意有所指。
尽管权书雨在追向柔的过程中,碰了几次钉子之后早已放弃了,但还是被厉呈韫视为「隐藏版情敌」。
「你不要对心心乱说话,搞不好她下次遇到权护士又一字不漏地转述出去。」向柔连忙提醒道。
这年纪的小朋友不仅学习力很强,连模仿能力都不容小瞧,光看她和小威一搭一唱就知道后果有多可怕,根本可以组成「小间谍二人组」。
「是的,老婆大人。」厉呈韫笑望着她。
「谁是你的老婆大人,会不会叫太快了?」她细声地嘀咕,但眉梢眼底都因为他那句老婆大人而染了笑意。
「我已经跟公司提出婚假,等我出差回来,交妥报告后,有将近一个月的假期,到时候我们一起到小岛结婚。」厉呈韫原本想从美国回来之后再给她一个浪漫的惊喜,最近还是选择先公布自己的计画。
「什么是结婚?」心心又不甘寂寞地插嘴发问。
「结婚就是妈咪要当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厉呈韫摸了摸女儿的头,一双充满感情的黑眸始终停留在向柔的身上。
「嗯。」向柔甜蜜地点点头,握着他厚实的大手,舍不得放开。
这几月的生活太过浓情密意了,如今要跟他分开半个多月,实在有点不习惯,他还没有登机,她已经开始想念起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了。
「妈咪要当新娘,那我要当什么?」心心好奇地问道。
「当全世界最可爱的小花童啊!」厉呈韫早已替她安排好角色了。
「YA!我要当花童!」心心拍手叫好。
「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按时吃饭,不要太常熬夜,有空别忘了打电话回来。」向柔细心叮咛着,眼睛闪烁着不舍的泪光。
「我每天都会打电话回来的。」他眼色温暖,承诺着。
「记得要想我。」她踮起脚尖,附在他的耳畔低声地说。
他索性勾着她的脖子,吻住她的唇,给了她一个深情又炽热的吻。
他们顾不得机场内熙来攘往的人潮,顾不得女儿好奇的目光,放肆地亲吻着,只为了用最直接、最亲密的方式,表达内心的情感与不舍。
她深深地回吻他,舌尖品尝着他唇里迷人的气味,感受着他对自己的热情与眷恋。
一吻结束,他们搂着彼此,舍不得放开对方,要不是一旁的心心捣着眼睛,一直喊着「羞羞羞……」,两人恐怕还会持续这个吻。
「向柔,我要登机了,一下机我就会打电话给你。」他捧起她的脸,望着她被自己吻肿的唇,眼底漾起满足的笑意。
「好。」她点点头,依恋不舍地勾住他的手指,不愿放开。
「小甜心,妈咪交给你照顾喽!」他摸了摸女儿的头。
「好!」心心用力地点点头。
大厅内传来一阵阵催促旅客登机的广播声,厉呈韫拎起行李,迈开沉稳的步伐,走进出境室。
对厉呈韫来说,这次的离别与过去来说是截然不同的,因为身后有着爱他的妻子和女儿在等待他。
他不再是个孤单的个体,内心也不再感到空虚,终于明白自己的生命意义让身后两个爱他的人幸福。
向柔是他的人生。
心心是两人爱的延续,故事的续曲。
半个月后,一架来自美国的班机飞抵桃园国际机场。
暗夜的天际下着滂沱大雨,厉呈韫穿着灰色风衣,拎着行李,踏出机场大厅后,立即招了辆计程车,前往「联大医院」。
他听着车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想起女儿在电话那端无无助的哭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至今他仍然有些不明白。
他取出手机,望着小巧的萤幕上,纪向彤传来的简讯——
向柔病危,昏迷不醒,速回!
这几个醒目的字句,几乎快撕裂了他的心。
明明半个月前,他还带着她满满的爱,飞往美国出差,尽管两地时差让他们生活步调不同,但两人依然会找时间通电话,关心彼此的生活。
他从电话里得知向柔身体有点不舒服,她一直以为是寻常的感冒,毕竟她在饭店工作,常常必须出入公共场合,现在流感又盛行,所以他也没多加留意,只叮咛她要记得看医生。
没想到,几天后却接到纪向彤的简讯,得知向柔昏迷住进医院,但碍于手边的研讨会议和几个合作案签约,所以拖至今天才返国。
他伸出颤抖的指尖,按下向彤的手机号码——
「向彤,我现在人在计程车上,大约再二十分钟会到医院……是……好……我们在医院里见……谢谢。」
他简短地结束通话。
二十分钟后,计程车抵达「联大医院」门口,他付了车资,拎着行李匆匆地走入医院大厅内,搭乘电梯,到达三楼的病房。
「向彤!」厉呈韫在长廊上认出那抹熟悉的身影,立即仓皇地奔上前,焦急地追问道:「向柔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现在人在加护病房里。」向彤一脸疲惫地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突然昏迷?」厉呈韫急得快疯掉了。
「我约了主治医生,他会跟你解说详细的病情。」向彤与他一起来到柜台,央求值班护士帮忙传呼医生。
「心心呢?她人在哪里?」厉呈韫又追问道。
「她现在住在我家,克仰会照顾她。」向彤说。
十分钟后,厉呈韫穿着无菌与脑科医生一起进入加护病房内。
厉呈韫惊愕的目光怔怔地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人,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脸色苍白,身体赢弱,身上还装置着好向条线路连接仪器观察她的生命迹象的人,是向柔。
他几乎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前几天两人才通过越洋电话,半个月前她才浓情密意地抱住他,如今却连知觉都没有。
「医生,我的妻子她……怎么会这样……」厉呈韫眼眶一热,鼻头汇聚着酸楚,声音几乎都梗在喉间了。
「纪小姐她得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疾病,叫做‘单纯疱疹病毒性脑炎’,它是因为单纯疱疹病毒引起中枢神经系统的病毒感染疾病,是非流行性病毒脑炎中常见的一种病毒。」梁医生尽量浅白的解释病人的状况。
「这种病症初期会有头痛、发烧等症状,一般民众常会误以为是感冒,因为这种病情常在数日内快速恶化,多数病人会有意识障碍,随着病情加重会陷入昏睡、昏迷的状态。」梁医生继续说着。
厉呈韫望着她苍白的病容,心疼得说不出话,眼眶里盈聚着泪水。
「因为纪小姐曾有癫痫的症状发生,所以我们替她施打了一些药剂,让她的身体停止抽搐,这样会让病人舒服一点,减缓她的病痛。」梁医生又说道。
「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厉呈韫的神色既焦虑又无助,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这个我也不敢跟你保证,未来我们会再观察几天,如果情况有改善的话,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至于照顾病患的一些细节,我会让护士来协助你。」梁医生坦白说道。
「谢谢医生。」厉呈韫哽咽地说。
「为了避免病患受到感染,所以我们每次安排探病的时间为半个小时……」梁医生看了看手表。「厉先生,我还约了其他病患家属解说病情,就先跟你谈到这里,未来对纪小姐的病况还有什么不了解的,查房的时候可以问我。」
「谢谢您,医生。」厉呈韫说着。
送走梁医生后,厉呈韫定定地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向柔,胸口一窒,心痛得仿佛快要裂开来了,眼底再也隐忍不住悲伤,温热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万万没有想到,才隔半个月,见到的会是这样的景象,更无法想象要是推动向柔,他和心心该怎么办?
「向柔,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厉呈韫忧伤至极,要是自己没有出差远行,一直陪在她的身旁,是不是就能及早发现她身体的异状呢?
「你还记得我对你的承诺吗?你是我的人生,我答应过要负担你一辈子,不管疾病或痛苦都会陪着你的……不要怕……我就在你的身旁……」厉呈韫的脸上爬满泪水。
自从年少时失去双亲后,他就再也没有任何人陪伴,一个人活得孤独,活得寂寞,即使有能力为自己买间房屋,但却感觉不到归属感。
直到遇到向柔和心心,他才再次拥有家的感觉,才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孑然一生。
「我有告诉过你,我爱你吗?我……很爱你和心心,如果没有你,我的一切努力都没有意义了……所以你不能抛下我和心心……」他简直泣不成声,双手痛苦地交握着。
他疲累地瘫坐在椅子上,内心布满恐惧,害怕自己会失去向柔。
他们相爱的时间太短了,短到还不足够写完属于他们的故事,他还有想要陪她慢慢变老的承诺,他不容许她就这样抛下他……
自从向柔发病至今已经过了一个月,她依然陷入昏睡状态,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但身体的病况已逐渐好转,由加护病房移至普通病房。
厉呈韫向公司请了长假,负起照顾向柔和女儿的责任,每天早上,他会陪女儿吃完早餐,然后送她上学,再到医院探视向柔。
一早,他如同以往一样,叫女儿起床,替她换上衣服。
「心心,爸拔跟你说过,钮扣要从领子这边的第一颗扣起来,然后再一颗一颗地往下扣。」厉呈韫坐在床沿,替心心穿上衬衫,教她扣起钮扣。
「以前妈咪都会替我扣扣子……」心心皱着小脸,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但是妈咪现在太累了,她在睡觉,所以心心要学习照顾自己。」厉呈韫隐忍着心中的悲伤,开始教起女儿简单的生活能力。
「喔。」心心点点头,照着厉呈韫的方法,笨拙地把扣子。
「心心好厉害,妈咪如果知道你学会扣钮扣了,还会自己穿衣服的话,一定很开心。」厉呈韫赞美起女儿,但悲伤的眼眸却没有一丝喜悦。
「把拔,那我是不是也要学会自己绑头发……以前妈咪都会帮我绑辫子……」心心问道。
「把拔会帮你啊!」厉呈韫拿起梳子,轻柔地梳起女儿细柔的长发,以不太熟练的手法替她扎了两条长长的发辫。
「但是人家比较想要妈咪帮我……」心心低着头,圆亮的眼睛蕴起泪光,抽抽噎噎地说:「把拔,妈咪是不是不要心心了?要不然为什么每次我们去医院看她,她都闭着眼睛不跟我说话……」
「心心,把拔不是说过了吗?因为妈咪太累了,她想睡觉……」他安慰着女儿。
其实他比心心还要恐惧,害怕向柔要是永远醒不过来,那他该怎么办?
曾经,他内心有着一个巨大又空洞的苍白,是向柔的爱一点一点地温暖他,填满他生命的空缺。
如今,他的心仿佛又破了一个大洞,没有她,他再也感受不到生命的活力,活得像一块沉默的。
「可是把拔睡觉时,我一叫你,你就会醒过来了,为什么妈咪睡觉都叫不起来?」心心哽咽地说。
「因为妈咪是睡美人,睡美人都要睡很久。」他深吸口气,隐忍心中的痛楚,安慰着女儿。
以前他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向柔会把远行的他拟化成「超人爹地」,如今他才明白,原来生命中有太多苦痛与折磨,必须用童话的语言来包装现实的残酷。
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只要王子的一个吻,就能吻醒她。
而他生命里的睡美人,他该用什么方法唤醒她呢?
「可是人家会想妈咪,我不要她睡那么久……」心心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哭着说。
「心心,我也很想妈咪……」他爱怜地亲吻女儿的发心。
他也跟心心一样,想念她温暖的笑容,想念她撒娇的姿态,想念她害羞脸红的表情,想念她祝亲吻他时全然的热情,想念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他不要所有的想念全变成了回忆,那对他们来说,太残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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