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颂竺再次睁开眼睛,已是隔天的中午。
她一醒来便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她闭上眼,等待那晕眩感过去后,才再度睁开眼。
焦距凝聚,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就躺在一张铺有天蓝色床单的双人床上,周围的摆设布置很简洁,看得出是男人的房间。
「吓!」她急忙弹坐起来。
昨晚她喝了威士忌之后头很昏,没多久就失去意识,脑海中最后一个有印象的脸孔是阿迈。
该不会是……
她慌忙低头往下看,想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在不在。
幸好,她每件衣服都还规规矩矩地套在身上,也不像被人欺凌轻薄过的样子,她才松了口气,稍微放心了。
「这……到底是谁的房间?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再仔细打量房间,想找出些许可以证明主人身分的蛛丝马迹,但徒劳无功。
她隐约听到房门外头有细微的声响,于是决定出去一探究竟。
她拖着还有点虚软的双腿下床,扶着墙壁,缓缓朝门口走去。
转开房门静静伫立片刻,听那声响好像是从左侧传来的,她便转身朝那走去。
走过去她才发现,那里是厨房。
她站在门口探头往里头瞧,看见一道熟悉的男性背影,穿着深蓝色的围裙,正在现代化的炉具前忙碌着,熬着一锅飘散着浓浓香气的食物。
那身影好像是「白焕宸?!」关颂竺错愕得当场掉下巴。
「噢,妳醒了?」白焕宸听到声音转头,见她一脸震惊地站在厨房门口,很自然地打招呼。
「早啊!睡得好吗?」
「好……」等等!好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是什么地方?」她震惊地瞪着他,一副他不知使了什么妖术把她搬来的模样。
「我会在这里,是因为这是我家。」
「你家?!」关颂竺不敢置信地重复他的话。「这是你家?」
喔,她果然掉进地狱里了!
「我怎么会在你家?我明明记得昨晚和阿迈他们一起喝酒」
「妳喝醉了,我想送妳回家,但找不到妳家钥匙,就先把妳带回我家了。」
他很平静地陈述,没用冻死人的语气责怪她深夜在外游荡,也没臭骂她喝得烂醉如泥,自甘堕落。
而且,他还把醉昏的她带回家来照料,这让关颂竺感到非常意外。
原来他不板着脸说话时,语气满温柔的,那他以前干嘛老像尊扑克脸的雕像一样,板着臭脸吓人?「你在煮什么?好香喔。」她忍不住指着炉子问。
那锅东西闻起来真的好香,她已经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闻到那诱人的香味,肠胃都剧烈蠕动起来了。
「我在卤猪脚。」他从卤汁中挑起一块猪脚,用筷子戳刺试其硬度,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已经卤得差不多了,可以吃了,我马上弄给妳吃。」
他拿了个大琬盛起几块猪脚,淋上热呼呼的卤汁,再把煮好的面线加进去,充分搅拌后,就成了一琬香喷喷的猪脚面线。
不过光有猪脚面线还不够,他还缺一样东西。
他打开另一口炉子上的锅子,取出两颗橘子色的水煮蛋,那怪异的颜色让关颂竺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怎么会是那种颜色?」
「其实这是红蛋。」白焕宸告诉她。
「红蛋?可是它明明是橘子色的呀!」老天!这种橘子色的蛋能吃吗?「因为我买不到红色颜料,又怕用其它颜料对身体有害,就用红萝卜汁代替,才会染出这种颜色。」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招认。
「你为什么煮猪脚面线又煮那种橘子色的——呃,红蛋?」他早餐向来都吃得这么丰盛吗?「因为——我要替妳庆生。」
「替我庆生?」关颂竺的小嘴张得可以塞进一颗红蛋。
「嗯,昨天是妳生日不是吗?虽然稍微晚了一点,加上我的手艺可能不怎么样,不过聊胜于无,就请你笑纳,捧场多吃一点吧!」
关颂竺傻住了,他一早大费周章地煮猪脚面线又煮红蛋,就只为了替她庆生?「来,快趁热吃吧!我煮了很多,妳尽量吃,但是不保证好吃就是了。」那琬猪脚面线还很烫,他帮她端到餐桌上,顺手替她拿了双筷子。
「谢谢……」关颂竺脑子还空空的,只知傻愣愣地点头。
她呆呆地坐下来,望着那琬热腾腾的猪脚面线愣了好久,才拿起筷子进食。
尝了口面线,热度传进嘴里,她才感觉到真实。
「很好吃。」她哽咽了,鼻头发酸,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妳怎么了?为什么哭?」白焕宸愕然看着她。
"他煮的东西有那么好吃,好吃得让她流眼泪吗?还是……难吃到让她痛哭?「对不起,我只是……很感动。」
一想到有人记得她的生日,而且还这么用心为她庆生,她的眼泪就克制不住,不断往下坠。
「傻瓜!」白焕宸心口一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抬起泪眼汪汪的星眸,不解地望着他。
她一直以为他很讨厌她,见到她总是板着一张脸,从不轻易对她笑,还经常训斥她,把她当成只会惹麻烦的小孩。
为什么这么讨厌她的人,要对她这么好?「好?」白焕宸几乎想大笑。「只是替妳煮了红蛋和猪脚面线,这样就算对妳好?」
她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当然啊!从来没有人特地为我准备这些,大家或许宁愿花钱买一颗大钻戒、或是一个限量名牌包给我,但就是没人肯花时间,为我煮一琬猪脚面线。」
白焕宸无言地看着她。
他不过是替她煮点东西庆生,她就那样受宠若惊,感动得直掉眼泪?他突然感到有点心疼,这位看似娇宠的大小姐,到底都过着什么样被人忽略的生活?「真的好吃?」白焕宸嘴角的线条放松了,眼神看来更是温柔。
「嗯!猪脚好Q好香,还有红蛋的滋味更是一绝!」关颂竺每尝一口食物,就大力赞赏一番。
「小姐,红蛋妳还没吃好吗?既然没吃,妳怎么会知道滋味一绝?」白焕宸挑起眉毛,很故意地间。
「啊,我说错了,是卤汁才对。」关颂竺微微红了脸。
「哼哼,我看妳刚才说的那些话,八成都是骗我的吧二」白焕宸假装恼怒,但眼底半点怒气也没有。
「真的啦工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发誓。」她举起小手,紧张地解释。
「不行工妳已经信用破产了,我不相信妳了,除非妳连锅子里的猪脚都吃光。」
「喂旦你想撑死我啊?」
「哈哈哈旦」白焕宸终于破功大笑。
昨天之前,他根本没办法想象,他们居然能够和平共处一室,但他们真的办到了。
不但能够和平共处,还有说有笑,甚至能够斗嘴调侃对方,这在过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人呀,好像只要能够破除偏见,轨比较能够接受自己原本不能接受的事物。
他面带笑容,静静地看她努力吃光那琬猪脚面线。
关颂些二边吃着猪脚面线,一边偷偷打量他。
以前从未仟细看过他,今天细看才知道他其实很英俊,斯文俊逸,儒雅叉百风度,她痴痴望着他挺直好看的鼻梁和性感的宽唇,只觉得双颊像被蒸气烫过一样又热又红。
有时偷窥被他抓到,两人祖线相接触,他对她微微一笑,她则涨红脸飞快低下头,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
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到底为什么?几天后,关祖耀从美国回来了,敏锐的他很快发现,女儿似乎有点不一样。
「啊,爸爸!」
晚上七点半,关祖耀一边与白焕宸交谈着,一边走进关家宅邸,原本正要上楼的关颂竺看见他们回来,立刻转身飞奔下来。
「白、白助理。」关颂竺靠近他们,有点扭捏地喊道,双颊可疑地泛起红晕。
咦?这是关祖耀发现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向来连名带姓直呼白焕宸的宝贝女儿,居然中规中矩地喊他「白助理」。这是怎么回事?关祖耀不动声色,继续观察下去。
「妳好,关小姐。」白焕宸对她倒没什么太大的改变,顶多更和颜悦色一点而已。
「你、你好!外……外面很冷吧?」
耶?这是关祖耀察觉到第二个不对劲的地方。
向来伶牙俐齿、顶嘴时还牙尖嘴利得气死人的女儿,几时变成大结巴了?还有她脸上那两大团红晕是怎么回事?腮红涂得太浓?但女儿看来根本没化妆呀!
而且女儿向来亲近他,可是刚才她只在下楼时瞧了他一眼,而其余的时间,目光全黏在他的得意助理身上。
唔……难道她……他抚着下巴,沉吟起来。
「还好,我不是很怕冷。」白焕宸微笑回答。
最近碰面,关颂竺对他都非常和善客气,所以他也把握这难得的机会,释出善意,改善他们长期僵化的关系。
「关小姐没出去?」他看看墙上的时钟,以往这时候,差不多该是关大小姐准备出门狂欢的时间。
其实他早有察觉,关大小姐最近突然变得很安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PUB等夜店完全绝缘,俨然成了清修的尼姑。
因此最近他完全不必再深夜到各大夜店去盯人找人,也得到好一阵子的清闲。
「外头没意思,天天玩,早就玩腻了。」关颂竺小声她道。
「是吗?那很好,关小姐愿意收心,委员就放心了。」
他看看手表,尽责地提醒关祖耀:「委员,和聚洋科技的张老板相约的时间到了,我们也该过去餐厅了。」
「知道了。」关祖耀转头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轻哄道:「爸爸还有点事得出门,妳自己乖乖在家,别再跑出去了。」
「好。」
「欸?」以往不都先回嘴气气他这老爸,然后再故意来个彻夜不归以示抗议的女儿,这回居然只有乖乖一个字「好」,这简直让关祖耀跌破眼镜。
他确定女儿真的变了,至于为什么改变、为了谁改变?他想答案已经很清楚。
「那爸爸走了。」他意味深长地对女儿笑笑。
「再见,小心开车。」关颂竺挥挥小手,不过却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
「再见!」白焕宸礼貌地道别,见她穿得不够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天凉了容易感冒,妳多加件衣服会比较好,要多留意自己的身体。」
「好。」因为太过欣喜,关颂竺的声音有些颤抖。
白焕宸又朝她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简单一番话,却像一剂兴奋剂,让关大小姐高兴得整晚睡不着。
「他关心我……他关心我耶。」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因为想着白焕宸的事而难以入眠。
「我是怎么了?」她坞着自己烫红的双颊,不知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自从生日当晚被他收留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对他的感觉变了。
以前从不特别认为他英俊的她,突然觉得他其实满帅、满性格的:以前觉得他呆板又无趣,但现在反而认为他正直又有原则;而对于他的声声叮咛,她也不再觉得啰唆厌烦,而是觉得满心温暖、甜蜜。
她想,自己真的生病了!以往看到白焕宸总是一肚子气,恨不得他马上消失,然而现在看到他不但不气,还觉得好兴奋、好开心。不只兴奋开心,要是他对她笑一笑,或是一个眼神望过来,她的双颊立刻红得像苹果,心脏也突然跳得很快,害她口干舌燥、呼吸困难。
如果这些症状在他们分开之后,就完全痊愈的话,那也就算了,问题是即使他们没见面,他的身影还是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让她朝思暮想,吃不下也睡不着。
这若不是生病了,那又是怎么回事呢?她在想,一定是自己身体的哪个机能失调了。
「我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的怪症吧?」她将小脸埋进枕头里,想起他,心口又酸又甜又难受。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治好她的怪病?左思右想了几天,关颂竺决定冒着被秦婉娴嘲讽的危险,偷偷溜到父亲的服务处找白焕宸。
她真的很想见他,可是他这几天都没到她家去,所以她只好厚着脸皮自己跑来找他。
到了服务处门外,她却不敢进去,怕白焕宸不在,又撞见那个说话字字带刺的秦婉娴。
躲在大楼的柱子后,偷偷往里头瞧,只见里头偶尔有几位职员走动,但是好像没看见白焕宸的身影,不知道是在自己的办公室,还是根本还没回来。
没一会儿,服务处门前的马路边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她转头望去,只见有位打扮入时的漂亮女孩下了车,提着一大袋用免洗杯盛装的点心,走进服务处。
没多久,白焕宸的身影出现了。
「是他!」原来他一直在办公室里!
看见一直牵挂的人出现在玻璃窗内,关颂竺好兴奋,雀跃得像看见偶像的小粉丝。
而那名带着点心进门的女孩看见他,似乎也很高兴,还殷勤地拿着一份点心,亲自递给他。
白焕宸却之不恭地收下,并给她一个感谢的笑容。
原本满心喜悦的关颂竺,顿时垮下脸,原本喜悦的心情,立即笼上重重阴霾。
那女孩是谁?为什么送点心到这里来?她心里直冒酸泡泡,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紧张地注意他们之间的互动。
她更加努力探头往里看,并且拉长耳朵,试着捕捉一些对方身分的关键词。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她什么都听不到,只能远远隔过玻璃窗,看见里头的情景。
陌生女子亲自将点心送到白焕宸手上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副熟稔地与他攀谈起来。
而白焕宸也非常有耐心地聆听她的话,还不时给予鼓励的微笑,或点头回应,让关颂竺瞧得更加不是滋味。
「那女孩到底是谁啊?」她娇嗔地猛跺小脚,对于眼前的景象既紧张又嫉妒。
她一点都不希望白焕宸和其它女人走得太近,他是她一个人的!
我一个人的……关颂竺被自己窜出脑梅的念头吓到了。
她怎么会这么想呢?白焕宸从来就不是她的,他又不是他们关家的奴隶,她也没想过要把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她只是「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她摀着嘴,震惊地喃喃自语。
是啊,她喜欢他!她喜欢上他了!
原来,自己这阵子莫名其妙的「怪病」,还有种种怪异的举止与失常的表现,全是因为爱上他了。
「怎么会?我怎么会爱上他呢……」
「小竺?」
突然间,一颗脑袋瓜从她眼前冒出来,她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发现那人竟是她的父亲。
「爸爸?!」关颂竺差点被他吓破胆,连忙猛拍胸口镇心凝神。
「小竺,妳在这里做什么?」关祖耀纳闷地看着她。
他刚从外头回来,大老远就看见女儿躲在柱子旁,行迹鬼祟地往服务处偷瞧,嘴里还念念有词。
「没、没有啦!我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关颂竺心虚地编了个借口。
「看我?」这更奇怪了!他人又不在办公室,她要看谁?再说她要找他不光明正大走进去,躲在外头偷窥什么?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转头透过服务处的玻璃窗往里头一看——呵呵呵,果然!
他了然地勾起嘴角,非常明白自个儿宝贝女儿的心事。
「既然来了,就到里头去坐啊,干嘛躲在外头不敢进去?」他笑着把女儿拉往服务处。
「啊,等等啦!爸、爸爸——」
关颂竺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见白焕宸,就被父亲强拉进去了。
见到关祖耀回来,白焕宸立刻停止与那女子的谈话,快步迎过来。
「委员,您回来了?啊……关小姐,妳好!」他一瞥见正贴在父亲身旁的关颂竺,很自然地露出浅笑。
「你、你好!」关颂竺粉嫩的脸蛋立刻爆红,结结巴巴地点点头,随即又害羞地躲回父亲身后去了。
白焕宸有点不解地看着她异常的举动,不过也没有太在意,反正她个性向来古怪,有时娇蛮、有时脆弱、有时害羞、有时又很强悍,就像一名百变天使,他早已习惯了。
「委员,会议开得怎么样呢?」白焕宸先关心地问关祖耀。
「很顺利,大家对我所提的议题都有共识。哎,小竺过来,别谈扫兴的公事,焕宸,你打电话去餐厅订位,今天难得有空,我要陪小竺好好吃顿饭——还有,等会儿你也一起去。」
「是。」白焕宸点点头,立刻离开去打电话订餐厅。
「委员、关小姐,要不要喝点什么呢?咖啡好吗?」秦婉娴从里头走出来,恭谨地招呼道。
今天关祖耀在场,所以她表现得谦卑有礼,半点都不敢搞怪,但关颂竺依然不敢多看她一眼,就怕看见她眼底透出的凶猛嫉妒。
「不用了,我在开会时喝了不少茶,不喝了。小竺呢?」关祖耀柔声询问一径低着头的女儿。
「我也不用,谢谢。」关颂竺下意识靠向父亲的手臂,好像这样就可以抵挡秦婉娴的瞪祖。
关祖耀发现女儿神情怪异,好像在畏惧着什么,便下意识地抬头审视四周,想看看是什么让她害怕。
而秦婉娴一见他抬头,立刻抽掉冰冷的表情,换上温婉的笑容。
「委员,餐厅已经订好了。」办事效率极高的白焕宸很快就回来了。
「好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关祖耀疼爱地牵着女儿,一起朝门外走去。
而白焕宸则谨慎地跟在一步远的地方,这样随时可以在他上下车时为他服务,又不会在行进时不慎失礼超前。
需要应酬的人走了,秦婉娴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充满恶毒光芒的眼眸,直勾勾地瞪着三个人的背影——尤其是关颂竺。
她心里难以平衡,为何一个什么都不会、也完全不需要付出,甚至可能根本没脑子的堕落千金,却能拥有这么多财富,还得到这么多人疼爱?只因为她天生好运?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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