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内,曦洁默默拿着抹布擦拭着本来就几乎已是一尘不染的餐桌,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擦痛了为止。
她似乎比以前整整瘦了一圈,原本就纤细的瓜子脸,此刻显得更加削瘦,下巴亦更尖更细,短发略长长了一些,柔顺地贴在耳后,清爽柔美的脸颊隐隐透着一层憔悴之色。
自从花室那一次后,他几乎再没有碰过她,也再没有正眼看过她。不回家已是常事,在她拿去换洗的衬衫与西装外套,经常传来浓郁的香水味,有时还有淡淡的口红印迹。
这并不奇怪,娱乐报上早就刊登有关他与那些明星、模特儿的绯闻,不是他抛弃了前任女友又对新人展开攻势,就是那些女人为他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新闻。
他向来都是如此,在没有遇到他之间,他就是娱乐报绯闻的宠儿。可是为什么,既使被他伤得这样深,这么重,她的心除了酸楚之外,所有的,便是在他彻夜不归的时候,那无法抑止的想念和担忧。
擦完桌子,再取出吸尘器,开始吸起地来。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优质的全羊毛地毯,必须每天都吸一次尘,才能保持干净整洁。正当她弯腰吸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口出现一个人影,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浓装艳抹的贵妇站在门口。
曦洁愣了一下,关上吸尘器。
“你是谁?”那妇人傲慢无比的上下打量着曦洁。
“我是这里的佣人,请问两位有什么事吗?”曦洁道。
“佣人?”那妇人斜睨着她,走人客厅。“于寒呢?”
“少爷在书房。”今天是他几乎数十天来,惟一早归的一天,一回来便把自己关在书房。
那妇人点点头,转身欲往书房走去。
“请等等。”曦洁连忙拦在她面前。“能告诉我您是谁吗?我好向少爷通报一声。”
“不必了。”那妇人一脸不悦。“让开,你还管不到我头上。”
“可是……”
“你来干什么?”冷冷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书房门口大开,于寒叼着一根烟,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们。
“小寒!”那妇人露出一脸惊喜的神情,欲扑上前去,却见于寒脸露嫌恶地避开,离她远远地。
“小寒,你还是不肯原谅我?”那贵妇人一脸哀戚的神色。
“何必这么假惺惺?”于寒冷冷走向眼前这个虽已徐娘半老,但依旧风韵犹存的妇人。经过了这么多年,可恨她看上去居然还是没有显老!气质依旧雍容华贵,神情恳切和蔼,谁能相信这副艳丽的外表下,竟是如此的水性扬花、虚荣自私、无情无义!可恨这样的女人,竟偏偏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张之萍!
“小寒,为什么这么说,你可知道这几年来我有多想念你吗?还有你爸爸。”
“算了吧!让我猜猜你来的真正目的。”于寒冷笑着,喷出一口烟雾,脸色格外冷峻慑人。“是不是缺钱,走投无路,所以把脑筋动在我身上?”
“你!”张之萍后退一步,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个冷漠得可怕的男子,这是她自己的亲生孩子,却可怕得如此陌生。
“猜得没错吧!”于寒依旧保持着冰一样完美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你怎么知道?”张之萍硬着头皮问道。
“你那个姘夫的公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华诚房地产有限公司,他的公司最近高价购入一块地皮,但因政府突然放弃了投资计划,所以一夜之间价格暴跌,公司资金周转不灵,而且正在开发的景园山庄的最大投资商撤走资金,他的公司现在已经是岌岌可危,马上就要完蛋了。”于寒冷冷道,享受地看着她一阵红一阵白的表情。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张之萍惊异道。
“走投无路了吧。”于寒冷笑道,凝视着她的眼睛。“银行也驳回了所有贷款的申请,并且冻结了所有帐户,不出三天,华诚就会宣倒闭?”
“原来是你干的!”张之萍后退一步,第一次害怕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来。
“没错!是我放出政府要投资造铁路的消息,哄抬地价,是我动了手脚,让别人撤回资金,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居然还问为什么?”于寒朝她逼近一步,道:“那我也替爸爸问一句,为什么你要欺骗他、离开他甚至背叛他!”
“我!”张之萍后退一步,哑口无言。
“爸爸那么爱你,明知你是个歌厅的舞女,还是不顾一切地娶你。但是你回报给他什么?居然把他所有存在你名下的财产和所有珠宝席卷一空,跟你的姘夫私奔了!我查过你的纪录,你的前后后共跟过不少有钱人,每次都是半年之后,便跟你的姘夫重演同一场戏,你以为我不知道?”于寒厉声道。
“可是我毕竟是爱你爸爸的,否则又何必嫁给他,又何必那么辛苦地生下你?”张之萍道,企图以漂亮的借口欺骗于寒。
一直屏息站在一旁的曦洁心中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位贵妇竟是于寒的亲生母亲!
“别替自己找借口了。”于寒狠狠扔掉烟头!道:“你嫁给爸爸,不过是想过豪门贵妇的日子,至于生下我,那是逼不得已!你扪心自问,可曾尽过一点做母亲的责任?”
“我那时候年纪太轻,还什么都不懂。小寒,看在我们毕竟母子一场的分上,你不能见死不救!”“母子一场?”于寒冷笑道:“爸爸是被你害死的!你知道他死于什么吗?酒精中毒!在爸爸去世那一天,我就已经登报和你脱离母子关系,现在,请你马上在我面前消失!”
“小寒!你不能!”张之萍仍试图挽回败局。
“走!”于寒冷冷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可是小寒……”
“我叫你滚,听到没有?”于寒一声怒喝,右手用力一挥,碰倒桌上的花瓶,只厅一声响,花瓶在地上四分五裂。
曦洁看着他那阴冷铁青的脸庞,不禁暗暗心惊。张之萍终于垮下肩,白着一张脸,无奈地往外走去。
曦洁静静地看着于寒,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但是她却看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一闪,那冰山一般冷漠的脸庞,在听到张之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突然露出了一丝悲怆和疲累的神情,如狂风乍起的冰湖湖面,顿时出现一道裂痕。
她突然有股冲动,想扑入他怀中,替他抚去那一脸的寒冰与黯然。但只见他高大的身影一闪。“砰”地一声,书房的门被猛地用力关上。随即传来一阵巨响,曦洁吓了一跳,开始拼命敲起书房的门。“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室的沉默。
书房内,一片怵目惊心的狼籍,已被掀翻在地的书桌凌乱地叠压着书本,纸张、笔墨散乱一地,于寒脸色惨白地蜷缩在房内一隅,心跳狂乱地几乎要蹦出胸膛,头部传来的阵阵剧痛令他将手深深插入发际,狠狠揪紧。
往事,那疼痛不堪的过去,狰狞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他吞噬。
“你这个贱人,居然背着我去勾引别的男人!”一声撕裂般地怒吼令他弱小的心猛地一震,缩在墙角一隅的他,看着眼泛可怕红丝的父亲,吓得说不出话来。
“反正也被你看见了,我就认了。那个人是我的老相好!你连他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浓装娇抹的妖艳面容此刻竟扭曲地如此狰狞,这不是他熟知的母亲!
“贱人!”一巴掌过去,换来声嘶力竭的尖叫与扭打。
这样的戏码足足上演了一个星期,然后,母亲卷款潜逃与人私奔,而父亲,亦变得不再像个父亲。
夜夜笙歌,狂饮,怒骂,摔锅砸碗,是家常便饭。他总是躲在房间一角,浑身发颤地看着父亲暴怒的神情。
“你这个杂种,干嘛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摔光了所有的东西,精力无处发泄,便转移到在墙角缩成一团的他身上。
“他妈的!”他一把揪起他,咬牙切齿道:“你妈是个彻头彻尾的婊子,你们是她生的贱种,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的,不是我的儿子,不是!”
“爸爸!”他吓得脸色发白,怯怯地叫着眼前已丧失常性的男子。
“别叫我!我不是你爸爸,你也不是我儿子,你是那个贱人的野种!”
好狰狞的面目!他顿时吓得哭出声来,奋力将自己的父亲推开,往外跑去。
父亲因喝醉酒而被他一推便倒在地上,爬起来后更是恼羞成怒。“反了,你竟敢推我?”他四处寻觅,怒冲冲地跑到房外,从车库中找出一根藤条。
“救——命”无视他惊惧的喊叫,早已丧失常性的父亲将他一路揪到漆黑的地下室,用麻绳绑住他的双手,吊在空中,步步紧逼过来……眼前那可怕的巨大黑影,曾是他最亲的人,却给他最深的伤害!
那黑影狂笑着,拿起藤条……
“不……痛!”一声声鞭笞声抽打在身上,幼嫩的肌肤顿时渗出一道道血痕,他声嘶力竭地修呼着,跌入无边无尽的疼痛中。
空旷的地下室一片漆黑,令人发指的暴行,就这样被深深的夜暮,悉数收藏。
痛!真的是很痛!全身都如火烧一般,针刺似地压迫着每根神经。于寒只觉此时胸膛传来阵阵剧痛,如被鞭笞般,将他整个心脏缓缓撕裂,这疼痛令他全身痉挛,不管多少年来,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怎么能忘记?
那阴寒湿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内,凄厉绝望的惨呼,混合着一声声尖锐的藤条抽打的声音,和一个男人狰狞的狂笑与怒骂……
“不……不!”他慌乱地拿手去挡,护在自己的胸口,尽管衣服穿得严严密密,但仍觉全身如坠冰窟。痛苦与惊恐如水蛇般,紧紧缠绕住头颈,难以呼吸。
为了减轻无法承受的痛楚,于寒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索地上的东西,突然摸到一块玻璃碎片,不假思索地,发狂似地用力往自己手腕上割下去。
“不要!”刚刚找到钥匙开门进来的曦洁看到这一幕,几乎心胆俱裂,她猛地扑上前去,拼命握住他的右手,使出几乎全身的力气,还是抵不过他的力道,碎片寒光一闪,在他左腕划出一道血痕,再深几公分便是主动脉!
“滚开!”于寒猛地大喊,将她甩到地上,鲜血自左腕汨汨而出,一滴滴流到地下。
“你流血了。”曦洁咬牙站起身,慌忙拿出手绢,试着替他压住伤口止血,冰冷的手一触摸到他炙热的肌肤,不禁一惊,他全身都在不停地发抖。
“你没事吧。”她担心地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里一阵阵揪痛。
“趁我现在还没改变主意,你赶快滚。”于寒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铁青的睑上凝聚着阴冷狂躁的风暴。
“不,我不走。”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你血流得好多,我打电话给医院好不好?”
“那就怪不得我了,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于寒狂躁的满血丝的眼睛如鹰售般盯着她,随即,一下如饿狼扑食般将她压倒在地上,狠狠吻上她柔软的胸部。
天哪,他压得她好重,掐得她好痛!曦洁痛得攒起眉心,却硬是咬牙一声不吭地忍受下来。她能感觉出他心中的痛楚,一定有什么可怕的经历令他如此大失常态!到底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那么冷静的人崩溃成这样!
默默地,她任凭他发泄,毫无温情掐抚舔啃,令她雪白的肌肤不一会儿便泛起一层青紫的瘀痕。
“唔!”毫无前戏地,只求发泄,那痛楚简直要将她撕成两半。
“好痛……”她用力捶打他的肩膀,想让他缓和下来。但于寒似乎不为所动,反而冲刺地更猛更深。
“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他粗暴而饥渴地吻着她柔软的胸部。
“我答应,永远不会离开你的,除非是你不要我。”看出他心里的伤痛,曦洁轻轻抱住他的头,轻触他的头发,咬牙承受着他的折磨。
“永远也不要背叛我,欺骗我!”他的声音含糊不清,整个人濒临崩溃边缘。
“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永远也不会欺骗!你……”嘴唇已经咬破了,舌尖传来浓浓的血腥味。天哪,他要杀了她吗?曦洁绝望地跟随着他的律动,忍受着似乎无边无际的痛楚。
隐隐间,她意识到他抱她走上楼梯,又抱回床上,最后,她似乎隐隐听见他在她耳边的低语:“对不起。”
他应该没事了吧!含着忧伤而欣慰的笑容,她深深地陷入昏睡。
???
翌日清晨,于寒静静伫立于宽大柔软的床边,左腕里着纱布,注视着仍然昏睡不醒的曦洁,眉心深深地纠结着。
她的呼吸深长而均匀,淡淡的阳光照在那清丽的脸上,反映着一层光晕,就像一位天使。他深深凝视着她,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丧心病狂!
当他自狂躁中清醒过来,看着已经昏睡在地上的她,雪白的肌肤密布青紫的瘀痕与吻痕,私处因他疯狂的动作而崩裂出血,心中犹如被一记重锤敲过。
如果昨晚没有她的隐忍,他不知道会做出怎样伤害自己的举动来。
第一次发作时,他还在读高中,当时便发疯似地拿出小刀狠狠刺向自己的手臂,造成大动脉出血,幸亏医院抢救及时,否则他早就一命归西。
第二次发作时,是在美国留学的第二年,当他拿头狠狠撞向墙壁时,是欧阳冉及时一拳将他打昏。
第三次就是这次,是她,竟然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他伤害自己的代替品。
看着深陷在被子中纤柔的身躯,她紧闭的双目,微蹙的修长的眉毛,惨白柔美的红唇,构成一张无比清丽又无比忧伤的脸庞,他的心便被愧疚狠狠折磨着。
他都做了些什么!竟然强暴了一个女子!虽然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但这的确是强暴!更令他心惊的是,她对他的影响力!
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在他的生命中变得重要。近一个月以来,他尝试和不同的女人交往,但是无论谁,都无法彻底清去她的身影。她身上柔美、纯净而青涩的味道,竟让他在面对其他女人的同时,觉得索然无味。
不过是一个小女佣,不知何时,竟如蚕食桑叶般,一点一点地,在他心中,留下属于她自己的印记!怎么会这样!怎么能容许这样!
眸光一闪,冷漠英俊的脸颊顿时如冰山般寒气逼人,他迅速起床,穿衣,于清晨微曦的光亮中,开车出门。
???
松林墓园
一位高大挺拔、一袭黑风衣的男子站在一块简洁、庄穆的墓碑前,一动不动,神情格外凝重。
清晨的阳光疏疏淡淡,清清冷冷。密密麻麻的众多墓碑前只有他一个人,特别醒目。
于寒看着自己父亲的墓碑,全身又隐隐作痛起来,特别是胃部。奇怪过了这么多年,从前的事仍历历在目,就像刚发生在昨天。而过去留下的创痛,仍像阳光下的影子一样,如影随形。谁说时间能改变一切,谁说时间能治愈伤痕,说这话的人太过幼稚。时间,的确能弥补微小的伤痕。但对于他的,只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除非必要,他是不会来这儿的,没人愿意自己老是沉浸在往事的伤痛中无法自拔。可现在他明明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巨大的危险。他不想让自己置身这种危险之中,更不想让自己像父亲那样,对一个不该爱的女人用情如此之深……
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值得信任,更没有一个女人值得爱,如果真的付出感情,所得到的,便是她们的无理索求、欺骗与背叛!
这里无数次残忍的鞭笞中,他从父亲那里学到的真理。曾经那么英俊、可蔼可亲的父亲,竟因为爱而变成惨无人道的暴君,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他怎么能够重蹈覆辙?——
答应我,孩子,永远不要爱上任何女人,永远不要!——
是的,父亲,我答应你。
犹记得十二岁那年,站在父亲因酒清中毒而病逝的床边,雪白的床单透出令人心惊的死亡气息,他狠狠咬着牙,发着誓,许下了这一生绝不动摇的誓言。
是的,这一生,他都绝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朦胧的烟雾,黑色的风衣,令他的脸庞格外冷绝。他,是一个不需要爱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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