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卡萨斯先生以为她会轻易让自己被百合花,或是他本人所迷惑,那他就得重新考虑一下他的策略了。
当莎拉走出无花果树的树阴,她的蓝眼睛眯成一线,喷泉的音乐缭绕不绝,她也充耳不闻。她必须理智地好好想一想。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正在试图误导她,使她困惑,她必须想出该如何抢在他的前面,阻止住他每一步的行动。起先,他就像对待敌人一样对待她,冷酷,不;肯宽恕,动辄羞辱她——像昨晚,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她的全身,随即,他又转向一边说:“不,谢谢。”
早上,此番情景又重演了一番,卡萨斯又将她置于难堪的境地,如果他吻她,抱住她,抚摩她一触即化的身体,她会不假思索地、虚弱地任由他亲近,甚至还会跪下来请求他!然而,他平静地拒绝了她,一定是知道这不过是个交易。如果他更进一步,没准儿会告诉她,她就像个无家可归的老妇人。
用早餐期间,她表现出恢复了元气,重鼓斗志。而卡萨斯,已经又变换了角色,用低沉、性感的嗓音与她做起游戏,谈及和煦轻风中的远山、美酒和鲜花。他邀请她,如果她愿意,可以来探究他的内心!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苦恼的低叹,坐在被古老的树干包围着的木凳上,放松地向前伸着腿。
她断定,卡萨斯一定正在进行着什么计划。他是在引诱她吗?只想了一下,她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对于可以随意挑选世界上漂亮女子的卡萨斯来说,她出身卑微,太过平常了。即使两人要共同经历漫长而无聊的时光,等待父亲的回应,也不足以使他动一丝与她亲近的念头。
所以,对他的态度惟一合乎情理的解释,就是他要误导她,让莎拉被他那时冷时热、时硬时软的方式所迷惑,糊涂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再没有精力设计出逃。
将她关在套间里一段时间,势必会引起罗西亚的怀疑,不如给她些自由,他会随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在这种情况下,更有利于使她头脑混乱,蠢到不会惹出麻烦。
罗西亚在收拾餐桌,难道她是被委派来监视她,确保她不会四处乱走,迷失在安都勒斯群山中的吗?
莎拉没法不想起他。他骗她说要离开半个小时,留下她独处,几乎使她信以为真。他一定觉得有必要让罗西亚做不知情的看守。
莎拉决定测试一下她的推测。她站起来转身缓缓地走向庭院围墙的外门。从那里,她会发现最外面的城堡大门。
很容易就找到了昨天下午来时的路,她也找到了大门。然而,门却锁着!她站在旁边,又一次强烈地感觉到身陷囹圄。与被锁在套房中一样毫无区别。
罗西亚没有跟过来。像她的主人一样,她知道莎拉无路可逃。更可恶的是,卡萨斯居然欺骗她!
他告诉她不会再有锁来锁住门。她不敢想象自己竟蠢到又一次信任了他!他又狡猾又可恶。她早该知道这点!相反,她已记不清最近一次如此受伤是什么时候了。沉闷寂静中,痛苦撕心裂肺,让她愤怒地要大哭一场。
“罗西亚告诉我说你在这里。”
因为事先没有听见他轻轻的脚步声,她一下子僵立在那儿。她努力掩饰着声音里眼神里流露的伤害,转身面对他。
“你说谎!你说过门不会上锁,”她大声斥责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那温暖、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下,她那种遭背叛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如果她够理智的话,她早就应该猜到他会骗她。她恨死了他那充满同情的微笑,就好象他确切地知道她的感受。最让莎拉无法容忍的是,他那似乎可以解读她混乱复杂情绪的敏锐直觉。
她的情绪通常都被很好地控制着。而这个男人,却偏能搅混她的思绪,让她羞愤,弄得一团糟!他一定知道这样做会让她瞧不起自己。
“尽管我应该早就预料到,”她尖刻地说道,“对于一个能绑架无辜女人的人,说上一两个谎算什么?”
莎拉小心躲开卡萨斯的眼睛,如果她从过去二十四个小时的磨难中总结出了什么,那就是她不会忘记这个教训:只要经他那双能融化一切的眼睛一瞥,她的冷静自制就会不攻自破。但是,她却躲不开他的声音。
他说:“我很遗憾你生气了。我不是有意的。”
她耸耸肩,抵制住他那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否认说:“谁生气了?!好一个锁上的门,又一个对我的侮辱吗?哦,请别在理我!”
“嘘!”卡萨斯抓住她的手,与她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令她的抗议阻在喉咙处,让她觉得眼花缭乱。“我希望能给你一个惊喜。稍后,我们会打开所有的门。我甚至会告诉你钥匙放在什么位置。”
他以为他在愚弄谁?!把她当作三岁孩子来糊弄。她抽回手,站稳脚跟。如果告诉她钥匙在哪里,她就会随时逃脱。他一定以为她没长脑子!她不需要所谓的惊喜。在与他短暂却使她伤痕累累的交往中,他给她的所有惊喜都极不愉快。
卡萨斯慢慢转过身,看着她,一丝淡淡的、恼人的笑意爬上他性感的嘴角。她不由自主地倒换着双脚,脸上泛起红晕。她知道自己穿着皱巴巴的衣服看上去有多么邋遢,他大可不必流露出一副欣赏的表情。
“别在执拗了。”卡萨斯命令道,“安安静静地跟我来,像你希望的那样,做个明智的女人。或者被我抱着走,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
他知道她没有别的选择。莎拉蓝色的眼睛黯淡下来,嘟囔道:“只有精神上的无能者才会这么欺负看上去比他弱小的人,难道就从没有人教过你怎么请求别人吗?或许这样凌弱,更符合你对自己男子汉气概的自诩?!”
听到这番话,他的浓眉上挑,不知什么原因,令莎拉全身发抖。她眼睛盯着脚面,飞快地掩饰说:“好吧,我这就跟你去,但不要以为我会对你虚构的事情感兴趣。我惟一感兴趣的就是看见你进监狱,进那属于你的地方!”
虽然很难做到,但莎拉的话的确终止了卡萨斯震惊的注视。他径直走开,走下阴影下的长廊,穿过通往套房的门和楼梯,进入了一间宽敞幽静的客厅。她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优雅的家具,雕刻精美的窗饰,年代以久的淡色挂毯,整个房间充满了白色百合花的淡雅清香。
他领她继续前行,穿过中间的走廊,里面高悬着华美吊顶,铺着镜子般光亮的打蜡木地板。哥特式栏杆的阶梯蜿蜒向上,几乎每级台阶的一侧都悬着画像,有珠光宝气的贵妇,有骑着骏马身穿制服、腰佩宝剑的军官,神情中都有种和卡萨斯一样的倨傲。
莎拉初步估算,这样气势恢弘的殿堂,它的气派、高雅,以及家具的精美,都需要一笔取之不尽的基金,才能维持它的保养和如此的品位。她猜想可能是他所说的房地产收入用以提供这笔必要的财力。无论如何,她的父亲真不该挑选这样可怕的敌人。
她刚要询问还要走多远才能到达目的地,卡萨斯打开一扇门,进入了一间莎拉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女性化的套房。精致、镶有花纹的家具装点着客厅,墙上的幔布全是纯白色,布艺装饰是一式的玫瑰黄并佐以深浅不一的蓝色色系,她向里面的屋子瞟了一眼,精巧的四脚床,纯白一色的华丽帷幔,蕾丝的垂花雕饰。
他是要为她提供这套房间吗?她不敢想象他会如此替人着想。只要不像昨天那样让她与他同睡一床,脖子感觉着他的呼吸,那就算住在猪圈已让人千恩万谢了。
然而,这套房间太豪华了,以至她不敢奢求。他一开口,就证实了这一点:“这是茜卡的房间,”他僵硬的做着手势,嘴角下垂,“你会想象一个年轻的女孩在这里会不快活吗?你看,她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还想离开,和一个比她年龄大三倍的浪荡子私奔呢?”
他黑色的眼睛像钻石般闪亮,直盯着她,臂膀的肌肉绷紧,牙关紧咬,显而易见他的愤怒。
“我怎么知道呢?”莎拉嘟囔着,在这样女性化的套房里,随口说出故意惹恼他的话,显得分外不协调。“这房间就是你要带给我的所谓惊喜吗?我该做些什么?只是羡慕浏览一番呢,还是搬进来住?”
“我妹妹回来的时候,她不会愿意看见有陌生人正使用她的房间。”他粗声粗气地回答,“你还是待在我安置你的地方——和我在一起。至于原因,我已经解释过了,不是吗?”
野兽!希望一下都落了空。他不要以为可以随意摆布她,让她像个白痴。
“哦!我可真蠢!”莎拉垂下眼睛掩饰她的怒火,慢吞吞地说,“前一分钟,我还以为你要做件体面的事。”
“体面?你真的懂得什么是体面吗?”
当卡萨斯的眼睛谴责地看着她的时候,她的怒火一触即发。然而,她重新镇定下来,冷冷地提醒他说:“我并不是我父亲,先生,更不是他的看守。在我看来,你和他一样的毫无原则。在这个糟糕的事件中,我是惟一、也是完全无辜的一方,你违背我的意志将我拘禁在这儿,而你妹妹,估计正心甘情愿地与我父亲在一起!如果你已经把你想展示的都展示给我了,不妨让我离开!院子里的空气远不像这里那么压抑,在那儿,我甚至会误以为自己不是在监狱里。”
也许他会认为她的话很放肆,冒犯了他,说不定他会为此将她关进地牢里,她边想边有些为自己强硬的语气感到后悔。
愤怒令卡萨斯高高的颧骨变了色。有那么一会儿,她以为他会因为她刚才说的话而打她。因为她的话提醒了他,他妹妹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她和皮埃尔私奔了,她有权利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然而他令人眩晕地微微一笑,他的道歉令她眼睛大睁。
“请原谅我。你成为你父亲的女儿,是你的不幸,但你说得对。你并没有伤害我和我的家人。”他优雅地摊开手,“我忘记了,小姐,首先,你是我尊贵的客人。我向你致以万分的歉意。”
他的高贵有种让人倾慕的魅力。他说话刻毒和他那独裁的倨傲曾让她怒不可遏。但偶尔,就像现在,他的骑士风度,令她觉得着实可爱。
只可惜,他是她父亲的敌人,挟持她的敌人,他们处于敌对状态。他,始终是父亲的敌人。所以,再完美的骑士风范,也无法为他的虐待找到托辞。
硬下心肠,莎拉无视他悔悟的笑容。惟恐笑容会让她付出代价。当他手指伸向不远处的沙发时,她的疑问更加深了。
“看看,如果我愿意,我会多么的细心体贴,来……”他走过去,做着专横的手势让她跟上,“美丽的衣服要配美丽的女士。”
浮夸的奉承在她这里一点作用都不会起,莎拉坚定地想。她并不那么看重自己的外表,因为那是天生的。不会多一分,不会少一分。如果她费心装扮的话,会看上去满吸引人的,但决不是他所说的美丽。现在,她看见沙发上堆满色彩绚烂的轻柔织物,好象天空中垂下的一道彩虹。
“请过来看,千万不要说,除了你那身难看的灰衣服外,你对别的都不感兴趣。”
她在他哄骗下咬紧牙关。她讨厌被他所掌控。
但是,她不能不换身衣服,好坚持等到她父亲来救她。
如果父亲会来的话。
当然,迟早他会和他的经纪人取得联系,并收到那封恐吓信。或许会迟一些,特别是在他正处于火热的恋情中,是不会那么轻易把茜卡与他那一向持反对态度的女儿作交换的。她不是早就证明给父亲看了吗?她会照顾好自己,不用任何经济上或其他的帮助。
父亲或许会不理睬卡萨斯的威胁,因为他确信他那务实的女儿会很好的照看自己。莎拉叹息着,缓慢地走向卡萨斯,她顺从了因为她别无选择。但她的姿态并不优雅。他可不值得她做出优雅的姿态。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她冷淡地说,用拇指和中指夹起那薄如蝉翼、又细又软的棉布裙,简洁的白色V领,渐变的颜色,到下摆成为最深的松石绿色。
“你猜呢?”他富于表情的眉毛扬起,“自然是从我妹妹的衣橱里。我并没有偷偷穿女人衣服的喜好。”
她忍俊不禁,但她决不能放纵自己,回击道:“如果茜卡回来,也一定不喜欢别人穿她的衣服。”
卡萨斯耸耸肩,笑意倨傲:“怎么会呢?如果你用过她就会扔掉的。她有上百套衣服。我不过挑选了一些适合任何身材的衣服,要知道,她要更……高大丰满一些。”
莎拉的脸因激怒而泛红。有太多的羞辱等待她挑出一条回击。一开始,她就打心底不喜欢这个被他宠坏的妹妹。不仅因为她愚蠢到和皮埃尔搅在一起,惹地一团糟,更因为她是个被惯坏的、放纵的小家伙。
“哦。”他嘟囔着,误会了她的愤怒。“我不打算做贬低你的对比。说实话,我妹妹是更丰满匀称些,但是,你所展示的告诉我完美的女性身段不在于型号。”他的眼睛打量着她,让她不由得发窘。当他注视她的时候,有种融化一切的热力在她的身体里旋转。
他是故意的,她生气地想。如果她还尚存骄傲的话,就该掉头离开。但他似乎催眠了她,抽走了她的脊梁骨,任由她虚弱地站在原地,听任他拿起几件衣服,对她轻声地说:“我们到我的房间,好吗?你可以在那里换上这衣服,那样子才配得上你那副妙不可言的诱人娇躯。我会在一旁观看,没准儿会被你挑逗得无法自制,谁知道呢?”他带有诱惑力地微笑着,“莎拉或许会变成名副其实的莎乐美,谁知道呢?”他高傲地结束对话,“我很高兴能下这个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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