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闻遐迩的储氏商行,总行就位于京城东市里,平时热闹滚滚、生意热络。
储氏商行在天下各大交通枢纽都设有分行,每月向总行报帐,而这些帐款向来由秋老一人整理记录,再上交储孟孙。
记帐的工作繁杂,又牵扯到各分行的营运,虽有其它账房协助,但重要的部份仍需经过秋老。
储孟孙也知道由秋老一个人负责这些着实吃重,也想过要多请几个人来分担,但一方面是心腹难培养,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忙得没时间,这问题只好搁置下来,孰料,他才去了一趟西南,回来秋老就不见了。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做事不喜拖泥带水的他决定亲自走走一趟秋家一探究竟,就算逮不着人,得到一些下文也是好的。
秋家位在京城昭国坊中段,是个一进的小宅,外头黑色木门朴实无华却不显陈旧,由围墙看进去有个小院子,有几只鸡在那儿跑来跑去。窗明几净、摆设简单。多亏储氏商行的月俸给得丰厚,秋老才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攒下这么一间房。
可是眼下他却趁着当家不在,宁可舍了这间房也要跑得不见踪影,这就显得十分诡异。不过毕竟老人家没做过亏心事,连逃跑,都跑得不是太干净。
「没人在?」储孟孙淡淡一笑,「还喂着鸡呢,能跑到哪里去?给我开门。」
遣人「开门」,而不是「叫门」,显然这回是想硬闯了。
两名大汉二话不说一个一脚踹开门,另一个则大手推开另一面,让主子能大摇大摆地进去。
附近的街坊都见到了这一幕,只是谁也不敢多管闲事,大街上在沉默须臾后,又恢复了喧闹。开玩笑,储孟孙是什么人?京城里谁不知道他?背后的靠山比石头还硬,可没人愿意捋虎须。
径自走进屋内,储孟孙环顾了四下一圈。除了桌椅橱柜等基本家具,最值钱的大概就是案上那只普通的白瓷花瓶,里头插的还是菖蒲,足见秋老这几十年替商行办事,确实是不贪不求,身无长物。
但这么老实的人,为什么会说走就走呢?
储孟孙摸了摸桌上的茶壶,水还是温的,便向随从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分头找人,自个儿则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
果然没一会,他一口茶都还含在嘴里,屋后已经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别抓我!你们是谁?想做什么?怎么随便闯进别人的家?我告诉你们,县令是我爹世侄的拜把兄弟,宁王爷是我爹好朋友的朋友,威武将军世子还是我表婶的堂哥的表弟呢……」
一道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朝着储孟孙而来,待他看清楚属下手中揪着的年轻女子,不禁冷冷一笑。
「看来你们家交游广阔,京城里叫得出名号的人,全是妳的三亲六眷?」他接下她的话头问。
「不过这些三亲六眷应该跟大爷您比较熟,所以我就不多说了。」一眼看到这个男人,即使本来不知道他是谁,见到这种气势也猜得到大概,秋声懒得再跑,哼了一声挣开抓着她的人。
这女孩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眉清目秀的,倒也长得讨喜,尤其是那灵动的大眼十分吸引人,肤白剔透,中等身材,头发结成双髻,穿着普通的浅黄窄袖襦裙——这几乎是在街头遇见,他不会多看一眼的类型,可她显然不怕他的态度,却勾起了他的兴趣。
「妳知道我是谁?」他习惯性地瞇起眼。
「那个人,」她指着他身后的大饼,「三天两头就来我家门外叫嚷,至于另外那两人,」指着大饼旁边那两个外型剽悍的大汉,「好几次都快把我家门敲垮了,今天居然来了个能够指挥他们的人,我想不知道您是谁也不行。」
正眼回到他身上,秋声挤出一个假笑,「储氏商行的大当家,是吧?」
储孟孙眉头一挑。这女孩还挺有趣的,连秋老都不敢像她这样直视着他侃侃而谈,她倒是胆大。「妳知道我是谁,那妳应该也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耸耸肩,「您派人照三餐来找我爹,这回肯定也不例外,但我真不知道他在哪里。」
「妳不知道他在哪里,何必接连几天都躲着不开门?」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心虚。
秋声却是一脸无奈,「我一个姑娘家,看这么多个彪形大汉天天敲门,吓都吓死了,哪敢开门啊?」
「好。」难得和一个人啰唆这么久,连他都觉得自己今天耐性特好。「妳不知道秋老在哪里,那总该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吧?」
「储大当家,麻烦您听我说一句。」秋声突然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衬着那白白净净的小脸,还真有点说服力。「我爹每天寅时就出门去上工,要到酉时才回家,您见着他的时间,远比我见着他的时间多,您都不知道他去哪里、啥时回来了,我又怎么会知道?」
「小丫头好伶牙俐齿。」他发现自己一向震慑得住属下的威严,在她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她真的不怕他,那就只能来硬的。「妳说不出秋老的去向,恐怕我就得请妳去我那儿走一趟了。」
「走一趟?」秋声警觉地退了一步,「去哪里?去多久?」
「妳去了就知道。」储孟孙理所当然,大气不喘口。「至于去多久……端看秋老什么时候回来。」
她死瞪着他,想瞧这在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冷脸冷心的臭男人,会不会感到惭愧。
不过她显然高估了他的良知,在她的瞪视下,储孟孙连眉头都没稍动,决定要做的事,无论透过什么手段他都会办到。
知道当人质的事已成定局,一股委屈油然而生,秋声扁起嘴,由柜子上捞来父亲常用的算盘,劈哩啦地在储孟孙面前拨打起来。
「我爹月俸是五两银子,相当于一个九品官,我没他那么能干,所以一天算你一百文钱;你方才踢坏我家大门,人工加材料算你十文钱;还有我这院子里的鸡,没人喂铁定饿死的,一只就算两文钱卖你吧!你喝了我一杯茶,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姑娘我受的惊吓……这样林林总总算你个整数,先给个半贯铜钱!」
嫩白小手就这么伸了出去,在储孟孙面前摊开来。
她豁出去了!就算要当人质,也得捞点好处!
大饼和一干随从全听得目瞪口呆,一方面佩服她的大胆,一方面更打从心底担忧起她的安危。他们当家的……名声拿出去都可以镇压盗贼了,她一个没钱没势还没美色的小丫头,肯定会被当家的修理一顿。
但大出他们意料的,怒极反笑的储孟孙居然拿出一贯铜钱,放上秋声的手心。
「把人给我带走!」
*
「你们究竟要带我去哪……咦?」秋声愣愣地抬眼望着上方储氏商行的匾额。
方才他们一群人将她扔上了马车,就往东市直驶,害得她一惊一乍的,生怕那个铁石心肠的臭男人将她卖给人口牙子,她就一辈子见不着老爹了。想不到马车绕得她晕头转向,到最后居然是来到储氏商行的门口。
「该不会要把我放在这儿当商品待价而沽吧?」她不禁低声咕哝。
「妳放心,我是卖食材的,不卖人,再说妳全身上下才几两肉,不值几个钱,我没必要浪费时间。」储孟孙耳尖地听到了她的嘟囔,忍不住讥讽两句。
「你储孟孙只要能吃的什么都卖,谁知道你卖不卖人肉呢?」害她心惊胆战一整路。她牙尖嘴利的顶了回去。
已经好久没人这么跟他说话了,在这东市里,不管是卖东西还是买东西的,哪个人不是对他必恭必敬?储孟孙很意外她的反应,微微扬了扬眉,「小丫头,妳当真不怕我?」
「有什么好怕的?横竖就是命一条,况且你还需要我爹帮忙,若把我怎么了,不仅对你的名声有损,我爹也会恨死你,一辈子都不会帮你!」嘴里虽这么说,但说她真不怕还是假的,只是在这个臭男人面前,她就是不想示弱。
「既然如此,那妳还嘀嘀咕咕什么?」直指她的矛盾,储孟孙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真是个爱逞强的小姑娘!
「只是想到要被你们关起来,心里气闷罢了。」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我是请妳来这里坐坐,只要妳说出秋老去了哪里,等我们找到了他,妳自然可以回家。」难得这么有耐心地解释一件事,老实说,连他也不懂自己的心态。不过他知道,在身边的人大都对自己唯唯诺诺时,自己挺喜欢和她说话,还有看她说话滔滔不绝时那生动的表情。
「所以这阵子,我要住在这里?」她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店面。琳琅满目摆满了各式山珍海味,甚至有一堆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后院有几间厢房,在秋老回来前,妳就先在那里待着。」他对后头的大饼招了招手。「大饼,带她到后院去,整理一间厢房让她住下。」
「是,当家的。」
大饼搓了搓手,利落地就要带人到后头,想不到此时秋声突然出了声。
「等一下!」明亮的大眼转了转,她突然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储大当家,你方才说,请我来这里坐坐对吧?」
「没错。」
「那……我应该算是你的客人喽?」她指着自己鼻头。
「算是。」沉声响应后,储孟孙有些戒备地瞪着她,「妳在打什么鬼主意?就算是客人,我也不许妳随意离去。我说过……」
「等我老爹出现你才放我走嘛!我知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秋声也懒得和他再啰唆。这个男人很有厌迫感,她总觉得再和他对峙下去,自己那点小心思会被他看穿。她赶紧把目光转向大饼。「好了。这位小哥,我们可以走了。」
大饼用目光向主子征询,直到储孟孙点了头,才莫名其妙地领着她往后院走。
直到远离了前堂,秋声才开始不着痕迹地套起话。
「小哥,你跟在大当家身边很久了?」
「我从小就跟着大当家了。」
「那你是专职负责大当家的衣食住行?」
「何只,商行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专长,像我,我可是在塞外边关练了一口流利胡语,有时到西市和胡人交易,大当家还得靠我翻译呢!」大饼颇为自得。
「喔?你不是自小就跟着大当家了,怎么大当家不会说胡话,你反而会?」
「这……就不便多言。」
大饼干笑了两声,似乎不愿再说,但就这几句话,秋声已摸透他是个老实人,而她期待的也就是他的老实,这对她日后在商行的生活有莫大的帮助。
到了后院,转进一条长廊,大饼带她来到尽头的一间小厢房,替她开了门。
她往里走了步,快速将环境打量了一圈,「小哥,今儿个后,我就住这里?」
「是啊。商行里的房间,主要是提供从远方来做生意的商人过夜用的,而且当家的也时常在这留宿,平日都有人整理,不会有什么怪东西的。」大饼以为小姑娘怕些蛇虺蚊蚋的,便好心向她解释。「对了,妳叫我大饼便得了,小哥听起来怪别扭的。」
不过秋声的打算可不这那么简单,小脸微抬,她用下巴努了努外头,「好吧,大饼,方才你们大当家的说,我算是这里的客人吧?」
「是啊。」大饼愣愣地回应。
「所谓待客之道呢,就是要让客人过得舒服吧?」她又问。
「呃,是这么说没错……」
「那就对了!」她双手一拍,笑嘻嘻地道:「这房间呢,大小格局是可以了,不过被子能不能帮我换成锦被或蚕丝被?顺便添个香炉,这里久没人住,空气闷着呢!还有,你们硬把我请来作客,我中午什么都没吃,肚子正饿,刚好你们这里吃的多,帮我准备几个肉包子来吧……顺便再弄壶热茶。」
「啊?」这……人质还这么多要求?大饼有些傻住。
「我是客人哦!」她再次强调。「万一我住得不舒服天天闹,惹得你们大当家的不高兴,你们这群人就惨了!若我闹到外面店铺去,这做不成生意的话……」
「好好好,锦被或蚕丝被是吧?香炉和吃食是吧?」大饼很是无奈。「我替妳准备,姑娘请稍待一会。」
秋声满意地一笑。「那就谢谢你了。我还要在这里住一阵子,就请大饼你多多指教喽!」
大饼苦着脸,转身去张罗东西。当家的请了个年轻姑奶奶住到商行来,重点是还一点都不怕人,看来这阵子商行里铁定热闹了!
*
七天过去,秋声在储氏商行,过的是如鱼得水。
仗着储孟孙一句她是来作客的,她便吃好喝好睡好,偶尔还会到店里晃晃,看着人来人往,看着南北货交易,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说穿了,她这算是因祸得福,储孟孙想拿她要挟老爹才硬带她回来,难得有机会过好日子,她当然得把握拚命享受,这样哪天被撵了出去,回家喝糙米粥时,还能安慰自己曾经享过福。
不过在这里才住几天,她就发现储孟孙还真不是普通的忙,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七天里她都没见过他一面。但因为在商行里,人人提到当家的都是竖起大拇指,在她面前把他夸成天上地下少有的卓越男子,害她即使没见着他人,也觉得他无所不在似的。
「储孟孙真有那么好吗……」
他……有两道很浓的剑眉,鼻梁高挺,嘴唇略厚,唇畔还有一道小小的疤,加上目光锐利,构成了一张极具威严的脸。可是在面对她时,他眉头就会不自觉地松开些,也比较不那么令人难以亲近,所以他应该不讨厌她的吧……
想到这里,秋声一张白皙小脸就红了起来。她这么仔细地记得一个男人的脸做什么?要被人知道,岂不羞死人了!那家伙……那家伙明明是把她掳来的恶人,她应该要恨死他才是,这究竟是怎么了?
拍着自己红通通的脸蛋,她啐了一声,「他顶多就是长得体面了些,体格也壮实,但那又怎样?哼,还不是从小吃好用好来的!」
像是赌气似的,她喝了口桌上的银耳莲子甜汤,那入口滑溜清甜的滋味,稍稍灭了心里那股奇怪的热烫。
「要是我从小也吃那么好,一样能长得倾国倾城,还不迷死那臭男人了!」
然而第二口甜汤还没入喉,久违的浑厚男声突然由门口传来。
「妳倒过得挺舒适的。」储孟孙打量了下她喝的东西,再看了眼房内的摆设。哼,睡的被褥比他还好呢!
「咳咳咳……」突来的声响,害她一口甜汤梗在喉,顿时剧烈咳了起来。「储大当家,你吓死人了!你怎么突然冒了出来?」
「我已经站在这里好一阵子了。」也听着她又褒又贬地不断提起他,听久了连他心里都不觉有些异样。
「什么?」秋声拔高了声音,差点没尖叫,身上原降了些的热度又熊熊烧了起来,将她的双颊烫得绯红。「你你你……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妳一直提我的名字。」彷佛看出她有些不自在,他不禁勾起唇角,「提到都像在害臊了。怎么,对我这么有兴趣?」
「啐!我才对你没兴趣呢……」她本能地反驳,但一会意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急忙改口,「我是说,我是在想你的事,但这跟对你有没有兴趣没关系……哎!我才没有害臊呢!」
想他?这下连储孟孙都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两声。「妳想我做什么?」
「我……」长这么大从没这么尴尬过,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只得讪讪地道:「我在想,你商行里的人好像都很服你,每每说起你来,就与有荣焉似的。」
「这是应该的。」他骄傲地昂首。
「那、那跟我说做什么呢?又不是,又不是在……」作媒!害她一见到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储孟孙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忍不住大笑,「放心吧!我要妳来,讲白了就是当人质,妳这种小丫头片子还入不了我的眼。」
「有什么好笑的?我又不是很糟!」比起平康坊那些粉白黛绿的,她要是多抹些粉,可也没差多少……呸呸呸,她怎么拿自己和平康坊那些倌人比呢!都是这臭男人,害她镇日胡思乱想!
「所以妳很希望被我看上吗?」他抓住她的语病,笑得更大声。
「臭美!谁希望被你看上?是希望你赶快放了我才对!」她恼羞成怒,别过眼不想看他。
她往里走了步,快速将环境打量了一圈,「小哥,今儿个后,我就住这里?」
「是啊。商行里的房间,主要是提供从远方来做生意的商人过夜用的,而且当家的也时常在这留宿,平日都有人整理,不会有什么怪东西的。」大饼以为小姑娘怕些蛇虺蚊蚋的,便好心向她解释。「对了,妳叫我大饼便得了,小哥听起来怪别扭的。」
不过秋声的打算可不这那么简单,小脸微抬,她用下巴努了努外头,「好吧,大饼,方才你们大当家的说,我算是这里的客人吧?」
「是啊。」大饼愣愣地回应。
「所谓待客之道呢,就是要让客人过得舒服吧?」她又问。
「呃,是这么说没错……」
「那就对了!」她双手一拍,笑嘻嘻地道:「这房间呢,大小格局是可以了,不过被子能不能帮我换成锦被或蚕丝被?顺便添个香炉,这里久没人住,空气闷着呢!还有,你们硬把我请来作客,我中午什么都没吃,肚子正饿,刚好你们这里吃的多,帮我准备几个肉包子来吧……顺便再弄壶热茶。」
「啊?」这……人质还这么多要求?大饼有些傻住。
「我是客人哦!」她再次强调。「万一我住得不舒服天天闹,惹得你们大当家的不高兴,你们这群人就惨了!若我闹到外面店铺去,这做不成生意的话……」
「好好好,锦被或蚕丝被是吧?香炉和吃食是吧?」大饼很是无奈。「我替妳准备,姑娘请稍待一会。」
秋声满意地一笑。「那就谢谢你了。我还要在这里住一阵子,就请大饼你多多指教喽!」
大饼苦着脸,转身去张罗东西。当家的请了个年轻姑奶奶住到商行来,重点是还一点都不怕人,看来这阵子商行里铁定热闹了!
七天过去,秋声在储氏商行,过的是如鱼得水。
仗着储孟孙一句她是来作客的,她便吃好喝好睡好,偶尔还会到店里晃晃,看着人来人往,看着南北货交易,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说穿了,她这算是因祸得福,储孟孙想拿她要挟老爹才硬带她回来,难得有机会过好日子,她当然得把握拚命享受,这样哪天被撵了出去,回家喝糙米粥时,还能安慰自己曾经享过福。
不过在这里才住几天,她就发现储孟孙还真不是普通的忙,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七天里她都没见过他一面。但因为在商行里,人人提到当家的都是竖起大拇指,在她面前把他夸成天上地下少有的卓越男子,害她即使没见着他人,也觉得他无所不在似的。
「储孟孙真有那么好吗……」
他……有两道很浓的剑眉,鼻梁高挺,嘴唇略厚,唇畔还有一道小小的疤,加上目光锐利,构成了一张极具威严的脸。可是在面对她时,他眉头就会不自觉地松开些,也比较不那么令人难以亲近,所以他应该不讨厌她的吧……
想到这里,秋声一张白皙小脸就红了起来。她这么仔细地记得一个男人的脸做什么?要被人知道,岂不羞死人了!那家伙……那家伙明明是把她掳来的恶人,她应该要恨死他才是,这究竟是怎么了?
拍着自己红通通的脸蛋,她啐了一声,「他顶多就是长得体面了些,体格也壮实,但那又怎样?哼,还不是从小吃好用好来的!」
像是赌气似的,她喝了口桌上的银耳莲子甜汤,那入口滑溜清甜的滋味,稍稍灭了心里那股奇怪的热烫。
「要是我从小也吃那么好,一样能长得倾国倾城,还不迷死那臭男人了!」
然而第二口甜汤还没入喉,久违的浑厚男声突然由门口传来。
「妳倒过得挺舒适的。」储孟孙打量了下她喝的东西,再看了眼房内的摆设。哼,睡的被褥比他还好呢!
「咳咳咳……」突来的声响,害她一口甜汤梗在喉,顿时剧烈咳了起来。「储大当家,你吓死人了!你怎么突然冒了出来?」
「我已经站在这里好一阵子了。」也听着她又褒又贬地不断提起他,听久了连他心里都不觉有些异样。
「什么?」秋声拔高了声音,差点没尖叫,身上原降了些的热度又熊熊烧了起来,将她的双颊烫得绯红。「你你你……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妳一直提我的名字。」彷佛看出她有些不自在,他不禁勾起唇角,「提到都像在害臊了。怎么,对我这么有兴趣?」
「啐!我才对你没兴趣呢……」她本能地反驳,但一会意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急忙改口,「我是说,我是在想你的事,但这跟对你有没有兴趣没关系……哎!我才没有害臊呢!」
想他?这下连储孟孙都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两声。「妳想我做什么?」
「我……」长这么大从没这么尴尬过,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只得讪讪地道:「我在想,你商行里的人好像都很服你,每每说起你来,就与有荣焉似的。」
「这是应该的。」他骄傲地昂首。
「那、那跟我说做什么呢?又不是,又不是在……」作媒!害她一见到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储孟孙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忍不住大笑,「放心吧!我要妳来,讲白了就是当人质,妳这种小丫头片子还入不了我的眼。」
「有什么好笑的?我又不是很糟!」比起平康坊那些粉白黛绿的,她要是多抹些粉,可也没差多少……呸呸呸,她怎么拿自己和平康坊那些倌人比呢!都是这臭男人,害她镇日胡思乱想!
「所以妳很希望被我看上吗?」他抓住她的语病,笑得更大声。
「臭美!谁希望被你看上?是希望你赶快放了我才对!」她恼羞成怒,别过眼不想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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