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要如何才能变瘦?」
司徒玉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向终于诊病告一段落的维宓寻求解答。
维宓有些愕然的停下手边的工作,看向司徒玉认真专注的脸。「变瘦?」
司徒玉用力的点点头。「嗯!」
为什么司徒玉会忽然问这个?维必狐疑的皱起眉头。「想要变瘦,得依照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予以用药,不是短时间内就会得到成效的。」
啊?那要等多久?司徒玉登时沮丧万分。
「可是我想要赶快变瘦,有没有什么比较快的法子?」他不死心的追问。
「你为什么要变瘦?」维宓不答反问。
只见司徒玉一张白净的脸庞立时涨得红通通的。
「因为……」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嗫嚅的说出口!「我……那个……就师父嫌我太胖了嘛!」好丢脸喔!
「啊?」维宓倏地睁大眼,失声问道:「嫌你胖?那又如何呢?」为什么要因为这样就减肥?
司徒玉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坦诚为什么自己忽然想要变瘦的原因:「我想要变成师父喜欢的……」声音越来越细微,到最后他整张脸已像颗熟透的苹果般红艳了。「维宓,可不可以请你别对师父说?」他小小声地央求。
任-到底说了什么伤人的话,让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为此烦恼不已?
维宓伸手抚抚司徒玉低垂的头。「我不会说出去,但是你并不胖啊,根本不用变瘦嘛!」
司徒玉还在长,等到身子抽长后,就会变成一个翩翩美少年,甚至样貌也有可能会与现在不同。
「哪有?我真的太胖了!今早师父他……」司徒玉扁扁嘴,「他说我的脸像粒包子,身材像颗冬瓜。」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就是嫌他太圆!
维宓闻言早已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但随即察觉自己的失态已严重伤了这个少年的幼小心灵,他连忙掩住口,可是司徒玉已是泫然欲泣了。
「我就知道!你们都赚我胖,我就是爱吃嘛,现在想要变瘦也太晚了……」意思就是师父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
「想要变瘦啊?」维宓笑望着为了心爱的人而急着改变自己的司徒玉。「做你自己就好了,别想这么多,任-不是个只看外貌评断人的家伙。」
怎么可能?司徒玉想起上次师父开的条件,几乎又要绝望了。
师父根本是个以美色来断定对象的人嘛!自己再不少吃一点,一定会被师父赶走的。
※※※※※※
夜晚,众人在桌边用着晚膳。
忍着饥饿扒了几口饭后,司徒玉就将碗一搁,不再动筷子了。独孤垣和维宓当然知道司徒玉的意图,也很有默契的不说破,想看看任-有何反应。
这举动让任-疑惑的抬起头。「怎么不吃了?」这小鬼不是向来贪吃吗?
司徒玉只是努力别开眼,不让自己受前方美食所惑。「我、我吃饱了……」他的话收尾在一串不争气的咕噜声中。
任-怔愣的望着司徒玉,伸手试图揉开自己已纠结成一团的眉头,想厘清一下思绪。
刚刚自己不是耳背听错吧?司徒玉明明早已饥肠辘辘,怎么还会说出「不饿」两个字?
从他跟着自己到现在,有哪一餐他不是吃到打饱嗝了才愿意放下筷子的?
原因应该只有一个。
「玉儿,你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会没有食欲吧!
司徒玉将头摇得像博浪鼓般。
「那为什么不吃?」
「我吃饱了。」像是响应他的谎言似的,司徒玉的肚子又叫了一声,但他似乎打算来个充耳不闻。
不过,他的目光还是稍稍没志气的落在桌上那些好吃的菜肴上,不小心流泻出饥渴的光芒,但他连忙又撇了开。
任-忽然觉得很想笑。
这小鬼又怎么了?可是有事又搁在心头自己没看出来?没关系,司徒玉对吃向来没定力,只要稍加刺激,他必会自动吐实。
思及此,任-的唇畔泛起一抹诡笑,伸手拿起卤得香滑酥烂的鸡腿在司徒玉面前晃了晃。
「玉儿,你瞧瞧这是什么?」他明显地瞧见司徒玉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
任-又继续诱哄:「你闻闻看,它是不是很香啊?只要轻轻咬一口,鲜嫩的鸡肉就会立刻从骨头上分离……」再努力一下,司徒玉一定会恢复先前像只小馋狗般的表情,一口吃掉鸡腿的。「你想想,饱含着卤汁的鸡腿肉就这样滑入你的口中,那种满足与喜悦,真的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司徒玉霍地推开椅子站起身。
「我要回房了!」
也不等任-搭腔,司徒玉头也不回、颇有骨气的一去不返。
任-拿着鸡腿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半晌他收回手,唇边的笑意早已冻结,满脸的苦思不解。
玉儿这小鬼到底是怎么啦?他疑惑的看向身旁默默观看的两人,想知道些端倪。
独孤垣和维宓有志一同的摇摇头。
这师徒两人要努力的,还很多哪!
※※※※※※
忍、忍、忍!他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能再想起那些食物了啊——
司徒玉抱着头,努力驱逐残留在脑海中的景象:兀自冒着蒸腾热气的卤汁、浇淋到一层滑亮亮的油脂、看来松烂又多汁的鸡腿肉上……
呜!臭师父,为什么要把鸡腿拿得那么近,害他想要当作看不见都不成!
肚子不争气的叫得响亮,但想起画上那个纤瘦婀娜的女子,司徒玉走至铜镜前捏捏自己圆圆的脸蛋,懊恼的低喃:
「奇怪,为什么还没变瘦?」
只饿一餐,似乎是还不够的。
想到师父的取笑,司徒玉又是一阵气闷。哼!他就不相信自己有那么胖,要比胖,飞骓不是更胖吗?不过,人与马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司徒玉戳戳自己软软的脸颊,狐疑的捏搓了一阵,想要看看自己若有个削尖的下巴与瓜子脸,会是怎样的情形。
呃……好象有点怪怪的耶!
不过,他一定会成功的变成像画上那女子一样瘦的,这样一来,师父或许就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可能喜欢上他了吧?
「唉!」司徒玉又轻叹一声,趴在镜台前胡思乱想。
为什么维宓就能那么瘦?不对,那是因为他似乎吃得很少……可是为什么他可以吃那么少啊?自己却是只要看到那些香喷喷的食物,就什么理智他没了!
怎么有人可以拒绝那些东西,不将它们全部吃下肚呢?可是,只要一想起师父爱过的女子是这么美丽,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而开出的条件又是纤瘦婀娜,他就很害怕自己会被师父嫌弃。
不行!司徒玉霍地直起身。他不能够认输,自己一定办得到的,再饿个几餐就行了,这样师父就不会耻笑自己的脸像颗包子,至少,他要当个小笼包才行……
突的,他的视线落在自己颈侧的一个小红点上。
咦?蚊子什么时候咬在这个地方了?上回洗澡时身上也有一些,可又不会觉得痒,算了,应该没事吧!
咕噜……
肚子又叫了,讨厌、好想吃饭啊,啊啊……
※※※※※※
外头下着滂沱大雨,什事也不能做,任-、独孤垣与维宓正在大厅里闲聊着,司徒玉则在房内睡觉。
「玉儿最近怪怪的。」在观察了三餐后,任-得出了这个结论。
一餐只吃半碗饭,菜也没吃几口,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让人不想怀疑也难。
维宓与独孤垣相视一笑。任-这家伙总算有点反应了!
「你想知道原因吗?」维宓神秘的开口。
「原因?你知道?」任-有些讶然。
玉儿那小鬼应该没什么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啊!
「嗯!」维宓点点头。「但他交代我不可以说出去。」
任-不死心的追问:「到底是什么?」他可不能坐视司徒玉饿到生病。
维宓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绕了个弯问:「你觉得司徒玉怎样?」
「怎样?」任-一呆,为啥又问这个?「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哦?」维宓露出一抹浅笑。「小孩子也是会在一夕之间变成大人的。」
任-一挑眉,想起那晚司徒玉眼中的寂寞与难受,那眼神的确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就该有的,或许他在成了孤儿之后遭受的事让他心智变得比同年龄的小孩成熟吧!
想起那对眸子,任-的脑海里窜过一个画面,身子忽然一震。
怎么可能?他睁大眼不敢相信。那画面未免也太诡异了!
自己有……吻了司徒玉吗?就算是梦,也太可恶了吧,自己有饥渴到对一个小孩子出手吗?他抚着额失笑出声。
「怎么了?」独孤垣察觉他的异状。
「没什么!」任-摇摇头,可脑海里又一个画面窜过,这次是司徒玉一丝不挂的躺在他身下,白玉般的身子软嫩诱人……
「禽兽!」任-忽然懊恼的低咒一声。
自己在干嘛啊?竟然会有这种想法。诱人?对方是个小男孩,自己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
「你在骂谁?」独孤垣好奇的看着脸色忽青忽白的任。
「我……」任-一顿,抬起头,有些尴尬的开口:「我居然梦见自己吻了那个小鬼……」而且这梦不知是什么时候做的,竟到现在才忆起。
独孤垣与维宓面面相觑。
「什么时候的事?」独孤垣率先开口。
「不知道!」任-摇摇头,心烦意乱的想着。「应该是最近吧!」
「最近?」独孤垣一挑眉,有个臆测在他脑中浮现。「是喝醉后吗?」
「应该吧!」任-烦躁的一挥手,不想多谈下去。「只是个梦而已,虽说着实怪异,但我是不可能对男人感兴趣的,更何况是对小孩子。」他自动归结出那是自己最近心神不宁才有的反应。
「很难说。」独孤垣摇摇头,心里已猜出七八分了。「若那不是梦,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
「喝醉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独孤垣似笑非笑的瞅着脸色因这句话惨白不已的任。「司徒玉知道迷叠生做什么样子,听说他看了你为她绘的那幅画,而那画现在就收在你房间里吧?」
任-「啊」了一声,嘴巴因这话而张得大大的。玉儿怎么会看见那幅画?
他猛地忆起宿醉后的隔日,那幅昼就摊在桌上,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上了床的,更诡异的是被子还好端端的将他盖得密不透风……可他明明记得自己衣着整齐,应该没有怎么样吧?
但……若有怎么样,该怎么办?
「司徒玉他啊……」维宓也开口了。「正为了自己长相像粒包子而烦恼不已呢!」
任-的嘴巴已因吃惊而合不拢了。
「怎么可能?」他抚着额不敢置信的摇摇头。「他只是个小孩子,而我……不喜欢男人啊!」
※※※※※※
一阵声响传出,任-也没有细想,他还沉溺在过大的骇然之中,连四周的人声都离他好似很远很远……
你为什么收他为徒?不知是哪里的声音出现。
「因为觉得他很可怜……」
只是这样?声音又逼问。
「心疼、怜惜……应该没有了吧!」
是否想将他放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着,再也不让他收到一丝伤害?
「的确……」但那是因为他的遭遇可怜呀!
想宠溺他、想疼惜他,对他的一切都是无条件的包容?
「是这样没错。」
你喜欢上他了。声音说得肯定。
「怎么可能?」
你自己好好想想,还有谁会让你这样无悔的付出?
「我……」
任-正待再说,一本书就正中他的脑袋。
「你还要自言自语多久啊?」独孤垣皱起眉头,瞪着因打击过大而接近神智不清的任。「这书你拿去,可能派得上用场。」
什么东西啊?任-狐疑的瞪着这本书。
「阿垣!」维宓神色不自然的叫了一声。「司徒玉还是个小孩子,你拿这个给任-做什么啊?」
「总是用得上嘛!」独孤垣意有所指的笑了笑。「当初我们不也说派不上用场,可看过之后,的确很有用没错啊!」
这书是上回独孤扬与公孙-来高昌探望小外甥时留下的,替他们两人增添了不少情趣呢!
「你!」维宓羞红脸轻斥一声,忙要将任-手上的书拿走,不让他翻里头的内容,免得他上了火,真的对司徒玉做了什么。
然而他指尖还未触到书皮,就看见一名仆役匆匆来报——
「侯爷,那位小少爷到马厩牵了任少爷的马,也不知要去哪里,小的要阻止他,他就又哭又吼的……」害他耳朵差点聋掉。
任-一听,心头顿时如火煎般的着急不已,他忙不叠地问:「结果他人呢?」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他硬是牵了马跑了。」外头可在下着大雨啊!
闻言,任-立刻将书拽入怀中,不发一语的冲出外头。
※※※※※※
大雨下得很大,司徒玉脸上也是涕泗纵横,可怜的飞骓也只能哀怨的陪着司徒玉一起淋雨。
司徒玉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进入林子里。
他的心被狠狠地伤透了,不管他再如何努力,还是变成不了师父喜欢的样子,只能是一粒包子,而且师父根本不喜欢男人嘛!独孤垣居然骗他,呜呜!害他心存不实的幻想那么久,还饿了这么多餐!
他要离家出走,永远离开这个伤心地,他不要再死缠烂打下去了,反正根本没希望,以后看见师父的脸,只会更难过而已。
雨声伴随着凄厉的哭声,还有狂肆呼号的风声,将一人一马吹得都打了一阵寒颤。
唉,自己好象老是与这小鬼犯冲哪!飞骓无奈的喷着气,为自己今晨才打理好的样子惋惜不已。但-心中最感怀疑的是,这小鬼为什么要将自己牵出马厩?动机非常、非常可疑哪!
飞骓朝司徒玉望了一眼,竟发现他也正在打量着自己。
司徒玉抽噎了几声后,决定再也不要为了身材的事情烦心,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大吃一顿,好好补偿自己这几餐饿肚子所受的苦!-
的视线牢牢锁住飞骓肥美的肚子,开始思索要如何烹煮-会比较美味一点。
好熟悉的饥饿眼神!
飞骓此时总算有了大难临头的自觉,但想跑却已来不及。
瞥见不远处有个山洞,司徒玉硬将死命挣扎的飞骓拖往洞口。
「先捡木柴生个火好了。」他着手开始进行他的煮马大计。
不、不要啊!飞雅骇得长嘶吼鸣,整个林子瞬间充满了-的哀号,却没有人能来救。
由于下雨,木柴都被打湿了,司徒玉试了好几次,始终弄不出一点的火花。
飞骓看见总算松了口气,但又见司徒玉止住的泪水扑簌簌落下。
「呜……」哭声又起,司徒玉为了自己肚子饿却没得吃而伤心。「为什连个火也生不起来?可恶!」他又饿又冷,几乎要冻死了啊!
师父果然不关心他,自己就要在这里做饿死鬼了啦……算了!死了也好,反正再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司徒玉一边哭、一边自怨自艾的想着,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听到偌大的林子里哭声不止,任-很容易的便找到司徒玉的所在。
只见他蹲在山洞口任大雨浇淋、发着抖,活像只可怜的小狗般,一双眼睛早已被泪水与雨水弄模糊了,任-心头一阵止不住的怜爱与疼惜。
「玉儿!」他开口轻唤,但司徒玉显然没听到。
任-跟着蹲下身子,用手抬起司徒玉的下巴,让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玉儿!」
只见司徒玉那双大眼眨了眨,旋即像是吓到般的弹起,往后退了好几步。
「师、师父!」他怎么找到自己的?
「回去吧!」任-走过去要牵起他的手。
再多待一下,两人都要得风寒了。
孰料,司徒玉倔强的甩开任-的手。「我不要回去!」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了,师父就放心去找喜欢的对象,不用管他了。
任-听他这么说,也生气了。「你不回去,一个人在这林子里只能等死!」这不听话的小鬼,自己冒着冬日大雨来寻他,竟还如此不识好歹!
司徒玉不顾身上刺骨的寒意,兀自嘴硬的道:「我有飞骓可以吃,我一个人也可以活!」
飞骓?任-瞥向一边的飞骓,他一抚额,真的是让司徒玉给打败了。一匹马能吃多久?更何况这小鬼也不知道如何宰吧!
眼看用说的行不通,任-迅捷的一伸手,拦腰将司徒玉抱起,一翻身便上了马,手一扯缰绳就往前奔去。
被强制抓上马的司徒玉登时哭吼起来:「我不要回去!放开我啦!反正你不喜欢我,我再留下来也没意思,呜……呜呜……」
他越说越难过,越哭越大声,又拼命挣扎。
「我讨厌你,你居然说我长得像粒包子,还说你不喜欢男的!过分,那我要怎么办?我都饿了那么多餐了,你却连一丁点的感动也没有,呜……」司徒玉卯起来哭吼挣扎,却都让任-死死定住,只能趴在马背上无能为力的被拎回。
这次司徒玉的离家出走,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宣告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