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总,您订的花送来了。」秘书小姐捧着一大束红玫瑰,一脸狐疑的问:「我不懂,怎么不像过去一样,由我直接送去就好?」
唐季醴放下手中的小圆镜,在女秘书进门的前一刻才把头发梳得整齐服贴,他微露俊帅的笑意,「这不同,这是要送我老婆的。」
「哦——」女秘书立刻不敢多言,因为,这阵子唐总与妻子间的剑拔弩张……不,该说是冷战,已到公司内众所皆知的地步。
而她身肩公司八卦组首要传声筒,理当询问一下最新进展。
于是,她鼓起最大的勇气问:「嗯……唐总跟夫人……已经结束冷战了吗?」
唐季醴闻言,觑了多事的女秘书一眼,无奈的回答,「是没有,不过……她终于同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那很好啊!」女秘书开心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得到最新的一手信息,一是老板终于能走出阴霾了。
「是啊!」唐季醴之所以愿意敞开心胸与部属谈及私事,其实也是小有心机的,他沉思一下,便直截了当的问:「呃——刘秘书,妳觉得我……我现在看起来还称头吗?」
不能怪他,当初欣欣之所以对他崇拜万分,就是因为拜倒在他充满男性魅力的外表下;而如今,他好不容易争取到再追她的机会,当然得善用这项优势啰!
他边问,还没什么自信的摸摸头发,甚至想再拿起镜子检视一下自己的外表。
刘秘书立即迸出一连串的赞美,「当然称头,事实上套句现在水蜜桃族的话,唐总根本就是帅呆了!唐总该有十足十的自信才对,怎么会……」
她忍不住怨叹的心忖,唐总的妻子还真是眼睛糊到蛤仔肉了,她不知他们公司所有的女性同胞都在肖想唐总的美男色吗?还不懂得珍惜!
「那……」唐季醴继续问出心中的疑惑,「一般女孩子都该喜欢收到花吧?」
「当然,」刘秘书赶紧替自己的顶头上司加油打气,「每个女人在收到花时都会很开心,尤其是玫瑰花,因为,玫瑰代表着爱情。」
「那就好、那就好。」唐季醴终于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虽然当年他借着傲人的男性魅力,轻易掳获了欣欣的一颗纯纯少女心,但这几年来,他将所有的心力全都放在事业上,早就忘了该如何去博取女人的欢心了。
刘秘书不禁凝望着老板,狐疑的思忖,这样痴情又略带愚蠢的行径,真的是前任女秘书所心仪的那个冷酷的男人会做出来的吗?
虽然那位与唐季醴有过一小腿的女秘书已离职快一年,而她也接任这份工作约莫半年左右,但她仍然无法相信,她的老板曾经是个以酷、狠、无情闻名的厉害男人啊!
他该不会是被他的妻子改造成现在这种集痴情、专情与多情等「缺点」于一身的吧?
一这么想,刘秘书对唐季醴的妻子的印象就变得更糟了。
「我要回家了,妳也早点下班吧!」在得到女秘书的肯定后,唐季醴决定赶紧回去,踏出重新追求老婆的第一步。
刘秘书却怔怔的望着急着踏出办公室的老板,喃喃自言着,「奇怪?不是说老板秘书这个工作不是人干的,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的吗?为什么老板每天都催着我下班?」
今天更离谱,居然准时六点零一分,老板就要她快快回家吃晚饭,她可是个工作狂耶!
唐季醴几乎是一路飚车、一路诅咒拥挤的交通。
他之所以急成这样,就是为了能及时赶回家吃晚餐。因为,这是他印象中,欣欣最在意的一件事。
她一心想营造出心目中幸福、快乐的家庭。
只是,当他一与她办妥结婚手续,他的事业就开始突飞猛进,让他镇日汲汲营营于名利,再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她做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但现在,一切都大不同了。
一方面,他的事业已上轨道,不必再那么辛苦的每晚和客户应酬;另一方面,他与欣欣之间唯一最重要的连系已不在人世,他非得努力挽回他俩岌岌可危的婚姻不可。
而他之所以愿意改变自己,原因只有一个——他是真心爱她啊!
「可恨!」他恨恨的拍了方向盘一下,再猛地按喇叭,催促着前面那辆挡路的乌龟车。
折腾了好一阵子,终于回到家,唐季醴将车停妥,捧起那束大得惊人的玫瑰花束,愉悦的小跑步进屋。
一推开门,他便快乐的唤着,「欣欣,我回来了。」
在他的记忆里,以前若他能偶尔准时回家,迎接他的除了一室的饭菜香外,还有她和儿子的一大一小身影。
但——
今晚什么都没有!
「欣,我回来了!」他再说一次,语调已失去先前的雀跃。
望着暗暗的屋内,他顺手开了灯、关了门,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看着凌乱的家,报纸连打开都没,就这么丢在沙发上;昨晚他喝茶的杯子仍放在餐桌上,根本没人收拾;角落的垃圾桶都快满出来了,却没有人处理。
唐季醴的心在下沉,这……跟过去三个多月来一样,一点都没变啊!
他打开主卧室的门,床上一片凌乱,可见没人来整理过;走到厨房,昨晚他叫外卖的餐点,和用过的碗筷瓢盆,如今还是脏兮兮的堆在洗碗槽里;再打开后阳台,洗衣机旁堆满了脏衣服……
神色变得愈来愈黯淡,他来到从前儿子的房门外,鼓起最大的勇气打开房门——
果然,只有这间房间被整理得清洁溜溜。
地上有个大竹篓,里面装着数不清的玩具;床头柜上放着一整套故事书,其中还有一本平放在床头柜上,某一页还被折了起来,就像是……
欣欣正将故事念到某段落,而儿子已熟睡,只能暂时打住似的。
再将目光移到正躺在过去儿子的小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欣欣身上,他不讶异的瞄到她睡梦中的小脸布满湿湿的泪痕。
他轻手轻脚的走近,替她拭去泪,无奈的摇摇头,悄然退出房间。
他怎么都不敢打扰妻子思念儿子的悲伤心情。
而直到听见门再度关上的声音,欣欣才缓缓的睁开眼,再度默默的啜泣起来。
唐季醴放下电话,有点不知所措的坐在堆着一堆衣物的沙发上,怔怔的思忖重新追求妻子的计画。
「叮咚——」门铃声响起。
唐季醴赶紧过去打开门,对着走进来的欧巴桑说道:「又要麻烦妳了。」
欧巴桑像是已经很习惯,立刻开始清扫客厅。
「一样,别进那间房。」唐季醴不忘交代一声,「我先到卧房里休息。」
看着落寞的男主人的背影,欧巴桑忍不住好心的问:「唐先生,要不要我帮你做晚餐?」
唐季醴闻言本来有点心动,却又马上想起什么似的摇了头,「帮我买现成的就行了。」说完,孤寂的身影走进房内。
欧巴桑边收拾边碎碎念着,「唉——这样的情况还要多久啊?真是一对令人伤脑筋的夫妻!」
她动作迅速的把客厅、饭厅、厨房以及浴室都打扫得干净整洁,脏衣物也全都丢进洗衣机清洗。
然后,她敲敲唐季醴房间的门,「唐先生,我要进来打扫了。」
唐季醴打开门,原本打扮得意气风发的他,此刻已换掉一身西装,穿上皱得跟梅干菜没两样的家居服,脸上露出一抹强烈的倦怠神情,「辛苦妳了。」
欧巴桑不禁关心的问:「我看……我干脆每天白天过来帮您打扫,这样您下班回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休息了。」
但唐季醴拒绝了欧巴桑的好意,「不!她……万一她想做,那样会让她不开心的。」记得欣欣过去最喜欢动手整理他们爱的小屋。
「唐先生,你……你老婆她……是不是该去看医生啊?」
附近的左邻右舍都清楚欣欣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模样,但也没人敢多说什么,毕竟,唐家会演变成这样,也是唐季醴咎由自取。
只是……他们不懂的是,既然唐先生已经决定洗心革面,唐太太为何不能大方的原谅他,小俩口重新开始呢?
但夫妻间的事,外人当然不能插手,只能靠他们自己解决。
「我们确实有看……」只是效果不大。
欧巴桑知道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尽职的进房里打扫。
唐季醴则是在欧巴桑打扫之际,一直呆立在儿子的房门口,一动也不动。
他听到房内隐隐传出的啜泣声,却怎么也没勇气敲门进去安慰她,因为这间房是个禁地,欣欣怎么也不肯让他越雷池一步。
这是欧巴桑来唐家打扫近三个月来,每次都会上演的戏码,她已经难过得看不下去,却也无从帮忙起。
而房间内的欣欣,则是继续饮泣,甚至连面对唐季醴的勇气都没有,她真的好想离开他,愈早愈好。
唐季醴枯坐在餐桌前,看着外卖的餐点摆满桌,心底只有无尽的怅惘——谁教他过去不知惜福,如今只能品尝苦果。
无意间抬头看了墙上的挂钟一眼,居然已是深夜快两点!
他下意识的正襟危坐,等着那扇房门被打开。
没错,欣欣已经不想再见到他的脸,是以,她总是等到他睡着后才肯走出儿子的房间,独自一人吃着凉透的晚餐。
虽然,她吃得很少,但他仍是准备满满一桌,只怕会饿着她一丝一毫。
他已失去骨肉,不能再失去枕边人了。
欣欣没想到他又像昨晚一般,坐在餐桌旁等她,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回到她的小天地——儿子的房里。
「欣——」唐季醴及时叫住她,「给我一点机会,我……不会吵妳吃饭。」
欣欣停伫在门口好久,似乎在思索着该不该答应他,许久之后,她才缓缓的移步到餐桌旁,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开始拿起碗筷吃起来。
饭菜还有余温。
欣欣知道,他一直都在默默观察她的作息,算准时间替她将饭菜重新热过,以免她经年累月吃冷食。
虽然有满腹的话想对她说,但唐季醴强自隐忍着,只以十足关心的眼神,贪婪的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欣欣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她一直没胃口,吃东西只为维持基本体力,虽然她是那么想追随儿子而去,但她不能!
毕竟,她知道父母失去孩子的痛苦,她不能让这种事再次发生……虽然她已有七年多没跟家人联络了。
唐季醴一见欣欣放下筷子,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到客厅。
欣欣讶异的看着他莫名的动作,心底没有半点想知道他举动的念头,一心只想回到儿子的房间。
「欣——」
唐季醴突如其来的叫唤止住她的步伐,她转过身,见到一大束红玫瑰。
「……」她微张小嘴,像是想说什么,却突然失声了。
「这是我的心意。」唐季醴等不到她的反应,只得赶紧说明,并想将花送到爱妻手中。
可他却看到泪水悄悄的自欣欣的小脸滑下。
「欣……」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无助的唤着她的名。
欣欣愈哭愈有欲罢不能的趋势,「你送花……你送花……」
天哪!谁来告诉他,送花是错在哪里,他愿意改,他真的愿意改啊!
唐季醴已顾不得其它,一把扔掉手中的烫手山芋,奔到欣欣的身旁轻搂住她的香肩,「对不起,欣,我做错了什么,妳快告诉我,我一定改!」
可欣欣哭得好凶,那泪像是决堤般,怎么也止不住。
「欣欣……妳别哭啊!妳哭……会让我的心好痛。」他不知所措的安慰着,一心只想让她不再哭泣。
没想到欣欣却在找回理智的剎那,用尽吃奶的力气推开他,恨恨的瞪着他,「你——唐季醴,你该死!你居然拿安抚外面女人的花来送我……我恨你恨你恨你,我恨死你了!」
不但如此,她还用力的推了他一把,才奔进儿子的房里,锁上门。
望着关上的房门,唐季醴的脑袋才终于开始运作——
是啊!他简直该死透顶了,居然买玫瑰送欣欣!
他一生唯一一次出轨,伤透欣欣的心,就是因为他送那女人一束玫瑰而穿帮……
而他居然这么没大脑,居然想以玫瑰来收买欣欣的心!
唉!重新追妻计画第一步就兵败如山倒,他……几乎没有再上战场的力量了。
颓丧的倒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旁桌上的儿子的遗照,「弟弟……你告诉爸爸,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你妈妈的心,你告诉爸爸啊……」
但相片中儿子童稚的笑颜丝毫没让他有半点灵感,这一晚,唐季醴就这样坐在沙发上,一夜未眠的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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