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月,下来。”平复父母双亡的悲痛后,辛掩月一受委屈,想到的自我疗伤方法,就是躲到浓密的大树上不肯下来,常常让人找到头昏眼花后,才在秦岭的某棵雄伟大树上,找到哭累睡着的她。
她在辛家呼风唤雨的日子早已不复存在,李祯不仅把她打入下人房,把她当丫鬟使用(不过她这位丫鬟,还是比别人好命,多了个可以供她自由使唤的小婢子幻珠),更坚持要她尊称司徒文渊为“公子”。掩月不依,司徒文渊想到的折衷方法,就是让她在持国公主面前,乖乖称呼他一声“公子”,私底下,则任由她换他“哥哥”。
司徒文渊屡次抗议母亲“虐待无理”失效,又不想跟顽固的母亲起冲突,只好多安抚可怜的孤女辛掩月了。
辛掩月在持国府住满一个月后,司徒文渊不得不再度离庄出外寻找“高人”拜师学艺,以求以更高的武功来保护他心中的最爱。
三年内,他断断续续地拜过当时天下有名的武林高手为师,做为期一季或半年不等的武学训练。
除了隐居避世的武林盟主万寿山不知所踪外,天下大已无任何“名”师敢再收他为徒,自掌嘴巴——如果不怕死
被他打得满地找牙的话,尽可毛遂自荐,担任司徒文渊的师父,没人会反对。
就因为无师可拜,他算是功成圆满,可以回庄专心陪伴掩月,开心的度日子了。
快马飞驰迫不及待的赶回庄里,心中挂念的,就是见见天知道出落得何等标致的佳人辛掩月,谁知他人才刚踏进庄,就见管家像见到救世主般,连滚带爬的来禀告他,“辛掩月又失踪了。”
“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用的?我叫你们要看牢她,怎么会不见了?”咆哮出声,司徒文渊差点拿脚踹他,以兹泄愤。
“原本还好好的,谁知公主说要把她许配给子午谷的谷主冷破男。她小姐脾气一耍,就躲得不见踪影,小的也没办法……”少爷的天威气势,经过岁月的磨练,更加出类拔萃。老管家惧怕他一双洞悉人心的双眼,半句话也不敢多吭。讲完重点,他恭立在一旁,不再废话。
“娘真是——”骂人的话吞回嘴里,司徒文渊强忍着没有骂出来。李祯这别扭牌气,多年来一直不改,他徒增无奈的笑笑。转过头,倒是十分尽心尽力的加入搜索行列。
“月姑娘找到了。”就在司徒文渊要把整个梧栖山庄、持国府翻过来的瞬间.一个爽朗的声音,带着笑意远远的传来。
不待司徒文渊探究,身形一闪,随即不见人影。“十里外的榕树上,去那里找,她在树干上。”
“十里外?就是标号第一百二十八号的那棵树-,小姐也真诈,躲在以前躲过的树丛里,我们怎么找得到嘛!”原来她还替每棵计辛掩月“光顾”过的大树标上数字哩!
抱怨的声息,正来自司徒文渊身后,一位长相亮丽清纯的小婢子嘴里。挑挑眉,他等着她自我介绍。
“司徒公子,半年不见,别来无恙。还记得小婢子幻珠吗?”歪着头,幻珠笑容可掬的问。
恍然大悟的伸手击额,司徒文渊欣喜道:“是了,你是月儿身边那个小丫头,我想起来了。”长在他头顶上的火眼,就只认得辛掩月此姝,其他的胭脂水粉均无法入他宝眼,真是让人嫉妒辛掩月的好运啊!
“但愿你见到我家小姐时,不会也是这等反应才好。”恶作剧的说完,幻珠率先朝第一百二十八棵树的方向跑去。
眨眼的工夫,只见头顶一双大脚,行着大跃步超越她,施展的轻功,没两三下便越去越远。
猛然停下步子,她也不追了。好整以暇地找棵有树荫的地方坐下,她等着司徒文渊代她把小姐找回来。
“幻珠,你怎么还坐在这?你不是去找你家小姐了吗?”刚拿出绢子揩掉鼻尖上的汗珠,幻珠身旁翩然降下一个壮硕的身体。
没好气的别开脸,她摆脸色给来者看。
“生气啦!”讨好的声音,跟适才通风报信的家伙并不分轩轾,蹲下身,他拧了拧她的鼻头,逗笑的问。
“少废话!我家小姐呢?”猛然回过脸,她凶巴巴的问。
“你又没有把她交给我保管,而且我刚才也通告少庄主她的方向啦!”搔着头,他红光满面的不解她的怒气所为何来。
伸出手,她姿态颇高的睥睨他,然后嘎得跟持国公主没两样的说:“走!带我去找小姐,要是没找到她,我跟你没完没了。”
“是!”苦哈哈地笑着,他趁机揩油的抓紧她的手就再也不肯放开,施展轻功,他朝少主所在的方位掠去。
还没到目的地,就听见司徒文渊的暴吼声。两人同时一阵瑟缩,大气也不敢吭一个的悄声来到司徒文渊身后,等盛怒的他揪辛掩月下来。
“掩月,下来。”叉着腰,司徒文渊显得耐性尽失的再次吼道。
“你是谁啊!吵死人了,扰人情梦是很无理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吗?”探头下来瞥他一眼,辛大姑娘理都不理他,枕住头,她照常闭目养神,管他是天皇老子还是谁,一迳的自我优闲。
“辛掩月。”一个姑娘家野到爬树,等她下来,他司徒文渊一定要打掉她臀部一层皮。
“辛姑娘,下来吧!少主回来哩!你不是一直很想他吗?赶快下来,咱们回庄去好不好?”看司徒文渊的神色,就知道他已怒到最高点了。不想讨皮疼,就快点下来吧!辛大姑娘。”
“杜十全,你给我闭嘴,都是你鸡婆,告诉他们我在这里,等会儿回去,看我怎么修理你。”
狗咬吕洞宾哪!耸动肩头,杜十全将唇抿成一条线,噤若寒蝉。
“十全?”目光探向刚才报信的儿郎,司徒文渊又是帅气的挑眉,魄力十足。
“是的,属下正是新一代的四大护法之一,杜荣的长子杜十全。”拱手作揖,他豪迈的说。
庄内几次内试,他人都不在,所以司徒文渊并不知晓四大护法、八大护卫的职等有变。挑起眉,司徒文渊不置一词,反倒在上面的人发出调笑之声,大肆抗议了。
“噗呲”的银铃般笑声从树上掉下来,嘲笑者不是别人,当然是辛掩月小姐。“四大护法之一?真敢自封啊!羞羞脸,不要脸!”食指轻沿着脸颊画着,辛掩月半个身体挂在枝后问,调侃着他。
“怎么不是?前年比试,我跟舍弟就已经荣获八大护卫的资格,去年更是晋升为四大护法此等殊荣,哪是自封的?”不服气的抬头瞪她,杜十全憨厚的全然不知司徒文渊正怒火高涨,趁他们争辩的当口,脚借树根的力一跃,旋身上树不理会他的聒噪。
辛掩月被他的怒气吓得一愣,几乎倒头栽下去,所幸他眼明手快,有力的臂膀紧紧捞住她的柳腰,美丽的辛掩月才没跌个缺臂断腿的。
无生命之虞,她随即脸颊纷红,用力想扳开他的手,羞涩不已的低囔:“你做什么!放手啦!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很难看。”
“小姐!”幻珠都快昏了。拍拍头,她朝着上面大“尖”叫:“你别再闹了,他是司徒公子呀!”
“你乱讲!”犹不知死活的低下头吼一句,辛掩月转移目
标面对他,批评道:“司徒哥哥才不是这张死鱼脸呢!他比你好看一千一万倍。”说着神色黯然,像是想到伤心处,眼角还成功的渗出几滴眼泪。其实,她心里暗笑得直打结。给他知道她“背地里”偷骂他,可就皮疼了。辛掩月贼兮兮的索性来个死不认帐。
除了叹气之外还是叹气。司徒文渊十分没皮条的面对她,嘀咕道:“掩月,别再装了,早知道你演戏功夫一流,你再装下去,我就要把你丢下去。”
开玩笑,掉下去她不扭断脖子才怪。俏皮的吐舌,辛掩月乖乖的不敢持他胡须,在他怀里坐好。揪住他外衣衣襟把玩,她一面问:“你怎么看出来我是装的?”
“胆子大到敢爬三丈高大树的女子,会那么容易就泪涟涟才有古怪。”扳起她的脸正视自己,他质问:“说,为什么没有乖乖待在绣楼等我回来?我早在月前就飞鸽传书,通知庄里要回来的消息,你……”
司徒文渊的指控还来不及说完,就被辛掩月伸手捂住嘴不给他开口。正色的瞅着他,辛掩月哀戚的抱怨,“还敢说呢!什么马上回来!你足足多拖了一个多月才回家哪!何况——就算我真有等待你归来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绣楼,而是后院的柴房。”抚平司徒文渊纠结僵硬如石的肌肤,安抚他的怒火,辛掩月云淡风轻的说:
“持国公主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反正我也习惯了。最近庄里来了两位李家远亲,看来也是公主王侯之类人家出生的高贵小姐,我这下贱婢仆,不退居柴房,难道要千金之躯委身在乌漆之所吗?”
寄人篱下,就要知所进退。辛掩月还想见到司徒文渊,就什么气都忍了。反正梧栖山庄跟持国府上下,除了李祯,每个人都把她奉若少庄主夫人的捧着,有司徒文渊罩着她,她在这婆媳前卫战上,可是站上风呢!怕她李祯持国公主什么?好运的话,她搞不好还是持国王妃哩。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摆荡臻首,辛掩月吟哦着姜家姊妹闺名出处。
“姜凤露、姜凤霜,姜氏姊妹的名字果真弥足珍贵,需要曹丕有名的燕歌行来引经据典。只不过啊!姜夫人真有如此深的闺妇怨吗?给女儿取个这么悲惨的名字。”眼底闪烁不去的淘气,有说不出的逗人,司徒文渊看在眼里,心底更是回肠荡气,百转千回。
“怎么说?”着迷的望着出落得如水般灵秀的女子,司徒文渊逗趣的问。
“整首诗的大意,不就是描写女子对远行丈夫的怀念吗?再说燕在北方,一直都是征戍不绝的,也就是说燕歌行写的多是离别情境或夫妻久别的闺妇怨。那,姜夫人不是闺妇怨是什么?”眼珠子一转,她把玩自己的小手,接着道:“不过,我倒是喜欢‘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溪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这几句,挺能描述这些年等待你的心情……”说完,她小巧的俏脸不由得涨得更红了。
将自己比喻成久候夫君未归的怨妇,绵绵情意,司徒文渊哪有不懂的?感动之余,他内心更是热情激荡。俯下头,他火热的唇压在辛掩月唇上。
霎时,高空烈焰,成了两人真情的见证人,她如浴云端,飘飘然的浑身无力。羞涩不已的手,攀爬到他背后,这久别后的重逢,是压抑不住的绮丽春光,让天地万物也要悄声行进,切莫在这有情时刻,打扰到浓情蜜意的两人。
手肘撞撞幻珠,杜十全死皮赖脸的问她“喂!阿珠,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跟少庄和掩月姑娘一样啊?”
“你慢慢等吧!”幻珠刁钻的说罢,绣鞋往他脚盘上一踏,转头红着脸跑开,根本不理会他一脸吞掉过多“馄饨”的白痴表情。
铃铛般的笑声再度跌到树下,这回杜十全可是被辛掩月当面嘲笑到够本了。翩然落地,偎在司徒文渊怀里,她皮性不改的就爱逗他。辛掩月煽风点火的说:“想要‘哈’我们家幻珠,再回去锻炼五年十年再来吧!”
窘红着脸,杜十全给她一抹傻笑,不再多说什么。司徒文渊倒是有意见了。
蹙紧眉,他颇不赞同的低视掩月,难改拘谨的教训她,“月儿,姑娘家,讲话别这般粗鲁,传出去不好听。”奇怪!瞧地说话尚且还能引诗据典,怎么私底下却是如此鄙俗?
难道娘没有遵照承诺,继续为她延请夫子授课?
每次回庄,小姑娘总是在放“春天假”、“夏天假”、“秋天假”、“寒冷假”,有的是空闲粘着他撒娇。他怜她平日在庄里寂寞,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在身边耳鬓斯磨,顺便培养细水长流般绵绵不绝的情嗉。怎知她小妮子精灵似鬼,连夫子没替她授课都绝口不提……唉!真是让他在包容辛掩月使刁、顽皮之余,更添几许头疼啊!
皱皱鼻梁,辛掩月轻声一笑,先他几步跑开了。对于司徒文渊的“教训”,她可是搁也没搁在心版上。
“少主!算啦!月姑娘是这等性情,你要习惯才好。”
“这些年,娘都不曾为她请过夫子吗?”想想有这可能,莫名的怒火,在司徒文渊心中点了起来。
“月姑娘不用夫子教,就已经饱读诗书,常常跟主母顶嘴,顶得她无言以对。要是再给她请个老师什么的,整个持国府不用三天,就被她翻过来啦!”两手反剪在后,杜十全满脸好笑的说。
“可是月儿她……”到嘴的话又悉数咽了回去。司徒文渊一时语塞,不知拿他的话做何种反应是好?
如果辛掩月到梧栖山庄后,就没再碰过任何书籍,那她适才出口成章念出来的诗词,又是从何习来?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在辛家堡时,已经让夫子教过,是个饱读诗书的女学士了。好呀!小鬼头倒是挺会装的嘛!唬得他一愣一愣不打紧,还要他追在后面,一板一眼的“拜托”她念书。好好好,这笔帐他非给她算清楚不可。
闷笑到肠子打上了一千八百个结,杜十全万分同情的看着司徒文渊一个跃身,拦住辛掩月瘦小单薄的身子骨,然后头俯下去,至于他们在做什么,这就任人天马行空好生想像-!
“表哥”娇到最高点的声音,袅袅升起,辛掩月早在八千里远就开始频频弯腰,像在捡什么金银珠宝似的。
司徒文渊被她可爱的动作逗得直笑。拉住她罗裙裙带,让她站妥,他勉强板着脸问:“小掩月,你又在搞什么鬼?”
“捡鸡皮疙瘩呀!”辛掩月的回答一本正经,眨动精灵大眼,她爱娇的指向远远的身影猛皱鼻。
“鸡皮疙瘩?你又要我猜什么谜语吗?”手改环住她的腰,司徒文渊继续板脸问道。
“不是啦!”努力扳开司徒文渊的手,结果他依然是钢筋铁骨,八风吹不动的让她挪不开分毫,反而更加收紧手劲。辛掩月见他固执如此,只好略带慌张的警告,“你再不松开我,等一下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不能怪我喔!”
“月儿!”真不知辛掩月那颗看起来不怎么大粒的脑袋瓜内,究竟装些什么东西!偏偏她又认真得紧。司徒文渊不禁大皱其眉的瞪她,在下一声似是呼唤他的叫声中,由头麻到脚的起了好几层战栗,直到全身发冷,他才恍然小丫头在窃笑什么。
“你啊!”怜爱的斥喝出声,司徒文渊转向姜凤霜,虚应地打招呼:
“表妹!”一表数千里,天知道这声“表妹”,是“表”哪一层亲的陌生人?公主母亲玩的小把戏,他不是全然不知。但是,他的一颗心,早在八百年前,初次邂逅辛掩月的最初,就沦陷给辛掩月了。
爱意未在拜师学艺的时间内缩减,反而越加弥坚,此生自当不会负于她。母亲看不透这点,将来可是件麻烦事啊!
“表哥,我听说后山这时节正适合打猎,咱们去猎猎看有什么飞禽走兽好不好?”攀住司徒文渊的手,她轻而易举就把辛掩月挤开了。
耸肩摊手,辛掩月掩住嘴,对她麦牙糖般的黏功佩服至极的嗤笑着离开。司徒文渊被“俗事”缠身,她倒是学会清闲,自找玩乐打发时间。
随便找棵树,像只猴子似的三步两脚爬上去,找个平整的地方躺下,她双眼一合,轻轻松松陪周公下棋去也。
待司徒文渊假借寻找猎物,半途偷溜找剑辛掩月,已近黄昏。
轻抚她吹弹即破的白皙肌肤,用手指轻轻画上两下,她当他是扰人的飞虫,挥舞两下,侧过身去照睡不已。辛掩月自小就会睡,他倒不觉得稀奇。
倚着树干,缓缓小心地在她身边坐下,司徒文渊把两位劲装的美艳表妹抛在重山峻岭里,兀自欣赏起她的睡相来。
“爹,娘。等等掩月,别走!”香汗淋漓的笔直坐起身,辛掩月好久未曾梦到去世的父母,此时却又突然忆及那场血腥的恶梦,不禁泪流满腮。
辛掩月刚到梧栖山庄,有好几个夜晚像此刻这般,睡到一半便猝然惊醒,之后就再也不肯入睡,非缠着司徒文渊讲床边故事给她听不可。现下他连想都不想,就直接将她搂入怀内,轻声安慰,化解她内心的不安。“月儿,没事了,没事了。”映入眼底的关怀,让辛掩月包里在坚强外表下的心彻底瓦解。她举臂一把抱住他,像是溺水抓到浮木般的紧紧捉住他不放,她哭泣地低语,“司徒哥哥,我好怕,我好怕……哇——”
“没事了,乖!司徒哥哥会一辈子保护掩月,不怕!”半跪在树干间,司徒文渊加重手头劲道,将她更加拥入怀中,心痛地呵护着她。
没有人可以让辛掩月痛苦的。当年既已决定娶辛掩月为妻,便注定她一生要跟他紧紧相系;她是他终其一生要保护的赢弱女子,就算倾他所有,他也要确保掩月生活安全无虑。谁也不许破坏他们两人。就是阮大正那狗官也不行。
回庄前,他曾经绕道芜湖,收集当年阮大正以莫须有的罪名,污蔑辛家千余口人命的罪行。最重要的,他还把持有窦如苑勾结外人,谋害亲夫的罪证。
虽然一时三刻还找不到蛇蝎女子窦如苑,但他相信,不久后,梧栖山庄的探子必定会把她连皮带骨的挖出来,届时那对奸夫淫妇加诸在辛掩月身上的痛苦,他是一定要加倍讨回来的。
“真的?”仰起梨花带泪的脸蛋,辛掩月寻求保证的问道。
“当然。掩月忘记要做司徒家的庄主夫人了吗?”先撇开过去的恩恩怨怨,司徒文渊看着满脸羞赧的辛掩月,带着笑,柔声询问。
数日前皇帝招见,司徒文渊已表明他只想做个名不见经传的贩夫走卒、讲究江湖义气的江湖人,并无意仕途,婉谢了皇帝要他正式继承持国府的美意。李祯闻讯后,气得躺在床上大病三天,到现在还生着闷气不肯见他。
毫不吝啬的眷宠溺爱,像层层密同,紧紧地包裹住她脆弱敏感的心,为她抵御风霜雪雨、登徒浪子。
无需刻意,辛掩月的心早已擅自作主,将它给了司徒文渊,这一辈子,是注定要跟他厮守在一起不可了。只不过这么些年来,她也不见持国公主愿意敞开心胸,诚心诚意的接纳她分毫。让她对跟司徒文渊共效于飞这档子事,想都不敢想。
“在想什么?”难得见她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司徒文渊被她多变的风貌,迷得兵败如山倒,显然有点脑袋空空,语无伦次了。
缓缓摇头,辛掩月柔顺的说:“没有。”目光眺向远方,她想起姜家姊妹一时兴起狩猎之事,遂抬头问他,“你不是去打猎吗?成绩如何?”
伸出两串蕉,司徒文渊表情无辜的说:“为了帮你打蚊子,我什么也没猎到。”
弄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他是在取笑人。辛掩月不依地擂起拳头,叮叮咚咚地打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大发娇嗔,“你好坏,不理你了。”
“别打、别打,谋杀亲夫-!”冲口而出,才又发现他讲错话的骤然住嘴,司徒文渊懊恼的看着她,捧起接应不暇、滴落下来的泪珠。他只好自动掌嘴,勤扮小丑的说道:“瞧我这张乌鸦嘴,胡说八道,该打!该打!”
就算司徒文渊的保护,再怎么密不透风,辛掩月还是从司徒仲那里,得知窦如苑诱敌摸上辛家堡灭门一事。此刻听他提起相关语,即神色黯然的垂下头,默默不语。
一时间,就见梧栖山庄未来的伟大庄主司徒文渊,为搏佳人一笑的做出一堆极尽可笑的表情、动作,让人忍不住喷饭。
“请问……呃……打扰——”从不知道司徒文渊也会笑的杜十全、杜百全,顿时看到目瞪口呆,拎着奉命猎来的动物,他们无辜的牵动嘴角,清除喉咙的梗塞,打扰两人宁静。
彷佛被捉到小辫子的司徒文渊,脸红得十分可爱的别过脸。避开两兄弟调笑的目光,警告他们最好维持住嘴状态,什么都不要说,以免他一拳打过去,让他们找郎中缝上嘴巴,一连几天开不了口。
乖觉的住嘴,杜百全要笑不笑的憋得一脸涨红的说:“少主,你要的猎物,我帮你猎来了,你看看够不够。”
战利品包括一条山猪、两只幼虎跟一只麇鹿。
辛掩月对血腥不感兴趣的皱眉,溜下树干,她掩着鼻子走开,“你们要狩猎请继续,我不打扰了。”
“掩月。”伸手要叫她,却被杜十全欲言又止的表情打断,司徒文渊颓然放下手,不耐烦道:“说吧!有什么事!”
“属下刚打探出来,窦如苑混上山来一事,特来禀告。’
神色愀然巨变,司徒文渊喝叱,“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对不起,前夜管家清点庄内人口,方察觉有异;经过漏夜彻查,得知她假扮仆妇,蒙骗上山,恐怕是来找月姑娘灭口的……”司徒文渊暴升的怒火,让杜十全骇然,打个寒颤,他承受不住主子的怒气,随时想拔腿就跑,却又碍于护法的职责,容不得他当缩头乌龟,只好自动请缨。
“请少主授命属下找出嫌犯,就是翻遍整座梧栖山庄,属下也会把她揪出来。”
“废话。让贼子蒙上梧栖山庄,你们不想办法找出来,难道还等她摸上来抹了我跟月儿的颈子吗?”司徒文渊不光是头顶冒火,他几乎是气疯了。
“传令下去,命令四大护法、八大护卫彻底盘查近月来进庄的新近仆妇。窦如苑,要是让我知道你蒙混上梧栖山庄,对掩月有所不利,我会抽你的筋、喝你的血!”榕树皮瞬间被他抓出一道熊爪印,十全、百全兄弟,吓怀的飞奔而去,拉开通讯用彩炮,他们头皮发麻的号召其他十位弟兄到武校广场集合。
“怎么回事?”霎时梧栖山庄递茶的、送水的、洒扫的,全部懵懂不解的站在武校场上,让管家逐一盘问身家清白。
“不许交头接耳。”手持皮鞭监督的,是四大护法之一的田兴之子田广陵。粗犷的庞大身躯,跟大熊倒是差不多,只要他眼睛一瞪,就没人敢吭半声了。
远远路过校场的李祯,眼见新兴的四大护法、八大护卫,像衙役里的差爷,努力、卖力的盘问庄内仆妇,不悦地皱起眉,她侧过脸问司徒仲,“驸马,你儿子这会儿又在搞什么鬼?”
“我也不知道。”回过头,见‘老’护法、护卫们同声一气的摇头,他没好气的说:“又没问你们,紧张个啥劲?”
“庄主跟主母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这个简单,待俺招儿子过来,一切便可真相大白。”不待主子命令,李稼扯开破
锣嗓门就叫:“李太原,给俺老子死过来!”
翻个白眼,无语对苍天。司徒仲对他这没气质的叫法,不禁大摇其头。忍不住便数落他两句,“怎么渊儿的护法、护卫,都是斯文有理、豪气干云,而我的人就像你这副德行?同样是吃梧栖山庄的米长大的汉子,差别未免太大了吧!”
“你儿子调教出来的又好得到哪去?天大的富贵上门,他毫不犹豫的就往外推,真不知我为什么要嫁给你这个傻子,生出那么个呆儿子……”李祯念念不忘司徒文渊拒绝皇帝升官发财的机会,想到就拿出来说一顿。
陪着笑,司徒仲无话可说,只得以傻笑虚混过去。至于随侍在旁的护卫、护法们,当然免不了又是一阵调笑。
“爹!您找孩儿?”奔过来的,正是李太原。朝庄主、主母见礼,他转过头,兴奋的问父亲。
“是啊!你们在校场做什么?”
“喔!少主说要盘点庄内仆妇,听说有辛家余孽混进庄里来。”
“辛家余孽?不就是辛掩月那个死丫头?抓她就好了,还盘查什么?”李祯语带嘲讽,想是把儿子辞官的帐,也算到掩月头上去了。
“不是,好像是叫窦如苑什么的。”
“她没死?”想到当年盘查抄家人口,阮大正硬是去掉一个人,司徒仲心头一怔,倏地扭紧眉头,他带慌的喊道:“快!找出少主跟辛姑娘。我担心他们已遭敌人毒手……”广场内并无司徒文渊跟辛掩月的身影,不会是遭到毒手了吧?
护卫们闻讯,分散四处寻人;至于在校场另一面的辛掩月,正努力推辞姜家奶妈的好意,婉拒她手中的参茶。
“不用了,姜嬷嬷,我不渴。”
“这是老妇精心炖制的,少主跟小姐们都有一盅,辛姑娘又何必推辞?”
“可是……”辛掩月眯起眼睛打量她,在模糊的影像中,似有熟悉的记忆,内心蓦地警钟大响,摇着头,她抿紧嘴直往后退,迭声道:“我不喝,不喝,不喝——”
“你不喝也得喝。”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窦如苑当年被推下马车,毁的不单是女人赖以生存的容貌,更是她仅有的自尊。阮大正奉她为一生挚爱,最后还是为了子嗣,对她翻脸无情,教她如何不怨、如何不很?
她恨,她恨天下男人薄情寡义,更恨当年说漏嘴的辛鸿跟辛掩月,阮大正在马车上嫌恶的嘴脸,是她一辈子的梦魔。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是辛鸿跟掩月提及辛鹏飞是他的儿子,才让阮大正抓狂,发狠的把她丢出车外……如果他们不多话,今日的窦如苑,已是镇南将军夫人,位居一品的贵妇……
她的眼神,像透了一个人。
辛掩月踉跄跌倒在地的瞬间,猛然忆起她带恨的眼神,像极了一位她不愿想起的故人。打个哆嗦,她手掌撑地,辅助臀部离开威胁,却还是躲不开她飞扑而来,想要扳开她嘴唇的有力手指。其实她有一半是被窦如苑让人不忍狭睹的容貌吓坏了。
小时候她看窦如苑,顶多是痴肥了些,还多少看得出来是风韵尚可,小家碧玉型的“贤妻良母”。可是如今她的容颜,则像是被千刀万剐般,伤痕密布。天!难道当年,她亦是火灾下劫后余生的受害者?果真如此,这些年她跟梧栖山庄还有辛家堡下的居民们,不就错怪她了?
死亡的决心,让窦如苑更显得力大无穷。偾起的肌肉,像是做过不少的苦力、经过不少磨难而来,她扳开她的嘴,拿起盅壶,就要往辛掩月嘴里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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