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错事的龙问云在她的目光下顿了顿,话到嘴边竟是说不出口。
他不笨,在这节骨眼上两友人双双失踪,以他的聪明会猜不出发生什么事吗?
他只是不愿接受自己一片真心付诸流水,换来背叛的事实。
「算了,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当是花钱买教训,以后就不会再被骗了,反正你有钱,用十万两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也不算坏事。」至少日后不会再往来。柳依依心想,一时的损失和五十年的平静相比,算是值得了,不算亏。
虽然她心痛得很,但看他神色更郁郁,也不忍再骂。
「我没钱……」他声音闷闷的,低得听不真切。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她抬眸瞥了他一眼。
龙问云心虚地低下头,「我说我没钱,我拿了房契抵押。」
「……」她瞪大了眼,久久开不了口,整个人像被定住似的,刚刚又拨起算盘珠子的手霎时顿住。
她原本在清算龙府还有多少余钱可度日,在经商的公公回来前,府里还得维持正常用度……
「娘子,你没事吧!我保证短期内拿回房子,不会让我们流落街头。」他大掌在她眼前一挥,担心她被吓得失去神智。
「你拿的是龙府的祖宅去交易?」一定是她听错了,他不会笨到这种地步回。
柳依依的粉唇微颤,小而秀气的柔荑慢慢握成拳。
他僵着脸点头。「是,不过你放心,顾掌柜说他等我拿钱去赎……」
龙喃云话才说到一半,妻子的粉拳己如雨般落在他肩膀、手臂、胸口,外加又踹又踢增破口大骂。
「你这颗猪脑袋要不要换一换,顾掌柜三个月前就因为亏空银子拿去还赌债而被东家解雇,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没还,赌场里的人也追着他讨债!」
「什么叫什…」连顾掌柜也有问题"
「你以为之前城外的天香酒楼为什么会失火,就是他不甘东家请他走,他才伙同外人放火泄恨,如今除了赌债,他还急需银两才能免于牢狱之灾。」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百姓议论纷纷,他还敢跟那白眼狼交易"
「我不晓得……」他喉头一紧,声音发涩。
「是呀,龙大少爷何需知晓这些小事,你祖上积德,能令你大肆挥霍,除了吃喝玩乐逛青楼外,啥事也不用懂,反正银子会从天上掉下来,你只要不愁吃,不愁穿的当个废人!」
一句「不晓得」让原本有心放他一马的柳依依气炸了,当寻常百姓为一家温饱四处劳碌奔波时,他却整日醉生梦死、一掷千金,把他爹辛苦赚来的钱当纸花撒了,一点也不心疼。
「我不是废人……」他很想反驳说他没那么无能,可是话到嘴边却有气无力的叫。
「对,你不是废人,至少人家不会把银子当粪土丢出去,更不会笨到被骗了还沾沾自喜;而你,龙问云是比废人还不如的败家子!」她气到口不择言,只想骂醒他。
听她越骂越狠,原本自知理亏的龙问云也恼羞成怒了,「喂!你不要越说越过分,我好歹是妳丈夫,一家之主噢!痛!你快放手,别揪我耳朵……」这女人居然又对他动手动脚的。
「你是一家之主,咱们就让你挣钱来养家。」看来他还是不知悔改,该给他吃点苦头。
他忽然心生不妙的感觉。「你要揪着我到哪去,这样很难看,快把手放开。」
她冷冷讥讽。「你还知道难看呀,要是祖宅拿不回来,看你怎么跟爹和奶奶交代,又有何面目见龙府列祖列宗?」
龙问云突然静默了,他低头不语由着妻子撒着他招摇过市,心里想的不是祖宅能不能要回来,而是他真的做了一件蠢事,爹和奶奶知情后大概会很失望吧……
走着走着,她的步伐猛地一停,他疑惑地抬头一看,大大的「如来当铺」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心里纳闷不已,龙府有穷到要当东西吗?
「娘子,妳……」
柳依依没理会他,把他硬拖进当铺。
「锦春哥哥,我需要一大笔钱急用,当个人你收不收?」她现在只能找曹锦春救急了。
「当个人?」龙问云心里一沉,全身发冷。
当铺内室里探出一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掀开竹帘,一名面貌清俊的锦衣男子走了出来,一身白衣衬得他气质高洁,毫无市僧气息。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我那嫁了人也没通知的妹妹,居然连杯喜酒也不请,平日我白疼妳了。」伸手一捏……嗯,看来没瘦几分,这丫头果然到哪都不让自个儿吃亏。
「别拖了,锦春哥哥,要掐肿了,我今儿个来找你是有事要你帮忙。」他爱拍人脸颊的毛病老是不改。
曹锦春温柔笑着揉乱她一头黑发。「说什么帮忙,太见外了,哥哥我连人都可以给你。」
她轻笑,却有点苦涩。「锦春哥哥,我缺钱,把相公当给你,你收不收?」
「当相公?!」他一听,傻了。
「你敢把我当了?」一旁的龙问云更是大吼。
「小龙,把地扫一扫,记得把落叶收起来,我留着烤地瓜。」
「小龙呀,拿块抹布擦擦桌子,瞧,都积了灰尘,让人看了心情很不好。」
「小龙,你在瞪我吗?喷!真教人害怕呀!这年头当东家不容易,请个伙计还要看他脸色。」
「喔!不做了吗?那就把之前在这里吃的用的住的费用全算一算,小龙,看在你是自己人的分上,我也不收你利息,连依依妹妹借走的,共计十万零三百两,三百两是你的住宿费。」
「我不叫小龙,本少爷是龙问云」这家伙胆敢把他当小厮使唤。
曹锦春笑着拿起一张当票,在他面前挥了挥。「你已经是我如来当铺的典当品,有钱赎身就还你自由,没钱就快给我干活,在我当铺里没有不可一世的龙大少,只有苦哈哈的小龙。」
「你、你这个吸人血的水蛭!」竟敢这样待他,等他爹回来,他……
龙问云的怨态在瞧见那张榜上指印的当票后,顿时萎靡不振,沮丧得说不出话来,明白自己矮人一截。
在他成了典当品,他才知道钱多难赚,昔日不屑一顾的几文钱现在要用不少劳力来换。
而这曹锦春像存心整他似的,不仅把他和一堆典当品关在一起,还让他打地铺睡在硬到不行的地上,每天丢给他怎么做也做不完的活,一天两餐却只能用粗食果腹。
本店小本经苦,不负责养活典当物品,想要吃饭就得自食其力。
曹锦春笑得一脸得意,将扫把拿给他的时候这么说。
因为要支付日常开销,所以他只得充当下人,从早到晚无一刻清闲,从搬重物、倒夜香、到库房里打耗子,连修剪花木也得做。
原本柔软的手变得粗糙,甚至还长出薄茧,龙问云这才清醒他以前是过着什么样的好日子,却不知珍情,如今日日做杂事,才磨掉他骄奢的少爷性子。
原来赚钱真的很辛苦,爹的辛劳他终于体会了,以后他一定不会再奢侈浪费,会赚很多很多的钱,多到花不完,看谁还敢说他是一事无成的废物!
「嗯嗯!风景不错,有花有树,还养了一池荷花,池里有鱼,等鱼养肥了弄一道活鱼三吃。」
「啊!锦春哥哥,你干么躲在人家身后吓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原本躲在花园一角偷窥自家相公的身影,却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柳依依拍着胸口压惊叫嗔怨地横临一眼。
摇着折扇的曹锦春笑得俊雅,目光朝在打扫圈子的某人瞟去。「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何必偷偷摸摸躲起来偷看,这朗朗乾坤之下,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谁说我是来看他的,我来找哥哥你聊聊不成,难不成你还赶我?」心思被看破,她恼羞成怒地使起小性子。
「他是谁?我指的是开满一池的荷花,雅俗共赏。」他故意装傻,话中带着宠溺地打趣。
她顿了顿,轻轻踩脚。「人家说的也是荷花,锦春哥哥想到哪去了,我等着花谢摘你几朵莲蓬取莲子,煮百合莲子汤尝尝鲜。」
「喔!原来不是为了你那败家成性的相公而来呀!也好,我正想叫他把池塘挖
深点,改养些锦鲤,这天气不算顶热,大日头下泡在水里应该没有中暑之虞。」有现成的人手可使唤自然不能浪费。
柳依依满脸恼色的拉住他。「他是享福惯了的公子哥儿,你想累死他呀!」
「心疼了呀,依依妹妹。」这丫头心口不一,不趁此机会调侃她更待何时。
「谁心疼他了,他活该受点教训,我只是不想对爹和奶奶难交代,说我把龙府独苗折磨到不成人形。」她嘴硬地否认,不让人看出心底的不舍心疼。
一夜夫妻百日恩,虽然他们尚未圆房,但夫妻之名已定,两人也相处好一阵子,要她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多多少少还是牵挂在心,不希望他受太多苦。
当初她是气过头了,才想都没想地便把不成材的丈夫当给当铺,过了几天冷静了,回头再想想便觉得自己实在太冲动,怎么说都是结发夫妻,她不顾男人的面子把他当了,他想必也有怨气。
更别说从锦春哥哥口中听到他的事,自己又有多难受。于是今日才受不了地跑来偷瞧他。
「你呀,就这个强个性不好,凡事都想自个见一肩挑起,既然嫁了人,就不要那么辛苦,该依靠男人时就依靠,别硬撑着苦了自己。」曹锦春拿下掉在她发上的枯叶,顺手一揉她的柔软发丝。
「靠他吗?」她苦笑,眉间淡笼轻愁。「我还是指望自己比较快。」
闻言,他轻笑,「他还有救,不算太差。」
「真的吗?锦春哥哥不是在安慰我吧?」她杏眼先是一亮,继而露出怀疑。
「呵,有哥哥会骗妹妹的吗?他本性不壤,记性好,人也聪明,脑子转得更快,我让他到库房盘查流当品,他竟然能过目不忘,盘得仔仔细细,还自己列表成册方便查阅。」这些本事若用在正途,前途不可限量。
柳依依得意的扬起下巴,「他本来就不笨,和我斗嘴还能赢个一、两回呢!要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那脑袋还真没话说。」
「呿!才称赞他几句,瞧你把他当成宝了,锦春哥哥心里不舒服了,不想让他太好过,要整得他死去活来,叫苦连天。」他故作吃味样,逗着她。
「锦春哥哥,你真坏心。」她一嗽着嘴,不欢快。
男的清朗俊逸,女的娇小册丽,两人站在一起就像幅画般,若让人看了不知会引发多少搞胧绮思,教人看了只觉得他们郎才女貌,是璧人一双。
但当事人最清楚,他们不过是单纯的兄妹之情,曹锦春原本有一幼妹锦玉,当年家乡里闹水灾,死在逃难途中,而他也一度差点死于饥荒。
所幸那时遇见到茶围玩的柳依依,当年幼小的她长得像他死去的妹妹,又蒙她心地极好的从厨房偷馒头给他止饥,两人后来便磕了头结拜当异姓兄妹。
只是外人不晓得这段往事,他们也是我行我素的人,懒得向外人解释,哥哥妹妹喊得亲热,引起不少误会,好比现在——
听到说话声而看过来的龙问云顿时火冒三丈,怒气一下子直冲脑门,他在这里吃苦,他的妻子居然在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甘这一幕教他怎么忍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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