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有人被热锅子烫伤了,赶快拿冷水来,别再发呆了……”
老吴的惊吼声犹在耳际,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下,被高温两百四十度的热锅盖住的男子受到不小的灼伤,勉强在众人的木棍挑开下得以脱身。
这场意外原本是可以避免的,炒菁的锅子又重又沉没人会想去搬动,尤其底下正烧著热火,不经意一碰便皮焦肉绽,瞬间成焦肉难以复原。
如同往日的开锅炒茶,品质较良好的新茶通常在摇菁后使其发酵,再将半发酵的茶叶放入高热的锅里炒菁,冒出的蒸气微爆茶音,一股芳香味随人工手炒的快慢而微微散发。
就在茶叶炒到一半时,奢靡成习的张家慧欠了一屁股债没钱可还,她又想弄些茶叶私下贩卖,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不管人家是否欢迎。
原本她以为自己还能像往常一样任意挥霍,再由继女出面为她付清帐单,没想到这次如意算盘没打准,雪片般帐单无人支付,人家开始以电话催缴,甚至上门要她前债先清才能再上门消费。
无谋生能力又不肯承认自己穷得没能力购物,爱充阔的个性终于自食恶果,她在外积欠的债务已有百万左右。
上一次教训仍没让她觉醒,口袋一没钱就打茶庄高档茶主意,趁别人忙得没时间注意她时,悄悄的拿了两大包包装好的上等茶准备离开。
这时来瞧瞧初行雁有无偷懒的阮金花正好和她打照面,两人都楞了一下,不相信对方居然会出现在制茶厂。
先反应过来的张家慧心慌的想逃开,抱著茶叶不肯放手想逃过这一回,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哪一回不是风声大雨点小的平安度过,多挨几次骂不算什么。
只要面子挂得住穿得起名牌,她不在乎会得罪何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验别人的耐性,只求自己快乐不管别人死活。
可是她没想到快七十岁的老太婆仍一副硬脾气,怎么也不让步的拉著她手,逼她把茶叶放下还扬言要报警,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见人。
知道她说一是一的个性不打回票,张家慧一心急用力地推开老弱的她,然后急著逃走又撞上挡住她的老吴,两人同时一跌的撞翻炒菁的大锅子。
由于两人的力道过猛而使锅子飞了出去,来不及闪避的阮金花脸色一变,心中暗念佛号当自己难逃一劫,她等著面对死亡的到来。
但是有一道飞快的身影奋不顾身将她拉开,自己反而被锅子罩向后背,滋滋的焦肉声让每个人为之一惊。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初行雁。
他调侃道:“想用你的眼泪替我加料呀!需不需要烤肉酱?”顺便拿刀子刮两片肉尝尝,这年头烤人肉不多见。
受伤的人没哭,照顾的人倒哭得淅沥哗啦!两颗漂亮的水媚眸子肿得像核桃,反而令人担心。
“伤得这么重还不安份,你不疼吗?”温绿菊也不想眼泪直掉,可是一看见他脱了层皮的背就忍不住落泪。
“疼呐!不过你在我身边,再疼也值得。”他算是因祸得福了。
至少阮老夫人的态度没那么强硬,有转圜的余地,不再闭口开口对他的职业攻讦,表情明显的软化许多。
“傻瓜,这种代价是会要人命的,你……什么时候变得无私了?”她宁可他先保护自己,也不要见到他宛如死尸的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被吓到了,以为他真的残忍的违背誓言,一个人独行狠心放下她,差点一时心痛过度而晕厥。
幸好他只是被高温的内锅烫灼,而不是碰触到锅子发红的底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初行雁笑著想安抚她,没想到扯动肌肉反而痛得哇哇大叫。“噢!我的背……”
这下笑不出来了。
“很痛吗?要不要吃颗止痛药?”一见他疼得五官揪紧,她的心也跟著紧缩。
“没……没关系,我挺得住,止痛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天呀!他的背好像被大象踩过。
热呼呼的痛,直透骨子里。
眼眶红红的温绿菊,用湿纱布按住他的肩不让他乱动。“我帮你上点消炎的凉膏。”
“嗯!”起码凉快了些,他自我解嘲的想著。
“凡事想清楚别再冲动,人不是钢筋水泥可以无所畏惧,这次只是伤到背,万一……”她不敢想下去的含著泪,抽噎到手都在颤抖。
两百多度的高温连羊骨都可以烤熟,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他。
“瞧你难过的,皮肉之痛而已,要是我考虑太多,这会你得披麻戴孝替老太太送终了。”连他都没想到自己会替憎恨他的人挨上一灾。
轻叹了一声,她抹去晶莹泪珠。“慧姨这次真的把事情闹大了,没人帮得了她。”
她已经尽力了,没法为她的不知收敛收尾。
“哼!早该放她自生自灭了,这种人到死都不会悔改,是你心肠太软放不开,不然她早受到应得的报应。”换成是他,她的下场肯定更惨。
温绿菊苦笑著。“她好歹是感恩和香苗的母亲,我不能做得太绝。”总要顾及他们的心情。
骨肉连成皮,再坏也是血脉至亲,无法分割。
“等伤势好一点我会争取他们两人的监护权,到时你就可以把她一脚踢开。”那种继母不要也罢。
“说得容易做得难,我总不能阻止母子见面吧。”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利用他们捞点好处,享福惯了的人不会想去工作维生。
眼露精芒的他微笑轻握她的手。“放心,我有法子让她不敢再靠近他们。”
“什么方法?”不致伤人吧!
“菊,吻我。”他不会透露他的计画,以免她又心软的要求他放过张家慧。
试想一个官司缠身的通缉犯岂敢轻易露面,躲躲藏藏都来不及了,还能搞出什么乱子?
他和警界的交情还算不错,派几个管区警员四处巡逻假意缉捕,透过她的朋友圈宣称她因恶意伤人触犯法律,目前是被告身份极有可能入狱,相信她胆子再大也不敢自投罗网。
“你就不能安份的当个伤患吗?”温绿菊轻轻的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汪意力被转移。
他不满的发出抗议声。“小鸟啄米呀!我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吻,火辣辣又缠绵致极。”
“你……”任性的男人。“别忘了你的伤……”
她没机会警告他伤口的剧痛可是会要人命,一只霸道的手已按下她的头不让她说完未竟之语,火热的唇瓣热烈地一覆。
自找苦吃的初行雁仍不放弃对她的侵略,背部痛得像火烧车还逞强,眉头紧皱还装作若无其事,一吻不休地加上利息。
没见人吻得这么痛苦,可是甘之如饴的他有种重生的痛快,让甜蜜与痛苦同时融入身体,好解他难消的欲火。
不过自作孽的人通常会得到报应,而他也不例外。
“是男人就别呼天抢地的大叫,一点点痛都受不了又怎么照顾我的外孙女。”真是没用。
表情严谨的阮金花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语带奚落地将半敞的门推开,让正发出惨叫声的初行雁一阵尴尬,笑得有几分困窘。
不过职业上的敏锐让他捉住一丝闪光,目光变得专注地看向她。
“你同意我和菊的交往?”不必等上三个月,心愿立即实现。
“就算我不同意你们还不是背著我乱来,别以为我老了就看不见你一身坏骨。”就让孩子选择她自己的路吧!
管得太多只会惹人嫌,即使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小辈设想。
“外婆的身体硬朗不输年轻人,我们没有背著你乱来,一切按照你的规矩来。”他许久不闻肉味了。
“哼!油嘴滑舌,改口倒改得挺快的,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规矩?他几时看入眼了。
要他采茶菁他摘老叶,叫他清清茶垢他洗破祖先留下的百年紫砂壶,连泡壶茶都能把茶叶泡到壶外,他这辈子想懂得茶茗之乐可能没指望了。
“外婆德高望重,一诺千金,是晚辈们追随的人生指标,岂会反悔不重信诺呢!”他狡狯的先捧后擂,将死商人的重信守诺。
想后悔,门都没有。
“律师的嘴果然能言善道,让我老人家吃了饺子就吐不出来,非认了不可。”伤成这样还能使坏,他真是十足的坏胚子呀!
“是你对晚辈的疼爱,我们感激万分。”喔!死……死老太婆,居然用指甲刮他的背。
够阴险,一点亏也不肯吃。
阮金花的眼睛闪了闪,似在笑。“孩子都有了就把婚事订一订,挺著大肚子穿礼服不好看。”
“什么孩子都有了?!你可别随便找个人乱栽赃,我这辈子只爱菊一个人。”初行雁紧张的捉住爱人的手一脸防备,怕她又使贱招拆散他们。
“菊儿,你还没告诉他吗?”看来将来吃苦的不会是她的外孙女。
脸上一热的温绿菊力图镇静的说道:“他这人一激动起来就会变得很疯,我不想他从床上跳下来摔断腿。”
“你这孩子聪明,不枉费我用心的教你。”她终于可以放心了,这丫头不需要她扶持了。
人老了就该享享清福。
“菊,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有什么事瞒著我?”她的眼神太诡异了,像在嘲弄他的后知后觉。
“我……”能告诉他吗?
她的犹豫看在阮金花眼里,她神情一柔地多了叫人惊异的慈祥。
“你这小子不是挺精明的,怎么看不出她的肚子有了你的种?”
说完她走出房间,半掩门并未走开。
须臾,一阵疯狂的雀跃声拔地而起,短暂的欢呼三声后却传来杀猪般的低嚎声,乐极生悲呀!
一抹淡然的笑意从阮金花嘴角扬起,柔化她僵硬脸庞,看来平易近人得叫人跌了一大跤。
看到这一幕的温感恩呆滞成木鸡。
“咦,老板,你们墙上怎么多了一张照片?”一位熟客好奇的问道。
Kin笑著擦著盘子。“因为那里有美丽的故事。”
“喔,是故事吗?”的确美丽得叫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来,吃吃刚烤好的抹茶蛋糕,分享酒馆的快乐。”人生的过程有苦有乐,但结局总是美好的。
“有什么喜事吗?”嗯!入口即化,有一股淡淡的茶香。
他神情愉快地看著刚贴上的照片。“生命的诞生不值得快乐吗?”
客人会意的笑了,目光专注在照片上那片花海之中。
悠扬的爵士乐陪伴著寻找寂寞的寂寞灵魂,Hermit一脸酷样的拒绝一位女性爱慕者的告白,当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时,勤快的阳光男孩James露出招牌笑容说声,“欢迎光临。”
十二月是茶花盛开的季节,雪白的一片如同仙子的羽衣,轻盈的舞动生命叫人欢欣。
在满满的茶花之中隐约可见一只白胖的小手采著嫩叶,咯咯的露出无牙的笑脸像在和花玩耍,传承的生命力在他无邪眼中浮现。
这就是照片中的美丽故事。
而种茶的夫妻在镜头后拥吻,一座小小的茶坊立于身后,里面有著女主人的热情,一种种以茶为材料的西点排满架子,她的笑容是满足的。
茶香满室,茶园的星空特别明亮。
酒馆的木板招牌微微飘动,温馨的灯光流泻于外,不经意走过的颓废男人抬头一看。
“维也纳森林,真是个迷人的名字。”令人向往。
他推门而入。
新的故事再度展开。
【全书完】
蓝色酒馆还见证其他精采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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