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无框眼镜,一双嗜血的眼眸彷如闪烁着深沉的邪光,而那对眸子的视线正对准安稳睡在床上的那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忘了。
因为夏桀是个社交名人,如果把穿梭在众男人间手段高明的女人称之为花蝴蝶,那么夏桀无疑一定是可以与之比拟的孔雀。
从正式涉足商界开始,关于夏桀的传说就不曾在富贾间的八卦中中断过。
这些流言也许是源自于夏桀与唐氏企业总裁夫人私会被发现,也许是他周旋在各大女强人之间,惹得这些平日大女人主义高张的女士为他大打出手,更可能是传闻他玩弄了某商界大老清纯可人的小孙女,抑或许是……
众说纷纭,但因为这些事全与自己无关,所以从来不曾引起过东方岩的注意。
同样身为杰出男性,东方岩自是瞧不起夏桀这种没节操的男人,如果夏桀在惹出众多绯闻之后,能为他自家的事业带来些微利益,那么他并不会看轻出卖己身“男色”以换取好处的夏桀。
但实情是,夏桀的诸多事迹皆源自于自身的好色,而东方岩最看不起无法控制自己下半身的男人。
本来夏桀的所作所为都和他无关,只要不来招惹他即可,但问题是,他已经惹得他动怒了!
这个一身罪孽的男人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居然还睡得十分安稳香甜,甚至连平日带笑的嘴唇还不自觉地往上勾着。
就是这张让所有女人皆神魂颠倒的脸惹的祸,但如果不是他本性就差,也不至于把周遭的人伤得遍体鳞伤。
东方岩早就调查过了,排除家世和那张俊脸外,夏桀这家伙简直是个一无是处的滥人,从言谈到内在无一优点,让他留在这世上还真是污了男人的名。
他就是不明白,雪儿怎么会迷恋上这种空有皮相却没大脑的痞子。
想到雪儿,他就想起她那张绝世娇颜却哭肿了眼的可怜相,他从小就看着雪儿长大,没想到平日聪明机灵的雪儿,竟然会被一个衣冠禽兽给欺骗。
他不怪夏桀抛弃雪儿,因为他根本配不上天真可爱的雪儿,早些和雪儿分手,对雪儿有利而无害,只是他不知道雪儿竟对这段感情投注了如此多的心力,否则一向开朗活泼的雪儿,是不可能为了夏桀而整日郁郁寡欢的。
将夏桀绑来,纯粹只是因为不能忍受他在一场宴会上,竟公然嗤笑对他痴心以待的女子,如果他也是用同样讥嘲的口吻对待雪儿,他相信他会为了替雪儿不值而有疯狂举动的。
而一个发了疯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也并不清楚,只是待他思绪恢复一向的清晰时,他已经策画出一场天衣无缝的绑架案,并顺利地将夏桀绑至他以个人名义购买的华厦里。
该怎么对付这个女性公敌呢?
他并未自许是解救女性的正义使者,只是他无法坐视雪儿那悲伤的眼泪白流,望着眼前和夏朝败国君主同名的夏桀,东方岩露出玩味般的笑容。
虽只是淡然的一笑,却已将他体内最原始的暴力倾向,一个已教人类使用教育淡化的天性给完全勾引了出来……
***
茫然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脑子还是有点跟不上已经清醒的身体,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那盏精致的水晶灯,对于家饰夏桀没有多少概念,可是他看得出那是个价值不赀的灯具,可见把他绑来的人多少有点财力。
他记得的事不少,包括他早该发觉平日接他上下班的司机老黄换了个人,还有不该相信老黄感冒找人代班的鬼话,他就是被那代班的司机给载至人烟罕至的山区,之后被蒙上眼睛,也不知换了几回车,最后被麻醉剂给弄昏,人醒来后就已经在这里了。
并不想去思考到底有谁会这么对付他,因为可能的人选实在太多了。
是为报复上回故意使计让香港“和氏”开发案流标的事?
还是他以金融情报混淆“联亚集团”藉以图利夏家收购的事?
或者是他派人挖墙脚、抢订单的事被“旭全企业”给发现?
的确有太多因利益冲突而无法摆平的纠纷,但他仍觉得,如果不是因着对方太差劲,就算他使再下流的手段也无法动摇他们半分,说不定他们还得感谢他让这些企业提早发现自家问题的所在。
只是,如果是和女性之间的情欲纠葛呢?
那范围可比事业上的竞争对手多上了十数倍。
会不会是韦家气愤他玩弄了他们家那对未满二十岁的姊妹花?可是如果不是韦家自动将她们送上门,当初为什么大费周章地介绍他们认识?
还是“鸿扬建设”的老板终于发现,在他出国公干的这些日子里,都是由自己来照顾他老婆的?那他不是得该感谢自己肯花时间陪他独守空闺的老婆才对,怎么好再来找麻烦?
像这类的情事实在太多,多到他那本来就装着不少东西的脑子一时很难消化,所以他索性不再去思索可能的敌人,反正会将他绑来,一定是对他有所要求,他只要等那个人出现即可。
在夏桀的想法里,最后一切都会海阔天空。
真的,就和从前一样。
只可惜,他从前还没认识东方岩这一号人物!
***
当东方岩想起他已经一天一夜没送东西给夏桀吃时,他才在下班之后匆忙地买了点食物赶到寓所来。
室外早已下起了滂沱大雨,如果不是为了给该死的夏桀买食物,他也不会弄湿自己,趁夏桀尚未醒来之际,他先进浴室冲个热水澡。
夏桀是被一阵食物的香味给诱醒的,虽然食物放置得离他有点远,但幸亏脚上的铁链够长,他还是毫不费力地就拿到食物,而且张口就吃。
下毒的问题?!
他没想那么多,现在先填饱肚子再说。
看来绑架他的仁兄正在浴室洗澡,外头的雨声告诉他现在天气不太好,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被绑来多久,时间被他遗失了多少。
当东方岩带着湿透的头发走出浴室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应该是肉票的人质竟然毫无坐相地斜靠在床上,大模大样地吃着他买来的通心面,虽说这本来就是要给夏桀吃的,可是他未免闲适得不像个人质,他的态度让东方岩心生不悦,对他的偏见也瞬时又增添了几分。
而夏桀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夏桀一看见绑匪从浴室出来,全身上下仅在腰部围着一方浴巾,就不禁为他健美的身材吹了几声口哨。
平日的娱乐是健身,由于“性趣”使然,让夏桀不得不经常在女性面前展现身材,如果没有好好锻链一番,恐怕早在亲近女性前就先被大肆嘲笑,所以他看得出眼前这个表情比冰还冷峻的酷男,也曾在自己身体上下过不少功夫。
果然是个轻浮的家伙!厌恶地瞥给夏桀一个白眼,东方岩绕过床,从衣柜中拿出干净的浴巾,就坐在一旁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老兄,这家店的通心面不好吃,面煮得太烂了,而且酱汁也没渗进面里,要不是我肚子太饿,我一定不吃这馊食。”夏桀颇没说服力地又塞了一大口进嘴里。
东方岩甚至懒得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迳自擦着头发。
“你打电话给我的家人没?你要求多少赎金?如果狮子大开口,我父亲可是不会管我的,他那个人把钱财看得比唯一的儿子还重,你也别想能拿到多少钱,我看恐怕连十万他都会跟你讨价还价。”
夏桀无奈地摇摇头,要不是因为只有钱才能吸引他父亲的注意,他也不会成天只想些下三滥的手法来做生意,毕竟中规中矩做生意赚来的钱,哪里比得上动歪脑筋赚得多?
“你这样好吗?没把脸蒙起来,要是我出去之后,在警察局把你指认出来,你可是要坐很久的牢,或者你根本不打算让我活着出去?”说完,夏桀邪佞地笑了起来,那带笑的嘴角竟透露出把命豁出去的狂态。
东方岩冷哼了一声,外传夏桀行事吊诡难解,今日一见果然诡异,难道他就是靠这狂傲的性子获得众女的青睐?
“不然你还可以去威胁那些和我有交情的女人,我可认识不少名女人,她们的丈夫更都大有来头,你只要跟她们说不给赎金我就公布她们的丑闻,保证她们会吓得乖乖付钱,但可别用我的生命来威胁她们,因为她们都巴不得我快点死。”
邪佞的笑声渐渐狂妄起来,这么一分析下来,在他的人生中,又有谁会为他的安危而担心,谁会为他的死而落泪,他也算是个孤独的家伙啊!
自嘲的笑声,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以一个人质来说,你的话未免太多了。”他给的建议果然像个标准的人渣。
“呵!你总算开口了,我还以为你不说话是想闷死我呢!这倒是杀死我的好法子,让我无聊到闷死。”
十五岁以前,夏桀的世界是无声的,没有人和他说话,更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在偌大的夏家,他就像个孤儿般地被流放在那个空间,直到第一个因为他的外貌而想接近他的女孩主动和他交谈,而她想要的也只不过就是那回事。
所以他喜欢和形形色色的女人交往,喜欢和她们在床上耳鬓厮磨的感觉,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是被渴望的。
“我以为能杀死你的法子,是把你隔离在没有女人的地方,让你因为饥渴而死。”东方岩走到小茶几旁,为自己倒了杯水。
夏桀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倒是个好方法,你够新鲜,想得出这种法子。喂!顺便倒一杯水给我,我好渴。”
东方岩漠然地睨了他一眼。
“你不能怪我叫你‘喂’,因为我又不认识你。”发现东方岩瞪他的原因似乎不在于此,他脑筋飞快地转了一下,“虽然我是个暂时丧失人权的人质,可是你既然把我绑来,就得负责照顾我的生理需求,我饿了、渴了,你都得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你是想暗示我我绑来了一个麻烦人物?”
夏桀笑得宛如阳光般灿烂,“我以为我表示得够明显了。”
面对夏桀那张对女人来说可谓是白马王子的俊脸,东方岩一点感觉也没有,相反的,他现在只想把轻佻的夏桀用力掐死,身为男人还这般流里流气,简直比瘪三还不入流,亏他还是夏氏有名的第二代,想必盛名全靠花名累积而来。
平日的东方岩是够自制的,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对手得知半分,可是这个夏桀天生就有惹火他的本事,光是他不说话就这么笑着,都足以令他把超凡的自制力抛诸脑后,只想着如何撕碎夏桀、凌迟夏桀。
“可以给我一杯水吗?这面太咸了。‘东方先生’?”端起优雅的姿势看着东方岩,眼里却尽是可以慢慢陪你“玩”下去的挑衅。
东方岩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看来这醉生梦死的家伙的确还有些本事,否则也不可能在商场上屹立这么久,虽然所使的法子有点低下。
“那么你应该知道我为了什么事找你。”东方岩干脆开门见山地挑明了话题。
“你和东方雪虽然长得不是很像,但却有一种极为神似的特质和神情,她是我这几年来遇过最可爱的一个小女人,你能想象一个已经二十五岁的女人居然还是个小‘女孩’吗?可见你把她保护得很好,不让任何觊觎她的不肖份子接近她。”
夏桀呵呵地笑了起来,彷佛自己不属于这“不肖份子”之中。
“百密一疏,她不幸还是认识了你。”东方岩的语气充满恨意,如果不是母亲坚持要雪儿参加那场慈善义卖晚会,还在攻读博士班的雪儿就不会有机会认识夏桀,夏桀也不可能毁了雪儿的清白。
“你应该庆幸她认识了我。真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人成天只知道读书,要不是我教了她身为女人的快乐,她现在恐怕还是一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孩,不,她依然不解世事,否则不会想要成为我的唯一……
“可惜这世上想成为我的‘唯一’的女人太多,每个都给承诺,我恐怕会被她们给烦死,所以只好忍痛和她分手了。真可惜,她的身材算不错的,请替我转告她,随时想再和我尝尝销魂的滋味,立刻通知我,我一定奉陪。”
还来不及再笑出邪透了的声音,夏桀已突然被制住。
这下流种!他可爱的雪儿竟是糟蹋在这人渣手里,不值,他为她感到不值!
两手用力掐住夏桀的脖子,用力之剧,几乎连指关节都泛白,如果现在有面镜子可以看看自己的模样,一定连太阳穴都浮起了青筋,他不在乎杀死人,如果杀了夏桀可以使雪儿心里好过些,他一定毫不迟疑地立刻杀了他!
夏桀不断地挣扎着,他想推开东方岩的手,可是那双手宛如铁臂,半分都移不开,他是不在乎死,可是这种死法未免过于痛苦,整个呼吸道充满快爆炸的压力,氧气的缺少令他整个人难受得不断抽搐,可是他却无法从这痛苦中逃离。
原来一个人的恨意可以产生这么大的力量,他和东方岩体形相去不远,可是却不能使他的手离开自己的脖子,甚至连一寸都无法移开,一个人能为了另一个人爆发出这么惊人的力量吗?
他羡慕东方雪,有人能为了她而失去理智,甚至为了替她出一口气而严惩欺负她的恶胚,如果今日是他受了委屈,会有人为他讨回公道吗?
算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挣不开东方岩的,对于无力改变的事实,夏桀总是选择坐以待毙。
脑子一片空白,东方岩只想着不能容许有人以言语污辱他最爱的人,尤其是以如此下流污秽的口吻来糟蹋雪儿的一片真心。
直到身下的身体不再挣扎,他才缓缓松开手,夏桀方才为了制衡他而不断抵抗的手臂,此刻已软软地挂在他的肩上,整张脸泛着紫青色,气息奄奄。
东方岩大惊,他并不想弄死夏桀,至少不是以现在这么便宜的方式弄死他。
他赶紧低下头,对着夏桀紫白色的嘴唇送了几口气进去,直到他那冰冷的嘴唇回传淡淡的温度。
夏桀用力地咳了几下,他知道自己是刚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了,他用力呼吸着氧气,第一次发现空气是这么的美好,不禁贪婪地多吸了几口。
剧烈的咳嗽让夏桀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潮,而他白皙的颈子上有着十圈紫红的指痕,夏桀脆弱无助的模样竟让东方岩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起来,平日充满男子气概的夏桀此时看起来竟有点……
可爱?!
他一定是疯了,居然会觉得被他掐得一脚快踏进地狱的夏桀看起来可爱,不过这也证明了他的嗜虐心态,只要有人胆敢对他东方岩所爱的人做出任何伤害行为,他绝对会要他付出代价的。
东方岩心想,自己的心跳加快及呼吸急促,一定是因为方才出力过大造成的,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在看到夏桀历劫重生的那一刻,心头泛起的异样情感。
夏桀四肢瘫软地躺在床上,他还在不停地喘着气,如果问他此刻的心情如何,他一定会露出他那足以媲美阳光的微笑告诉你:
我好期待下次被杀的感觉!
他是疯了没错,一个长期得不到正常关爱的大人,在他童年时期就已经让心态步入毁灭的病态状况,他只是心中还存有一丝希望,他还在等待,等待有一天能有人把他从这混沌的半生不死状态中救出来。
只是他等了二十四年,天使从不曾出现。
听到床上的人咯咯地笑出声来,东方岩讶然的回过头去,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直直盯着夏桀。
“你笑什么?疯了不成?”他这个差点杀死人的凶手都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刚才残暴的行为感到歉疚,而他竟然张口狂笑着……
夏桀却怎么也止不住满腹想笑的欲望,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所以才会不像一般人般珍惜自己的这副皮囊。
人生不过是短短数十载,有人能认真、有意义的过完这些日子,为何他却觉得自己宛如行尸走肉,甚至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四年已经太过。
他真的很奇怪吧!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发现东方岩直瞅着他看,他才渐渐平复那笑得张狂的态度。
夏桀抛给他一个嫣然的笑,“可以给我一杯水吗?我好渴。”
东方岩瞪着他沉默不语,他是绑来一个麻烦人物了吗?
恐怕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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