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梓渊骂人骂到一半,发现月瞳漓大腿附近有一摊水渍,而且一串接着一串的泪珠不断从她脸庞滴落,这才惊觉自己骂得太过火,嘴巴倏地紧闭,不再发出半点声音。
唉!他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早就该改了。
想起刚才月瞳漓拎着早餐,对他展开的甜美笑靥,再跟现在头垂得低低的,泪水直落的模样相比,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大坏蛋。
一件小事他何必弄得像发生什么大事似的?她也是一番好意,不是吗?
隔音极好的车内,听不见车外的任何吵杂声,只听见月瞳漓努力要忍住的细微啜泣声,惹人生怜。
谭梓渊懊恼地低叹一声,抽起面纸塞进她手中。
「对不起,我太过激动,你不要再哭了。」
没想到他竟然会安慰她,月瞳漓很是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他,粉颊上还挂着两条泪痕,看得出来她哭得很凄惨,令谭梓渊更加愧疚。
「我以前凶人凶习惯了,这坏习惯至今还没改过来,你若要在我那工作,就要有心理准备。」他被瞧得有些别扭,别开头盯着前方,粗里粗气地说道。
「你……很凶?」她拭着泪,怯怯地问。
凶人会有凶到变习惯?那他以前不就照三餐在凶人?
「你刚才不是见识到了?」他挑眉。
她轻轻地点头,刚才他吼人的模样,真的会吓死人,她这辈子活那么大,还没被一个不熟的人这么吼过。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一直凶人?」她小心翼翼地问,深怕再踩到他的地雷,被狠狠轰过一顿。
他瞥向她,表情淡然,「除了这间网拍公司以外,我另外还有公司,之前我在那里工作,或许是我太严厉,要求也太高,许多员工的行为在我眼里实在是不及格,所以公司内常听见我骂人的声音。
后来,有一次我气到差点爆血管,这才惊觉自己不能再如此下去,因此,我决定退居幕后,另外请了人来帮我处理公司的事,我可不想因为一些人或事而危害了自己的健康。常生气对身体不好,你说是吧?」
她点头,了解他的想法,「不过我蛮好奇的,那些员工是真的动作慢、效率差吗?」
「……应该是我要求太高。」他咕哝着。
能进他公司上班的全是菁英分子,正常来讲,他们能力是无庸置疑,偏偏遇上他这个难搞的老板,他们只有挨轰的份。
「不管如何,你关心我,我却将你的关心置之不顾,是我的不对,我再次跟你郑重的说抱歉,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要怎么糟蹋,我无权过问。」他看都没看她,态度冷漠地和方才犹如天壤之别,令月瞳漓有些不能适应。
「老板,你其实是个好人。」
他没有答腔。
「真的,我出社会那么久,没遇过一个还不甚熟悉的人这么地为我着想过,我很感谢你,谢谢。」她的手轻覆在谭梓渊搁在排挡杆的手,相当感激。
低头瞥了她的手一眼,再次有道奇怪的感觉从他心头滑过,他抬起头看着她,浓眉纠扯了下,调回视线,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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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之馀,月瞳漓还是抽了一点点小空,偷偷打量着正努力做事的谭梓渊。在他这工作已经过了两个月,从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她愈来愈懂她这个老板,也对他愈来愈有好感。
照她分析,他做事很认真,一丝不苟,很有原则,对于客人无理的杀价或要求,只要在做得到或不赔本的范围,他都可以接受。
他脾气不怎么好,只要有事稍微不太顺心,他的眉毛就会紧紧皱起,然后黑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若事情再未改善,他就会开始小声的咒骂,骂到激动处时,偶尔会传来更难听的字眼,她每次听见都会用很惊恐的表情看他,他见状,便会收敛很多,这表示,他很尊重她。
他品味很好,也很重视物品的质感,所以他身上的衣饰全都是高级名牌。第一次看见他的人会以为他是坐在办公室的高级主管,社会上的菁英分子,任谁也想不到,原来他在搞网路拍卖,还专卖女性用品。
「老板,你当初怎么会想卖女性专用的东西?」边敲字,她边睐着他,问道。
「朋友激我,说以我的个性,死都不可能卖女人的东西,为赌一口气,我就开始卖了。」他整理着东西,头也不回地回话。
「不会吧!」她失笑,「他知道你现在卖得很出色,在网拍已经闯出一片天了吗?」连许多响叮当,三岁小孩都喊得出名号的大厂都主动与他联系,希望他的卖场能卖他们的东西,因为只要登在他卖场上头的商品,无一不大卖特卖。
「知道。」
「然后他怎么说?」
「他叫我包个大红包给他,说要不是有他,我不可能跑来干这个,更没机会在这找到事业的另一片天。」
「你怎么回应?」她真好奇。
她猜测,他应该不可能会真包大红包给他朋友。
「我送他两张礼券。」
「啊?礼券?」真没创意。
她撇唇,有些失望。
「是啊!礼券,一张是不论何时河地,不限时间,一辈子有效,随时都能兑换一记大拳头的礼券。」回想起他好友收到那张礼券时的错愕表情,薄唇隐约勾起一抹笑意。
闻言,月瞳漓忍不住哈哈大笑,「另一张呢?」这样才像是他会做的事嘛!呵!
谭梓渊看着她,唇边的笑意漾得更深,「买一送一。」
「哈哈哈!」月瞳漓抱着电脑狂笑,肠子都快打结。
真不愧是她老板,果然行事与人不同,够另类,很好,她喜欢!
「哟!咱们谭哥,什么时候变得会在人背后说坏话了?」兀胤烨提着黑得发亮的名牌公文包,像个痞子般一路晃进来。
闻声,谭梓渊及月瞳漓同时看向他。
「胤烨?」谭梓渊笑着上前槌了下他肩膀,「说人人到,说鬼鬼到,你太准了吧!」
「那我到底是人还是鬼?」兀胤烨没好气地反问。
谭梓渊耸耸肩,「问你自己。」
他低嗤一声,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他盯着月瞳漓,很是好奇,「你请到人了?」
「嗯哼。」
「居然有人可以不被你的大炮轰走,了不起。」他对她竖起大拇指,惹来月瞳漓一阵低笑。
「我没事不会乱轰人。」谭梓渊白了他一眼。
「我明白,你没事不会乱轰人,只是你老兄事情特别多而已,我了,真的,我了。」兀胤烨拍拍他的肩膀,表情极度欠扁。
月瞳漓闷笑一声,「你们慢聊,我去洗手间一下。」
兀胤烨看见她行动不方便后,眼睛瞪得更大,「她脚怎么了?」
「车祸断了。」
「她这样你也会录用?你是转性了,还是看中她的美色?我记得你以前是出了名的急性子,不论人事物都要求快狠准,没想到,你竟然请了一个走路都有问题的人来你眼皮底下做事?」他震惊不已,一手抚着心脏,仿佛接受不了这惊人的打击似的,看得更叫人想赏他一记爆栗。
「她能力很好。」他简单的回答,懒得说太多,以免兀胤烨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会捉住他的话尾巴,大作文章。
「哪方面的能力?」兀胤烨暧昧地对他眨眨眼,暗喻谭梓渊和月瞳漓有一腿。
谭梓渊瞪他,「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再胡闹,小心我轰你出去。」
「好好好,不闹就不闹,开开玩笑也不行,真受不了你那一板一眼的个性。」兀胤烨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状,顺便还抗议一声。
「无事不登三宝殿,废话少说,这时间你没在外头冲你的业绩,反倒绕到我这来,有何企图?」
「我来报财路给你的。」
谭梓渊挑高浓眉,「先说好,要我像你一样做直销,我没办法,你去找别人。」
「早就知道你那死人性子不可能像我一样,可以做到有人一提起直销,就会联想到我的傲人地步。」一边贬人又能一边褒自己,这嘴上功夫的的确确只有像他这种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把排泄物说成仙药的直销高手,才能做得到。
「说。」
「最近某银行出了一种『超二十利』的投资方案,限额五百万,但我有门路,限额能提高到五千万,其中还给你定存18%以上的利率,怎样,要不要参考看看?」
「限额五千万?定存18%?」
「这是特定少数人才有的数字,普通人去,定存才12%。」兀胤烨很是得意,认为自己很了不起。
「你和那银行的高层有勾结?」
「勾结?说那么难听,我说我要存钱、要投资,我爸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儿子的钱放到其它银行,他的面子说什么也挂不住,所以他来求我。既然是求人,条件当然要更优渥点,你说是吧!」
「你爸的银行我能放心存钱,问题是,你是堂堂银行董事的儿子,却只要到限额五千万?」他有些鄙视地睇着兀胤烨,「你逊掉了,你知道吗?」
「……」突然被将一军,兀胤烨一瞬间无言。
「该投资的我都投资了,现在身边的闲钱不多,要我参加你爸银行的『超二十利』,我只能拿出三亿现金。」
闻言,兀胤烨额际浮现三条抖动的黑线,「你现在是要我再跟我爸讨额度?」
靠!他都说「限额五千万」了,他还说,他只能拿出「三亿」?见鬼!
「是你说要报我财路的,不是吗?」谭梓渊一脸无辜,「还是你觉得我拿出三亿太少?我可以再添一点。」
兀胤烨在心里低咒。
添一点?
谁不晓得谭梓渊像个吸钱机,做什么、投资什么都赚,至今未赔过钱,所以他的财富短短几年就累积百亿元,他说的添一点,八成是以「亿」为单位!
「算你狠,三亿就三亿,包在我身上!」
该死的谭梓渊,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误交损友,可恶!
闻言,谭梓渊很满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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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朋友走了?」月瞳漓回到座位上时,已不见兀胤烨踪影。
「嗯,他还要去见他的下线,所以先走了。」
「他真像阵风,转眼来去无踪。」
「他事业做的大,因此忙碌了点。」
「哦!」她点点头,忽然想到件事,忙问:「对了,老板,按摩棒还剩多少库存?」
「你指正常的按摩棒还是……」正常的按摩棒就是可以正大光明拿起来,看身上哪里酸痛,就放在哪里振动,以减少酸痛的那种,至于「不正常的」,当然就是指……
「不正常的那种。」她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回答。
「哦!剩两个。」
「那要进货了哦!有名买家说,曾跟我们买过那组按摩棒,觉得非常好用,她这次吃好斗相报,招集了亲朋好友,总共要买……二十支。」月瞳漓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微赧。
谭梓渊有些傻眼,「二……十支?」
她轻轻地点着头,「我有跟她确认过,是二十支没错。」
「她的亲朋好友……都很欠缺男人吗?」这数字连他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男人,都会感到不好意思。
她强忍住笑,拚命地摇头,「我不知道。」
「算了,把电话递给我,我现在就打去订货。」他指着离她座位不远处的电话,说道。
「好的。」
月瞳漓伸手要去拿电话,没想到电话比她想象中的远,她的手根本构不到。她更往前倾身,支力的脚却一个打滑,害她整个人往前扑,撞到桌子,痛到她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吧?」谭梓渊大惊失色,连忙趋上前关心。
他扶起她,只见她嘴巴流出一堆鲜血,他赶紧抽起面纸压住她的嘴唇。
「你嘴巴撞到桌子?」他问。
俏脸写满痛苦,精致的五官纠成一团,全身痛麻到无法动弹。
「没事了,一会儿就好。」他安慰着她,黑眸里透露着一丝忧心。
雪白的面纸,没三秒钟立刻被鲜血染红,谭梓渊皱起眉宇,再抽一张压着她的伤口,直到她的血不再流为止。
「你的嘴唇撞破了好大一个洞。」甚至还瘀青了,可见她撞得很用力。
怕说话时会碰到伤口,她把嘴唇突出来,咬字不清地回答:「感觉得出来。」因为她觉得嘴唇肿肿的,还痛得要死!
「我带你去牙科,让医生为你上药。」他当机立断地宣布。
「有人因为嘴巴受伤而去看牙科的吗?」她一脸惶恐。
她最怕牙医那里吱吱吱的机器转动声,那会让她全身寒毛直竖,克制不住地猛打颤。
「有。」他很肯定的回答。
「谁?」她惊骇地扬声问道。
「你。」
「啊?」不会吧!她在心中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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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真的不用了,我回去用面速力达母擦一擦就好,没事的。」谭梓渊载她到牙医诊所门前,月瞳漓手捉着车门把,说什么也不愿拉开车门下车。
「不过是擦个药而已,你怕什么?」
「我知道只是擦个药而已,只是……只是……」只是她就是鼓不起勇气进那个门啊!
「快点,我打电话跟医生预约好了,这医生我认识,所以答应让你插队,先治疗你的伤口,你快下车,让人家等就不好意思了。」他看了看时间,不耐地催促她。
「可是……」她犹豫不决,光想象机器的吱吱声,她浑身就不对劲。
「做人讲求的是信用,既然都跟人约好,我们就得去做,懂吗?」再说,他不可能放任她这样回去,万一伤口发炎,她的脸不就毁了?
「……」
「快下车。」
她垮着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谭梓渊完全不为所动,「下车。」语气坚定。
「……唉!」她幽幽地轻叹一声,知道今天这一难是逃不过了,只好勉为其难的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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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小姐,请先去洗手,然后坐第一台。」诊所里的护士小姐很亲切的指示月瞳漓。
月瞳漓面生难色,她回头朝坐在等候区的谭梓渊投去求救眼光,后者冷冷地用眼神命令她去洗手,」副不容置喙的模样。
呜……
忍着心中的哀怨,月瞳漓面色幽幽地洗好手坐上治疗台,惴惴不安地等待医生出现。
「你好。」牙医师戴好新的手套,戴着口罩走向她。
她露出颤巍巍的笑容,「你好……」
「你嘴唇这个撞击很严重哦!」
「嗯嗯。」
「嘴巴张开,我得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撞伤牙齿。」
「啊?不用吧,我只觉得嘴唇痛,我……」
「张开吧!」牙医师拿好器具,耐心地再说一次。
「可是……」
「月瞳漓,张开你的嘴巴。」谭梓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双手环胸,低喝命令。
他早料到她不会乖乖听医生话,所以才没留在等候区等她,非要上场盯着她才行。
呜……小红帽遇到大野狼,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闪着无辜泪光的美眸眨呀眨,她百般委屈地张大了嘴,让牙医师好好检查。
「嗯……门牙有些松动,必须治疗哦!」
「什么?」
月瞳漓震惊万分,嘴巴倏地合了起来,幸好牙医师早就练就一身「缩手」的绝顶好功夫,立刻将手及器具从她嘴里抽出,幸运的避开被惨咬的命运。
「你不用紧张,不会痛的。」牙医师拿出一只洗牙的机具,脚踩着踏板,发出最令月瞳漓心惊胆颤的吱吱声,「来,我先帮你洗个牙,再帮你做治疗。」
闻言,月瞳漓几乎快昏了过去,她嘴巴紧闭,说什么也不愿张开。
「小姐,你是插队进来,后面还有人在等,你得合作点哦!」
她抿着唇,惊恐万分地狂摇头。
「月瞳漓,如果你还想继续在我那上班的话,最好立刻张开你的嘴巴,乖乖和牙医师合作。」谭梓渊冷着声,毫不留情地撂下威胁,然而眸底却有着一丝莞尔笑意。
陶渊明都为五斗米折腰了,她小小一名弱女子,为了钱,有什么理由再坚持?
唉!罢了,看在那四个小朋友的份上,她豁出去了!
眉一拧,眼一闭,心一横,她用力的大大张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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