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花圃里的粉瓣上凝满露水,承载不住重量时,便一滴滴地落在泥地上。
数片白云从顶上掠过,直往对面的山头飘去,与山岚融合,在晨露的反射下,形成层层迭迭的渐层色泽。
七延山除了果农之外就属樵夫猎户最多了,通常男人上山伐木猎物,女人家则在家中掌炊管事,户与户之间虽未比邻而居,但多有连系。
然而元小苡却是少数家中没男人,却得养个七岁侄女的女人,这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而言可是相当吃力且辛苦的。
但是年纪轻轻的她什么粗活都肯做,虽然伐木她伐不动、瞄猎物准头不够,但是她可以帮忙他人将木头劈成柴,或者把猎物腌制成腊肉,一部分放在地窖好过冬,一部分拿到山下贩卖。
然而今日,向来平静的七延山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他头戴着掩面的斗笠,一身黑衣长褂,在半山腰找了块空地盖起木屋,木屋完成之前便在临时搭建的帐子内克难的居住。
可想而知这个神秘人物立即在平静的七延山引来了话题。
「小苡,妳在吗?」以打猎为生的刘安在元小苡家门外喊道。
「我在。」元小苡牵着七岁的娃娃走出家门,笑盈盈地问:「刘大叔有事吗?」
「我要到镇上买些东西,妳缺些什么?」山上人家都知道元小苡一人带着哥哥留下的遗孤,出门不方便,因此只要下山采买多半会过来问问。
「谢谢,目前不缺。」她笑看可爱的娃娃,「娃娃,妳想吃什么呀?」
「娃娃想吃脆饼。」娃娃俏皮地说。
刘安闻言大笑,「好好,爷爷就买脆饼给娃娃吃,妳可要乖乖听姑姑的话,嗯?」他蹲下身,握住娃娃的小手。
「娃娃,快谢谢刘爷爷。」元小苡摸摸她的脑袋,轻声教说。
「谢谢刘爷爷。」娃娃非常有礼地朝他一鞠躬,那副小大人的模样惹得刘安笑不可抑。
「那我走了。」柳安才转身又想到什么说道:「对了小苡,妳可听说过有个陌生男人跑来咱们七延山,似乎有意在此落脚?」
「前两天有听刘大婶提过,好像他不太喜欢与人交谈,是住在山腰处吗?」元小苡这阵子倒是听到不少有关那人的传言。
「他何只不喜欢与人交谈!是根本不交谈。」刘安轻喟了口气,「来了这么一个怪人,咱们山上的气氛都变得有些诡异了。他住的地方离妳这里最近,妳一个人带着娃娃可得小心点儿,没事别过去,懂吗?」
「是的刘大叔。」元小苡点点头,「他既然不爱搭理人,我才不会去打扰他。」
「那就好,我走了。」
「路上小心。」元小苡对他挥挥手,娃娃也学着她的动作猛挥手,脸上的甜笑惹人怜爱。
「娃娃,咱们进屋吧!」她拉着娃娃回到屋子里,又为她整整衣襟,「现在天气凉了些,衣裳要扣好,不要随便扯开。」
「好。」娃娃用力点点头。
「刚刚的早饭还没吃完,过去吃吧!」她带着娃娃朝饭桌走去,才刚要开动又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姑姑去打开,可能是刘爷爷又折回来了。」
元小苡走过去打开木门,「刘大叔,你忘了什么吗?」
她随即一愣,因为站在眼前的男子戴了个大斗笠,身着黑色外氅,藏在斗笠下的脸孔覆着阴影,让她瞧不见他的表情。
「你是?」她其实可以猜出他是谁了。
「请问妳有斧头或柴刀吗?」他轻轻启唇问道。
「呃,有……」想起刘大叔的警告,元小苡立即改口,「没有。」
「没有?」掩在黑影中的利眸赫然一闪,而后点点头,「我走了。」
「叔叔,这里有斧头。」娃娃吃力的从后头拖了把斧头走过来,发出斧头刨刮地面的刺耳声响。
「娃娃!」元小苡嘴里一呼,小脸升起一丝尴尬。
男子定住身,回头看了眼个头不及他大腿的小人儿,目光又转向她吃力抓着斧头的小手。
「对了,有斧头,我怎么忘了呢?」元小苡假装迷糊地敲敲自己的脑袋,从娃娃手里接过斧头交到他手上,「你拿去用吧!」
「谢谢。」他轻轻颔首,接过手。
「叔叔!」娃娃突然跳到他面前,主动牵住他的手,「吃饭了吗?我们正在吃饭。」
「我吃过了。」才刚说完,他的肚子竟发出一声鸣叫!
他脸色一沉,倏地挣开娃娃的手,未发一语的离开了。
他寂寥的背影与孤傲的身形给了元小苡一种很沉重的感觉。
「就不知道他是打哪来的?叫什么名字?」她垂首喃喃问道。
「姑姑,我们送饭给那位叔叔吃好吗?」她拍拍自己的小肚肚,「他刚刚跟娃娃一样,肚子饿的时候都会咕噜咕噜叫。」
「可是……」元小苡本不想多事,但看着娃娃天真的小脸,心想她如果什么都害怕,又要如何教导娃娃呢?
「好,姑姑准备一下,我们带着饭过去和叔叔一起吃。」她又回到屋里,将几样菜放进竹篮内,牵着娃娃的手往山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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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序更迭之美,尤其在山中更为明显。
春,山野中净是璀璨的彩花,天上满是飞鸟横掠,空气中全是清新的味道。
夏,刺目的阳光从叶缝中洒落下来,劳动之后身上虽淌满汗水,但是浑身充满舒畅感。
秋,最美的就是那橙红般的晚霞与红艳艳的枫,虽然给人萧瑟、凄凉的感觉,却也是最不容易让人遗忘的季节。
冬,皑皑白雪布满天与地,空气冰冰凉凉,层层山峦被霜白所覆盖,万兽冬眠,也是山上居民休息的时候。
而此刻正是初秋。秋天的早晨是凉透的、舒服的,元小苡与娃娃各披了件外氅,两人手牵着手唱着歌往前走,直到山腰口,娃娃挣脱元小苡的手往前奔去。
「娃娃,妳别跑,太危险了。」元小苡赶紧追过去,绕过树丛一看,瞧见娃娃就站在那名男子面前,好奇地看着他劈柴。
「叔叔,你好会劈柴喔!和我姑姑不一样。」娃娃眨着大眼,直睨着他。
而他只是看她一眼,又继续劈柴。
娃娃并不在意他的冷漠,盯着他又说:「叔叔饿了对不对?我和姑姑送早饭过来了。」
见状,元小苡不好意思的走过去,在面对那男子时仍带着胆怯,「我叫元小苡,这位是我侄女娃——」
「妳真的不必这么做。」他微微抬头打断她的话,沉色眸心掠过一丝光芒。
「咱们都住这山上嘛!理当相互照顾。」
「我已经吃过了。」他记得刚刚已经说过了。
「叔叔骗人,如果吃过了怎么肚子会一直叫?」娃娃上前拉住他粗糙的大手,「你家在哪儿?我们一起吃饭。」
「你暂时住棚子里吧?我先过去将饭菜摆好。」元小苡为了避开他,立刻朝棚子走去。
「叔叔,我们一起去。」娃娃拉着他的手,直往那儿走去,「我姑姑做菜很好吃喔!以后叔叔可以天天来我们家吃饭。」
元小苡看着娃娃那副殷勤样,不禁心生感伤,打从哥哥嫂嫂过世后,娃娃有多么企盼父母的爱她不是不知道。母爱可以由她来替代,但是父爱呢?因此,每每见到像他这种年纪的男人,娃娃总是把对方当成爹。
男子本想抽回手,但是瞧见娃娃那张童稚的笑脸,他也只能微拧眉心,缓缓随她走进帐子内。
元小苡对着他笑说:「快来吃吧!可能有点儿凉了。」
「谢谢。」他坐下。
「我刚刚已经介绍过自己了,那你呢?请问贵姓?我该怎么称呼你?」这男人还真是沉默,她如果不找点话题,肯定会很闷。
瞧他又不语了,娃娃于是开口,「叔叔,我叫娃娃,难道你没有名字?」
才刚拿起筷子的男子顿住动作,望着娃娃那眼巴巴的表情,安静须臾终于回答:「阎东海。」
「阎东海?」元小苡托着腮帮子想了想,「那我就叫你阿海好了,你可以和其它人一样喊我小苡。」瞧他直到现在还戴着斗笠,连五官都瞧不清楚,她又忍不住说:「将斗笠拿下来吃饭应该比较好吧?」
「我已习惯如此。」他并未摘下它。
「那好吧!随你高兴。」本以为他只是不爱说话,没想到他的怪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但令她惊疑的是,他倒是对娃娃挺好,只要是小丫头的要求,他多半不会拒绝。
接着,阎东海不再多语,夹了一些菜放在碗里一口口吃着,即便饭菜都凉了他也不在意,三两下就将一碗饭扒光。
「叔叔,你吃完了?好厉害喔!」娃娃一脸崇拜的望着他。
「你都没配什么菜,要不要再盛一碗饭?」元小苡好心问道。
「不了,我还有工作要做。」他迅速站起,转身走出帐子外继续劈柴。
元小苡看看这个棚子,四处都摆放着锯好的木块、木条,只有一小块地面铺上干草,那里应该是他睡觉的地方吧?
他为什么会搬来这里?居然可以过着这么艰困的生活!
「娃娃,想不想帮叔叔的忙?」她突然起了善念,展开笑颜问道。
「好呀!」坐在高高的板凳上,娃娃开心地踢着一双小脚。
「那么姑姑先过去,妳慢慢吃。」元小苡发现他人并不坏,只是沉默寡言罢了,需要有人打开他的心防。
「这是要当柴火烧是吗?」看着他正在劈的这些柴,笑咪咪地问着,「如果是的话,让我来就行了。」
「不必。」阎东海望了她一眼。
元小苡不想放弃地又问:「你一个人又要盖房子,又要做这些琐事,房子哪时候才能盖好,就让我帮帮你好了。」
她抽过他手里的斧头,兀自为他劈起柴。阎东海见了眉心皱拢,正想夺回来,却见她将斧头往背后一藏。
元小苡抬高下颚,「别忘了这把斧头可是我的,我要怎么做随我开心,既然我想帮你,你就接受吧!」
阎东海瞇起眸直瞅着她,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好吧!就交给妳。」
落下这话后,他便走进帐内,将砍好的木条木块搬到空地上搭建屋子,娃娃就站在旁边,兴奋地对他喊着,「叔叔,要榔头吗?要钉子吗?」
阎东海始终不发一语,只是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无视娃娃的好意。
元小苡见了,不满的走过去将娃娃抱了起来,「他既然不需要帮忙那就算了,我们走。」
「姑姑……不要、不要啦……我要留在这里。」娃娃又吵又闹的,却抵不过元小苡的力气,被迫与她一块返家。
阎东海耳闻娃娃的哭闹声,垂首淡淡地蹙着眉心,半晌又继续认真地搭建房子,好像她们根本不曾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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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娃娃每隔一会儿就扯扯元小苡的衣角。
元小苡佯装不知情,专心做着家事。她可是很忙的,得清扫环境、擦桌抹椅,还得为这小家伙洗澡净身,更得在那热烘烘的灶前做晚饭。平时有闲时,就得到外头拿点活儿回家做,否则她们两人早就喝西北风了!
「我们拿饭去给叔叔吃,他那儿连个灶都没,午饭又没吃,现在肯定饿了。」娃娃还真不死心哪!
「妳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元小苡蹲在娃娃面前,不明白地问道:「他对我们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因为……」娃娃也说不上来,但她就是不忍让叔叔饿肚子。
「听着,如果妳以后再吵着要去找叔叔,姑姑可要不高兴了。」看着娃娃不情愿地鼓着小嘴儿,元小苡笑着?了?她的腮帮子,「姑姑做了妳爱吃的咸肉,快去摆碗筷。」
此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叩叩。」
元小苡心想该不会是刘大叔从镇上回来了,于是起身去开门。
当她将木门一拉,却发现眼前站着的竟然又是那个孤傲男子!「你要做——」话还没问出口,就见眼前多了个竹篮。
「妳忘了拿,碗盘都已经洗干净了。」见她像傻了似的直看着自己,他眉头微蹙地又上前一步。
「谢谢你。」元小苡赶紧接过手。
「叔叔吃饭。」娃娃忘记元小苡的警告,又跑过来示好,还直拽着人家的衣角不放。
「娃娃,快放开人家,再这样胡来,我真的要生气……不,我还会打人。」元小苡双手插在腰杆上,头一次对娃娃说出重话。
「哇……」娃娃扯开嗓门儿大哭出声,不知情的人八成以为她挨揍了。
「妳还哭……」元小苡实在拿娃娃莫可奈何。
就在这时候,男子开口了,「不要欺负她。」
「什么?」元小苡赫然一愣。
「对一个小孩子吼叫,不觉得丢脸?」他面无表情地睨着她,「我不是来吃饭的,妳尽管放心,所以别拿她当出气筒。」
说完,他便旋身离开,娃娃哭着追了出去,「叔叔……叔叔……你别走,不要走……」
「娃娃!」元小苡追出去却拉不住她,瞧她哭得这么伤心,也只好对着阎东海的背影喊道:「她哭成这样,你就不能停下来吗?」
其实她也希望他能留下来饱餐一顿,毕竟他得干那些粗活儿,没有吃饱怎么有体力?只不过她的面子不容许她再次低头罢了。
阎东海定住脚步,回头望着娃娃,「不要哭,我只是回去工作。」
「叔叔,我想和你一起吃饭。」娃娃又跑过去抓住他的衣角。
「你就留下一起吃饭吧!」元小苡也不再逞强,于是指着屋内的一角,「我煮了满满一桶饭,我和娃娃根本吃不了那些,我……我本就是煮了要分给你吃的。」
见他仍动也不动,娃娃扁着嘴儿,「叔叔,留下嘛!如果你不吃我也不吃。」
「这……」阎东海眉心一蹙,有些动摇了。
「别看娃娃是个小不点儿,个性可是硬得像石头,你不答应的话,她真的会不吃饭,万一饿出病怎么办?」元小苡趁他不注意时对娃娃做了个鬼脸。
真是的,她应该和他保持距离才是,竟然为了这小家伙对他低声下气求他吃饭!
「叔叔……」娃娃撒娇地摇摇他的手。
他又看了她们姑侄两人一眼,目光跟着转向木桌,望着上头那些虽不丰富但绝对可口的小菜,「既然如此,那我就留下吧!」
说完之后,阎东海就不客气地直接走过去坐在木桌前,待他坐定后,却见她们姑侄两人仍站在原地,双眼眨也不眨一下地望着他。
「怎么了?」他剑眉一撩。
「没什么,我帮你添饭。」元小苡立刻过去为他添了碗满满的饭,搁在他面前,「只是一些小菜,请用。」
「谢谢。」他夹起面前的菜吃着,娃娃则开心地坐在他身边,笑咪咪地学着他,只要他夹哪样菜,她就夹哪样菜,脸上的满足表露无遗。
待娃娃吃饱后便猛打呵欠,小脸尽是睡意。
「走,姑姑带妳去睡觉。」元小苡抱起她。
「可是叔叔……」
「叔叔还在吃饭,不会这么早离开,妳快去睡吧!」娃娃虽然不想离开,但因抵挡不了睡意,靠在元小苡肩上便睡着了。
抱娃娃进房间,为她盖好被褥之后,元小苡又回到饭桌,一边吃饭一边观察阎东海的表情,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她便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来到七延山?」
「以前造访过一次,觉得这里不错。」他的口气与表情一样冷淡。
「那我代咱们七延山的居民欢迎你。」她弯起嘴角,对他甜甜一笑。
「谢谢,我吃饱了。」元小苡的热络似乎让他吃不消,他很快地站了起来。
「饭还很多,再吃点儿,你干的都是粗活,很耗体力的。」对上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她发自内心说道。
「不了,我吃饱了。」朝她轻轻颔首,阎东海才旋过身,瞥见木屋有好几处裂缝,就连藻井也有脱落的痕迹。
「有榔头、钉子和木梯吗?」他回头问道。
「有呀!你需要是吗?等一下。」元小苡点了盏油灯走到后头找来他要的工具。
瞧她一手拿着灯,一手吃力的扛着木梯过来,阎东海立刻上前接过手,直接架在屋子中央,爬了上去,「把家伙拿给我。」
「妳要做什么?」她将榔头递给他。
「没看见吗?木板都坏了。」他看看觉得不对,又爬下梯子问道:「有木板吗?」
「木板是有,你是想?」元小苡看着这间哥哥嫂嫂留下的屋子。
「重新将这边的藻井换新。」
「这可是大工程,现在天色已晚,看得清楚吗?」
「再拿一盏油灯来就好,会有些吵,妳进屋陪娃娃吧!」
「那丫头一睡着就吵不醒,你放心。」元小苡再次走向后面的房间,「木板在后头的小屋,要哪一种?」
阎东海于是跟着过去,找了块适合的木材,直接裁锯起来。
元小苡又点了油灯后便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腮,瞧着他工作时的认真模样,才发现他真是手脚利落,才不过一眼就可丈量出长度,更令她讶异的是,他居然主动要帮她修补屋子。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漾出微笑,「为了报答我做饭给你吃吗?」
「可以这么说,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锯好木板之后,阎东海回到前面,爬上梯子迅速补修屋子,连同墙面弄好之后,已经非常晚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元小苡很快地将一些饭菜打包好,笑意盎然地说:「这些拿回去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这……」他迟疑了。
「怎么了?是不是嫌它是剩菜剩饭?」想起这点,元小苡柳眉轻锁,高举的手臂也徐徐放下了。
「不是。好,我收下。」她脸上的那抹失望让他改了口。
「那就好。」她仰首看看屋子,「真的谢谢你,现在我确定你是一个大好人,我会去告诉大家,咱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
望着她脸上毫无掩饰的笑容,阎东海竟然不知做何回答,只道:「我不是好人,妳别想太多了。」说完,他倏然转身离开。
「他说他不是好人?」她轻锁秀眉,「还真是奇特的人呢!」
莫名的,阎东海就这么悄悄地走进她心里,让她不由得挂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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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回来了。」
小女娃一见爹爹回到府邸,立刻跳进他怀里,「妞妞好想爹,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
「爹得治好病人才能回来呀!」阎东海乃宫内医官,得为各官吏贵族诊治病情。
「妞妞也不舒服,爹帮妞妞把脉。」小小年纪的她就学会哀声叹气,不时摸摸头、摸摸肚子。
他失笑道:「妳哪儿不舒服?」
「全身都不舒服,水莲姨刚刚帮我呼呼了,但还是疼。」妞妞又是一声叹息,还跟真的一样。
「好,待会儿爹帮妳看看,水莲姨呢?」他的妻子在生下妞妞后便身亡,如今跟在他身边的水莲可说是他的红粉知己,也是情人。
「水莲姨的朋友来了,在寝房里说着悄悄话。」妞妞附在他耳畔,「她们一定在说爹爹的坏话。」
「哦!既然这样,咱们就去瞧瞧。」他抱着妞妞朝前走去,突然一名下人朝他奔来。
「大人不好了,外头有人来闹事,听说是刚去世的林探花的弟弟林豪,护院与管家已经到外头应付了,但对方太恶劣,护院又不敢动手,闹得街坊邻居都出来观看了。」下人急促道。
「我知道了,这就出去。」他将妞妞交给他,「把小姐交给水莲姑娘。」
「不要,我要和爹一块儿去。」妞妞嘟着小嘴儿。
「爹有客人,妞妞要听话,乖乖去找姨,爹马上过来。」他宠腻地拍拍她的小脸,而后往外走去。
到了大门外,就见林豪站在外头叫嚣着。
「林豪,你这是做什么?」阎东海来到他面前,凛着张脸问道:「你该是针对我而来的吧!有什么话进来说,别在这里闹事。」
「阎东海,你把我哥给医死了,居然想湮灭事实,只敢进屋说,太可笑了!」林豪气愤上前,急急抓住他的衣襟,「你是不是该以死向我哥赔罪?」
「我已经说过,是你们拖延病人的病情,我过府诊治时令兄已回天乏术!」阎东海目光锐利地攫住他,认真地一字字说清楚。
「可你还是下了药方。」
「身为大夫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哈……说的可好听,我哥可是好不容易考上探花,却被你这庸医给医死了,你连一句交代都没有,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说穿了,林豪并不是真的想为大哥讨回公道,而是要来勒索钱财。
「你到底想怎么样?」阎东海耐着性子问。
「说简单也挺简单,给我一百万两,此事就一笔勾销。」他说得认真,但对于阎东海而言根本是在开玩笑!
「我只是名医官,没有这么多钱。」他睨着林豪。
「没有是吗?」林豪再问一次。
「对,没有。」阎东海面不改色地说。
「行,那就走着瞧,我绝对会让你后悔莫及。」林豪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后便带着手下离开。
然而,令阎东海最悲怆的事情就在三天后发生了。
当晚在他前往宰相府中为他老人家诊治时,突然传来他府邸遭到祝融肆虐的噩耗,除了几个下人外,水莲姑娘与小姐均未逃出。
阎东海立即快马赶回府中,当看见被火焰吞噬的府邸,他奋不顾身的就想往里面冲——
「大人,不行进去……千万别进去……」逃出来的下人用尽全力抓住他,「火势这么大,您进去会出事的。」
「如果不救出她们,我活着也没意义,让我进去。」阎东海声嘶力竭地吼着,但是被几名下人死命拽住,怎么也挣脱不了。
眼看火势愈烧愈旺,阎东海的身心饱受煎熬,一股气闷在胸口,胸膛像是要炸开般。
林豪!
肯定是他干的!
阎东海不做多想,立刻跃上马车打算直奔林府,这时护卫林毅连忙跟上车,「大人,还是让小的驾车吧!」
「也好。」他颤抖的双手的确连缰绳都快握不住了。
于是林毅驾着马车往前狂奔,在转过一处路口时,两道人影突然出现,林毅赶紧掉转马头,但是为时已晚,马车仍撞到了那两名路人。
在马儿的嘶吼声中,车厢狠狠撞上石墙,阎东海只觉得背脊一阵痛,整个人摔出车厢外不省人事……
「不……」阎东海从干草堆上坐起身,额上鬓角全淌满汗水,就连眼底也泌了泪,「妞妞……水莲……」
失去生命中的两个挚爱之后,他便醉生梦死的过日子,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中,更因为当时急着赶路撞死路人而自责不已。
阎东海捂着脸,沉痛的眼底同时酿出腥红的恨意!他恨天、恨地、恨命运,如果是他的罪过,应该报应在他身上,为何要让他的亲人和无辜的人受苦?
轰隆隆……天空突现一道闪电,伴随而来如龙低吼的雷声。他焚上火红的双眼直望着外面,随即冲到帐外,对着上天大声喊道:「劈吧……拿把巨斧劈来呀!」
阎东海站在雨中,任狂烈的雨如针尖般打在他身上,「如果那晚下一场大雨该有多好?为什么现在才把水送下,已经无济于事了!」
原以为自己这番话没人听见,但是当他徐徐抬起头,看见的就是元小苡站在不远处,手里撑了把伞、拎着提灯看着他。
「妳怎么会来这里?」他紧蹙双眉,脸庞掠过一丝晦涩。
「雨下得好大,我……我是担心你的帐子遮不住大雨,想……想告诉你我家后面的小屋可以让你避避雨。」望着他那双与之前不一样的眼神,元小苡心口突生一抹说不出的恐惧,说出的话竟然会打颤。
「我没事,妳回去吧!」他抹了抹脸,走进帐子内。
元小苡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去,才走进帐内便发现地上都湿了,两旁摆放的木块大部份已然湿透,就连他睡觉的干草也遭了殃。
「这样怎么睡呢?」她锁起眉心。
「我睡够了,这场雷雨马上就会停。」他揉揉眉心,似乎还未从刚刚的激动回复。
「现在才三更天哪!」元小苡说道。
「留娃娃一个人在家不好,妳快回去吧!」他不想对她解释这些。
「娃娃睡熟了,离开一会儿没问题的。」她着实不懂这个人为何非要如此冷淡才成?「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好意?那间小屋虽摆放着杂物,但还可以避避风雨,不碍事的。」
「妳难道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吗?」阎东海睨着她,森寒的语调冷冷问着。
「我……」她蓦然愣住,被他阴沉的眸光一盯,竟然无话可说,「我……我只是想帮你。」
「妳是爱上我了吗?更或者只要是对男人都如此热情?」阎东海紧瞇双眸,故意激道。
元小苡心窝阵阵抽疼,老羞成怒地对他嚷道:「你……你怎么这么说?谁爱你……谁又对你热情了?我只是念在邻居的份上,才想要照顾一下。」
「我已经是大人了,不需要照顾。」他冷硬地说,在微弱的光影下,可以看见他的头发与衣裳都湿透了。
但是她告诉自己,就算她有再丰沛的同情心,面对这男人也该收拾起来,否则只会让自己落得狼狈又尴尬的地步。
「好,随便你,你要在那个水窟窿里睡一辈子我都不会管你了。」她鼓起腮,含着泪珠儿对他说了这几句话后便回身跑出帐子。
耳闻她的脚步声慢慢远离,阎东海的神志这才恢复,懊悔刚才对她说了那些浑话!
追出帐外已不见她的身影,他紧握着拳头,丝丝悔恨充斥他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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