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透过窗子射进屋内,深深先是皱皱眉,随即张开了眼。
伸了伸懒腰,她缓缓坐起身,却意外看见那些不该出现在她房里的衣裳与首饰。
“这是怎么回事?”她疑惑地望著,再看看门扉,她不是已经上了闩?是他潜进屋里的吗?
她梳洗了下,步出房间外,看见博冷桐已在外头等著她。
“已经叫了早膳,下去吃吧!”
“是。”她朝他点点头。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了?”博冷桐挑起眉,显然有些意外她的改变。
“是大人说的,要我替我娘受过,这是我该做的。”她垂下脸,恭敬地回应。
“那很好,下去吧!”博冷桐缓缓步下楼,来到已摆满饭菜的桌前,“坐下,快吃。”
待他坐下后,深深也跟著坐下,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慢慢吃。
“既然你要替你娘受过,那么我说的话你都该听。”他半眯著眸,瞧她那温驯的态度还真有点不太习惯,“买给你的东西,你就收下吧!”
“可是……”原来真是他潜进了她屋里!
“没有可是。”博冷桐淡冷地顶回。“快点吃吧!这一路上浪费太多时间,接下来得一路赶往京城,到时候饿了可没东西吃,别成了我的累赘。”
听他这么说,深深便噘起小嘴,拿起筷子非常认真的吃了起来。
博冷桐望著她那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哈……”
“你笑什么?”为什么他总是喜欢取笑她!
“我在想,你到底爱不爱我?”他勾起摄魂的笑容。
“我?”他的话让她全身一震,“大人,请你别再戏弄小女子,这怎么可能呢?”
“是这样吗?”他欺近她,直逼著她那双失措的大眼,加重音调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爱我?”
他的话语引来旁边不少客人的眼光,这让她又惊又慌,“大人!”
他一对烁亮的眸子直盯著她臊红的小脸,“若是真的话,你的脸儿为什么这么红呢?”
“我吃饱了,我们可以上路了。”博冷桐邪肆的逼问令她心慌意乱,如果有个地洞,她真想钻进去算了。“我去楼上整理东西,一刻就好。”不等他回应,深深将裙子一拎,逃也似的奔上楼。
博冷桐笑看她仓皇上楼的身影。
一回到房间,深深便仓皇地收拾起东西,直到将所有的东西都塞进包袱后,她才有喘息思考的时间。
她不懂他为何要这么问,还问得这么露骨,难不成是她脸上写了什么吗?
走到铜镜前,她看看自己的脸儿,天……怎么这么红、这么烫呢?难怪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火窟里,整个人好热好热,连呼吸都可吸到焚腾的热空气。
老天,待会儿出去之后她又该怎么面对他,还真是窘迫极了。
就这么,她一直待在房间迟迟不敢出去,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一下。
知道再躲下去是不行的,深深只好装作没事人似的下楼,但此刻博冷桐已不在食堂,她走出客栈,就见他正在与黑迅说话。
此时此刻,他的话语好轻柔、脸上的微笑更是温暖,令深深忍不住羡慕起黑迅。
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用这种口气、这种笑容和她说话?
“你的一刻似乎特别久嘛!”博冷桐看见她了,“上来吧!”
“是。”她不好意思的垂著脑袋,抓著马背试著想凭借一己之力上马,但是试了好几次仍无法成功。
他看不下去地说:“不要把黑迅的毛都给拔了,上来。”
深深一抬头,看见他朝自己伸出手,这才怯怯地将手交给他。
博冷桐长臂一收,她整个人便落在马背上,不等她坐稳,他立刻挥鞭狂驰──
她下意识紧抱住他的腰,窝进他怀里,直到发现他全身绷紧,才惊觉不对赶紧放手。
而她这种天真的反应,让他忍不住撇嘴轻笑。
狂猛的风势挟带著黄沙刮著她的脸,让她觉得双腮好疼好疼,但是她不敢放手捂住脸,也不敢转头靠向他,只好承受这股疼,直到太阳下山后,她坐得腰杆都快断了,真不知道像他这样得长期在马上奔驰是如何熬过来的?
随著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当夜色愈来愈沉,她终于撑不住地闭上眼,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如果说她会因此而摔下马的话,她也不在乎了。
博冷桐发现身前的人儿愈来愈往他靠过来,才想开口警告,她竟整个人趴向他,俯在他胸前动也不动的,这才察觉她已经睡著了!
“老天,这女人怎么可以……”他不得不放缓速度,好让她稳稳的靠著自己。他眉峰紧蹙,在她耳畔低语,“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又会浪费我多少时间?”
“大人,对不起……”她闭著眼喃喃呓语著。
这女人居然还在梦里回应他,真是……博冷桐再也忍不住笑开了嘴,看她累极的样子,他也不忍再苛责她了。
北京城已在路的那一头,就算放慢速度,他相信明天正午以前也该到了。
就这样漫漫长夜过去,不远处第一道鸡鸣响起,深深习惯性的醒来了,才坐直身子,她的腰已被他紧紧一扣。
“啊!”还没完全意识到危险状况的她猛然一惊。
“别乱动!”他沉声说道。
“这……”她看看他,再看看前方的日出,才恍然大悟,“天,我该不会是在马背上睡著了?”
“你现在才知道?”他睨了她一眼,突然脸色一变,“你的脸!”
真该死,她的脸被风刮得一片红!但为何见她变成这样,他一颗心会隐隐作疼呢?
她伸手摸了摸,“啊!好痛。”
他赶紧收回这不该有的念头,转了话题,“昨晚你整个身子都贴在我身上,阻碍了我驾驭黑迅,真的很想就这么把你丢在路上。”
“那你为什么不丢?”她噘起小嘴儿,心想自己的脸不知变成什么样了,他竟这么嫌恶她?
“因为我需要你做我的挡箭牌。”他眯起眸。
“挡箭牌,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懂。
“到了北京城,我再好好跟你说清楚。”他故作神秘地勾勾嘴角后便不再多话,倒是给了深深许多解不开的疑问。
既然他不肯说,她也不想问了,心底清楚或许凡事都得逆来顺受,才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进入北京城后,深深张大眼看著眼前繁荣的景象,果真和传说中一样呢!
突然,他下马进入一家店,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东西,他将它交给她,“回去后早晚在脸上涂一层就可以,三天后红肿便会消失。”
“啊!”她有点怔住,没想到他也会关心她。
“别胡思乱想,我只是怕你这位提督夫人才刚进门就吓坏我府邸的下人。”明明关心,他却开口没好话。
“哼!原来本性难移这话是对的。”她别开脸生著闷气,可手里的药罐子却给了她温暖的感触。
到了八旗提督府,当门房一见大人回来了,立刻上前恭谨迎接,“大人,你一路上辛苦了。”
“将黑迅牵到后面好好照料。”他将心爱的马儿交给门房。
“是。”门房立刻带走黑迅。
博冷桐这才领著深深往府内走去。
深深像极了乡下人进城般,好奇地东张西望著,光是前院就大得让她傻眼,眼前小桥、流水、曲廊的造景,更是令她叹为观止,心忖皇上住的皇宫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你在看什么?快一点。”走了好一段路,他才发现她远远地落在后头。
“是。”她加快脚步跟上,猛抬头又瞧见前头以琉璃瓦、青白玉、象牙所建造的屋子,如此的富丽堂皇,是她这辈子从没见过的!
看著博冷桐步进那扇气派的大门,她怯怯地站在原地不敢进入。
“怎么不进来?”他定住身,回头瞧她待在门口踌躇不前的模样。
她望了他一眼,这才走进里头,站在角落。
这时候管家阿莫闻讯急急赶来,一见到他便道:“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府邸上上下下都很想你呢!你一定累了,要不要我命人送上燕窝?”
“不用,送上两杯茶水就好。”博冷桐随即又补充了句,“一杯是给少夫人的。”
“什么?少夫人!”阿莫跟著看向深深,瞧她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少夫人,“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别啰唆,没听见我的吩咐吗?”博冷桐不耐地说道。
“是,小的马上去准备。”阿莫吞下满腹的疑惑退下。
博冷桐看向深深,“过来那里坐。”他的下颚朝前面的椅子点了点。
她看著他,徐徐走过去坐下。
不一会儿,阿莫送来两杯茶,将一杯放在博冷桐身边的几上,“大人,这是刚采收的碧螺春,请用。”
接著他又将另一杯端给深深,“夫……少夫人,请用茶。”
“谢谢。”深深接过手,小心翼翼地喝了口,“嗯,好香。”
阿莫闻言,开心地笑了,“以后夫人想喝只要吩咐一声就行了,对了,我叫阿莫,是这座府邸的管家。”
“好的,阿莫。”她又朝他点点头。
瞧她居然对阿莫有说有笑的,却老是对他板著张脸,博冷桐心里颇不是滋味,“阿莫……”
“是的,大人有什么吩咐?”阿莫赶紧来到他身边。
“为少夫人准备一间房,还有,派人请裁缝师傅到府邸,让他为少夫人做几套衣裳。”博冷桐遂道。
“是。”阿莫正要退下,可想想不对,“大人,少夫人不是该和……和你同房吗?为何要另外准备房间?”
“在我们拜堂前,她当然要住另外一间房。”在和她谈清楚之前,他还不想中她娘的计。
“是,小的知道了。”阿莫这才离开。
“大人,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拜堂?”阿莫离开大厅后,深深问出心底的疑问。
“怎么?你现在的表情是开心还是担心?”他勾唇轻扯笑痕,“我这么说只是虚应一下,你最好别当真。”
“我也只是问问而已,别老说这种让人讨厌的话。”她噘著小嘴,抬头看看高高的天花板,上头雕刻栩栩如生的凤凰,和她家的简陋形成强烈的对比,这一切对她而言是如此的陌生呀!
“喝完茶跟我去个地方。”他随口道。
“哪儿?”
“竹轩。”
“竹轩又是什么地方?”她有些胆怯地问。
“跟我走就对了,还有,等会儿不论我说什么都别插话,懂了吗?”他站了起来,深深也赶紧跟著站起。
她尾随博冷桐走出大厅,往鹅卵石小径继续移步,直到一栋由唐竹建造而成的房舍前才停步。
博冷桐对守在门口的下人道:“老爷和夫人在吗?”
“老爷夫人都在,大人请进。”
他随即往屋里走。
在这气派豪华的府邸中竟会有这处这么幽静的地方!深深内心大感讶异。
走进里头,就看见一对夫妇坐在那儿闲聊喝茶。
“爹、娘,孩儿回来了。”
看见博冷桐,博夫人开心地迎上前,“冷桐,额娘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这时,博冷桐的父亲──前丞相博严,瞧见站在他身旁的深深,“这位姑娘是?”
“阿玛,她叫林深深,是我还没过门的妻子。”博冷桐笑笑说。
深深抬起头,错愕的看著他,不敢相信他当真这么说。
“这是什么意思?”博夫人直觉奇怪,这两三年来她不只一次催婚,但这孩子总是以忙碌为由敷衍她,让她直担心他会打一辈子光棍,现在为何会突然冒出个未过门的妻子,这倒是令她百思不解!
“孩儿在前往漠北途中,不慎与黑迅一块儿跌落山谷,是这位姑娘和她爹救了孩儿一命。”他看看深深,“而这段时间都是她夜以继日的照顾我。”
“原来如此。”博夫人对深深温柔一笑,心中大为感激,“你叫深深是吗?”
“是的夫人。”深深紧张地垂下脑袋。
“过来。”博夫人又道。
深深徐步走过去,博夫人立即拉起她的手轻轻一握,“小手怎么那么冰冷?你救了冷桐,就是我们博家的大恩人,如今也可说是亲人了,千万别害怕,远从漠北来到这儿一定有点不习惯吧?”
深深没想到夫人会这么温柔,于是憨柔一笑,“快别这么说,我爹是位大夫,救人是他一生的宗旨,来到北京刚开始的确不习惯,但我会慢慢习惯的。”
瞧她回答得有条不紊,博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你父母可有一块儿进京。”
博夫人这一问,博冷桐立刻在深深回答之前抢了话,“他们不习惯这儿的生活,因此没过来。”
深深疑惑地望著他,心想原来他也知道这么做不对,竟然不敢对自己的父母说出实情。
“原来如此,那你一人在这里一定很孤单了。”博夫人随即朝外头喊道:“阿汉在外面吗?”
“夫人,小的在。”阿汉在外头听命。
“去将秋菊叫来伺候少夫人。”博夫人指示道。
“我不需要人伺候。”深深急忙挥挥手。
“怎么不需要呢?”博夫人能理解地说:“日后你就是提督府的少夫人,有些事得尽早适应才成。”
“是。”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深深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绝。
“对了冷桐,晚上过来跟阿玛聊聊,谈谈这次的漠北之行。”博严道。
“是的阿玛,我晚膳后会过来,那我先带她回去歇著了。”博冷桐担心额娘会问及关于成亲一事,立即将深深带了出去。
离开竹轩后,深深很想与博冷桐彻底谈一谈,因为她真的不想在得不到情爱的情况下嫁给他。
但是,他却以处理公事为由出府去了,留她一人在这陌生的府邸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夫人!”突然,一位姑娘走向她,恭敬地说道:“小的叫秋菊,是来服侍少夫人的,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秋菊……”终于看见一位年纪与她相彷的姑娘,让深深感到万分亲切,“我叫深深,可以请你带我到房间吗?”她一直找不到阿莫。
秋菊笑笑说:“可以的,请跟我来。”
在秋菊的带领下,深深走了好一段路后终于来到她的寝居,没想到这间房比她在幽谷的家还大!
“少夫人,你先歇会儿,等用膳时我再通知你……”
“我不累。”深深拉住她,“坦白说,我有点害怕。”
“少夫人害怕什么呢?”秋菊扶她坐下,又为她倒了杯热茶,“喝杯热茶可以安定心神。”
“谢谢。”深深接过喝上一口,才慢慢说道:“我对这里完全陌生,也不曾想过要以少夫人的身分和大家相处,我甚至不知道大人的心意。”
“这你放心,我敢保证大人一定是喜欢你才想娶你的,以前夫人给他介绍多少门亲事,都被他拒绝呢!”
秋菊这些话倒是令深深感到讶异,“这样吗?这也难怪了……”难怪他会这么恨她娘,是她娘逼他往这陷阱里跳的。
“难怪什么?”秋菊好奇地问。
“难怪他好像不太了解女人。”深深当然不能说出实情。
闻言,秋菊掩嘴一笑,“少夫人,你这话说得好,大人对女人向来一板一眼的,他哪会了解女人呀!”
“能不能告诉我,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他不了解女人,她更是不了解他呀!
“大人啊……”秋菊想了想,“我进入府邸已有五年了,很少看他笑的,不过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也是,他笑起来真的很俊。”深深见过他笑,那笑容至今还停留在她脑海里,忘都忘不了。
“所以我说少夫人你真是好福气呢!”秋菊由衷说道:“咱们北京城有多少格格、郡主暗恋他,但始终得不到大人青睐。”
听她这么说,深深并没有特别欣喜的感觉,也开始讨厌起自己。就因为救他一命,得到了这个位置,尽管这并非她的本意,但毕竟已成事实,他能不恨她吗?
“他平常很忙吗?提督又是什么?”问出这疑问后,深深明显的不好意思,因为她的确像个村姑,对于京里的一切根本不清楚。
“其实我们做丫鬟的也不是很明白,我只知道咱们满人八旗军都得听命于他。”秋菊想想才道。
“那他一定很忙了?”
“是啊!他还是上书房大人之一,得帮著皇上批阅奏折呢!”
深深的表情显得茫然,愈是了解他,她发现与他之间的距离是愈来愈远了。
秋菊见她愣在那儿不说一句话,于是俯身望著她,“少夫人……少夫人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没,我并不累。”深深摇摇头,“不过听你说了这些后,我倒是不怎么害怕了,谢谢你。”
“少夫人,万万别谢我,那可是会让秋菊折寿的。”秋菊赶紧道。
“总而言之,我真的很喜欢你。”深深说出心底话。
“这真是秋菊最大的荣幸了。”秋菊小声说:“其实我也很喜欢少夫人,我有预感将来咱们府邸一定会变得很温暖。”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深深也不好意思一直缠著她问话,“你不必陪著我,去忙吧!”
“是,小的这就退下。”秋菊曲膝行礼,退出她的寝居。
深深走到窗边,看著外头的景物,著实无法想像自己已经置身于北京城。
不知道爹娘现在好吗?是否为她担心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