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可兰自从被囚禁在地牢里的那一天起,便开始郁郁寡欢,连活下去的欲望也没了。
尤其是住进这儿的第二天,完颜苹便来找过她,她以一种得意、耻笑的眼神直看着她,仿若笑她的痴优,还说这辈子她永远不会放过她,即便她已身陷囹圄,她也要她过着最痛苦的日子。
果然没错,自从那时起,狱卒所送来的饭菜,就跟第一天的完全不同,上头除了一些白饭和发馊的青菜外,什么也没有,尤其是她最近胸口直发闷,每每闻到一些不舒服的味道,便会感到头晕想吐,这使得她更没食欲了。
算了吧,既然他们兄妹要她死,那她活着也没有用,只是承受他们最残酷的对待罢了。
看着眼前那碗发出异味的饭菜,她忍不住又按住胸口,直呕了起来,胃里的翻腾让她好难受啊。
她扶着墙,无力站起,直往窗边走了过去,她想借由窗外飘进的微薄空气,缓和她此刻心头的闷沉感觉。
可走不了两步,她又气喘吁吁的跪了下来,多日没有好好的用过一餐,此刻她的身心已更形憔悴,脸色也变得苍白,脆弱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指尖勾着墙壁的裂缝,她使劲想再一次的让自己站起来,可刚刚那几步路,已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如今她就连呼吸都觉得好喘。
试了几次,仍无法站起,她忍不住哭了起来,这阵子她无不以泪洗面,不为别的,只因每当午夜梦回时,她总会梦见完颜炽那张无情的脸,但也不乏他曾经有过的温柔。
如今她才明白,自己有多爱他,即便他这么对待她,她爱他的心仍然没变,那油然而生的思念,反而是愈来愈强……
可他对她呢?有的只是利用和误解,多少天来不曾来看她一眼过,这种男人还能再想吗?
想想,他不来也好,如今自己这副模样,根本就无法见人。
抚弄着自己披散的头发、憔悴的容颜,即使他来了,她还不知该往哪儿躲呢!
不过……她真的好想见爹娘一面,不知自己被关在这儿能不能再出去?倘若完颜炽心一横,赐她个死罪,那她当真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她纤细的肩膀徐徐颤抖,哭声嘶哑,眼前达变昏暗,仿佛她就要不支倒地了。
就在这时候,她隐约听见牢门开启的声音,她想看看是谁,可就是抬不起头来。
“你……”完颜炽浑身颤抖的看着,她此刻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不知心有多痛?
虽只是单单一个字,但可兰敏感地一震,浑身禁不住颤起抖来。
可她不敢看他,就怕这只是她的幻象,一抬眼他就不见了……
“呕——”好难受……胃部却突然翻搅了起来。
“怎么了?”完颜炽赶紧蹲下身,抬起她的脸蛋,当他瞧见那张原本细致妍美的脸庞,整整瘦了一圈,水亮的柔眸也覆上了层黯影时,整个人几乎疯狂!
怎么搞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该死的狱卒,他不是下令要好好给她吃、并且给她一间干净隐密的牢房,为何还会变成这样?
她终于望见那张让她思念多日的脸庞,不禁扯出一抹笑,“你……真是你……我不是做梦吧?”“不是,你不是做梦。”
“能看见你真好。”她眼里已出现幻影了,但她强迫自己不能倒下,一定要把话说清楚。“炽……”
“别说话,我带你出去。”他欲抱起她。
“不……不要……”摇摇头,她紧抓住他的大手,“听我说。”
“好,你说。”完颜炽目光炽热。
“我是冤枉的。”逸出低哑的哭声,她又落泪了,“那手绢被人动了手脚,我……我没绣最后那行字……”
“我知道。”他直点头。
“你真知道?”她开心的又笑了,却与脸上憔悴的线条好不相融啊!
“对,是我不好,我不该什么也不查就冤枉你,更不该这么对你。”紧紧抱住她,他真担心这么柔弱的她,会就此消失不见!
发觉她的身子不停在颤抖,完颜炽立即吓得大喊,“狱卒!狱卒!”
“大人,有何吩咐?”
“我不是要你好好照顾她,你们是怎么照料的?”完颜炽怒火飞扬,一把火已烧到了头顶。
“这……这不是大小姐代您下的口谕,要我们给她这间最差的牢房,还有……”见大人两眼暴睁,眼底的怒焰狂烧着,他已说不出话来。
“还有什么?”完颜炽猛地一喝。
“还……还有只给她吃馊饭、酸掉的菜。”狱卒的头愈垂愈低,已有预感自己快被分尸了。
“可恶!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颤着声问。
“言姑娘关进来的第二天,大小姐就来传达了,难道……难道这不是大人的意思?”
“混账!”他咬牙怒骂,“我什么时候需要她传口令来着,快去请最好的大夫过来,她若有个什么意外,我惟你是问。”
“是。”狱卒吓得赶紧冲出去请大夫。
“炽……如果我真死了,别怪他,他只是个下人。呕!”
一阵胃酸又泛上心间,可兰难受的呕出一堆酸液,那模样使她看来更为虚弱可怜。
“你怎么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完颜炽立刻抱起她,以疾如风的速度回到他的房间,这时莱陌大夫已赶至,他激狂说道:“快医她,若医不好,你也别想活了。”
“是……我会尽心的。”莱陌吓了跳,于是赶紧坐下,执起可兰的手把脉,沉思了会儿,久久才抬起头。
“她怎么了?”完颜炽急躁地问。
“她身子太弱,营养不良。”莱陌大夫断定。
“只有营养不良吗?”他觉得她好像就要断气了般,怎么只是营养不良造成的?“那快,快让她吃东西呀,我去教人准备食物去。”
“等等,大人。”
“还需要什么吗?”完颜炽顿住步子。
“依她的情形还不能进食,得等她清醒才行,还有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我很担心。”
“担心!”心头一阵重击,完颜炽深吸了口气,硬是挤出这句疑问。
“她已有了身孕,但我很担心她受不住。”
当莱陌大夫造出这句话后,完颜炽简直是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心底翻涌的是兴奋与忧虑……天,她有了身孕,那他不就要当爹了?
该死!一千一万个该死,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让有了身孕的她,待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牢内。“你一定要救她,我命令你一定要救醒她!”完颜炽浑身打颤,倏然抓住他的肩喊着。
“大人……她体质太差,我只能说会尽力……”莱陌大夫也不敢保证。
完颜炽双眉倏然皱拢,随之对外头大声吼道:“陆拓……陆拓……”
不一会儿,陆拓从外头奔了进来,“大人,有事吗?”
“快……快去将上京所有的大夫都请进府邸,快去!”
“呃、是……”陆拓被他恐怖的吼声给弄得一愣,随即迅速领命退下。
完颜炽又回到床畔紧握住她的手,从未信过有天神的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能救回她,他愿意舍弃一切,包括他的命、他的所有……
而莱陌只能待在旁边轻声一叹,没想到完颜炽会为一个女人流泪,这可是他这一生所见到最大的意外了。
◎◎◎◎
“大人,您要不要去歇会儿?”
夜已深,只见完颜炽仍坐在偏厅批示着公文,于是陆拓端了壶茶进屋。
“不用,我得赶紧将这些东西看完。”他头也不抬地说。
“大夫不是说,言姑娘已经没事了吗?”陆拓皱拢眉心地说:“大人看顾了她一整天了,什么也没吃,好歹也喝口热茶。”
就因为已确定可兰没事了,他才有心情坐在这儿处理公事,但真要他歇息怎睡得着呢?
“也好。”他端起热茶喝了口,突然想起什么事又问:“对了,找到小苹了没?”
如果找到她,他定要逼问她,为何要这么虐待可兰,还有她这阵子近乎怪异的行径,令他觉得十分可疑。
“没有,不过……”陆拓迟疑了会。
“什么?”完颜炽抬眼问。
“大小姐的东西几乎全不见了,我想她可能离家了。”
“什么?这丫头竟然一走了之,她还欠我一个交代啊!”火热的眸冷冷地眯起,颇有暴雷将至的压迫感。
“大人,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陆拓连忙上前安慰道。
“这教我怎能不气,她做了多少错事,竟然叫狱卒不让可兰吃饭,还将她关进那么恶臭的牢房,我要问她,可兰究竟是哪儿得罪她了,别以为她是我妹妹我就会原谅她!”
完颜炽的脸更为阴沉,有股消化不去的气恼在他心底徘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还有件很……很可疑的事,小的不知该不该说。”陆拓见完颜炽已经气成这样,真怕自己这一说会火上加油。可若不说,他又会觉得愧对言姑娘,毕竟她以往对他也是蛮客气的。
“你说。”完颜炽深喘了口气。
“我在大小姐房里,找到一样很奇怪的东西。”陆拓表情凝重地说。
“哦?拿给我看看。”
陆拓立刻从腰间拿出一块白布,上头似乎绣着几行字。
完颜炽拿到手一瞧,双眼突然黯下,执帕的手轻颤着……
原来那上头全是苹儿练习绣字时的产物,而那一排排的字便是——幽兰忆渝郎。
真相已大白,当真是真相已大白……
从头到尾陷害可兰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他的亲妹子,而他这个做大哥的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查也不查,就冤枉他最心爱的女人!
他霍然推开陆拓,回到床边握住可兰的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的错,等你醒来我任由你处置好不好?”
“大人,别这样,大夫不是说言姑娘刚服过药,醒来也是明天早上的事了?”陆拓也觉鼻酸地劝说着。
“陆拓,派出人手找出大小姐的下落,定要将她带回来见我!”缓缓抬起头,完颜炽眸底射出激狂的火花。
“是。”
陆拓退下后,完颜炽便一夜守在可兰身侧,等着天色渐渐转亮……
◎◎◎◎
完颜苹先是躲了起来,而后找机会溜进地牢,以迷药骗昏了狱卒后,便偷偷潜入,打算将涂渝给救出来。
当涂渝乍见她时,直觉不解地问:“你是?”
“别废话,我现在就放你出去,你跟我出来。”完颜苹抓住他的手,那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还真让人震惊。
“姑娘,我不认识你。”涂渝虽然很想出去,可又怕这是对方所设下的计策,他不得不防。
“你当然不认识我,我叫完颜苹。”她扯唇笑了笑。
“那你是完颜炽的……”涂渝看着他。
“他是我哥哥。”
“哼,你走开,我绝不会上你的当。”涂渝笑容一敛,转身面对着牢房冰冷的墙面。
“难道你不想出去?”她双手扭腰睨着他。
“我当然想出去,只不过我不信任完颜家的人。”她既是完颜炽的妹妹,又怎会是真心要放他走?这其中必有诈。
“那你信任谁?言可兰吗?哈……告诉你,他喜欢的人不会是你,你想开点吧!”她指着他的鼻尖嗤笑着。
“那又如何?只要能与那种温柔又漂亮的姑娘说说话,我也心满意足了。”涂渝漾出了抹笑。
“她有什么好的,我看你们全被她的伪装给骗了,还没成亲就和我哥睡在一块儿,简直是个不知耻的女人。”愈想愈气,完颜苹便开始毁谤她的名誉。
“那也定是完颜炽逼迫她的。”冷哼了声,他愤然地说。
“你……就跟我大哥一样,没救了!”重叹了口气,她又指着他的鼻尖道:“时间不多了,你到底走不走?走了,你才有机会得到她啊。”
她阴恻恻的语气充满嫉妒,“难道我真的比不上她,论姿色、论才华,我哪点比她差了?”
“你可以去照照镜子。”涂渝勾起唇笑。
“好,既然你不走,算我白来了。”
在气头上的完颜苹正要走人,却被涂渝给唤住,“等等,你是真的要带我走吗?”
“我没必要欺瞒你,在我出去之前,你若不把握这机会,以后也没出去的机会了。”回头睨着他,她冷着声道。
“这……有条件!”
“当然,出去谈。”带了抹佞笑,她望着他。
“不怕我反悔?”
“如果你不想得到你的梦中佳人,尽管反悔吧。”算准他会答应,完颜苹自信满满地说。
仔细思考了会儿,涂渝终于道:“好,我跟你出去。”
“哼,算你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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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兰终于醒了,眼睛才微开了个缝,就听见簏儿的尖叫声。
“小姐,你是不是醒了?快张开眼看看我呀,我是簏儿呀!”
麓儿兴奋地在她耳畔直喳呼,可兰心想,如果可以,她还真想再闭上眼,好避开外面一切俗事纠缠。
刚刚她虽在睡梦中,可脑子并未歇息地直打转,让她想到了很多人……有爹爹,有娘,还有麓儿,甚至还有他……
梦里的他好温柔,直在她耳边说着话,有他的歉意、爱意、情意,但她知道那些都只是梦而已。
“小姐,你快醒醒呀。”簏儿紧张地又轻唤着。
“簏儿……”可兰缓缓张开了眼。
“我在。”赶紧握住小姐的手,她已是泪光盈然。
“你怎么哭了?”伸手轻拂过她眼角的泪。
“我看小姐醒了,喜极而泣嘛。”擦擦泪,簏儿又笑逐颜开,“觉得很虚弱吧,你昏迷不醒,无法吞食,这阵子可都是表少爷喂你吃药、喝些粥汤的。”
“他!”说到他,她的心便忽而一窒,深深击中她最软弱的角落。
“对呀,也是他把你从地牢抱出来的,自从你昏倒之后,他可是忧急如焚,还把上京所有的名医全请了来呢。”
既已误会冰释,麓儿希望小姐与表少爷能和好如初。因为她看得出来小姐并不快乐。
“真的吗?难道他不恨我了?”
依稀记得他似乎来牢里看过她,在她最痛苦的时候,用他温暖的双臂包裹着她颤抖的身子。
莫非这不是梦,是真实的?
“不恨、不恨了,他全都明白了,你的手绢是被表小姐给动了手脚,她蓄意陷害你,这一切表少爷全清楚了。”
“这样就好。”她只希望自己清清白白做人,其他已不奢求。
“表少爷一直都在你身旁陪着你,等着你清醒,连吃喝睡还有批那些什么东西的,全都在这儿,任谁也唤不走呢!”麓儿笑笑道:“可见他心底是有你的。”
“是吗?”上回他决绝的话语仍在她耳边回荡,让她不敢相信。
“当然了,若不是刚刚出了状况,说什么涂渝逃脱了,我想他也不会离开房间的。”
“涂渝逃了?”可兰虚弱地问。
“是呀,不过你放心,我相信表少爷一定有办法解决的。”簏儿站起,不姐,你也别说太多话,我出去好让你再歇会儿。”见小姐仍是这么虚弱,她也不好直缠着她说话。
“等等,簏儿能不能帮我个忙,我好想亲耳听见他对我的心意。”突然她心底产生个主意,于是便附在麓儿耳畔,说着自己的计划——
“好啊,我可以帮忙。”听闻后,簏儿立即开心道。
“谢谢……”
就在此时,她们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可兰立即将眼睛闭上,而奔进屋里的,就是满额都是汗的完颜炽。
“可兰醒过来了吗?”一进屋,他立刻问着麓儿。
“还没。”麓儿垂丧地摇摇头。
“怎么可能?大夫说她今早一定会清醒的。”他赶紧冲到床畔望着双眼依旧紧阖的可兰。
“大夫不是也说了,若过了午时还不转醒,就很难再醒——”
“滚!别再我面前说这些话。滚……”完颜炽疯狂大喊,虽然让麓儿吓了一跳,但她却是开心的。就在麓儿不动声色地退下之后,他便抓着可兰的手说:“醒来,你非得给我醒来不可。”
“涂渝跑了,是被小苹给放走的,我真的怕他会回来抢走你。”他拿着她的手抵着自己的额,“难道你不肯原谅我,所以不肯醒来?”
伸手轻轻划过她的脸庞、她的红唇,“是我错怪你,你是该恨我,但不要拿自己的命当赌注好吗?”
他深吸了口气,“我可任你打、任你捶、任你踢、任你骂,只要你张开眼睛看看我。”
一滴热泪就这么滑落他的眼角,滴在她手背上,出其不意地熨烫了可兰的心。
“如果你再不醒,我就杀了我自己,拿我的血祭你。”
见她仍然无法被他的真情至爱唤醒,他霍然站起,拔下挂在墙上的宝剑,正准备砍下自己的左手臂时,大腿却倏地被人给搂住!
完颜炽浑身一震,眼神徐徐往下移,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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