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在背包内努力翻找,之后又拍拍裤子前后几个口袋。「没有?」
怪了,大门钥匙呢?
钢制大门前,一顶棒球帽遮去Mai大半的脸,他正努力的找遍身上所有可能藏有钥匙踪迹的地方,但找了老半天,还是只有手上那张磁卡。
最后不得不放弃的他,只好拿出手机播打给住在同栋,和他相隔六层楼的乐团伙伴。
手机连响进语音信箱三遍,他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
「不会还没回家吧?」今天是衰神上身了吗?连找个地方窝都这么困难。
将手机丢回背包,他决定直接下楼按电铃找人。
舍弃电梯,六层不低也不算太高的距离,用走的正好当健身,他步伐快速的一阶、两阶往下跑,不到几步,原本规律低频的脚步声,却转为另一种急速诡异的沉闷音调。
他,麦又敦,亚洲最当红乐团「Shine」的主唱,脚一个踩空,摔下楼了……
头……好昏……
由墨黑的镜片望出去,楼梯间的灯光一盏变两盏,一对变两双,甚至迭出了三层影像。
席儿瞇了瞇眼,轻晃脑袋,想晃掉突如其来的昏眩。
「时间到了吗?」她喃喃自问。
自从成年之后,每年冬季总得面对一次和自己身体的抗争,今年也许是暖冬的原故,症状比起前几年还晚上一些才发生。
唉,真像动物。
她对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部分感到无力,身为稀有族群,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不会和正常人一样,但讨厌阳光就算了,反正世界上深受敏感型皮肤困扰,得避开阳光的人不算少数。
最令她感到困扰的是,每年冬季自己会有长达一星期的时间,见到男人就想扑上去,希望对方的精子能为延续她数量微薄的种族尽一份心力。
想到这事,她不免心情又沮丧一下。
她拥有普通女性的想法,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喜欢的对象,但每年的「发情期」……对,她自己称这为「发情」,却会让她变得像头野兽般,只能让本能凌驾于理性,很难控制住自己。
光是想到自己隔天恢复理智时,发现身旁躺着的是不认识的路人甲乙丙,她就打从内心的感到肮脏想吐。
「敬爱的主啊,为什么让我拥有道德,却又让我的体内藏着不受控制的野兽呢?」每每,她都只能如此问着上帝,却始终得不到来自祂的答案。
唉……叹了口气,她放弃地结束脑中这个让自己烦闷的主题,想想接下来该在家中囤积多少食物用品,才能度过随时可能发作的发病期比较实在。
她可不想发作时跑出去吓人害己,也不想就这么饿死在家里。控制自己的脚步单独待在家中,是她仅有的最后一丝理智及防线,在体验过各种无法控制的本能反应后,她更珍惜自己这仅剩的一点控制权。
她继续脚底的步伐,拾阶而上,突然,砰砰砰磅……几声物体碰撞的声音急促响起。
只来得及抬头往上一瞧,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巨大的撞击力道就将她整个人往后撞倒。
在身体亲吻上大理石阶梯前,她脑子才处理完刚才眼前的画面……
有人从楼梯上跌下来了。
接着,换她遭殃。
「该死……」
脚踩空与见到底下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速度快到Mai根本来不及开口警告,只能在撞上对方时,想办法伸出手护住这倒霉路人的身子,以防止对方撞到头部。
非常快地,两人摔落到楼梯中间的空地,他双脚抵住石阶,好不容易才止住继续往下跌的命运。
一稳住身体,顾不了身上的疼痛,Mai赶紧转身检查对方的状况。
「小姐、小姐,你还好吧?」他轻拍对方的手臂,再摇摇她的肩,就怕她失去意识。「Hello?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席儿闷哼了声,刚才的撞击加上一阵颠簸,震得她原本就很不适的脑袋更加晕眩。
呼……还好,还有反应。Mai松了口气。
「哈囉?你还好吗?我帮你叫救护车,你忍耐一下。」见对方迟迟未睁眼,他觉得情况不太妙,赶紧翻找背包中的手机叫救护车。
幸好手机没被摔坏,但号码还没拨出,一只抓紧自己手臂的手掌便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不……」席儿还是闭着眼,缓声道:「不用了……」要不是身体不适,她也不会反应如此迟缓,呆呆站在楼梯中间被人撞上。「我只是……有点贫血……」而且她也没料到,这个时间楼梯间会有人出现。
「贫血?」他一愣。「除了贫血呢?你有没有撞伤哪里?」
席儿动作轻缓地摇头。
撞到阶梯是有点痛,可皮肉伤对她而言没多大影响。她缓缓睁开眼,一对黑眸就这么跃入眼帘,瞬间,双方都明显地愣了下。
「请……请离我远一点,可以吗?」说话的当下,她忍不住拧起眉头。
这男人……好香。
「我?」Mai露出难得的讶异神情。「你不觉得你该上医院检查一下吗?」他都已经做好赔一大笔医药费,更甚至是博得明、后日娱乐新闻版面的心理准备了,怎么她竟是这么说?这位小姐是连头也一并摔坏了是不?
席儿眉间皱折更深了,她感觉到自己的牙龈正微微发痒……
她从没闻过这种味道。
「不用。」
「小姐,我觉得……」
「请你安静。」
「啥?」Mai敢保证,要是被团里的伙伴看到他现在的拙呆表情,一定会拍照存证,笑他个十年八年。
哇咧,他几百年没从别人口中听过这句了,尤其在他以乐团主唱身份在演艺圈走红后,多得是巴着要他开金嗓的人,现在他竟被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而且还是异性,要他「闭上嘴」
这下不只是错愕,一颗男性的小小自尊心也受到些许创伤。
「在我安静之前,我还是得重申我的道歉,是我失足才害你遭殃。」他随即恢复镇定的道:「如果你的身体在接下来几天有任何不适,都可以找我,我会负担所有的医药费。」
「不需要。」席儿还是老话一句。她没说出口的是,不需要医药费,只要他愿意让她咬一口,一定比什么万灵丹都有效。「请你……离我远一点……」末句,她的喉咙已经开始感到干涸。
除了那股奇特,带点蜜般的甜甜香味,他身上还拥有诱人的健康味道。
生平头一遭踢到如此大的铁板,Mai识趣地摸摸鼻子,闪到一旁去捡刚才在摔落的过程中飘掉的帽子。
但他随即发现一件更有趣的事,离他那顶可以遮羞的帽子几个阶梯的位置,分别躺了一副太阳眼镜及假发。
他双眉挑得老高,心中飞快思索着对方是什么身份。
正常人会在三更半夜的现在,爬楼梯当健身,还变装变得如此彻底吗?
他顺道将地上的东西捡回去归还原主。
「小姐,你的墨镜和……嗯,发饰。」他故意拉长了尾音,毫不掩饰语气中的疑惑与兴味。
席儿已从地上自行站起,她不理会对方试探的语气,只是淡淡说了句谢谢,接过东西后,径自闪到一旁将墨镜、假发戴回,以及捡回散落在地上的几样物品。
站在她身后,Mai瞇眼,努力地将她的模样瞧个仔细。
由于楼梯间灯光较暗,刚才没仔细看他还没发现,原来这女人的发色是浅到近乎金色的浅褐,肤色惨白得像个鬼似的……看来她的贫血果真严重……
此刻,席儿捡完了自己掉落的物品,回过头,目光正好与他对上。
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
那张苍白的脸上,有着和肤色形成强烈对比的红艷唇瓣,看起来就像……就像……吸血鬼似的。
脑海中飞快闪过无数画面……深无止境的暗红空间,衬着黑灰的光影,苍白的,死灰的,孤寂……
老天!这女人太有画面了!
脑中源源不绝涌现的灵感,令他的心脏兴奋地加速狂飙。
噢、该死……冷静点!他对自己快撞出胸腔的心脏下令。
优异的五感,让席儿即使在光线不足、眼前还挡着深色镜片的情况下,依旧能清楚地看见周遭一切事物。
眼前男人像猫见着了逗猫棒般的眼神,让她全身寒毛直立。
顾不得礼貌,她下意识地转了个方向,想立即逃跑。
见她转身,Mai立即上前,一把拉住她。「小姐,请等一下……」
她因突如其来的触碰而吓了一跳。「放开!」
「抱歉,但我有问题想请问一下……」
一只手臂被抓住,她指责的目光恶狠狠地瞪向他,可惜墨镜遮住了她的眼,让她瞪视的效果几乎等于零。
但这股遗憾没持续太久,眼前的男人替她解决掉了这困扰。他长手一伸,摘掉那副墨镜。
「你……」就在她惊讶的同时,他又顺手剥掉了她的假发。
对方的举动太快太突然,席儿瞬间傻了。
「你做什么?」顿了两秒后回神,她忍不住吼叫出声。
「呃……」若说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不会被打?
看了眼手上的墨镜和假发,又转回她没了半点遮蔽物的脸上。
「那个……有人说过你的长相很特别吗?」他堆出讨好的笑容。刚才果真没看错,她的眼珠是浅灰色的。
很有趣的,眼前这名女子身上的肤色、发色、瞳色都不属于东方人所有,甚至他也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红艷唇色,但她的五官却是十足的东方,核桃般的大眼,小巧不挺的鼻,连眼窝也丝毫看不出混血儿的影子。
成天面对一堆彩妆浓度不一的面孔,他百分百敢保证,眼前所看到的绝对是原始真实的模样。显然这位小姐非常不喜欢自己引人注目的外表,这墨镜和假发,就和他出去逛街时,也想戴着歹徒犯案用蒙面头套的原因一样吧。
「不关你的事!」席儿讶异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挣脱不开
「的确是。」Mai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好吧,明知道对方不想引人注意,还问出这句话的确是白目了点。「欸,你这样扯会受伤!」噢!他有很多话想问她耶!拜托她合作一点好不好?
「那就放开!」此刻在席儿眼中,与她对话的男人头上有如恶魔般冒出角,她只感觉遭到攻击与羞辱,从没有人类「能」这么对待她!「把东西还给我!」
「好好好,你别激动、别生气,好吗?我真的没有恶意。」哇咧,原本还觉得她的画面冷冰冰一片,现在就火得跟蛮牛一样。
他松开手,将假发与墨镜递还给她。「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噢嘶,靠!」话到一半,伸出去将假发与墨镜物归原主的手臂,也顺道进了对方的口中。
席儿抓住那只手,像抓狂的猫般,狠狠地咬了上去。
这下换Mai傻眼了。
她是想咬掉他一块肉吗?
「嘶……」他忍不住痛得倒抽口气,却没扯动自己的手臂。
「欸……刚才的失礼,我道歉……这样能不能算一人一次,扯平了?」痛觉让他的表情难以控制地扭曲起来,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个比苦笑还好上一些的笑脸。
虽然被咬得很痛,但她咬人的模样看在他眼中却很好笑。
觉得自己此时的心境有点变态,他又不是被虐狂,可是这会就像遇上心爱宠物的主人般,痛归痛,却又为她的抓狂感到一丝无力感的好笑。
好吧,虽然方法野性得跟动物没两样,至少她很清楚传达了她的不快。
席儿听到他的话,更像受到惊吓而全身的毛都竖立起来的猫一样,眼神清楚地传达了她的惊恐与愤怒。
在两人眼神交会的短暂瞬间,她松开了嵌入他皮肉中的牙,转身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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