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笑了,不知为何,饶哲竟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几分上官柔的影子。
曾经,他的小柔也喜欢露出这样似在嘲讽的笑容来挑衅他,而他偏偏喜欢她这种天生的骄傲。
慢吞吞拿起九连环,她习惯性地摇了摇,这只做工精美的鎏金九连环,曾是她心爱的玩具。
车毁了,人没了,唯独这个,还完好无缺的横亘在两人之间。
果然是真金不怕火炼吗?那他们的爱情呢?
“少爷想让我解,我解就是,何必露出这么具有威胁性的表情来吓人?”
说着,一边解,一边笑,纤长灵巧的手指就像在摆弄一只精美的艺术品,短短几分钟时间内,九连环再次被她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解开。
饶哲慢慢眯起双眼,冷声问道:“你怎么能解这么快?”
“这种九连环的解法一共分两百五十六步,只要找到其中关键,便可以在五分钟内解开。”
“你曾经解过?”
她迅速地将解开的环又一个个套进去,“小时候玩过。”
饶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五官。
对于家里佣人的长相,他向来没什么兴趣多做研究,只要他不会因为看到了丑女而影响心情就好。
但他现在却对她很好奇。
约翰说她名叫纪馨眉,在饶家工作了一年,因为家中经济条件不好,所以她的学历只有高中毕业。
纪馨眉虽然穿着女佣装,梳着死板的发型,却不影响她出奇精致五官的美丽。
他从来不是贪恋美色的男人,至少那个让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上官柔,容貌只能勉强算是清纯秀气。
从背景到外表,明明没有任何牵连的两个人,为什么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将她们的形象重叠?
透过她,仿佛可以看到上官柔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们的笑容以及说话方式,都该死的一模一样。
心头没来由地泛起一股懊恼,再怎么样,上官柔和纪馨眉根本是两个人,把两个人的形象重叠在一起根本没意义,上官柔的死对他是极大的打击。
他天真地每天在睡前祈祷,希望时间能回到一个月前,只要他不在生日宴上给她难堪,接下来的一切悲剧便不会发生。
可是每天醒来,日子都在前进。
饶哲知道自己异想天开,他甚至嘲笑自己像个白痴,居然为了一个……很有可能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的女人,自我折磨到这种地步。
他心中暗笑,饶哲,你自命风流,阅人无数,到头来,却笨到为了个女人堕落成这副模样。
看着眼前这个与上官柔有一样笑容的女人,他突然很烦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厌恶地对她道:“下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这很不客气。
在饶家帮佣的人都知道,饶哲虽然不吃窝边草,但他同样也对她们视而不见。
就算有哪个不长眼的不小心得罪他,他也只会让约翰代为警告惩罚,绝对不会当着下人的面露出半分喜怒。
饶哲话一出口便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反常,面对这个女人,他一向良好的情绪控制能力居然变弱了。
上官柔没有因为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而露出半分不悦。
恭敬地点点头,她笑容依旧,“我以后会尽量减少在少爷面前出现的次数。”
说完,她轻盈转身,不卑不亢地离开他的视线。
尽管她说话谦卑有礼,但饶哲仍从她那伪装出来的卑微中,看到了隐藏在骨子里的倨傲与尊贵。
淡雅的白菊横放在墓碑前。
墓碑照片上的女人大约二十五、六岁,有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五官算是清纯秀丽,笑容十分甜美。
上官柔——这个在墓中长眠的女子,她出身名门,即使家里有好几个庶出的兄姐弟妹,可她依然是上官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曾经,她与饶家的少爷共浴爱河,不知有多少人对她又羡又妒。
她本来可以拥有美好的人生、浪漫的爱情,可此时此刻,她却躺在冰冷的地下,永远地与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坐在自己的墓碑前,用手帕将照片上的灰尘轻轻拭去,已在纪馨眉体内获得重生的上官柔忍不住摇头轻叹了一声。
自己替自己扫墓,这天底下能有此机会的人恐怕还真是不多,她自我解嘲。
距葬礼过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自己的墓前,听说这处风水极好的地方是饶哲亲自为她选的。
自家亲人对于饶哲当初的反覆抱有诸多怨言,但这怨言并非为了她,而是上官家无法得到饶家的好处,可纵有不满,站在商业的立场上,上官家到底还是得罪不起饶家这座大山。
其实她也不期待父亲会为她讨公道或为她伤心,上官家里大概只有母亲会为她难过——如果母亲还活着的话。
上官柔母亲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二十四岁嫁给她父亲成为上官家的夫人。
然而在她二十五岁生下上官柔后,便因为子宫出现问题而无法再次生育,她父亲重男轻女,总认为只有儿子才最具资格成为一个家族的领导者,对于上官柔的出生并不感喜悦。
甚至在女儿出生不到三个月时间,便将一个六岁的男孩带回上官家。
那男孩是他在结婚之前,与别的女人生下的私生子。
尽管她母亲心中不甘,却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一次又一次地外遇,一次又一次地将外面的小孩带回家里。
这使得上官柔虽披着华丽的嫡长女外衣,她父亲虽因为长辈命令而让她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却不让她插手公司事务,在上官家并不受宠。
三年前,上官夫人终于忍受不了丈夫的冷落,以及这个家庭带给她的巨大压力,病逝于疗养院。
而上官柔则被父亲当做是扩展事业的筹码,介绍给了饶家的大少爷。
初见饶哲,上官柔对他的印象并不好。
从报章杂志上刊载的绯闻,以及社交圈里的传闻,人人都知道他很花心,身边围着的女人几乎可以组成一个女儿国。
而且她从来没见过那么自负的男人,仗着自己条件好,就一次又一次打击着别人的自尊,因为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饶哲就很不屑地对她讲,“大家都说上官家的大小姐学历高、头脑好,今天一见才发现,原来你是个小丑女,难怪你老爸要用这种方式把你介绍给我,看来他是担心有朝一日你会烂死在家中嫁不出去吧。”
她因他的侮辱气得浑身发抖,连句反驳都说不出口。她承认自己长得并不漂亮,但小丑女这个称号也太侮辱人了?
而饶哲似乎很欣赏她被气得跳脚的模样,竟还大言不惭地一边喝着酒一边不忘提醒她,“上官小姐,请保持你优雅的风度,你再狠狠瞪下去,我可就要喊人来救命喽。”
所以第一次见面着实令她很不愉快,她完全不想再跟他有交集,幸好他也没跟她联系。
没想到再见面时,她竟目睹他被某个女明星纠缠,害她倒霉地成了他的挡箭牌。
而缘分真是很玄妙,打打闹闹、斗来斗去,他们之间竟斗出了感情。
日子久了,她发现饶哲是个很有趣的男人。
他虽然花名在外,心思却非常细腻;他虽然骄傲自负,却信守承诺待人热情;他有很多缺点,亦有很多优点。
她明知道爱上这样的男人,迟早会成为他的奴隶,将他视为唯一,可她依旧无怨无悔,沦陷在他霸道、强势的柔情里。
饶哲曾经说,为了她,可以放弃整座森林。
她相信了他的话,但得到的结局,是永远躺在地底下,再也不能重见天日。
“唉!上官柔,你说你有多笨!就算爱情消失了,也不必连命也赔上吧?”
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重生后的上官柔不禁感慨万分。
“不过老天还是厚待我的。”
说着,她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现在如花似玉的脸庞。
“你瞧,现在的我,比你年轻、比你漂亮,虽然学历没你高、家世没你好,可我至少还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倒是你,一个人躺在这里很寂寞吧?没关系,只要我有时间,就会来这里陪你聊天的。”
说完,她皱了皱鼻子。
“你瞧,我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寂寞了,我也会寂寞的,我怎么忘了我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呢?”
她叹了口气,将白菊摆好。
“既然上天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就会好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人生。你放心,我已经决定从今以后与那个饶哲保持距离了,他是个混蛋,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到头来,却和别的女人成双成对。”
嘟了嘟嘴,虽然说要放下爱恨,但还是很伤心,不过她决定放弃这段自以为浪漫的感情的决定没改变。
“有钱的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今后的日子里,我会提醒自己与那无情的家伙老死不相往来的。”
对墓碑唠唠叨叨罗唆了好一阵,她才觉得自己很白痴,对着照片里的女人做了个鬼脸,笑道:“被别人看到我这副模样,肯定要把我当成神经病……时间不早了,我有空再来看你。”说完她转身离去。
殊不知,不远处刚停下来没多久的黑色轿车内,饶哲叼着烟,从窗内朝外看着那道离去的身影,眼瞳微微眯起了几分。
坐在他身边的莫寒宇伸长了脖子,“老板,你觉不觉得那个穿粉色裙子的女孩很眼熟?”
担心饶哲没看到,他还多事地指了指远处,“看到没?就在那里,披着长发,背影纤细,刚才在墓前有见到她的长相,长得美、走路的姿态也不错。嗯,她好眼熟,我是在哪里见过她呢?”莫寒宇自言自语,揉了揉下巴,“这种美女我见过的话不可能会忘掉……哎哟,老板你干么打我?”
揉了揉被K了一记的脑袋,他可怜兮兮地投去哀怨的目光。
“你很吵。”
嫌吵就直说嘛,也没必要打人啊!
“不过老板啊,我敢保证刚刚在上官小姐墓前说话的女孩我一定见过……啊!我想起来了,她不就是不久前在你家里……”
“开车!”
未等莫寒宇唠叨完,饶哲已经十分不耐烦地吼叫吩咐司机开车。
莫寒宇忍不住摇头叹气,话说,他家老板的脾气就不能再温和一点吗?
上官柔在阿紫嫉妒的目光中,迫不得已推开了饶哲卧室的门。
饶哲有很多毛病,比如洁癖,喜欢白色,不吃胆固醇太高的食物,只喝洋酒,只穿手工名牌,有着很强烈的起床气。
他房里有一个特制的闹钟,音乐声非常柔和,每天清晨,美妙的音乐会慢慢响起,不会在骤然间打断他的美梦令他发怒。
可是,他的闹钟在一个星期前坏掉了,送回厂商维修直到现在还没有被送回来。
闹钟坏了,令整个饶家所有的女佣都陷入了空前绝后的灾难之中,因为负责叫饶哲起床的工作,由闹钟身上转移到女佣身上。
第一个倒霉的女佣名叫珍妮,她在他的床前恭敬地喊,“少爷,该起床喽!”
结果,她被起床气极大的饶哲扣了当月的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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