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王朝。景烈七年春
登基七载的景烈帝,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明黄龙袍,在金銮宝殿之上,与满朝文武大臣共同庆贺他二十三岁的生辰。
一群婀娜多姿的粉衣少女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翩翩起舞,然而坐在龙椅上的景烈帝,却不曾看她们一眼,双眼一直注视手中的黄金酒杯,看似漫不经心,可满朝大臣各个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得战战兢兢,暗自揣测着圣上的心情,毕竟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邪皇敖祯。
据闻景烈帝——敖祯三岁克死生母,十二岁手刃当时的四皇子敖昱,十四岁时阴谋尽使,将已经登上太子之位的七皇子敖齐送上黄泉。
十五岁时,不顾念骨肉亲情,硬把先皇拉下龙椅并囚禁于紫金阁,后派人秘密杀皇。十六岁登基称帝,自封为景烈大帝。
想想不久前,后宫发生一起骇人的下蛊案。这起案子不仅险些害死当今天子,彻查凶手后,发现所涉及到的人士,上至皇后贵妃,下至宫女太监,个个都是侍奉皇上的近侍妻妾。
皇上大怒严惩,整个后宫妃子无一幸免,可距事发到现在不到半个月,皇上便像没事人一般,大张旗鼓的命朝臣为他举办生辰宴。
一曲歌舞刚刚完毕,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殷太极便挺着肥厚的肚子,慢吞吞的起身,举起酒杯,「大晟如今国泰民安,实乃沾了皇上之福泽,今日是皇上生辰,老臣在这祝陛下万寿无疆。」
众人见国师率先起身敬酒,立刻纷纷起身道贺。
龙椅上的敖祯微微一笑,优雅的举起酒杯回礼。
而一些懂得为官之道的官员们,更是趁此机会纷纷送上名贵贺礼以博取天子欢心。
轮到殷太极献上礼物之际,只见他起身双手一拍,小太监立即转身出门,不多时,一群身着白衣的少女鱼贯入殿,个个身姿娇美,气质脱俗。
殷太极朝着皇上微笑躬身施礼,「陛下,如今后宫空无一人,为使大晟皇族子孙兴旺,老臣特地吩咐各地官员将家中爱女送入朝中,以供陛下充实后宫。」
说着,他面色得意的挥下手臂,就见那群白衣少女娉娉婷婷的伏跪于地。
殿上有人想往上爬的大臣皆暗自扼腕。为什么没有想到送这个礼物?
如今后宫形同虚设,而他们一味的担忧皇上仍然置身后宫女子兴风作浪的阴影之中,倒忘了皇上毕竟是成年男子,平日里仍有释放雨露之需。
龙椅内的敖祯,慵懒的一手托着酒杯,一手支着下巴,斜眼睨着殿上跪着的那些少女。
「国师倒是有心。」他轻笑一声,抬首将酒饮尽,衣袖轻挥,「都平身吧,起来给朕瞧瞧。」
殷太极心喜,赶紧命令少女们起身分成两排,左右各五名。
首先上前的少女盈盈一拜,「小女子姓赵名如烟,秦州御史次女,今年一十六岁,擅女红、字画,精通诗词琴技……」
一番自我介绍后,再次躬身,将官宦家小姐的仪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在上位的敖祯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金杯,似乎并未将这个多才多艺的女子放在眼里。
某些对殷太极此举不以为然的臣子,心中不免嘲讽。众所皆知,当今天子重权而不重色,纵使他的后宫曾经美女无数,发生下蛊案,他可以毫不留情的马上将整个后宫全数铲除,由此可见一斑。
第二个上前的女子叫唐碧儿,其父乃当朝二品大员,与殷太极交情甚笃。
第三个女子美艳动人,不但抚得一手好琴,还能作得一手好画。
可惜倚在龙椅中的年轻皇帝,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姿态,眼中并没有因为这些脱俗女子的出现而兴起半分波澜。
在快见过所有少女前,他终于有种想要打呵欠的欲望。
身为一国之君,这辈子见过最多的,恐怕就是美人,而眼前这些女子在寻常百姓眼中或许堪称仙女下凡,可对他来说,她们的姿色也不过尔尔。
他原本打算将她们全都收下,若是真有需要,就让小牛子从这些人当中随便挑一个暖床。
「民女秦绾卿……」
当最后一名女子上前,话音刚落,偌大的金銮宝殿之上骤然暗了下来。
此时正值午时三刻,本该烈日当空,倏地殿内殿外全黑。
顿时有人大喊一声,「天狗食日啊——」
这声喊叫如同响雷,劈得整个大殿霎时陷入一片混乱。
刚刚还竭尽所能将自己高雅大方的一面努力表现出来的官家小姐们,此刻全吓得放声尖叫。
面对这种情况,敖祯并没有太过震惊,只下了一道命令,「燃烛!」
立刻有宫人将殿内的蜡烛逐一点燃。
他放眼一瞧,大殿上群臣无不骇得脸色苍白,全没了平时体面的样子。
倒是自称能预测天机的殷太极镇定的掐指一算,「天狗食日,此乃凶象也,恐怕我大晟王朝将有灾难降临?」
高高在上的的敖祯却听得直皱眉头。
「皇上,民女可解此天象。」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闹不休时,一道清脆的嗓音在殿上响起。
敖祯借着烛光,打量离自己并不太远的白衣女子。
不知为何,这名女子虽与其他女子穿着打扮一模一样,可她的气质和眼神,却迸发一股犀利与聪慧的神采,他竟被她毫无惧色的目光盯得心头一悸,但很快的自责。身为帝王居然因为一个女子的直视,而险些失了分寸
「好大的胆子,居然在圣上面前放肆!」一旁的殷太极立刻驯斥。
秦绾卿笑看着他,「国师刚刚不是说,天狗食日必有大灾,可是民女不这么认为。」
她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权倾朝野的国师而露出丝毫惧色,反而神情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和自信。
敖祯轻哼一声,「胆子的确不小,那么你来说说,此天象何解?」
只见她不慌不忙的向君王深施一礼,「若民女没有算错,此天象,实为上天给皇上的一个暗示。」
「胡说八道!什么暗示不暗示的?凭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来学本国师预测天机吗?」他殷太极能爬到今天的地位,可是下过一番功夫。
天狗食日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天象突然出现,正是他一展身手的时候,也是个可供他利用的大好机会,这小丫头却选在这种时候抢了他的锋头,可恶至极!
秦绾卿毫不理会殷太极的训斥,而是目不转睛的盯视着当朝天子。
敖祯被她那异常坚定的眼神瞧得不觉一怔。这女子貌似温柔婉约,可眸间的气势却十分慑人。
他伸手示意殷太极闭嘴,彷佛找到了一件新鲜玩具般勾起嘴唇,冷声道:「你说的暗示,指的是什么?」
秦绾卿不疾不徐的回答,「我大晟正缺一名谋士来助我朝兴盛,此天象就是在暗示皇上,若是能寻得此谋士,天狗必会吐日,我大晟必会兴旺。至于那个能领导大晟走向繁荣的谋士,就是民女我了。」她态度从容的指着自己。
「你好大的胆——」
她不客气的打断殷太极的怒骂,「只要皇上答应让民女做大晟第一女谋士,民女可向皇上保证,不出半个时辰,天狗必会吐日,外头必会重见光明。」
所有的人都被她的这番言论吓到,就连殷太极也气得满脸通红。
唯有敖祯,满脸兴味的眯了眯眼,和胆大的她四目相对。
身为帝王,天下间万物莫不对他俯首称臣。
只有这个女子敢傲然与自己对视,毫不退缩。
他凝视的目光有欣赏、有探究、有怀疑,更多的是对她背后目的的好奇。
「若半个时辰后,天狗没有吐出日头呢?」
「那么民女……任凭皇上发落。」见敖祯没接话,她很快的反问:「莫非皇上怕了?」
这是挑衅!众人战战兢兢的望向景烈帝,原以为他会震怒,却没想到他面色平静。
这么多年,敖祯过惯了受人尊敬且小心侍奉的日子,眼前突然出现了这么个大胆的女子,倒让他一时之间觉得十分有趣。
他也不答话,只一边把玩着手中始终没有放下的酒杯,一边借着烛光,与秦绾卿对望。
宝殿上其他人丝毫揣测不出圣意,只能屏着呼吸静观发展。
殷太极虽然心里有气,可皇上要他闭嘴,他也不敢随便再发表言论。
只不过,他已经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小丫头记下了。有朝一日这丫头影响了他的前途,必杀之。
半个时辰说快不快,但说慢也不慢,只见窗外原本暗然的天色,慢慢的呈现出沉闷的光芒。
大约一炷香之后,被天狗吞掉的日头彻底恢复了原有的光明。
日光乍现,群臣皆吃惊不已。
在敖祯身边伺候多年的太监小牛子,匆忙从外面跑了进来,跪地朗声道:「皇上,天狗果真吐日了。」
殷太极的脸色十分难看,秦绾卿则面露微笑。
敖祯轻笑的缓缓起身,似是探究的瞟了她一眼,只是那笑容并没有多少温度,反而流露出几分阴险。
众人皆惧,这个明明该被纳入后宫的女子,不但妄想做女谋士,还明目张胆的挑衅圣上,她的下场堪虞。
而殷太极也在瞥见皇上那阴险的表情之后,慢慢露出得意之色。他就知道,皇上怎可能容忍一个小丫头如此嚣张?
「酉时,御书房见驾。」扔下这句话后,敖祯撩袍离开。
在小牛子的带领下,秦绾卿来到御书房。
看着眼前这森严肃穆的地方,她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才鼓起勇气跨进书房。
见皇帝免不了一番跪拜大礼,但她做得有模有样。
此时的秦绾卿己换下那身白衫罗裙,将一头墨黑秀发束于头顶,她原本身材就极为高配上一袭浅青色衣衫,显出几分勃勃英气。
坐在桌案后的敖祯,状似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奏折,并没有立刻叫她平身。
伺候他多年的小牛子,知道主子不高兴了。
在他将秦姑娘带进御书房前,主子手中便是翻着这本奏折,且让秦姑娘跪了那么久,却没叫她起来的意思,看来主子准备给她一个下马威。
也难怪啦,主子可是当今天子,今天却在大殿之上被她挑衅,皇帝的面子要往哪里放?
就在小牛子暗自揣测主子的意思时,就听见的一声,敖祯将手中的奏折摔到桌上,小牛子吓了一跳,然而跪在堂下的秦绾卿,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惊吓。
「你叫秦绾卿?」
「是。」
「抬起头。」
秦绾卿抬首与他相视,就这么直直打量着对方。
不得不承认,敖祯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许是他的生母是异族首领献给先皇的美人,他的五官生得十分精致,最特别的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偶尔会闪现湛蓝色的光芒。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想要不吸引人注意都难。
秦绾卿打量他的同时,敖祯也同样用一种犀利的目光在看她。
她已换了一身装束,却没有因为衣着的简朴而影响了她绝美的姿容。
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浓妆艳抹,可偏偏这样淡雅的模样,仍旧吸引着他的目光。
好一个绝色俏佳人!即使见惯了美人,敖祯仍在心底赞叹。
只是,欣赏归欣赏,他可没忘了叫她来的目的。
摔奏折便意味着龙心不悦。「秦绾卿,你可知罪?」
她无惧,「民女何罪之有?」
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种语气反问他!敖祯轻哼,目光灼灼的质问:「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天狗食日只是一种罕见的天象,并非什么天赐机缘吗?」
见她眉头一皱,他冷笑,「史书上有记载,天狗食日与天灾并无任何关系,而你却在朕的大殿之上胡言乱语,还口出狂言要做我大晟第一女谋士,居心何在?」
秦绾卿忍不住在心底诧异。没想到这个皇帝还挺精明的!没关系,一计不成,再使第二计。
「或许天狗食日并不能代表什么,但皇上难道不想让我大晟变得更加繁盛吗?当今天下,东有东蜀,西南有雪越,边界有蛮强,而我国则处于正北。
「虽然大晟拥有的土地占四国之首,国力雄厚,但平心而论东蜀兵力最强,雪越物资富饶,蛮强则是以野蛮着称。这几个国家目前虽然没有明确侵犯我大晟的意思,但难保哪一天,他们不会打大晟的主意。」
随着她说话的内容,敖祯渐渐敛起眉头。一个年轻女子居然对当今天下之势所知甚详。
「皇上身为大晟国主应该知道,东蜀仗着武力强大而一次又一次欺压我大晟东部边界的百姓吧?而我国子民因对方兵强马壮,大多时候只能敢怒不敢言。这样的情况若继续发展下去,我大晟的颜面何在?皇上的颜面又何在?」
啪!
在秦绾卿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敖祯拍案而起,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一介女流也妄想参与朝政?」
秦绾卿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民女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懂得一个道理,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我,若有朝一日国没了,哪里还有家!」
她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一点也没有因为惹怒了圣颜而有丝毫退却之意。
「皇上若仅仅因为民女是一介女流而觉得不适合参与朝政,这是否说明皇上是个目光短浅之人呢?」
权威一再被她挑衅,敖祯怒极反笑了。
她刚刚那番话虽说得十分无礼,却是言之有理。大晟重男权,但过去也并非没有女人为官的先例。
这个秦绾卿胆子的确很大,大到让他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盯视她许久,他慢慢敛下体内的怒意,「你能给朕什么?」
听出他言语之间似有松动,秦绾卿微微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三年的时间,民女会让大晟比从前强盛十倍。」
这句话说得很嚣张,别说小牛子,就连敖祯也因她的笃定吃了一惊。
「朕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若做不到今日所承诺之事,民女的命任由皇上随意处置。」
敖祯揉着下巴,眯着眼打量她信誓旦旦的模样。
她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计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小心而谨慎的引诱着猎物上钩。明知自己一旦答应了她的要求,就是中了她的计,可开疆扩土,壮大国势,是每一个皇帝的期望……
「朕倒想看看,你这个大晟第一女谋士究竟能给大晟带来怎样的福泽?」
机灵的小牛子一听,忙不迭对秦绾卿道:「还不领旨谢恩?」
她却又提出,「民女还有一个请求。」
敖祯冷眼看她,示意她说。
「民女只求……皇上能够答应,今生今世,永不纳民女入宫为妃。」
他发怔了好一会儿,先不论她的长相的确美如谪仙,光是她这勇气和胆识,无形之中便深深吸引着他。
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要他永不纳她为妃的请求。
难道她真有如此自信,肯定他有朝一日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敖祯不由得冷哼。还真是一个嚣张的女人!
身为天子的他,唾手可得天下任何一个女子,况且他向来不迷恋美色,一个小小的秦绾卿,又有什么本事能令九五至尊的他折腰当他的一句「准」出口之时,秦绾卿得意一笑,磕头谢恩。
她离去之后没多久,敖祯派出去的探子回到了宫里。
「朕让你查的事,可都查清楚了?」
探子先是行了个大礼,随即一五一十将秦绾卿的身家背景交代得清清楚楚。
年已二十的秦绾卿,她爹是双喜县的县令秦书远,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秦绾卿是双喜县有名的才女,不但才华洋溢,功夫也十分了得。
她爹对她宠爱至极,所以始终留在身边舍不得嫁人,没想到这一留,就留到了二十岁。
之所以被列入进宫选秀的名单,似乎并非秦家人所愿。
据闻是当地官绅听闻秦县令的爱女貌美如花,想讨国师欢心,所以偷偷将她加入名单递了上来。
难怪秦绾卿会拚命想要用自己的能力来换取自由,怕是她早就知道后宫危险,所以宁愿冒欺君之罪利用天狗食日要求做谋士,也不愿进宫当妃子。
呵,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呢!
他发现自己开始有些期待了,期待秦绾卿究竟能给大晟带来怎样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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