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翔跳上他那部福特天王星,在台北街头漫无目的的奔驰着,他并没预定自己将往何处,只有个强烈的欲望想找个人来谈谈他心中的苦闷。
当他终于把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却发现竟停在一家西餐厅外,那个他曾来过一回的西餐厅。他顺手推开了门,跨步走了进去,一进门便听到了一阵既陌生却又熟悉的歌声,幽幽的唱着。
宗翔有好一阵子只能这样站着聆听她的歌,那女子身上穿着一袭黑色连身长裙,肩上披着一件蓝色薄纱,偏分的长发柔柔的披散在脑后,婢婷地站在台上,却在烟雾中显得似真似幻的:站在他这个位置几乎认不清她的容貌了,只听到如泣如诉的歌声回荡在整个厅里,稀稀落落的掌声并不踊跃,但,这似乎完全不能打扰她似的。宗翔不禁暗想,她似乎偏爱老歌,也或者有位喜爱听老歌的听众,每回到这裹来都指定要她唱这些歌。
服务生上前询问,宗翔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叫了一瓶威士忌,自斟自酌的喝着,让那女了的歌声与满室的宁静包围着他苦痛烦躁的心情。
必玮今晚是约满到期最后一次献唱了,如同第一次站在这个台上一样,没有人来迎,也没有人来迭。长久以来,她就一直这么唱着,不能说不感谢这种生活,因为她靠着这样的赶场,替家裹还掉了一大笔债务。但,必玮就是会感到孤寂、感到迷网,她害怕极了每回下台的那份空虚与寂寞,她也厌倦了这种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日子,孤孤单单的,她也会想要有人陪,也会想拥有自己的幻梦。
欢喜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俗尘渺渺大意茫茫,将你我分开,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必玮这个时候最希望有位故人,前来邀她共赏明月,共饮薄酒的啊!不经意的一甩头,她注意到了那位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喝着闷酒的宗翔,他既不像在等人,也不像是来听歌的,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
必玮的心又剧烈的跳了起来,长久被她压抑的情丝如今被挑了起来,她竟突然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或许他是来看她的。她的脸蓦然然染上了一片红晕,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摆明了是追守容,他的内心根本没有其它人驻足的余地呵!
她强按捺自己的胡思乱想,即使是最后一天上台,她也希望自己能有始有终,她荒谬的念头已使她漏唱了一拍,她实在不该如此分心了,也许他只是偶尔进来坐坐,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必玮强自收摄心神,继续一首首的唱下去,她已不像初见到他时那么惊慌了,但宗翔毫无遮拦的眼光直视在她身上,依然引起她的不安与困惑。好不容易必玮的最后一首歌唱完,她匆匆的一鞠躬便逃难他的快速下台,把麦克风交给下一对合唱男女了。
宗翔仍是一杯按着一杯,喝到微醺。这一点酒,尚不足以将他醉倒,他仍在试着厘清自己的思绪,却发现是愈理愈乱,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他应该坚持的。当他又再次举起酒杯的时候,突然间有一只纤细柔白的手伸了过来,从他手上取走酒杯,那只手还是那么冰凉,依然引起他内心深处沉伏的悸动。
「岳先生,-不能再喝下去了,你今晚喝得已经够多了。」必玮几经犹豫,还是不忍让他继续坐在这裹喝着闷酒。
宗翔抬起了头,望了她一眼,只简短的说了一句:「这一点酒醉不倒我的,拿来。」
必玮坚决的摇了摇头,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酒是醉不倒人的,强要借酒浇愁也不是那么容易,你还是别喝了吧!」
宗翔微笑了一下,「-怎么知道我在借酒浇愁呢?我根本是无愁可浇。」微讽的语气中竟带有些许的无奈。
必玮暗叹了一口气,直望进他苦恼的眼神里,柔柔的说:「你可愿意谈一谈?」
宗翔过了一会儿,直到必玮认为他不可能对她说什么的时候,才开了口:「我和我父亲起了冲突,从小,他就希望我如他所愿,在商场上做他的左右手,可是我却想走我自己选择的路,所以,我跟他闹翻了。」
必玮眨着她那双美丽柔和的大眼,「有多严重呢?」
「他要我别再回岳氏了,简单的说,他把我踢出家门了。」宗翔燃起根烟,缓慢的吸着,神情似轻松又痛苦。
必玮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绝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她大胆的问:「我觉得你真正的因扰似乎不是这个。」
宗翔为她的敏锐而感到吃惊,但也不否认,「是的,-猜对了。我虽然热爱建筑,但我是可以为了我父亲而放弃建筑的。我痛心的是我父亲从小的教育方式,我和我哥两人,为了赢取他的宠爱与信赖必须不断的进步,永远要把另一个人踩在脚底下,才能博得我父亲的欢心,这样的生活太累了,我宁可选择退出也不愿伤害到我和我哥的感情,只可惜自小我和他就形同水火,成了无法弥补的缺憾了。」他说完后,只觉得一阵轻松舒服的情绪直从四肢百骸上窜起了来,从没有过如此的感觉,他觉得不可思议,但却很高兴。
「原来如此,但你父亲也是对你们兄弟有着很高的期望,才会导致这样的行为,你或许可以试着获得他的谅解。」必玮就事论事的分析着,希望能解开他心中的结。
宗翔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很难,非常难,我每次试着让他了解,但总是在咆哮的情形下不了了之,最后,仍然是他过他的,我做我的,从来没有交集的时候。
加上每次我哥都在一旁做些恰到好处的煽风点火,使得我爸对我越来越不谅解。这次,是我爸最不能忍受的一次了,因为他安排我去岳氏上班,而我却瞒着他到一间建筑师事务所去首个小职员,结果我就被轰出家门了。」
必玮见他神情故做潇洒,但其实内心还是挺在意的,她沉吟了一下,「那你何不做给他看呢?用实际的成果告诉他,其实你不一定要照着他的路走,也能创造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的。每一位为人父母者,谁不是望子成龙的呢?只要你的确有了成就,我想你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宗翔听了内心真是感动,心头涌起一阵温暖,他从未想到这世间竟有人那么了解他,在她面前,他竟也说了那么多心底深处从不被人了解的秘密,他眩惑之余,只能用他迷人黝深的黑瞬凝视着她。
必玮望着他无言的注规,一阵心慌神乱,脸颊上也泛起了两抹可爱的红晕,「是我多嘴了,我无意探视他人的隐私,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冒犯之处,还请原谅。岳先生,你……」
「我没有怪罪-的意思,相反的,我是太感动了,我没想到-竟是那么了解我,而且把心中的烦闷全说出来以后,我感觉是又舒服又快乐,从没有过那么轻松的感觉。」宗翔笑着止住她的自责,一方面欣赏她的温柔可人,觉得他今晚真是来对地方了。
「真的,你真的那么认为吗?我的话竟能带给你那么大的帮助!?」必玮无法置信的张大双眸,心想这时放松心情的他看来是多么英俊迷人,而这些全是因为她,而不是任何其它的原因吗?
宗翔笑着点点头,「所以我要感谢-,我在踏进这家西餐膊时是有满腹的牢骚和不满,而现在全没了。」
必玮也为他感到欣慰,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快乐,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满足,她浅笑盈盈的望着他,「那现在呢?现在你身上还带有着什么呢?」
「现在啊,我好饿哦,本来我的晚餐就是一肚子的不满加酒精,现在不满没了,只剩酒精,真是饿啊。」宗翔忙叫了一份炒面,大口大口的吃着,吃相虽不算优雅却自然流露一股帅气的模样,使在一旁的心玮看着看着都快要痴了。
她不禁问起她最想要知道的问题:「你现在还爱着守容吗?」
宗翔连头也没有抬起,愉悦的说:「那是当然的,从我一见到她,我就不由自主的爱上她了,一时一刻也忘不了她的一颦一笑,简直不可自拔。」
必玮在心中暗叹着,为自己没有开始就已结束了的爱情,「你知道她也和你哥在交往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守容爱玩,我也不能每天陪着她,所以她偶尔和其它人出去,也算不得什么,我只要知道她爱着我就行了。」
他的口气是那么痴,使得必玮心中又是一阵难受,她无法将守容真正的心意告诉他,又不忍见他日后受伤,她的心情直跌入凄风苦雨之中。
宗翔吃完面后,见到的就是那么一副若有所思的心玮,他笑问着:「怎么,-有心事?」
「哦,没有,既然你吃完了,那我们就走吧,已经很晚了。」必玮虚弱的笑了笑,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也好,我迭-回家吧!」
宗翔站起身来,便要去柜台付帐,但见必玮已抢先一步,和柜台的小弟攀谈着,他只好站在一旁。
那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说:「严姊,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吧!」
「是啊,所以不能再记帐。小李,你把我以前在这里吃的一起算算吧!」必玮把账单递了过去。
「算了啦,严姊,-吃得又不多,这点钱我小李还请得起,用不着-出钱。」
他豪爽的笑着婉拒。
必玮也微笑着,「那好吧,哪天我亲自下厨,请你吃一顿大餐。」
「太好了,记得要常常回来玩哦。」小李迭他们到门口,还依依不舍的叮咛着:他对这位漂亮的大姊姊也有着一份依恋之情。
「一定会的。」必玮带着微笑走出门,觉得这样结束演唱的最后一天也不错,比她原先孤孤单单一个人好得多了。
此时晚风微微吹动她的秀发,沁凉的夏夜更添浪漫的气息。宗翔喝得半醉,又被这夜风一吹,脑筋已是清醒了大半,望着身旁纤细的人影,他竟有长久如此的念头,这想法令他自己都吃惊得不敢置信。
「下次我还可以再来找-吗?」
必玮摇摇头笑说:「下次你来就见不到我了,我以后不再唱了,今晚是我最后一天的献唱,多谢你的捧场。」夸张的行了一个鞠躬礼,事后又扮了个鬼脸,惹人怜爱。
宗翔见到她这一脸可爱的表情,也不禁荡开了笑颜,「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在这儿唱得好好的,为什么又不唱了呢?」他们并肩在街上走着。
「我要去教书了啊,我的成绩好,分到一所女子高中去教历史,马上就要开学了,你可曾见过边教书边在餐厅驻唱的老师吗?」她说着说着就扮了个可爱鬼脸,两人相视而笑了。
「说得也是,恭喜-了,一毕业马上就有工作了。」宗翔由衷的祝福着。
必玮脸上洋溢着满怀热切的期盼和向往的神色,「是啊,我很喜欢教书的,从我一进师大,我就知道了。喻琦一心想进研究所,今年考得不理想,明年再考一次也会上的,而守容是不需要出来工作的。」
「嗯,守容一心一意想嫁人,这是不用说的,我一定要好好努力,以免她跟着我吃苦。」宗翔神采飞扬的说。
必玮又是一阵叹息,因为守容根本不会选择他的,「岳先生……」
宗翔笑着止住她,「-不觉得经过那么知心的谈话后,再用先生小姐来称呼,不太生疏了吗?」
「那我叫你的名字好不好,岳宗翔?」
「把岳字去掉不是更好?像我就喜欢叫-必玮,这样可好?」宗翔侧着头,对她温文的笑着。
「好吧,听-的。」必玮被他瞧得心慌意乱的,明知他的温柔只属于守容一人,可就是不免会对他产生幻想。
「我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我迭-回去好吗?」
「别麻烦了,我用走的好了。」必玮习惯性的婉拒。
「必玮。」他拉长了声音,「一点也不麻烦的,我又没别的地方好去,迭一迭-也无妨,何况我们是朋友,这么晚了-一个人会有危险的。」
朋友!必玮心中闪过一阵刺痛,只是朋友而已呵!她苦涩的笑了笑,「我一个人独来独往那么久了,也没遇到什么麻烦,今晚是最后一天了,哪裹有那么倒霉呢?」
「迭迭-也无妨嘛!」宗翔深思的望着她,「-好像不习惯别人对-好,-总是和人保持着距离。」
这种半陈述、半指控的语气,倒使必玮有种被看透的感觉,过了好久,她才幽幽的说:「太习惯了这种被宠的感觉也不好,万一有一天没人对我好了,岂不是备感凄凉了吗?还是不要和人太过亲密的好。」
宗翔不甚明白,「这是什么道理我不懂。」
「不懂才好,你不是要迭我吗?你的车呢?」必玮一时忘情脱口而出的话,其实是她内心深处的遗恨,他并不了解,她也不打算再做解释。
宗翔率先走向那辆天王星,「偌,-还记得它吗?第一次上路就溅湿-的罪魁祸首。」
「是啊,也已经一个多月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呢!」
必玮坐进了前座,不一会儿就到了她租的肩于了,「你要不要上来坐坐?」
宗翔迟疑了一下,「不,太晚了,不打扰-了。」
「那你今晚要住在哪裹呢?」
「随便找闲旅馆吧,明天再去找房于住。」
必玮咬着嘴唇,忽然作下了个决定,「何不在我这儿住一晚呢?你反正也需要一个住的地方,我这儿地方是小了点,但容纳你一个人的空间是有的,只是你别嫌弃地方小罢了。」
宗翔仍在迟疑着,「方便吗?」
「绝对方便的,这里只住我一个人,有什么不方便呢?」必玮热切的提议着,她是真心想帮助他。
「那好吧,麻烦-了。」他随必玮走进了这位于三楼公寓的小房间,在这个不到十坪大的小房间竟隔成了一间卧室和一间起居室,外加一间小厕所,这裹的家具多半是半旧了,但整理得却很干净,看得出来她是个节省的人。
「要委屈你住在这襄了。」
「别这么客气,我还以为我今天要露宿街头了呢,现在能有那么好的地方住,我已经很幸运了。」
「浴室在那儿,没换洗的衣服,你就将就点吧!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必玮体贴的说。
等到宗翔从浴室出来,必玮已在地毯上铺上了一床干净的床单、一方薄被和一个枕头,他笑着赞许,「-随时可以准备出嫁了,这么贤慧的妻子谁娶到谁有福气哦!」
「别取笑我了,我这种人谁要哦!」他无心的话,刺痛了必玮脆弱的感情。
当她从浴室换洗出来时,宗翔已在地上睡沉了,她蹲低了身子仔细的观望着他,两道英挺的浓眉,密密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双眼,高耸挺直的鼻梁,就连闭合的双唇都是那么的性感,有如天使般沉睡的容颜,令人忍不住想去触摸他。必玮蓦然地停住了她伸出的手,她有什么资格去招惹他呢?他的心完全在守容身上,不是她的,永远也不是。
她逃难似的冲回房间,本想睡下,怎奈她一夜翻滚直到天明,而睡在外面的宗翔却酣睡正酣,好梦不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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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校园里,处处弥漫着年轻的气息和女孩嘤嘤的笑语,耀眼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直泄下地,好不眩目。必玮就这么倚着教室外的长廊,脸上洋溢着如梦似幻的笑容,她到这里教书才不过半年的时间,便深深的爱上了这里的一草一木、绿荫红花,以及校园里这群四处穿梭、半大不小的黄衫女郎。
此刻的她,正在回忆着昨晚那通澳洲的越洋电话,喻琦已在年初申请到澳洲大学附属研究所的奖学金,那通正是她打来报喜讯的。想到这儿,她不禁笑出声来,喻琦从前最恨的是英文,她是打死不背单字的,而现在人在澳洲第一个要修的,就是英文,她在电话中可是叫苦连天呢!
「什么事这么好笑,可否说出来和我这个生活贫瘠、乏善可陈的孤单男子分享?」宗翔一步上长廊,便见到这个清灵秀气、温柔可人的女子悄立在廊前,脸上挂着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微笑。
必玮乍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也是兴奋,她转过身来,望进他那隐含笑意的眼神中,淡淡地说:「对于你这位生活经历丰富的人,这些话恐怕是形容我这个可怜的小女子吧。至于什么贫瘠,什么乏善可陈啦,你恐怕是自比传奇人物原振侠吧!」
宗翔撇了撇双唇,押采飞扬的他,唇边的笑涡一闪一闪的显现着:「原振侠!?
哼,我一直是以韦斯利为效法对象的,我才不屑和那个优柔寡断、左右逢源的花心医生相提并论呢!」
「有什么差别吗?两个那是满足男性冒险主义,追求刺激的人物罢了。」
「大不相同呢!瞧,-就是太少看这类的书,才会产生那么大的误解。」宗翔倚在栏杆上,侃侃而谈着,「韦斯利有着天生高人一等的好奇心,通常是他主动发掘怪事,-没听过宇宙之大,无奇不有这句话吗?而原振侠则通常是他的红粉知己有求于他,他才出手的。」
必玮皱着眉说:「那又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宗翔凑近身来,郑重的说:「而且韦斯利只爱他妻子白素一人,原振侠却不晓得在那么多红粉知己之中,他到底爱谁。」
必玮微觉心醉,她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也对,你也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饮的拥护者。也难怪-不喜欢原振侠,他说不定根本谁也不变,他爱的只是他自己。」
宗翔耸了耸肩,「WHOKNOWSIT?说真的,-刚才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是不是在想男朋友?」
必玮暗叹了一口气,故做轻松的开了口,「谁会看上我这个乏善可陈、一无所有的人呢?我在想念喻琦,她毕业后申请到澳洲去念书了,真是怀念以前念书的日子。你还记得她吧?头发短短的,眼睛圆圆的……」
「身材则是胖胖的,-瞧,我的记忆力不是盖的吧!」宗翔不自觉的靠近她,想从她身上感染一些清新温柔的气息;望着被风吹起微扬的发丝轻轻拂向她的脸庞,更流一份柔媚的美。他常被她吸引,也很喜欢和她谈天,这种奇异交心的感觉,他从未在守容身上发现过。
必玮掠了一掠秀发,对他微笑着。下课钟声响起,望着四周越来越多的学生与老师,必玮微感困窘,「你今天到底有什么事嘛?我们快离开这儿吧!」
宗翔伸长了脚,站直了身,扬眉对她笑说:「-怕人看吗?我可不怕。」
必玮抿嘴挪偷着:「好吧,你不怕人看,我就把你留在这儿当铜像好了,让每位学生都来朝拜什么叫做希腊神像。」
说完转身就走,急得宗翔忙追上前打躬作揖的赔罪,必玮才转嗔为喜,两人并肩走出了校园拱门,说说笑笑的坐进了那辆福特天王星。
宗翔把车开上了高速公路,直往汐止的方向驶去。
车子停在一片翠绿的草原中,这里竖立了一整排大约二十来栋的独栋别墅,每一栋都别具特色,风格迥异,像是一篇小诗,又像是一幅绝美的风景画。有的是欧式的城堡建筑,也有的是纯日式的和居,最最特殊的是每一栋都有着一大扇的落地窗,映着落日也照着余晖,这裹是那么的相似却又是那么的不同,俨然是后现代主义在建筑上发挥的极致。必玮诚心赞叹着眼前的美丽景色,口中不时传出因赞叹而轻呼的叹息之声,她全然被这些绝美的建筑迷惑住了。
宗翔全没注意这些景致,只留心她的反应,他收起嬉笑的神情,紧张的问:「怎么样?-的感觉如何?」
必玮又是一声轻叹,眼中也露出了温柔的目光,「这真是太美了,我从没见过这么棒的房子,你看,那间有着一大片向日葵花园的房子,我似乎见到了一对老夫妻坐在那屋檐下的摇椅,一边轻诉低喃,一边享受日光和风的轻拂呢!」
宗翔这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满足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笑了起来,「多谢-的夸奖,这正是我的原始构想。这里向着远山对着田野,所以我就在想,若有一扇窗可以毫无遮掩的看着每天的是月星辰东升西沉,那会是多美好、多温暖。婴孩的笑语、厨房的炒菜声、和老人优闲的坐在摇椅上,形成了这片温馨家庭的感觉。」
必玮温柔带着激赏的眼光转而投注在他俊帅的脸庞,「你是说,这是你的作品?」
「不错,这正是我第一次参与设计的别墅。」宗翔骄傲的环视了这批别墅,「正巧昨天所有的装潢工程全完工了,-是第一位驾临此地的观众哦!」
「太棒了,你的确是有才华的,我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的,你一定可以凭着自己的双手闯出一片成就的。」必玮蓦然红晕满颊,她忘情之下泄漏了自己内心的秘密,于是急急的掩饰着:「呃,我和守容她谈过的,守容也是这么认为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她。」
她这番推拖之词可是彻底的撩起宗翔的兴趣,他好奇的问:「你们都谈些什么?说给我听听。」
必玮的双颊更是艳红如火,低垂着头支支吾吾的开了口,「投什么特殊的,也没有讲你的坏话,你绝对可以放心。」
见她慌忙的走向下一栋别墅,佯装仔细端详,宗翔也只好耸了耸肩,将这个心头疑问暂时丢开。
必玮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把胸中纷乱莫名的情绪降伏下来,只见眼前这片奇景,竟是中国传统的田园景观,小巧精致的外墙全是由竹子仔细搭盖而成的,园内是一片竹篱芭围成的菊花园,各式各色的菊花无论是含苞或已绽放开的,全在风中摇曳舞动,构成一幅赏心悦目的美景。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必玮满脑子出现的都是陶渊明这首词中的意境,「真是太美了,我彷佛见到了世外桃源一样,你把一切的不可能全都变成可能了。」
宗栩双眉一挑,充满自信的笑着,「这是找第一次参与设计工程的作品,我求好心切,花了好几个星期的时间来构思,总算是有了收获,刚一推出样品屋就大狂好评,没多久就被订购一空了。」
「那要恭喜你了,从此扬名立万,身价不凡。」
「钱财名利这些身外之物,我倒是不太在乎,我关心的,是希望我爸能改变对我的看法,对我的努力多一些赞同而已。」宗翔明亮的双胖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虑。
「上回你不是说,你父亲希望你搬回去住了吗?」必玮皱起双眉,「难道,他还不能谅解你?」
宗翔叹了一口气,「我每次回去看他们的时候,他总是沉着脸、不苟言笑的神情,显然是没有原谅我,他一向固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打开这个心结,接受我不是学商这块料的事实。」
必玮也知这对父子的事,并非她这外人可以插手的,她转移着他的心思,「啊,这里也有一扇落地窗,为什么每一栋那么不同的别墅,你偏要加上一扇相同的窗子,让它们看来有些相似呢?」
宗翔怎会不知她的好意呢?他抛开愁思,顺着她的话说:「我喜欢开放所有的空间,让光源不断的照射进来,形成温暖透明的感觉。」
「嗯,可是太过开放了,却有着令人无所遁形的遗憾。」必玮不表赞同的摇了摇头。
宗翔讶异的望着她,「-怎会有这种想法?一定是-一向对人对事的想法都太过悲观了,才会有这种不健康的想法。」
必玮只是但笑不语,继续观赏下一栋欧式建筑,此时傍晚的夕阳渐落,满天的晚霞照着大地一片通红,微风渐起,吹动她的发丝,柔柔的飘向她的脸颊。宗翔斜倚在篱芭旁,望着眼前美景,突然有股冲动,想伸出手来替身旁这位佳人顺顺秀发。
他一直觉得必玮这股与生俱来的秀美,不需加诸任何妆扮或修饰,就很今人心动了,而此刻映着满天绚丽的晚霞,更宛如下凡的仙子,尝遍人间爱欲之后,急急返回天庭般,今人想要永远留住她。
他开始想要进一步了解她,「-呢?-想住在什么样的屋子?说不定我可以帮-设计。」
「我嘛……只是个小时候的梦罢了。」必玮摇头笑着,抬手掠掠发丝,更显得发黑如漆,手白如玉。
「说说看嘛,是梦想也没关系,-瞧,这里哪一栋别墅不足梦想。」宗翔正用她穷其一生热爱的俊俏脸孔和善良性格在虫感着她,令她几乎招架不住。
必玮难掩嘴角正扬起的一抹轻笑,「岳先生,你可知道,在遇到你之前约二十年岁月里,我一直是个现实主义者,很少作梦的。」
宗翔抗议着,「人会作梦才健康,说说看嘛,我又不会取笑。」
必玮抬头望着夕阳,悠然神往的回忆,「我曾经幻想过,我住在一栋滨海别墅,迎着海滩,每天聆听着来自大海的热情召唤。我还要个大大的天台,每当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的时候,我就可以躺在屋顶天台的摇椅上,数一整晚的星星,让它们伴我人梦。」
宗翔为之大大的震撼,这是多么简单却可爱浪漫的一个小梦,一点也不困难,几乎每一个人都可以达成,而此刻的她,眼神中所散发出的那股柔和、梦幻般的神采却是今他动容的最大因素。奇怪,他当初怎么会选择守容,而没有选择她呢?守容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而她则如一股冷冽的清泉,潺潺流过他的心田却又如此令他回味。
必玮见他久久不语,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她怯怯的笑了,「唉,我早说过这只是个梦嘛,很幼稚是不是?这些年以来,我早已学会了不再作梦了。喂,我说是说了,你听过就算了,可绝对不许笑我哦。」
「怎么会呢?而且-的梦简单多了,-的要求可真不高耶!」宗翔收拾起满怀的柔情蜜意,他站起身来,「我们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他在心中把这个小小的梦深刻的记了下来。
必玮随着他,慢慢循着原路走回,心中仍对这片难得的美景恋恋不舍,她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下星期六是守容的生日,在她家中有个简单的庆祝酒会,你会去吗?」
宗翔乍然听到这事,原本炯然有神的变瞬收缩了一下,他愣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我最近一直忙着工作,好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也没听到这事。」
必玮轻蹙着眉峰,为他将来必定会遭遇的情伤而感到为难,照理,她是该为守容保密的,可是她的情感却告诉她,救救宗翔吧,这两种情绪折磨着她,今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人来到了车子停放之处,必玮柔声安慰着,「你别多心,也许是守容近来太忙了,没空和你联络,所以才托我转告你的,这也和她亲自告诉你没什么差别,你不会介意吧!」
宗翔皱紧的变眉,又渐舒放开来,只是他眼神中仍带有着揉合痛楚与无奈的情感,「但愿如-所说,一切都只是我的多心。这样吧,我晚上打个电话给她就是了。」
必玮好想抚平他的痛苦,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只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善尽一位朋友的角色。天知道她有多恨这种情形,她多想改变一切,让守容爱上这痴心男子,再不然,就让自己再重新爱一次吧!爱上别人也不会有爱上宗翔那股今人心痛的感觉吧!
她感到胸中一阵难以忍受的酸楚和刺痛,这是她认得他以来,就已成了一种习惯,而现在宗翔只是把车飙得飞快,紧握着方向盘,俊美的五官全是冰冷的淡漠,距离他是如此近却又那么遥远,叫她如何开口,又情何以堪呢?
于是,这辆开了两年却又保养得很好的福特天王星,一路静默地驶进了这早已亮起霓红灯的台北不夜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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