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韦伶在无法抗拒的情况下被强行送医挂了急诊,还是被齐格非给抱进急诊室,令她羞窘得完全不敢看旁人。
她几度想骂他小题大做,但一对上那双显得焦虑的蓝眸,她的怒意与恼意就无从发泄,只能暂时由他摆布。
「摔下楼梯?」听到她向医师告知的受伤原由,齐格非一脸疑惑。
明明是她早上为赶搭电梯不慎撞到他,摔倒在地才跌伤膝盖,怎会说是昨晚不小心摔下楼梯受伤的?
难道她是怕他歉疚,才说出善意的谎言?他不自觉地将疑问问出口,认为她是善体人意的好女人。
「当然不是。」钱韦伶打断他,迳自解释,边让护士为她瘀青的膝盖上药。
她可是恩怨分明的女人,这伤是自己造成的,跟他确实无关,无须他表现过度的责任与关怀。
「是我昨晚回家踩空阶梯,向前扑倒才撞到膝盖,也造成四肢酸疼,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用负责。」她划清责任归属,谢绝他的关怀热诚。
「不管什麽理由,你受伤就是我的责任,我有义务照顾未来老婆。」齐格非说得义正辞严。
「未来……老婆?」钱韦伶神情错愕,喃喃反问,怀疑他用错中文字。
「是。」齐格非俊容正色地颔首。
他一双蓝眸凝视她,薄唇一扬,深情款款道:「我对你一见锺情,你就是我寻寻觅觅已久的灵魂伴侣。」
钱韦伶闻言,瞠眸惊骇。为她搽完药的护士也一脸诧异,第一次在急诊室听见有人大剌剌告白,还是个英挺俊帅的外国人。
钱韦伶放下卷起的裤管,霍地站起身。「护士小姐,麻烦帮他挂个精神科。」说完,头也不回地疾走出急诊室。
齐格非愣了下,不明白她说那句话的意思,还认真地思考为什麽要他挂精神科……
「嘿,等等!」直到人已走远,齐格非才回神忙追了出去。「还没拿药……」一时不知该跟她离开,还是先替她拿药。
他捉捉头发,只得转往领药窗口。
匆匆返回公司,打完卡,刚好一点半,虽没迟到,她却也没时间吃午餐了,不禁有些气恼。
「韦伶,怎麽这麽晚才回来?」见她现在才进公司,在茶水间碰头的赵丽婷很纳闷。
她们外出用餐几乎一点前就回来了,休息或小睡片刻,一点半再开始上班。
「都是那个怪人害的。」一想到他在急诊室告白,令她差点骂出神经病。
「怪人?你不是去药房买药?」赵丽婷奇怪她无端一脸火气。「中午没吃吗?怎麽又拿麦片来泡?」一见她撕开麦片包,更觉纳闷。
「你知道中午发生什麽事吗?」钱韦伶忍不住找人吐苦水,道出那变态贵客跟踪到药房,之後被强行抱进计程车送急诊,更在急诊室对她告白示爱的荒谬经历。
赵丽婷听完,瞠眸讶然。「妈呀……」她一副难以置信。
「是不是很变态?」钱韦伶无力地翻白眼,一边搅着马克杯内的麦片粥,心想能不能向上司反应她被骚扰了。
「好……好Man,好浪漫喔!」赵丽婷眼睛闪着星星。一见锺情、命中注定、灵魂伴侣,这些梦幻字眼,她那务实老公根本不可能说出口。
「蛤?」她的反应,教钱韦伶傻眼。「浪漫?浪漫个头!赵小姐你几岁了?」用力青她一眼。
身为人妻的赵丽婷,现年二十八岁,大她一岁,生性梦幻浪漫,而她个性务实,完全跟梦幻扯不上边,更遑论会被虚浮的甜言蜜语所影响。
「幸好你选对老公已经结婚了,否则一定轻易被骗。」钱韦伶趁机说教。「我对外国人最反感的,就是随随便便说什麽一见锺情,光看张照片,就可以说想念你、爱上你,然後说什麽把你当未来老婆看待,见没两次面就要上床,好一点的也许能热恋一下结个婚,但之後却很快冷却便离婚;恶劣的就是劈腿花心,玩玩就算!」她愈说愈愤慨,只因她身边就有活生生、血淋淋的两三起案例。
她的堂姊当年去英国游学,与一名英国人陷入热恋,认识三个月就不顾家人反对闪电结婚,结果不到半年就闪电离婚了。
往上一代追溯,她小阿姨也是嫁给外国人,结婚没几年对方就外遇,最後闹得离婚收场,还得独自抚养两个孩子。
最近的例子,便是她刚失恋的友人,在网路上认识来台湾生活的外国人,对方说什麽对她的照片一见锺情,两人聊了几次MSN就约见面,很快便乾柴烈火,友人还一度甜蜜蜜向她分享外国人的浪漫热情,可交往两个多月後,才发觉对方根本脚踏多条船,昨晚於是找她哭诉喝苦酒。
「那个……也许你身边有不好的案例,可是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法国人其实很Nice……」赵丽婷小声强调,只因发现某人不知何时已进来茶水间了。
近距离看见那高俊帅的男人,她没了先前的好奇心,只怕钱韦伶一席话得罪公司贵客。
「法国人,法国人更糟糕,性观念开放得令人不敢苟同,做爱就像喝白开水一样随便。」钱韦伶藉机批判,只因对那个害她在医院丢脸的法国人很感冒。
「韦伶,你的麦片糊了……」赵丽婷被她的话惊吓了下,忙用眼神示意她後面有人。
「麦片本来就是糊的。」一时火气上扬的钱韦伶,没看出赵丽婷挤眉弄眼的暗示。
「原来,钱小姐对外国人有这麽深的误解。」齐格非静静地听完她长篇谩骂,俊容上没有一丝不悦,这才了解为何前一刻她对他的告白会气怒反感。
听到身後的低沉嗓音,钱韦伶吓了一跳,转身看向站在茶水间门口的男人,虽意外被他听见,可她不认为自己该为那些话道歉,她并没说错。
「不过,我还是要澄清一下,我们法国人也许性观念比台湾人开放许多,但做爱绝不是像喝白开水那麽随便,是像吃法国料理那麽慎重,得花两个小时才行。」他一脸认真解释,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
他的话,令在场两位女士霎时面红耳热,赵丽婷更是羞怯得垂低头,即使已为人妻,也无法和异性谈这种话题,何况对方是外国人。
钱韦伶虽也因他正经八百说出的话感到尴尬,却没有回避,反而故意道:「亚尔先生是很厉害,我并没有『短视』你们法国男人的能耐。」
她的话令低头的赵丽婷更觉面红耳赤,不知要佩服她的幽默,还是赶紧将人拉离茶水间。
她的话令齐格非眉头微蹙了下,似乎深思起来。「钱小姐这句话……以我对中文的了解,应该算赞美吧?」说着,他愉快地扬起唇角。
「是是是!」钱韦伶不想再跟他瞎搅和下去,觉得跟这个外国人很难沟通,也没兴趣沟通。
她手捧马克杯便要步出茶水间,一见她走,赵丽婷赶忙要跟着离开,却因她突地停住跟着顿住脚步。
「Oh,no。午餐不能只喝这个。」齐格非挡在门口,望着她手捧的马克杯内的麦片粥,非常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伸手便取了过来。
钱韦伶没料他会拿她杯子,一时并没握太紧,就这样被他将杯子给拿走了。
「喂!」她抬眸瞪他。他害她没时间吃午餐,难不成现在连杯麦片粥也不让她喝。
「我也还没吃饭,我带你去吃午餐,或者说你带我去哪里吃午餐?」初来乍到他对这里陌生,还是该由她带路才对。
「亚尔先生,就算你是公司贵客,也请别打扰我工作。」她神情一凛,不满他一再打搅,决定要去向经理报告一声。
「叫我齐格非就可以。」无视她怒容,他笑咪咪纠正。「还有,带我去吃饭也算是你的工作。」他微笑道。
「蛤」钱韦伶瞠眸愕然。只因才步出茶水间,就被叫进总经理室,告知她一个新任务,便是担任亚尔先生在台期间的助理向导,协助他了解台湾小吃。
「为什麽了解台湾酒业市场得带他去吃小吃?」钱韦伶对胡经理的说词无法理解。
「是这样的,亚尔先生带来一款亚尔酒庄酿制的新品气泡葡萄酒,这可是从各国一千多款的气泡葡萄酒中脱颖而出,取得金牌奖项,将列入我们今年强烈推广的酒品名单。
「亚尔先生有个想法,希望藉这款气泡酒与亚洲料理做搭配,做为推广宣传的特色,他听说台湾有不少小吃,一方面对小吃很感兴趣,一方面也希望能从中挑选到适合搭配的食物。」魏总经理详细解释。
钱韦伶听完,瞪大一双眼。
「气泡酒跟台湾小吃做搭配」她对那个「阿都仔」的异想天开感到荒谬,对看似要采纳这可笑提议的总经理更觉好笑。
「台湾小吃只能配啤酒好吗?」她忍不住大不敬地对上司翻白眼。「总经理能想像一边吃臭豆腐,一边举香槟杯乾杯的情景吗?」那画面有多爆笑啊!
她的比喻令胡经理忍俊不禁,魏总经理也憋着笑意。
「咳!台湾小吃不是只有臭豆腐。」魏总经理试图澄清。
「不然吃着肉圆或大肠包小肠,桌上摆瓶气泡酒或红酒,那画面跟味道会搭吗?」在葡萄酒代理商工作,对葡萄酒也有些认识,用膝盖想就觉得这想法是天方夜谭,试都不用试。
「钱小姐,亚尔先生能不能找到适合搭配新品气泡酒的小吃,那不是真正重要的事,重要的是好好招待对方,让他喜欢台湾,能尽兴而归。」魏总经理解释道。
「嗄?」钱韦伶一脸迷惑。
「我们一定要让亚尔先生乐意让我们公司成为亚洲总代理,而这任务非你莫属。」魏总经理神情认真地看着她,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样。
「等一下……」钱韦伶暂打断对方的话,觉得感觉愈来愈怪异。
现在一想,她好像是第一次被叫进总经理办公室会谈,而身为公司执掌实权的老大,年过五十的魏总经理,竟对她这个小小业务面露请求之色,连一旁的胡经理都似在等待她答应什麽……
「总经理,你们该不会……要我去做特殊招待」她惊骇地站起身。怎麽也没想到公司会有如此黑暗的一面。
「钱小姐,你误会了,绝没那种事。」胡经理忙澄清。「亚尔先生只是希望由你当向导,陪他去试吃小吃,还有去几家餐厅了解供应葡萄酒的情形,而这些事只在白天上班时间进行,也只让你在北部做地陪,至於去中南部一些经销商店面查看亚尔酒庄酒品的陈列及销量,则会由我负责。」
魏总经理也接着解释,「据我在商界对亚尔先生的认识,他不是那种品行不佳的男人,否则我也不会对钱小姐提出这项任务,若钱小姐不愿接受这工作,我也不便强人所难。」魏总经理说得委婉,试图动之以情。
原本强烈反对的钱韦伶,面对公司两个老大的温言请托,一时无法硬生生拒绝。
如果,只是陪那个有点怪的亚尔先生在台北吃几道小吃,也不是真那麽难以接受的工作。
「只限白天,上班时间。」她强调,可无意陪他逛夜市。
「只有上班时间,你现在就可以先带他去附近面摊,他想知道什麽叫阳春面。」见她妥协,胡经理忙笑说道。
提到阳春面,她这才觉肚子真的饿了,可以正大光明出去用餐,也就应下这差事了。
当她才走出总经理室,就见齐格非早已等在门外,神情闲适地对她扬唇一笑。
撇开他怪怪的思想,他真的有一张媲美明星男模的好皮相,不过她对外国人毫不感兴趣,对这外表优质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没想到,稍後她跟他坐在面摊,他竟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身高直逼一百九、模样贵气俊帅,又是外国人的齐格非,置身在狭小面摊,坐在圆铁椅上,画面非常突兀,非常引人注目。
隔壁桌的三名年轻女孩对他不断投以关注目光,窸窸窣窣地低语着,频频赞叹他的「美貌」,还猜他是不是微服出巡的明星男模?
尽管她们刻意压低音量讨论,她仍听得一清二楚,她甚至被猜测是他的经纪人,令她差点想转头开口澄清。
她只能装作没事般迳自用餐,别的女人称赞他帅,爱多看他几眼,都不关她的事。
而齐格非对旁人的赞美似习以为常,充耳不闻,却对面前的食物疑问一堆。
「为什麽这叫『阳春面』?为什麽不叫『春阳面』?春天的太阳好像比较有道理。」他用叉子叉起面条笑问她,神情有些孩子气。
她不免意外他识得中文字,且中文发音也极为正确,他微笑解释,因他外祖父是中国人,中文是他母亲从小教的,他家族中也有来自中国的女性。
她对他的家世背景无意多探究,却无法不对他的问题做解答。
「为什麽叫『黑白切』?不叫『蓝白切』、『红白切』?」齐格非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问题不断,且愈问愈无厘头。
「那是台语发音,意思就是随便切菜。」接连解释十个「为什麽」,钱韦伶已经答得有些意兴阑珊了。
「有随便切吗?我看老板切得很仔细。」齐格非叉起切成细条状的豆干和猪皮,状似认真在研究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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