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报上刊着『俞氏负债累累,连银行也不愿放款,业界人人走避』的消息,聂傲天的唇角勾起了微笑。
处心积虑地布局这么久,终于逼得俞氏走投无路,还有什么比这更大快人心?
为了让俞霸威知道这个天大的消息,聂傲天不在乎亲自走一趟老人看护中心。
「……所以说,俞氏不但毁了,还变成了人人逼债的目标,银行大概很快就会去查封你的公司和财产……」聂傲天微笑的对躺在床上的老人低语,怎么看都像相交甚笃的好朋友,正在分享生活中愉快的经验。
躺在床上的俞霸威虽然半身不遂也无法说话,神志却异常清楚,听了聂傲天的话,脸色愈来愈糟,胸口剧烈起伏。
「至于你的独生女,大概为筹款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吧?你想,你之前那样对待别人,怎么有人肯借钱给她呢?那些与你有生意往来的人,受到你怎样的剥削,你下游的公司,又是怎样被你颐指气使,有多少人对你敢怒不敢言?你把惟一的掌上明珠保护得很好,别人可不见得跟你一样,说不定,她现在正像个妓女一样,对你的债主摇屁股,求别人高抬贵手呢!」
看见俞霸威的脸色涨红焦急,聂傲天更得意,「啊,对了,我怎么不也来凑一脚呢?俞氏欠我的债,够她当一辈子的妓女来还,你意下如何?」
「……」俞霸威自喉间发出一个无法辨识的音节,激动得想爬起来扑打聂傲天,只可惜最后只让铁床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该死,他怎么可能让他钟爱的独生女,去做那种事?他怎么可能?!
「不不不,你欠我的债,那样根本还不清。」聂傲天状似反悔地摇摇手,「你还记得你的『创世纪大厦』是怎么来的吗?十八年前,为了强买那块土地,你派人到处放火,烧了那里的房子,你以为那些人全葬身火窟了吗?你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大半生的事业,会毁在早该死掉的人手中吧?没错,我就是那该死掉的人之一,这一生的生存目的,就是搞垮俞氏、逼死你!」
俞霸威的身体明显地一震,惊惶的表情在在说明他心中的震惊。
对了,当时有一户姓聂的顽强人家……原来他是聂家的孩子……
「我可以学你,一把火烧了俞氏、烧了你的房子、毁了你全家,但那有什么意义呢?那一点也不能发泄我十八年来的心头之恨!」聂傲天低低轻笑,笑他的愚蠢。
「就是要像这样,一步一步地抢走你身边的东西,一步一步地逼你和你的女儿、妻子走上绝路,让你们尝尽所有的屈辱和折磨,才能消我心头之恨!接下来要怎么整治你最钟爱的女儿,和你那有心脏病的妻子呢?我得好好的想一想。对了,你可千万别死得太早,否则,恐怕就错过这场精采好戏了。」说完,聂傲天留下一个不怀吁息的笑容,离开房间。
聂傲天离开了,床上的俞霸威气得不断摇晃身体,激动得想扯掉身上的医疗器材,冲上去撕烂这该死的家伙!
床终于无法负荷这激烈的晃动,向右侧倒去,他僵硬笔直地倒在地上,任床旁的器械、物品砸在他身上,无助的身体连动也动不了,双眼只能悲哀地注视同一个方向。
怒气在胸中翻腾,血压值愈来愈高,他蓦然发觉,自己的生命,只剩悲哀。
☆☆☆
在聂傲天进入看护中心的同时,人凤的车子也开进了停车场。
尽管为公司的事疲于奔命,人凤还是在固定的日子,前来探望父亲。
这一个礼拜以来,她马不停蹄地拜访了父亲联络册里的所有长辈、亲戚,充满期待地希望他们能解囊拯救俞氏,想不到他们非但不如她所想象的,与父亲有友好的关系,甚至在知道她的来意后,不客气的恶言相向,指骂她父亲活该,终于遭到报应……
她心中不服气,就算父亲老是强势、霸权,他也有善良温柔的一面啊,难道那些叔叔伯伯们不知道?
「他善良温柔?那真是见鬼!如果你知道他当初如何迫害别人,你就不敢站在这里!若不是惧于他的威势,我们早就把你撵出去!」
这种尖锐的态度使她想起聂傲天,他是手段最激烈的人。
「请你告诉我,过去曾发生什么事好吗?」人凤直觉这也许能找到聂傲天恨俞家人的原因。她不明白这件事,在她心中为什么这么重要。
「那些事,如果三言两语能说清楚,你们俞氏就不会这么壮大了。」对方赏了她闭门羹。
俞氏的壮大与他们的厌恶有关吗?难道她父亲就像许多人一样,是踩着别人往上爬?难道俞氏的基业,不是公平竞争得来的?面对这些指责与幸灾乐祸,她心中疑团愈滚愈大。
出乎原先的期待,在那些看似友好的人身上,她一毛钱也没借到。
于是,她只好变卖名下所有能卖的东西,谁知卖了一切,只够勉强应付银行利息,对之前开出的支票,毫无帮助。
那个自称兄弟的人又打电话来了,问她何时要结清那一百五十万,她支支吾吾,无法回答。
在重重压力下,她在一周内瘦了三公斤,胃病和头痛没有一天放假,三餐一次也没正常过。
不行,她不能让父亲看见她的压力和憔悴,她要让父亲看见希望,看见一切没问题。
变卖积架后所买的中古福特,一路开进老人赡养中心,停好车后,她就着后照镜整理仪容,上点蜜粉、补点妆,换个鲜艳的口红颜色,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
才下车来,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自背后押住了右手。
「做什么?」人凤惊慌失措。
「做什么?兄弟是来要钱的。」一个脸上有刀疤、长相穷凶恶极的恶汉,出现在人凤面前。「俞霸威积欠兄弟一百五十万生活费,我们今天就要。」
「请再宽限几日,我一定会想办法。」人凤心中惶惶。她父亲真的请这些人替他做事吗?
「你以搞我们还会相信你?」刀疤恶汉嗤之以鼻,「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俞霸威已经中风,俞氏就要完了?你最好快付了账,让我们兄弟另寻他就,否则……」他咧嘴冷笑。
「我会想办法把钱付清的。」人凤勉强自齿缝挤出几个字,她被反押在后的手疼出满头大汗。
「想办法?」后头押住她的男子猛一用力,逼出她一句冷哼,「你还要想多久?兄弟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再想下去,难保你不会跑账,到时候要我们兄弟喝西北风?你这女人,还真跟俞霸威一副德性,以溢我们兄弟这么蠢,随随便便就能打发?」俞人凤是俞霸威的女儿,任何人都会把他们父女想成同一个德性,尤其近日来俞人凤表现出来的,正是如此。
「依我看,就这样吧,你边用身体还这段时间的利息,边想办法筹钱。」刀疤恶汉的毛手朝人凤的胸前模一把。
「别碰我!」人凤心中一紧,反射性的大吼,「你没有资格碰我!」她又害怕又惊慌。
「啪!」人凤被一个巴掌掴得眼冒金星。
「没有资格碰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把别人踩在脚底下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比丧家之犬还不如?」刀疤恶汉怒气勃勃地想再赏她一巴掌,却被另一个人阻止。
我从来没想过要把别人踩在脚底下……人凤想替自己辩白,却一点机会都没有。
「大哥,跟这种心高气傲的千金女讲这些,只会浪费我们的口水,还不如用行动来让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押住人凤的恶汉又伸手擒住她的另一只手,使她的胸部高耸在刀疤面前。
「没错。」刀疤没有把手伸向她的胸部,直接伸向她窄裙下的大腿,令她升起一阵哆嗦,引来全身颤抖,「不如你就现在支付利息吧?否则,我明天恐怕会去放把火,烧了俞氏的办公大楼哩。」
「你……滚开!」人凤胸中一窒,抬起腿想踹开刀疤恶汉,不料却被一手擒住。
「想不到你外表冰清玉洁,骨子里却是个骚货,才说说而已,就迫不及待把脚打开了。」刀疤男极尽猥亵的在那匀称的腿上摸来摸去。
「放开我!」人凤的声音抖颤,「你们放手!」她心中害怕恐惧,眼泪在眼眶中翻滚,生怕自己真要惨遭这两个败类蹂躏。
在不久之前,她还是个被捧在手掌心的千金董事长,人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怎么才这么短的时间,连这种混混都来对她动手动脚?她只是想撑起俞氏而已,为什么会落得如此狼狈?
谁来救救她?拜托,谁来救救她!
「怕了吧?」刀疤男淫笑着将身体占据在她的双腿间,「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骄恣跋扈能撑多久?还不屈服在男人之下。啧,俞氏企业的千金董事长耶,不知用多少金子打造的,光是想就让人受不了,不如我们收她当兄弟的女人?」
「不要,我才不要当什么你们的女人……」人凤不断挣扎。「你们放开我!」谁来救救她?
「吵死了!」刀疤男被吵得不耐烦,举起手来,想掴闭她的嘴。
大手眼看就要往人凤的脸上掴去,手腕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握住。
「你们两个又在这里做什么了?」这超冷语调的主人不是别人,是刚从俞霸威的房间出来的聂傲天。
他认得这两个混混,正是前几天处心积虑想杀他的人。
「聂傲天?!」两个混混怎可能不认得他?他们几次杀他不得,弄得自己住院,看见他,就像恶鬼见到钟值,还没开打已经屁滚尿流。
人凤趁那些混混惊慌失措之际,连忙挣脱,颤巍巍的躲到来人身后。
「还不滚?」聂傲天冷峻威仪的大喝,阴鸶的眼神表示他不会放过任何人。
聂傲天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手救她,他心中的仇恨够他冷眼旁观,但他却出手救她……难道他真如傲地说,迟早被妇人之仁所穿?
不,他对俞家人没有妇人之仁,他们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只想把他们活剥生吞。他现在的举动只是……只是不想让她毁在别人手里而已。
「你……你知道她是谁吗?」刀疤男鼓起天大的勇气,不服气的指着人凤,结结巴巴的说,「她是俞霸威的女儿,俞霸威叫我们杀你,你却想救他女儿?」俞人凤是俞霸威的女儿,聂傲天说什么也不该袒护她。
人凤心中一震,她父亲……她父亲叫这些混混杀聂傲天?怎么可能?她父亲怎么会做这种人神共愤的事?!
「不可能!我父亲不会做出这种事!」严厉的反驳脱口而出,「你们不要诬赖我爸爸。」她不相信她父亲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哼!」刀疤男鄙夷地从鼻孔哼一声,「俞董事长,你父亲叫道上兄弟杀过的人多着呢!恐怕这会儿,那些人已经等在阎王殿,要和你父亲算账了。」
「才没这回事,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你们不要……」人凤慌急地否认所有诋毁父亲的话。
虽然口中强烈拒绝相信,她的心却明白了某些事。
「这没你们的事,滚!」聂傲天没让他们再争执下去,简明扼要的命令混混滚开。
他与俞氏的恩怨,不需要别人来插手。
刀疤兄弟见聂傲天发怒,吓得胆子都破了。
「俞董事长,今天暂且放过你,你最好随时准备好现金,否则利息我们还是会照贷。」刀疤龇牙咧嘴的对人凤警告完,与他的兄弟一同离开停车场。
即使那两个人走远了,人凤仍抖颤地紧拉着聂傲天的衣角,不知为何,她不想放手。
☆☆☆
人凤拉住聂傲天衣角的手仍在颤抖,聂傲天的心中有什么在崩塌。
「别害怕,那些人已经走了。」聂傲天回过身去,像呵护小女孩般,将她拥入怀中,她的泪牵引着他,没有冷酷,也没有仇恨,只有满坑满谷的心疼,「以后和这些人划清关系,知道吗?」
打从一开始,她就对他有无法解释的影响力。
「嗯。」人凤边用手背擦眼,边点头,刚才她真是吓死了。
虽然明知他是聂傲天,是处心积虑逼得她走投无路的人,不知为何,她却仍愿意听他的话,好像她早就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冷酷无情,之前那些残酷的手段,并不是他的真心。
就好像她苦苦压抑善良温柔的本性,逼自己变得跋扈嚣张、目中无人,好迎合父亲的期望一样,他一定也有某些不得不逼迫别人的理由。
也许,他就跟她一样,为不由衷的表现受尽内心煎熬、吃尽苦头。
「那就把眼泪擦干,把衣服和头发整理好。」轻声说着,他以拇指轻揩她的泪痕,当指尖抚过那微启的红唇,胸口一股莫明情愫掺杂着疼惜,澎湃汹涌。
「啊?」指尖轻触唇畔的感觉令她心悸,忍不住又把芳唇微启几分,迷蒙的双眼迷惑地望着他,一颗心跳得好狂好猛。
排山倒海而来的情愫狂卷了理智,当四片唇靠近时,渴望使他们迫不及待,唇舌纠缠的瞬间,所有的伤害与仇恨都不存在,有的只是昭然若揭的爱意。
聂傲天以为自己没有爱,只有满腔火热的仇恨,从来不知有人能找到他心中深埋的爱……那分爱浓得呛人,彷佛要将十八年来的情爱完全倾注,并用漫长的未来,守护这个打开他心中情爱之匣的人……
人凤不知道那个冷峻,像恶魔一样的人,会有这么甜、这么温柔的吻,那彷佛能驱走她的压力、抚平长久以来累积在心中的歉疚,治疗那颗满目疮痍的心……
他的吻温柔而甜蜜,她的响应热情自然,令他们为之醺然,希望能化这一刻为永恒,永远都不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守护这么娇弱、甜美的她;而她,想永远依偎这宽大、温柔的胸怀……
但他们比谁都清楚,过了这一刻,现实中的仇恨与争夺,根本不会放过他们。
彷佛彼此早有了默契,他们贪婪地一再拥吻,自欺欺人地放任自己迷醉在现实之外的温柔与眷恋中。
「我们不要再彼此怨恨了,好不好?」当他们因喘不过气而分开来,人凤无力地抵着他的肩窝低语。
聂傲天无法回答,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僵直,那分仇恨早已根植心中,他与她再也无法回头。
他……人凤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变化,知道残忍的现实已回到他心中,占领他的认知。
聂傲天推开她,背过身去,给她一次逃开的机会。如果她现在赶快举步离开,那么,她就能避免他无情的伤害,她必须赶快离开,否则他难保又会逼迫她、羞辱她——他必须那样做,否则他无法对九泉之下的家人交代。
「傲天……」这一瞬间她似乎能感觉到,父亲必定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让这孤寂的背影隐藏莫大的痛苦,让这宽阔的肩膀承受无数折磨,更让他失却了被爱与爱人的勇气,那令她心酸心疼,更心怀内疚,她痛哭失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不断的道歉,只知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言语,来弥补俞家带给别人的伤害。「十八年的仇恨,光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聂傲天僵硬着身体,冷冷的咬着牙,愤恨使他全身颤抖。
她的道歉,只会剥开那个结痂伤口,任它再次鲜血淋漓。他只能不断地拿炽烈的仇恨填补那个陈年旧伤,阻止它发脓溃烂。
只是为何他无法像以前那样,单纯的悲痛、单纯的怨恨?为什么在这沉痛愤恨的时刻,他还会想转过身去,拥抱她,拭去她的泪水,叫她不要哭?她是他极欲去之而后快的仇人之女呀,为什么他们会落得这样苦苦纠缠?
「我……」面对这么深刻的仇恨,人凤无言以对,只能不断地舔噬心中所感受到的疼痛。
「看来俞董事长的债主,不止寰宇集团。」聂傲天挑眉冷笑,逼自己恢复寡情冷酷,「可千万别忘了,寰宇集团的债务期限只到今天。」
他无情的话犹如在人凤心中刺入利刃,把她推向最残酷的现实。
「我一定会如期还清的。」人凤吸吸鼻子,强压住那不断涌出的情感,把自己逼向纠扯不清的仇恨。
「希望你言而有信。」聂傲天的唇角无情地勾着看好戏的弧度。他们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情与爱,没有存在的余地。
「哼。」人凤冷哼一声,拉拉凌乱的衣服,径自走入看护中心,却忘了细想聂傲天和那两个混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之间,真的没有情与爱存在的余地。
☆☆☆
「俞小姐,你来得刚好。」看护中心的护理长见到人凤,连忙拉着她往俞霸威的房间走。
「发生什么事了?」看护理长态度这么急,人凤也紧张起来。
「俞先生不知为何从床上跌下来,医生刚刚才完成各种检查和紧急治疗,你现在赶快去看看他,讲些让他开心的事,以增加他的求生意志。」护理长连珠炮似的讲完,把人凤推入病房。
「爸,我来了。」负责照顾俞霸威的看护离去后,人凤朝父亲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听护理长说,你不太乖喔?瞧,身上的管子又增加了,这怎么成?」
她的笑容与招呼语一如往常,俞霸威的反应却不是那回事,他闭着眼睛,听见她的声音,动也没动一下,明显的比之前更虚弱了,那令人凤紧张。
「爸,你怎么了?你睡着了吗?睁开眼睛看着我呀。」她怕极了,怕俞霸威一觉不醒。「爸!」
「他从跌下床后,就一直这样子了。」护理长开门进来,替俞霸威注射,「医生说他如果一直不醒,情况会变得很不妙,俞小姐,你若讲些他感兴趣的事,或替他实现未完成的心愿,也许就能唤起他的求生意志。」
「是谁害他变成这样子的?」人凤相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父亲的情况不会恶化。
「刚才一位姓聂的先生来看他,也许我们不该放他进来……」护理长有丝内疚,为了保护病人,他们该好好过滤访客,「俞小姐,你一定要想法子唤起他的求生意志。」
「我会的。」聂傲天出现在这里,居然是来见她父亲?!人凤为此感到心寒与心焦,他和父亲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他到底要把父亲逼成什么样子?他为什么可以那么温柔,同时又如此阴鸷冷绝?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让父亲活下去。她开始寻找能让父亲开心、恢复求生意志的话题。
「爸,我告诉你喔,你之前坚持『全懋』那张订单是对的,我们已经顺利交货,而且也拿到钱了,之前欠银行的钱,我们都已经还清了,接下来只要多加把劲,就能重创以往的风光,你高不高兴啊?冲着这一点,你可要好好的活下去。」
人凤把一切坏消息变成好消息,和面对母亲时一样,编造善意的谎言,让他们活在充满希望的远景中,只是俞霸威仍无动于衷。
「爸,我现在终于知道您有多伟大了,要管理俞氏真的很不容易,更别说创建可供后代景仰的地标,为了『创世纪天厦』,您当初一定付出很多心血吧?」
最近,她常到天厦附近去缅怀父亲当年的奋斗,只要看着那全台湾目前最高的建筑,就能使她忘掉眼前的挫折和坎坷,重新振作起来。
俞霸威气若游丝。他并非听不见俞人凤的话,并非不想睁开眼睛看她、伸手摸她,只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觉得自己被困进了一个无形的窄小容器,这个容器窄小到连让他的肌肤运动一下的空间都没有。
聂傲天的话,对他的打击太大,每当脑海中浮现他所描绘的那些画面,胸口就有如大火在烧,气血不断翻腾,让他恨不得冲出去杀人,只是他非但动不了,甚至让自己的身体更僵硬,气息更微弱。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辈子闯荡商场,为了达到目的,造下太多罪孽,才会有今天的报应,他只希望上天把所有的报应全降临在他身上,不要祸临下一代,也不要殃及林美兰。
老天爷,这是他今生最大的愿望,也是最后一个祈求。
「对了,爸,你想不想看『彩雕玲珑凤』?我明天带来给你看。」看父亲一直没反应,人凤挖空心思,「真可惜你昏倒了,后来我们顺利的买下『彩雕玲珑凤』,把聂傲天气得要死,你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好像要吃人似的,我还故意对他炫耀呢!」
她知道这才是父亲最在乎的事,而为了父亲,即使赴汤蹈火,她也会去把『彩雕玲珑凤』借来。
对了,『彩雕玲珑凤』在聂傲天那里,她得想想办法,不管是跟他要还是跟他借,明天都要带到父亲面前。
『彩雕玲珑凤』!这个名词令俞霸威激动起来,他知道人凤只是安慰他,聂傲天根本不可能让它回到俞氏!人凤还说要拿来给他看,难不成她要去求聂傲天?那个人是不会对她手下留情的呀!
俞霸威激动起来,但他的身体已经无法表达他的情绪,只有胸口在不断起伏。
「爸,你是因为太高兴吗?我知道了,明天一定会记得带来的。」人凤话父亲终于有反应,感到无比欣慰,「我就知道你最在意的是『彩雕玲珑凤』,因为上面有我的名字,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是最爱我的,我一定会把它传给我的子孙,让你的丰功伟业,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人凤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俞霸威仍然很激动,他想叫她别去找聂傲天,想告诉她,他的丰功伟业是迭着很多人的尸体创造起来的,根本不值得宣扬……但是他愈激动就愈无能为力,激动到最后居然喘不过气来。
「爸,你怎么了?爸爸?!」人凤看父亲喘得厉害,连忙大喊,「护理长,快,快来看看我父亲!」
护理长过来看情况不妙,连忙为俞霸威戴上氧气买,这才使他的情况稳定下来。
「怎么会这样?」人凤简直吓死了。
「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也可能是他的身体受到感染……」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意外,护理长也快吓死了。「你先回去吧,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亲人很容易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刺激到病患,尤其俞霸威是属于高敏感性,还是找借口把他们隔离好了。
「好吧,我就先回去了,麻烦你们多多照顾我父亲。」在对护理长和看护人员一一拜托后,人凤离开看护中心。
一离开看护中心,她的脑海中,就开始运转着拿到『彩雕玲珑凤』的方法。
她知道『彩雕玲珑凤』在聂傲天的办公室里,也知道他恨俞氏入骨,说什么也不会出借……
不管,这关系到她父亲的生死,她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借到。
☆☆☆
人凤来到寰宇集团时,已经快到下班时间。
「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人凤开门进去时,有礼貌的打声招呼。
几个钟头前,才有过一个热烈得彼此都不敢承认的吻,此时再见到聂傲天,她的心又跳得好快好狂,脸也热得像被火烤,眼前彷佛有个漩涡迅速将她吸入,让她连逃离的机会都没有。
「希望你简单扼要的说明来意。」聂傲天抬眼瞥她一眼,又低头忙公事,在在表现出他对她的不屑。
他不能多看她,多看她几眼,他就会失控,就会让心中的想望脱轨。
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在残酷的仇恨吞噬他之前,好好的拥抱她、亲吻她,但那只是痴心妄想罢了,他知道那比他的生命更沉重的仇恨,不允许他再次放纵。
「我想请你把『彩雕玲珑凤』借给我,只要一天。」人凤无法漠视心中受伤的情绪,但更无法忽视他眼中的恨意。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有足够的坚强,去承受他强烈的恨意……
「如果我不呢?」聂傲天一副没得商量的神情。他得小心的把持理智,不能再让情感失控,更不能对她心软。
「我知道你不肯,但我愿意做任何事来求你答应。」人凤坚决的看着他,无畏无惧。
「任何事?」聂傲天挑挑眉,起身打开玻璃窗,将『彩雕玲珑凤』拿在手上把玩,「就为它?」
「我父亲很危险,我需要它来唤醒我父亲的求生意志。」人凤据实以告,感觉到自己无形中矮了一截。
「你说的任何事,包括哪些?何不让我看看你的诚意?」他阴冷的勾起唇角。
「你想看怎样的诚意?」人凤表面上仍相当冷静,心中却异常不安,她这句话,无疑是放自己任人宰割。
她不该有所迟疑,为了父亲的生命,她的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这件古董值两千七百多万,我得好好想想,什么样的诚意,才值得我大方出借。」聂傲天倨傲地做出费力思考状,「不如这样吧,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从你身上,能不能找到一点值得我出借的价值。」
他必须更无情、更冷酷,否则,他无法对死去的家人交代,无法原谅之前优柔寡断、恣意放纵的自己。
「你一定要这样羞辱我吗?」他的口吻充分表现出他对她的轻视,令人凤心伤心寒,「为什么?为什么你……我……」为什么他能时而对她温柔,时而如此残酷绝情?
是仇恨吗?什么样的仇恨能逼得他如此诡谲善变?
也许,那短暂的温柔,只是他的陷阱!人凤有种大梦初醒的觉悟。
「不愿意?」聂傲天高举起『彩雕玲珑凤』,「那我只好牺牲这块水晶了。」
「不!」人凤心惊地跌坐在地上,一股空前绝后的悲哀笼罩下来,牢牢地捆住她。
「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开始……」他冷笑,「看在你势在必得的份上,明天我会请人特地将碎片送到俞霸威床前……嗯,若牺牲一块水晶,能让俞霸威陪葬,倒也划算。」
「聂傲天……」人凤终于被激得悲愤异常,她怎么也不相信,他能丧心病狂到这地步。
「……」聂傲天一贯的漫不经心,「对了,如果你想走的话,记得通知我一声,我把碎片让你带回去。」
「你……」人凤气得全身僵硬,握拳的手频频发抖,一如聂傲天的拿手好戏,她又被逼得只能进,不能退了。
「二……」聂傲天又若无其事的数,「看来,这块水晶真的值俞霸威陪葬……」
「聂傲天!」人凤心寒的大喊,他们招惹上的,是怎样的催命阎王?「你不如杀了我。」她宁死也不愿受这种人的凌辱!
「喏。」他随手把桌上的拆信刀丢给她,「命是你的,我没有意见。」
人凤拾起拆信刀,毫无畏惧地将锐利的一端对准自己的心脏。
「如果你觉得一死比较不用负责任的话,我倒不会阻止,只是……俞霸威和俞氏那堆负债,恐怕就要落到林美兰身上了。她的心脏病大概在听到这些消息后,会马上发作吧?」聂傲天伤脑筋似的自言自语,音量刚好够让人凤清楚听见。
人凤高举拆信刀的手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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