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设计大学的师生而言,在惨绝人寰的期中考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全校性活动——校庆。
为了一年一度的校庆,上至教务组、活动组、干事会,下至系学会、社团,人人忙得焦头烂额。
雅月参与的话剧社,当然也不例外。
雅月正利用下课时间,在社团教室里,排练校庆要表演的戏码。
“沈雅月,未婚夫来找你了。”社团教室中有人大喊。
自从那次事件后,修文向所有包围在他身边的女同学们,宣布了他跟雅月的关系,公然出双人对,虽然引来不少奇怪的反应,但也没有掀起惊涛骇浪。
“等一下喔。”
正在排演话剧的雅月,向与她演对手戏的李康打声招呼后,一跑一跳地跳到修文的面前。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他想让口气正常一点,却怎么也做不到。
上次的事件后,雅月去换了发型,短发使她更娇俏、迷人,走在校园中,总引起不少人回头来多看她一眼。
任何人多看她一眼,都会令修文难受,而离校庆愈近,雅月泡在社团的时间就愈多,几乎与李康形影不离,他简直嫉妒得要爆炸。
“可是我们还有很多戏没排演,你先回去,好不好?”雅月告诉修文,最近真是忙翻了,“我晚一点再自己搭公车回去。”
“不行!”修文毫不考虑的否决她的提议,“我不能放你一个人。”
“没关系啦,林美莉已经被她父亲禁足了,没有人会再开那种无聊的玩笑啦,更何况还有李康学长陪我。”雅月向他保证,自己会安全到家。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有李康就是不行!他只差没这样告诉她,“那种事发生一次就够了,我无法承受第二次。”任何失去她的危险,他都不准发生。
“就跟你说不会有问题嘛,我这两天还不是很平安地到家了吗?别担心,你先回去啦!”雅月把修文推出教室。
话剧社的排练进度,不能因她而拖延。
“沈雅月!”修文闷吼,生平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你说你有几天没有跟我一起走了?!不是忙着开会,就是忙着社团,晚上又做作业到半夜……”
他气死了,反正就是要找一堆理由,把她拖离李康。
“那些我都可以应付,你不要担心啦。”雅月也生气,学生本来就会有这么多事情嘛。
“不管,我要你现在就跟我走。”说着,也不给她向社员解释的时间,一把将她拖走,留下话剧社的社员面面相觑。
“我不要回去!等一下还有会议要开……”雅月怎么挣扎都无效,她好生气,“我不会比夜间部同学晚回去啦……”
修文不理会她地跳脚,径自拉她离开校园。
“讨厌,饶大哥,你要是真把人家拉回去,我就生很大、很大的气,再也不理你。”雅月下最后通牒,讨厌他变得这么奇怪。
修文一言不发地把她丢入车内,将车子开回家。
修文很生气,雅月更生气——修文气她和李康走得那么近,气得要命,雅月则气他那么霸道,不顾她的责任与义务,存心让她变成没有责任感的人。
这一晚,他们一言不发的吃着饭,吃完饭就一言不发的各自散去。
修文把自己关在制图室,为下半个月的设计大会做准备——
那是跨国性的设计会商,所有顶尖的空间设计家、建筑师、安全系统大师,都会应邀为设计一个集博物馆、餐饮、休闲、饭店于一体的新时代广场,做全面性的沟通与协商。
他可以想见,在那个星期里,将会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雅月则跑到顶楼去吹风,暗暗想象着,话剧排练到哪里,她不在,谁代替她练下去?
系学会又开会开到哪里,是不是正在讨论园游会的摊位,讨论每个班级要卖、要玩的游戏?
她不在的话,副班代会把该记的事记好吧……讨厌,她想加入每一场讨论。
冷战持续着,尽管彼此的关系凝滞不前,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喂,大家来看看,沈雅月在未婚夫的特别指导下,色彩应用学交出这种作业啦。”
空设二A正在发每个星期一份作业的色彩应用学,班上同学一致认为,未满三十岁的姚春娇产生更年期障碍,才会卯起来派他们作业。
班上公认最调皮的泼猴,持着雅月的作业大作文章。
“来瞧瞧,哇,不是深紫就是黑色,还有这是什么?深蓝色!一大片的黑色、深紫、深蓝,贱价抛售,有没有人要出价?!”
“喂,把我的作业还我。”雅月追在拨猴身后。
“嘿,雅月,你那是哪一国的配色法呀?”同学指着泼猴手中的作品,笑得直不起腰,“那种作品,要是饶老师看到,大概会昏倒。”
“雅月,上面还有姚大姐的评语耶,写着什么?欲求不满?”泼猴凭空捏造,聊表自己这几天来的观感。
“我知道原因,我知道原因。”泼猴的好拍档马上接口,“因为校庆近了,雅月忙到没空和未婚夫‘嘿咻’,才会欲求不满。”
“喂,你们不要乱说。”雅月气得跳脚。
修文还是和之前一样,时间一到就把她绑回家,非但不让她参与社团,连系务也不让她办。于是她决定,他一天不让她参与活动,她就一天不跟他说话。
她不找他说话,他也故意把自己弄得很忙,忙到连睡觉、好好吃顿饭、多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这样一来,她就更生气,气他陪工作比陪她多。
讨厌,过几天他就要去参加联合设计大会了,再这样下去,他们几时才有机会交谈?
“从最近上课的气氛那么差,就可以看出来了。”同学争相取笑雅月,“要不要送你一点情趣用品啊?”
“你们不要乱讲啦!”雅月的脸红了,可是心情却更低落,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根本没有相亲相爱的可能。
讨厌,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糟糕?
“还是我们把这份作业放到饶老师桌上,替你传递心声?”同学们又起哄,泼猴把她的作业和其他几份卷在一起,和别的同学丢来丢去。
“别闹了你们!”雅月快气死了。
“喂喂喂,你们没听见上课钟吗?”
在一阵追赶跑跳中,姚春娇不知何时,已站在讲台上,而他们丢来丢去的那卷“玩具”,正不偏不偏地击中她的脑门。
“这是什么鬼东西?什么人丢的?”她气急败坏,尤其看见让她丝毫没有竞争机会的雅月,就更生气,见没人承认,怒气冲天的把那卷不明物体往外丢。
不丢还好,这一丢,那团不明物体,稳稳地卡在窗户外那棵大树的枝干间。
“啊……”全班发出一致、却不敢太嚣张的惊呼。
这关系到学期末的成绩结算,成绩不够,还会被挡修,可不是闹着玩的。
“啊什么啊?上课!”姚春娇气呼呼的要他们打开课本,顺便派了棘手的作业。只要走进这间教室,姚春娇就会变得异常气愤,课就会上得水深火热。
“怎么办,那么高……”
姚春娇上课上得很“用力”,台下学生也很用力讨论着抢救作业的方法。
“爬上去喽。”泼猴说。
“你以为自己真是猴子呀?树枝那么细,人还没爬到那里,树枝就断掉,人也摔死了。”
“那……还有什么方法?”众人绞尽脑汁,却找不到能活着拿回东西的法子。
“上课讲什么话?!”姚春娇听见下面窃窃私语,非常不悦,“回去多画一张。”
“啊……”全班叫苦连天。
“啊什么啊,继续讲话,就继续增加。”姚春娇这是公报私仇,谁教沈雅月抢走饶修文?活该。
“噢……”姚春娇得了更年期障碍的事,再次得到证实。
“喂,你们在讨论怎么拿回那卷作业吗?”雅月趁姚春娇转头去写黑板,趁机问。
泼猴附近的同学连连点头,只用手指指姚春娇,不敢开口,毕竟作业的威胁性太大了。
雅月点点头,开始写纸条。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姚春娇有作业压顶,她难道不会用纸条开隧道?笨哪。
雅月写纸条与泼猴交换条件,明文表示,娄子是他捅出,他当然该负责任。
雅月开出的条件,对泼猴来说,实在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他很快就答应了。
于是,在姚春娇下课前,泼猴借了一分钟的时间,郑重向雅月道歉。
“请各位同学作证,我在这里郑重向沈雅月同学道歉。”非常有绅士风度。
台下同学个个兴味盎然,看他们又在玩什么把戏。
“刚才我说她欲求不满的话,都是我自己胡馅,她跟饶老师正如胶似漆、难分难舍,我为我刚才的胡说八道,致上十二万分的歉意。”
说着,向雅月行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姚春娇在一旁听得简直气死了,那丫头是趁机向她炫耀吗?
同学们看泼猴讲得好像亲眼目睹,又看姚春娇气成那样,都知道是雅月和拨猴设计的杰作,全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分上,这回我就先原谅你,要是下回还造些乱七八糟的谣,看我饶不饶你。”雅月龇牙咧嘴地装得像只母老虎。
雅月才说完,下课钟就响起了,姚春娇飞也似的离开这个多待一秒钟,就会令她歇斯底里的班级。
大家看桃春娇跳出门时差点跌倒,心中不约而同的暗笑——小小的报个仇,呵,好交。
“同学,告诉你们,我们英明、勇敢的班代,要帮我们拿回那些作业。”泼猴兴高采烈的宣布。
“哗!”现场马上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惊叹。
“真的吗?雅月,这里可是六楼耶。”开玩笑,从六楼跌下去,命都没了。
“你怎么上去,怎么下来?天啊,很危险的。”
“没问题,一切交给我。”雅月意气风发地拍拍胸脯,“我是班代,没有班代做不到的事。”
最近一直被修文早早就拉回家,连会议也没办法到,她想趁这机会,尽一己之力,为同学做些事。
雅月到教室后头去拿支长扫把,爬出窗户,小心地站在教室外的窗台上。
哇,好高!她喘口气,小心地拿扫把拨动树枝,扫把太短,她只好把身子尽量往前伸。
结果,一个不小心,扫把掉下去,不偏不倚地打中一个人。
“喂,楼上的在做什么……”正和女友相偕经过的李康抬起头,看见雅月,吓了好大一跳,“沈雅月,你是动物园里出来的猴子吗?爬树做什么?快进教室去。”
天啊,太恐怖了,万一掉下来……
“不要吵,我在完成不可能的任务。”她举起一只脚,脱下脚上的鞋子,拿鞋子往树枝击,希望东西会因此掉下来。结果,目标没打中,反而连鞋子也卡在上头。
“沈雅月,太危险了,你快下来。”李康担心的在下头喊,还引来一堆同学围观。
“不危险。”雅月又把另一只鞋往树上扔,结果鞋子差点击中李康的女朋友。
教室和树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也许有更好的办法。雅月动脑子。
“沈雅月,快下来,别开玩笑了。”李康着急地喊,此外,教官和老师也都来了。
“别担心,我拿到鞋子和作业,就下来。”说着,雅月搓搓手、咬咬牙,纵身往树上跳去。
“雅月——”
目睹这一幕的人,无不发出惊呼,较胆小的人,甚至捂上眼睛。
“安啦、安啦,我没事。”雅月安慰教室里那些激动的同学。
只是,原本卡在树上的作业与鞋子都掉下来了,换雅月卡在树上。
她看起来没事,但稍微一想,就知道事情有多大条。
雅月落入动弹不得的险境,树枝末梢承负不起她的重量,正弯得严重,只要她再稍稍一动,或来阵强风,就极有可能技断人亡、粉身碎骨。
“安啦——”是雅月说来安慰亲朋好友的。她心中其实怕得要命。
“讨厌啦,怎么这么高?”雅月愈往下看,就颤抖得更厉害。
如果就这样跌下去,她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呜,她怎么会做出这种笨事?
有人去找工友借来梯子,谁知梯子连一楼高都不到,有人试图爬上树来,却造成树干的震动,把雅月吓得尖叫连连。
“不要摇,我会掉下去。”她只好更死命捉紧树干。
谁,谁来救救她?看着树下束手无策的那些人,她就感到绝望,难道真的没人有办法救她吗?
饶大哥呢?他一定有方法救她的,他在哪里?怎么没有在下面?
呜……难道他真的生气了,再也不理会她了,呜……
也许她会气力用尽而摔死,那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不要,她不要那样,她要跟他一起生活到白发苍苍,更要为他生一群孩子,
她再也不跟他冷战了,再也不跟他生气了,再也不计较他陪工作比陪她多了……只要让她活着,跟在他一起。
“不要乱动,我去找垫子让你跳。”李康大喊,随即去找人抬垫子。
雅月心中燃起一线希望,但当垫子抬来时,她往下一看,心中马上又蒙上一层绝望——
这棵树好高,那垫子好小,她根本不可能跳得那么准。
“雅月,跳下来,往垫子跳,垫子会接住你,就算垫子接不住,我也会接住你。”李康伸出双手喊。“不要,我好怕。”这么高,叫她怎么跳?
“我会接住你的,别怕。”李康又喊。
“雅月,你撑一下,我去叫老师。”泼猴灵光一闪,跑去叫人。
“好。”也许只要修文来,她就敢做任何事了,他是她所有力量与勇气的来源。
“雅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往下跳就行了。”李康仍坚持他能接住她。
“不要,我不敢。”她不相信她跳得准,也不相信他接得住。
现场就那样僵持着,雅月的情况愈来愈危急。
班上同学来找修文的时候,他正忙着处理请假事宜。
从明天开始,他得到联合设计大会去闭关一个星期,这几天,他已把学校里的课安排得差不多。
“老师,沈雅月……”泼猴上气不接下气。
“雅月?她怎么了?”修文听见雅月的名字,全身一下每个细胞立时戒备起来,连手边的事都不顾了。
“她……她……”泼猴深喘一口气,跑得太急,心里太紧张,气还是接不上。
“她怎样了?!”修文忍不住咆哮,看他这么急,他更急,“她在哪里,我自己去找!”拔腿就想跑出去。
“她……她在树上,下不来!”泼猴一鼓作气,用最简单的词句,把话说完。
“哪里?”修文整个人跳起来,“树上?她怎么上去的?”难道又是受人陷害?他不由分说,拔腿往外跑。
“老师,是我们教室后的那棵大树。”泼猴连忙又补上一句。
修文三步并作两步,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校园。
雅月,你一定要撑住,我马上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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