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心是耿家排行最小的女儿,也是最蹩脚的偷儿。
“不准说我蹩脚!”耿心气呼呼的来回跳脚。
“叫你偷个名画,却拿个撕画回来,不是蹩脚是什么?”桌上的棉纸撕画是最确凿的证据。
“我是宇宙世界超级厉害的女神偷!”耿心再次纠正哥哥们的话,眼睛却不敢面对桌上那幅画。
“小妹,我敢打赌你又偷错家了。”另一个哥哥加入取笑的行列。
“才没有,我确认过很多次。”
耿心最气人瞧不起她。
虽然她常偷错东西,但也没损失,不是吗?
“我跟你赌五百。”更狠的是另一个哥哥。因这赌注单位是万。
“我也赌了。”
“加我一个。”
几个没同胞爱的哥哥,不问耿心的意愿,径自成立赌局。
谁教她前科累累?
要她偷个亿万钻坠,结果偷个小钻表;要她偷个千万名瓶,却偷回五十块可买到的假壶;要她偷木乃伊,她竟抱错棺木……
而最常有的情况是——“哥哥,我的脚扭到了”;“哥哥,画压住我”……状况层出不穷。
但最令人扼腕的是,她的运气好到让众人捶胸顿足、哭喊天地无眼的地步!
她常常偷借东西,但一经确认,又总是歪打正着,让人哭笑不得。
这种神奇的事,若让她知道,他们就少个取笑的对象了——他们老是担任救火员的工作,抢抢她的功劳和酬劳,一点都不为过嘛。
“赌就赌,谁怕谁?”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她才不要被哥哥们瞧扁。
“依你的财力根本付不出钱,那可怎么办?”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我还没输!”耿心赶紧抢白。
“不如这样吧,如果你输了,就洗手在家作羹汤,伺候我们。”这是兄弟们最良心的建议。
与其因照顾她而疲于奔命,不如“拐”她做家事。
“不——要!”
耿心尖叫着拒绝。
这几个没良心的家伙是猪耶——自己的房间无时无刻像台风过境就算了,还把客厅弄得像刚被洗劫,更惨的是,每个管家都待不过五天。
到目前为止,他们共换过三十几个管家,从此以后便恶名昭彰,没人敢来。
像现在,他们也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腾出一张干净的桌子来。
若再讲到吃,他们对吃的挑剔,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满汉全席摆在他们面前,竟嫌弃得让主厨跑去撞壁!
想让她替这几个缺德、苛刻的哥哥做家事?门儿都没有!
“我就知道,小妹对做家事最没信心了。”
“不用你管。”
耿心扮个鬼脸,“告诉你,我还没输,你们把钱准备好就是。”而且就算她是家事高手,也不会笨到去当他们的女佣!
“谁去证实有没有偷错家?”
“当然是一起去。”
她不去,难道白白被哥哥们坑?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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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约了明天晚上,耿心当然得趁今晚去确认一下,否则怎能保证稳赢一千五?
一入夜,耿心把一切打理好,即开着破烂福特到昨天的偷窃现场。
全台北只有这么一间尖塔教堂,她怎么可能跑错呢?真是笑死人。
这座教堂占地广大,除了高耸的礼拜堂外,还有四间较矮的塔堂,而外面则是广大的菜园、庭园。
关掉引擎,耿心蹑手蹑脚的翻墙进入,只是脚一落地,就引来惊天动地的狗吠声。
“救命啊——”耿心发出惨叫,随即拔腿快跑。
妈呀,她最怕狗了。
“什么人?什么人?!”一群持枪警卫冲出来,迅速地搜寻不速之客。
“哇,不要追我——救命啊!”耿心没命的乱闯乱撞,只希望那群凶恶的警犬放她一条生路。
慌乱之余,看见前面有间破仓库,耿心不假思索火速钻进去。
“出去!”才刚钻进去,就听见一句低沉喑哑、腔调特殊的闷吼。
“让我躲啦。”
耿心硬把自己往乌漆抹黑的里头塞。
仓库里窄得要命,她跟那男人简直是贴在一起。
“滚!”更冷更凶恶的耳语传来。
“你如果不让我躲,我就告诉外面那些人,这里躲了一个贼!”要死大家一起死。
“你……”
难不成这胆小女人不但是个偷儿,还是个恶霸?
外面那群狂吠不已的狗,已经追到仓库门口,随后是警卫。
“叫它们走开啦,我最怕狗了。”耿心怕死的往那人身上缩。
“你这样也算是贼?”一声很不给面子的嗤哼。
贼与狗不两立,连小小的狗都摆不平,她还想当贼?哼!
“我……我只是怕狗而已。”如果蟑螂、老鼠、壁虎、猫都不算的话。
太可恶了,这戴着蝴蝶面具的男人,怎么这么刻薄?
说到老鼠,仓库正是老鼠的大本营。
“啊——”她又吓得尖声大叫。
“闭嘴!”男人捂住她的嘴,“你想被狗咬死,还是想被轰成蜂窝?!”
这个白痴女人!
外头,警卫已经锁定了这座仓库。
男人张望一阵,在右后方那堆柴的后头,找到一扇小窗户,随即动手排除窗下的障碍物。
想不到那没用女人,居然拉住他的衣服不放。
“呜,有老鼠。”她最怕老鼠了,如果蟑螂、壁虎、猫、狗都不算的话。
“放手。”男人闷吼。这胆小女人,真是个贼吗?
身后的负担一消失,男人矫捷地钻出小窗,很快就溜上屋顶,体格、身手之好,让人无话可说。
“你敢丢下我,我就告诉他们,你爬屋顶逃走了。”耿心赶紧威胁。
“自己上来!”男人不耐烦的闷语。
这女人到底是不是贼?大脑不管用、胆子这么小、动作又迟钝……
不,收回前言,她的动作并不迟钝。
才一转眼的工夫,她已经和他站在同一个屋顶上了。
咦,星星都出来了,好漂亮。
哇,她找到她最喜欢的南十字星了——那是她最喜欢的星星,像钻石一样明亮、耀眼,怎么看都不厌倦。
“发什么呆?”
“人家在看南十字星,传说只要向它许愿,就可以美梦成真……”
她许愿可以找个很爱、很爱她的人,不再是希望哥哥们别再找她麻烦,或让自己更进步。
男人根本不理会她在讲什么。
男人压低身子,以脚尖迅速行走,很快就到旁边小塔堂的屋顶,耿心也毫不落后地紧跟着。
两条黑影一前一后在屋顶上疾行,直到狗吠声愈来愈远。
“不要跟着我。”男人声音低沉,充满警告意味。他不想给自己找个麻烦兼包袱。
“是顺路。”
耿心回答。路只有一条,又不是她的错。
“再见。”
男人跃上尖塔,只想甩掉这专找麻烦的笨贼。
“很抱歉,我们同路。”耿心也跃上尖塔。
男人有份惊讶,想不到她竟能跟上他的速度。接着他们一前一后地抵达了所有尖塔中最高的礼拜堂。
“喂,不要突然停下来!”耿心一分心,无预警地撞上他,整个人马上因重心不稳,往下滑去。
他干嘛突然停下来?
“机伶点。”男人反射性地动手拉住她,她也用尽全力攀上来。
他不是刻意救她,只是反射动作。
“噢。”耿心发现,他身上有种迷人的气味,是别人身上找不到的。
而且他身材很好,肌肉紧实、骨架匀称……
咦,她摸到了什么东西……
“拿来。”男人冷寒的命令。
想偷他的东西,门儿都没有!
“呵,对不起……”耿心把手中的小东西放到他伸出的手中。
哇,想不到他这么敏锐,不过,为了防范万一,她不会只偷一样东西的。
“还有。”男人伸出的手没有收回。
这忘恩负义的女人,他该把她推下去,任警卫轰成蜂窝!
“呵呵……”
耿心又拿出一支在仓库里摸走的钻表。
小偷的反射动作嘛!他是同行,应该体谅她这种职业病。
“走!”男人仿佛天经地义般赶她走。这女贼是来偷他还是偷教堂?莫名其妙!
“不要,我的事还没做。”难道他以为她千里迢迢来这里,是为了被狗追?
“不想走,就机伶点。”男人斥一句。
男人察看四周后,利落地推开屋顶的红瓦,从里头射出光。
耿心听见三个修女的交谈声。
“前天的小偷偷到伪画还好,想不到昨天那个小偷,居然知道我们把真画藏在小朋友做的棉纸撕画里……”
“该死。”男人无声的闷吼。他正是前天偷走伪画的人。
耿心暗中得意,她不但没偷错家,还歪打正着的偷到了真画,这下子,一千五百万确定进账了。谁教笨哥哥们瞧不起她,活该!
“唉,没想到藏了这么久,画还是被偷走了。”
“‘鸢尾花’那幅画里藏着天大秘密的事曝光,立刻引起众人争相抢夺,据说加州美术馆里的那幅伪画,早就失窃。”
“想不到连真画在这里的事,也会曝光。”
真画流到这里,是五十年前的事,已经不知是谁送的了,本以为是仿画,没想到是真的。
“唉,也许是缘分尽了。”
“外头已经没声音了,大概贼已经走了,你们快去睡吧。”
“那画里的秘密是什么?”其中一名修女问。
“快说快说,我也很想知道。”耿心太过兴奋的结果是忘了放轻力道,只见眼前的瓦片往下坠,顺带将她的身子急速向下带。
“救命——”耿心没命地惊呼。
男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拉住她的脚踝。
唉,他就知道碰上这女笨贼,只有一堆天大的麻烦。
下头的修女们,被从天而降的瓦片和尖叫声,吓得四处逃窜。
“啊,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耿心吊在半空中,对她们傻笑。
“快点上头的大哥,快把我拉上去,不然,我就告诉他们你是谁!”
虽然她看不清他的面貌,也不知道他是谁,但威胁一下,聊胜于无。
在警卫们对她开枪之前,耿心已经强迫男人带着她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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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里外的浓密老树下,停着一辆新型敞篷跑车,车上的两个男人收起了望远镜。
“就知道她今晚会先有动作。”了然于胸的嘲笑。
“怎么,不去救那笨小妹吗?”
“安啦,有个男人在呢。”
“他是谁?”
“闻名欧洲的‘蔷薇怪盗’。”光看那华丽的蝴蝶面具就知道了。
“捉弄小妹很好玩吗?”
“好玩。”
“好玩到害我们各输了五百?”
“小妹这回是瞎打误撞走好运,刚好听见修女的对话。”如果修女没提,赢钱的还是他们。
他们早就知道她偷到的是真画了,打赌只是找点乐子逗逗耿心,排遣生活的无聊。
“但愿好运会随时眷顾她,让我们也轻松一点。”
“也许那个男人就是我们的好运。”
“……不如我们给自己制造丢开烫手山芋的机会?”其中一个男人指指耿心的车。
“有何不可?”
于是,其中一个男人开着耿心的车,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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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没天良的偷儿迅速地把耿心丢出教堂,要她自己走人。
“我的车子呢?”看见原本停车的地方空空如也,耿心急得跳脚。
可恶,居然有人敢偷神偷的座骑!
黑暗中有车声由远而近,耿心无助的大眼投向疾驶过来的名车,心一横,就跨脚往路中央站。
名车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煞住。
“东西没偷着,就想死?”方才那狠心把她丢出围墙的男人探出头来。
“这位好心的大哥……”耿心摆出楚楚可怜的受难美少女姿态。
他变好心的大哥了?三分钟前,当他把她丢出围墙时,她还对他大骂特写呢!此刻,男人心中的预感简直是糟透了。
“这位好心的大哥,你忍心看一名弱女子,深夜逗留在这荒郊野外吗?”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耿心直接跳上车。
“下车!”
男人闷吼,这个不问人意见的恶霸女!
“你不送我回家,我就……大喊强掳民女!”她平常都是这样威胁哥哥们的,只不过最后那四个字是“欺负妹妹”。
“下车!”男人直接把她撵出车外。
“这位好心的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计较我刚才威胁你,也知道你是史上最热心、最有侠义心肠的好人。”耿心又动作迅速地跳上去。
“事实上,你看错人了。”男人用那对幽深的眼,相当不耐烦地扫视她,再次把她轰下车。
“帅哥……”
耿心放软音调,使上色诱一计。
这回,男人没有多说废话,利落地把她撵下车后,扬长而去。
“弃弱女子于不顾,你会有报应的!”耽心朝那扬长而去的车尾跳脚。
果然,那辆车一头栽到路旁的大树上。
“活该!”
耿心幸灾乐祸的扮鬼脸。
哼,谁教他想弃她于不顾?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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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心误打误撞的完成了鸢尾花案件后,耿家的兄长们,愿赌服输地各吐出五百万来,让耿心的存款,瞬间从三位数,窜升为八位数。
但,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心服口服。
“传说中,这幅画里藏着天大的秘密,如果你真够本事,就把这秘密查出来。”这才是他们偷这幅画的真正目的。
这幅画的价码当然毋庸置疑,但神秘家族总有些怪癖,他们其实是冲着画里的秘密而来。
“多少酬劳?”耿心问。
耿心边摆出本事比天高的得意模样,边披荆斩棘地从已淹到腰的杂物堆中走出来。
老天爷,她愿意花十倍的酬劳请管家,拜托哪个本事高强的人,快来救救这栋快被淹没的可怜建筑物。
“酬劳?这还用得着谈吗?当然好处全归你。”哥哥们难得的爽快。
别说画里的秘密,光那幅画,随便开个天价,也有一堆人来抢。
“我闻到阴谋的味道。”耿心难得提高警觉。
大诡异了,哥哥们过去总是不择手段的勒索接送费、救命费,剥削她的酬劳,这会儿,怎这么慷慨?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哎呀,你可以独当一面了嘛,有拿完整酬劳的资格了。”他们暗中互使眼色。
既然让她执行任务,只会给自己找来一堆麻烦,倒不如派个轻松安全的侦探工作,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放逐到边疆去。
事实上,内行人都知道,所谓秘密,说不定只是黑市哄抬价格的伎俩。
她如果真从那幅画中找到财富,那也是她的运气。
“哼,你们到现在才知道?”耿心得意的嗤哼。
“是啊,我们以前有眼无珠,还请女神偷大人大量。”大灌迷汤。
女神偷三个字,把耿心迷得茫醺醺,当下就拍拍胸脯答应了。
“这种小任务,交给我就好,这世上没有我这个大神偷偷不着的东西,更何况只是个小小的秘密。”
就这样,耿心一头栽进哥哥们的陷阱里。
像无头苍蝇般,边忙边玩地过了半个月,秘密全然没有斩获,全球性的大日子倒是接近了。
哥哥们很忙,耿心也很忙,但都忙得很兴奋。
“巴黎的收藏品展示季快到了,也是我们出动的时候了。”那是偷儿们的旺季,哥哥们整装待发。
“哈哈,我当然也会去。”耿心亮亮手中的护照。
“唉,你不是该去找秘密……”他们可没想要这麻烦精同行。
“也许那里找得到什么线索。”
哥哥们的额上不约而同的坠下五条黑线。
就这样,女神偷耿心,兴致勃勃地往巴黎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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