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了一顿食不知味的饭菜后,秋水倚在窗边发呆,直到袖儿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秋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对袖儿道:“对不住,我没听见。”
袖儿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要不是将军留她在主屋,她根本懒得理她。“热水准备好了,请你沐浴更衣。”真搞不懂将军,留这个贱丫头在这里做什么?
“谢谢。”明知道袖儿看不起她低贱的身分,秋水还是笑吟吟的道谢。
她沐浴完毕,更好衣后,便又坐回窗旁,头倚著窗框发呆。
在这里,她不用做事,只要待在屋子里头即可,闲暇的日子让一向忙碌的她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只能镇日坐在窗旁发呆。
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出在奕诉,他不爱她去做杂工,她只好不去做;而每每面对他,又不能像往日一样,做好妻子的本分,他对她的戒心比冰冻十尺的寒霜还要重。
当奕诉踏入屋里,见到的就是秋水发愣的模样,有一瞬间他闪了神,直盯著她瞧。
她一袭白衣,粉颊如雪,要不是嫩唇艳红,他可当真会以为她是久病的病人,尤其她眉宇间缠绕著浓浓的哀愁,惹得他心儿一揪。
他大步走过去,顺手拿起放在几上的布巾,不悦地道:“袖儿是怎么伺候你的,一头青丝湿涤涤的,又坐在这里吹夜风,要是著凉了,我非拿她治罪不可。”
说话的同时,他动手擦干她一头青丝,浑然不觉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又是一名将军,为一个娘们拧干头发,说有多怪就有多怪。
秋水浑身一震,他的体贴温柔没有让她心生喜悦,反而揪痛她的心,因为他根本就不记得她这个人。
“我不习惯让人伺候,与袖儿无关,请你别责怪好人。”担心他会处罚袖儿,秋水连忙为袖儿解释。其实,袖儿也懒得伺候她。
奕诉皱起眉头,盯著她略微苍白的容颜,满心不悦,“这跟习不习惯无关,我看你根本是懒吧。”
秋水心一震,抬起一双晶亮的眸子,里头满是不敢相信,他记起来了吗?记起每次洗好发后,都是他为她擦干的,因为她总是随意绑成一束,任由发上的水滴湿她后背衣裳。
从小,为了这事儿,她被娘亲念了好多回;娘亲走后,没人念她,她自然而然染上这坏习惯。
是以她一直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有一回她又湿著发,不慎吹到夜风染上风寒,这才引起奕诉的注意;从那时候开始,每次沐浴完后,他总是会细心的帮她擦干三千烦恼丝。
时间虽短暂,却充满了无可言喻的甜蜜,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变得更为懒散,只因贪图他的温柔。
“你记起来了吗?”秋水问著,语气中的颤抖如同她慌乱的心思。
擦发的动作顿停,奕诉直直望著那双带著希望的眼眸,静默一会儿,淡淡地问:“我该记起什么?”话声一落,他继续手上动作。
秋水心头一紧,突然伸手扯下他手上的布巾,以赌气的口吻说:“我自己来就可以,不劳你费心。”
她很生气,若他真的记不起她,那他就不要这么温柔的对待她,让她燃起希望,又被他狠狠的泼了一桶冷水,反反覆覆,让她快要无法承受他的伤害。
说什么她待在这里会让他记起她来,可他没想起她来就算了,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出记不得她的话来伤害她。
奕诉盯著秋水因生气而绯红的双颊,心一动,突然扬手扣住她的下颚,直勾勾的看著她。
他猝不及防的举止吓了秋水一大跳,还来不及出声询问,一记热吻狠狠的袭上她的唇,炽热绵密,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奕诉……”
奕诉目光灼热的盯著她潮红的小脸蛋,将她打横抱起,往大床走去。
这些日子来,他们虽共处一室,却不曾同床共眠;她睡床上,他则睡在卧榻。
奕诉充满情欲的黑眸直直盯著她瞧,温柔的低头吻住她红嫩的艳唇。
充满柔情的举止,霎时迷惑住秋水的芳心,她情不自禁的接受他的柔情,压根儿忘了她刚才还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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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奕诉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有多久的时间,他不曾睡得如此沉、如此安稳。
奕诉坐起身来,转头一望,震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映入眼中的是秋水倚在窗旁的愁容。
他竟然没感受到有人在他屋子里的气息!
怔了怔,脑海想起昨晚的缠绵……这么说来,昨晚他的确是拥著她入睡,而不是在作梦?
满心疑惑的他,下了床走到秋水身边。
细微的脚步声惊醒秋水的沉思,她扭过头去,恰好对上奕诉的修长身躯,小脸羞红,想起他昨日的温柔。
“请你把衣服穿上好吗?”
奕诉看了她一眼,捞来衣裤,三两下就著好了装。
“你一直坐在这儿。”他突然问。
“嗯。”她轻轻应了声。
“有多久的时候?”以往他们不曾共眠时,她在房里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呼吸,他都能敏锐的感受到。
“好一会儿了。”抬起眸,她望入他的眼。
因为她的话,奕诉的脸色骤变,阴沉骇人。
秋水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难道她说错话了?
奕诉盯著她像是受到惊吓的表情,顿时明白自己吓著她了,他暗自深吸口气,声音低缓道:“没想到我连你醒来都不知道。”他的语气里有一丝自嘲。
秋水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不解的瞅望著奕诉,“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一向都比你早起的。”
闻言,奕诉再也控制不了心中乍起的激动,失控的抓住她的手腕,厉声质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这猝不及防的钳制捏疼了秋水的手腕,但令她心伤的是他严厉的神色。
“我们成亲以后,我都比你早起去做早饭,你记不得了吗?”想到那段甜蜜、平静的温馨日子,秋水忍不住心伤。
如遭电击也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奕诉慢慢地放开她的手腕,无法置信地瞪著她瞧。
在未受皇命召回前,他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长期在沙场上,养成了敏锐的警觉性,稍有动静就会醒来,不曾有人近在他身边,他还恍若不知!
而他竟然对她失了警戒心?甚至在她身边安心沉睡,这是怎么一回事?
惊疑之间,奕诉突然想起,他唯一会松懈警戒心的时候,只有娘亲在他身旁守候之际。
娘亲是他的至亲亲人,所以他才能够如此放心,那她呢?眼前这名自称为他妻子的她,又算什么呢?
难道,她真的是他的妻子?要不,他怎么会在她身边沉睡而不知?
“到底你身上有什么样的吸引力是我所不知道的?”若她所言不假,她必定有什么特质,才会成为他的妻子;但,不管他怎么瞧,都觉得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姑娘家。
奕诉的疑问像根针似地狠狠扎进秋水的心,引起一阵接近痉挛似的痛楚。
他的话提醒了她卑微的身分,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因为连她自己都找不出一丝值得吸引住他目光的优点。
她脸上浮现的哀伤拧痛奕诉的心,本想出言安抚她,但转而一想,在未找出对她异样感觉的原因前,他不宜再有任何不当的举动。
于是,他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没瞧见秋水在他转身之际,脸上所流下来的泪水。
而就在奕诉走后没多久,袖儿端了盆水进来,一见到凌乱的床榻,心起不安。
“你昨儿个该不会跟将军睡在一块儿吧?”袖儿毫不忸怩的直言问出。
秋水没说话,只是别过脸,出神的望著远方。
袖儿沉下眼,在心头暗呼不好,再这样下去,琥珀郡主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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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奕诉让秋水待在他房里?”琥珀粉脸闪现著怒气。
“是的。”袖儿回答。因为将军要她寸步不离的在秋水身边伺候,所以她没有像往日般容易出府向郡主禀报事情,要不是事情太过严重,她也不会偷溜出来报讯;反正依秋水镇日恍神度日,应该不会突然唤她伺候才是。
琥珀沉下眼,难道奕诉记起秋水了?
奕诉一离开江南,她就得到消息了,迫不及待的出京去见他,那时才知道他忘了一切,脑中只有秋水。
她震惊之余按兵不动,暗中派人找来她信得过又有超高医术的大夫过来,又说服保护他回来的侍卫们,那些侍卫们也无法接受奕诉失去记忆,又担心回京后皇上会责怪他们护主不力,才会听从她的命令,在回京的路途上停留,医治奕诉。
而那位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让奕诉记起该记的事,至于该忘的人也忘得一干二净。
她也曾派人到江南去杀掉秋水,但派去的人回覆秋水不在,原来她是上京城来。
袖儿见琥珀静默不语,又道:“今儿个早上,奴婢发现昨晚将军和秋水睡在一块儿。”
琥珀闻言,气得牙齿喀喀作响,无法容忍奕诉的心里头有别的女人。
“你知道奕诉是基于什么原因留下她的吗?”
“秋水说将军是她的丈夫,可将军记不得,于是要秋水住进屋理朝夕相处,看能不能记起。”不知事情始末的袖儿忿忿不平的道。她没想到秋水手段如此高明又下流,竟然想得出这种狠毒的法子。
琥珀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奕诉,使尽一切手段,她也要阻止奕诉想起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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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琥珀的指示下,袖儿故意找上府内几名爱嚼舌根,又擅长兴风作浪的奴婢,故意说秋水的坏话,说秋水勾引将军,甚至使用卑鄙的手段,让将军不得不将秋水留在房里。
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日时间,全府的人都知道,大伙儿都不敢相信柔柔弱弱的秋水会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
可是秋水的人格又的确有问题,当初就是因为偷窃,才会被总管赶出府。
而丁嫂听了也半信半疑,纵使银子是在秋水房里找到,她一直认为秋水是被冤枉的。
最后丁嫂来到主屋,询问秋水真相。
秋水一语不发的低著头,她早就有心理准备面对府内的蜚短流长。
若不是亲身经历,想必她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对她这位身分卑微的丫头起了不齿。
丁嫂瞧秋水一句话也不说,其态势就跟默认没啥两样,顿时心一急,口气也不甚好的直追问:“到底是不是?你好歹也说句话!”
秋水抬起水滢滢的大眼,瞅望著丁嫂充满不耐的表情,银牙一咬,“我真的是奕诉的妻子。”话说完了,但她好怕见到丁嫂鄙夷的目光;果不其然,连丁嫂也不信任她。
“秋水,我一直觉得你是位乖巧的姑娘,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为了荣华富贵,居然会扯出这种漫天大谎,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丁嫂语气沉重的说完后,立即转身离开。没想到她活了一把年纪,竟然会在老时看走了眼。
唉!现在的丫头手段真厉害,撒起谎来也不想想后果。
将军是位赏罚分明的主子,一旦让将军查出秋水是在欺骗他,秋水的下场……唉!她不敢想像将军会有多生气!
两行清泪自秋水的粉脸滑落。
她并不怪丁嫂的责怪,她的确有不相信她的理由。
可是,就算她可以忍受府邸所有人的鄙夷目光,但奕诉呢?想到他到现在还不相信她的话,她的心疼得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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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奕诉一踏进房,见到秋水泪流满面的哀怨模样,胸口莫名扬起不悦的烦躁。
“哭什么,难不成你嫌我待你不好?”在这里有得吃、有得住,还不用做事,她还想要求什么?
“不是的。”秋水摇头否认,却怎么也无法止住如决堤般的泪水。
瞧她脸上泪水越来越多,奕诉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突然,他大声怒吼:“我叫你别哭!听见没有?”
秋水吓得缩了缩肩膀,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模样。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一向冷静自制的奕诉失控暴怒的模样。
突然间,她好怀念他曾对她的温柔、怜惜和呵护。
天呀!她还要再等多久,他怎么不赶快记起她?
想到他们现在的关系充斥著冷漠、不信任,秋水感到委屈,泪水也越流越多,无法制止。
奕诉锐眸一沉,扬臂将她娇弱的身子拥进怀中,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痕,温柔的哄道:“别再哭了好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秋水的泪水当场止住,只是,担忧和伤心的情绪交织在她的粉脸上。
“奕诉,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我?”哀怨的语气多了一丝指控。若他能够早日想起她来,她也用不著再受委屈了。
奕诉抿唇不语,看起来既严肃又冷酷。
他不是不想忆起,只是,他已经很努力去想那一段失去的记忆,但不论他怎么努力,还是想不起来她成为他妻子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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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丁嫂来过后,秋水很少踏出主屋,她几乎可以说是将自己关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
她也知道自己该坚强点,不该懦弱到逃避他人的目光,可她就是不想去面对;奕诉已经让她够伤心了,她不想再让其他的事情来扰乱她疲惫不堪的心。
不过,平静的日子也没过多久,琥珀的造访让她的人生又掀起另一波足以淹没她的巨浪。
这日午后,秋水才午睡醒来,袖儿就告知她,琥珀正在小厅等她,于是她连忙下榻到小厅去。
琥珀巧笑倩兮的走到秋水面前,轻脆的嗓音犹如悠扬的琴声般动人:“秋水,好久不见。”
在这一刻,当琥珀见到秋水后,才明白奕诉为何把她留在屋里,瞧她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柔模样,难怪会勾起奕诉的保护欲。
此刻的秋水已非往日那模样不怎么俏丽的女子。
“郡主说笑了。”秋水有礼的回应。
琥珀水眸流转,瞧秋水那眉眼间承载的淡淡哀愁,让人看了更加心生怜惜,她知道自己该下猛药了。再让秋水继续待在奕诉身边,会发生什么事情,连她也料不准。
琥珀拉著秋水的小手坐下来,此举吓坏了秋水。
“郡主,奴婢不能跟你坐在一块儿。”秋水连忙起身,奈何琥珀拉得她紧紧的,不肯让她退离。
“秋水,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说过的话?”
“奴婢不懂郡主所指?”
“本宫说过,皇上有意将本宫指给奕诉。”
秋水愣住,她的心突然紧得好难受,她都快忘了这件事。
抬起眼,她看著琥珀那细致迷人的娇嫩脸蛋,一股想哭的冲动充满胸口。
琥珀举手投足间所散发的高贵气质,足以让卑贱的她自卑得想逃,那样尊贵的人儿和奕诉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仿佛没看见秋水倏地苍白的小脸,琥珀迳白说道:“男人有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事,更何况奕诉是位高权重的将军,要先纳妾再娶妻也是可以。”她笑了笑,又道:“既然奕诉会把你安排在主屋,应该是有收你为妾的意思,以后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别再唤我郡主了。”
听完琥珀的话后,秋水的脸白得毫无一丝血色,水亮的大眼如失魂般空洞。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却从来没想过要跟其他女子一同分享他!
不,她不能忍受,她无法见到他和其他女子卿卿我我;纵使是像琥珀这般的好姑娘也不行。
她的心眼是很小很小的!
琥珀也不管秋水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她一直跟秋水聊天,说著以后要怎么服侍奕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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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前脚一离开,奕诉后脚就踏入厅堂,当他看见琥珀时,仅是扬了扬眉。
“等多久了?竟然没人告诉我。”奕诉撩起衣袍,往椅子上一坐。
对于这位旁人公认是他未婚妻的女人,纵使对她没有心动的感觉,他的态度还算客气。
“是我吩咐他们别说的,再说我今日也不是来找你的。”琥珀笑靥如花。
“喔?”奕诉有些讶异,“那你来找谁?”
“秋水。”琥珀大方回答。
听到这名字,奕诉脸一沉,“你找她做什么?”
“和她聊天谈心。”
“我没听错吧?”奕诉满是不相信的神色。
“奕诉,你应该知道皇上的意思。”琥珀话中有话。
奕诉面无表情的点了个头,他当然十分清楚太后和皇上的意思。
琥珀又笑了,“你想纳妾我并不反对,我尊重你的决定。”
奕诉俊脸一沉,琥珀的话已经很明白,她愿意接受秋水。
“我该走了,改天再过来。”
琥珀由婢女扶起,没走几步路,陪同她来的婢女突然呼叫出声。
“郡主,可否请你等等?”
“怎么了?”
“少了一只耳坠子。”婢女指著她的右耳。
琥珀摸向右耳,果真空荡荡的,“可能是掉了,找找吧。”
婢女应了声后,转回琥珀坐的位子上,却怎么也找不到掉失的耳坠子。
“如果找不到就算了。”
“你确定郡主的耳坠子掉在这里?”婢女还没回答,奕诉开了口。
“奴婢确定。”
“虽然是一只耳坠子,但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奕诉……”
奕诉不给琥珀有说下去的理由,召来府内下人再找一次,依旧找不到。
忙了一个多时辰,袖儿不免发牢骚道:“怎么会找不到?难不成被偷了?”
袖儿话一出口,一同寻找的丫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大叫出声:“难道是……”接下来的话她没说出口,因为奕诉的脸色很难看。
奕诉喝问:“你知道是谁偷的?”府内岂容有偷儿出现!
丫头低下头,呐呐地道:“秋水曾偷过东西。”
奕诉脸色一变,迈开大步往主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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