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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情小说->《宰相假正经》->正文
第二章

    昨夜,京城的玄武大道上,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劫囚案。

    一群绿林大盗不仅杀了押解囚犯的狱卒,还闯入了西市花街,目无王法的当街洗劫路人,若有人胆敢不从,那便是杀无赦!

    虽然官府闻讯迅速赶往西市,但那帮恶匪却聪明的劫了附近的马车,逼迫车上的富商载他们出城,如今那些倒霉的富商下落不明,到处迁寻不着,恐怕是凶多吉少……

    掀着嘴角,相爷府的总管一边迅速的拨着算盘,一边不以为意的哼了两声。

    只能算是那帮恶匪好狗运,要是当时相爷在场,岂能容他们为非作歹?只怕一个也跑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相爷不在也好,毕竟堂堂一国相爷,要是教人给发现人在青楼附近,那还得了!虽然昨夜相爷是以龙爷的身份在青楼里寻欢作乐——呃,办要事,但总是时机不宜啊。

    将账本翻页,总管一心二用的拨着算盘,手指快的几乎看不清楚,珠子滴滴答答的声响,连门外都听得见。

    “总管,喜儿小姐醒了。”门外,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

    “我晓得了。”书屋里,滴答声募得停下,总管咧开一抹笑,迅速起身将门板拉开。“快去让人沏壶好茶,顺道准备几道好菜,稍晚服侍小姐用饭。”他有条不紊的指示着,然后细心地将书房上锁。

    是前来传话的丫鬟乖巧福身,小碎步的迅速往厨房走去,收好书房的钥匙,总管朝月栖楼走去,准备好好款待相爷请回来的印喜。

    相爷出门前曾交代过,这喜儿姑娘是睿王爷的小姨子,精通卜术。身份“特殊”,得好好地款待才行。

    呵呵,他懂,他完全懂啊,他一定会好好地招呼喜儿小姐,小心的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绝对不会让她坏了相爷的好事。

    总管加快脚步,不一会儿总算来到月栖楼,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跨过门槛,就听见里头传来丫鬟的声音。

    “小姐,还是让奴婢替你梳头把?”

    “别梳了,弄些尖尖勾勾的东西在头上,多难受。”

    “那让奴婢替你换套衣裳?”

    “不了,我穿这套衣裳就行了。”房里,印喜再次娇软的拒绝。

    总管谨守礼教,就停在花厅里候着,不敢贸然进入房内。

    没多久后,软帘下那一颗颗晶莹水玉忽然叮叮当当的撞成一块,印喜掀开绣工精细的软帘,缓步从里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温婉的小丫鬟。

    总管一眼就看出她有多瘦弱。

    烟紫色的柔软丝衣穿在她身上,简直就像是松垮的麻布袋,外头的织花薄纱也歪斜斜的垮在她的手臂两侧,几乎成了披肩。若不是她一头长发黑亮如缎,似泉如瀑,烘衬她的小脸我见犹怜,他真想为她的瘦弱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看来相爷“纯粹”只是对她的来意感兴趣,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绝对!

    “喜儿小姐早啊,不只您昨夜睡得可好?”总管笑呵呵的出声,殷勤的上前招呼。

    印喜转过身,这才发现总管的存在。

    他年约五十,脸形方正,一身素灰,看起来像是个老实谦逊的老好人。

    “我睡得很好。”她漾起浅笑,随手挑了张椅子坐下来,能坐就不站,一直是她的习惯。

    “那真是太好了。”总管笑容可掬,又往前跨了两步。

    一旁,两名丫鬟见印喜坐下,便迅速为她倒了杯茶水,轻轻地搁到她面前,接着又迅速的退回到她的身后,安静又灵巧。

    她拿起瓷杯,轻啜一口茶,状似随意的问:“上官大人呢?”

    “天还未亮,相爷便进宫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才说道上官倾云,总管眼里立刻闪过一丝光彩。

    就算那些匪贼再阴险狡诈,只要相爷出马,那些匪贼肯定兵败如山倒,恐怕此时此刻,相爷已在宫里论功行赏了呢!

    灵眸眨了眨,印喜忍不住问:“所以,他还没用过早膳?”

    “是的。”总管恭敬回道。“不过相爷出门前曾吩咐过小的,让小的好好伺候喜儿小姐,喜儿小姐若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吩咐,小的定竭尽所能。”

    “总管多礼了,我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不用什么伺候,不过倒是得麻烦你帮我准备早膳,我有些饿了呢。”抚着肚子,印喜忍不住为自己的好运庆贺。

    以铁域手艺,到这相爷府当然不可能是专门做饭给他人享用的,想当然耳,一定是上官倾云一人独享,只是铁域一日只做十道菜,为了能抢到他的“日额”,她还特地早起。

    要晓得,平时若没菜香勾惹,她可是连眼皮都掀不起来,之所以会如此勤勉,全是为了铁域。

    虽说昨夜她本是打算一到相爷府,就要好好品尝铁域的手艺,可惜时机不对,又加上她旅途奔波劳累,马车好不容易抵达相爷府,她却早已呵欠连连,就连肚子里的馋虫都不支倒地,因此只好讨间客房,先睡饱再说。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她不但顺利进了相爷府,还酣睡了一夜,就连铁域十道菜也手到擒来!

    想起铁域,想起师父对他的赞美,她不禁笑逐颜开,开始幻想着自己待会儿会尝到什么人间美味,那清雅幽恬的小脸,因为那如梦似幻的微笑,变得娇美绝伦。

    两名丫鬟小嘴微张,不禁看得有些呆了,总管的定力倒是好上一些,只呆了一会儿,就连忙回过神来。

    想着自己肩负的“任务”,他轻咳了一声,暗暗提醒自己千万别大意。

    “小姐请放心,我已让厨房的人做准备,一会儿就会端上。”

    总管维持着一贯恭敬且和气的口吻。“只是不知喜儿小姐是打算在房里用饭,还是在小亭里用?我好让人为您准备准备。”

    “嗯,我瞧今日气候舒爽宜人,那就在外头用吧!”

    相爷府占地辽阔,布局清雅,处处可见底心,若是平常,她一定会好好地欣赏一番,但是此刻,她却没那个闲功夫。

    看着才刚端上的十道饭菜,她几乎止不住心儿狂跳,一双小脸因为兴奋而染上薄薄的嫣红,看起来美丽极了。

    她屏着气,轮流将十道菜好好地审视了一遍,一眼就认出满桌子的饭菜,完全综合了八大菜系,川菜、粤菜、苏菜、鲁菜、闽菜、浙菜、湘菜、徽菜一样不缺,还另外加上了两道她从没见过的菜色。

    铁域不愧是风鹤楼前大厨,心思缜密,手艺也相当出众,光是那色泽,那香味就惹得她饥肠辘号、食指大动,若是吃下肚——

    深吸一口气,她几乎是迫不急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松鼠桂鱼放入口中。

    “这、这、这——”

    捏着象牙雕成的花绘长筷,印喜不禁睁大了眼。

    “小姐,还合您的口味吗?需不需要奴婢为您多夹一些菜?”

    圆桌边,被总管留下来服侍的如意和满意,贴心的询问着印喜的意见,一双手还不停为她张罗饭菜。

    两人一人舀汤,一人夹菜,将印喜服侍的无微不至,可惜面对她们的殷勤,印喜却是无法反应,只能一径的重复相同的话。清丽的小脸上,堆满了不可思议。

    “这、这、这——”

    “小姐?您是怎么了?”如意总算发现印喜的脸色有些不对了。

    “是不是饭菜不合您的口味?”满意连忙猜着,不禁有些担心。

    总管临走前,还特地叮咛要她们好好地服侍喜儿小姐,在相爷回来之前,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可小姐不过才吃了一口菜,就脸色发白。

    呜呜,怎么会这样?

    就在两人慌张的同时,印喜也迅速的张口朱唇,不客气的将嘴里的东西给吐到了碗里。

    “啐!这什么鬼东西!”她总算顺利说出话来,可惜却是一连串的惊叫,她颤颤指着那盘色香俱全,可味道却足以杀死人的松鼠桂鱼,吓得扔了手中的筷子。

    如意和满意虽然也是惊吓,可两人还是非常谨慎的将松鼠桂鱼看过了一遍,然后才迅速的回答。

    “小姐,这是鲑鱼。”

    印喜几乎想翻白眼。

    “这不是鲑鱼,这是难吃的鲑鱼。”她忍不住扬高声调,“这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这是——这是——这是毒药!”舌尖的灼热感,让她不禁吐出舌头,挥着小手用力扬着。

    她真不敢相信她竟然被骗了。

    什么一吃惊艳,再吃癫狂,三吃入迷,全是天大的谎言!

    松鼠鲑鱼是苏州名菜,特色本该是浓中带淡、鲜香酥烂,原汁原汤浓而不腻、口味平和、咸中带甜,可这松鼠鲑鱼,却辣的她几乎掉泪,咸的她想要捶胸顿足。

    打从她八岁以来,就没吃过这么恐怖的东西,枉费她千辛万苦的翻山越岭,足足颠簸了一个多月,震得她的臀儿险些裂了,没想到,没想到……

    一旁,如意见她似乎是辣到了,连忙替她倒了杯茶水。

    “小姐,您快喝口水。”

    “小姐,您没事吧?”满意见她辣到开始轻咳,也迅速绕到她身后,伸手替她抚了抚后背。

    “我——咳!看起来像是——咳,没事的样子吗?”印喜接过瓷杯,张嘴便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大口碧螺春。

    碧螺春的味道清香甘甜,可却不足以压过舌尖那又咸又辣的味道,她的小舌就像是被上千根看不见的小针给扎刺着,麻疼的让她眼眶泛泪,一双小手还是不停地扬着。

    两人瞧她一脸痛苦,还真的以为菜里有毒,吓得几乎要哭了。

    “小姐,您、您别吓我们啦!大厨在府里待了几十年,从来没出过差错,菜里应、应该不会有毒的。”怎么办?怎么办?事情怎么会变这样?要是毒发了,小姐会不会气绝身亡?

    两人就像是无头苍蝇死的到处打转,完全不晓得该先去找大夫好,还是该将此事先禀告给总管,亦或是请来大厨,好好地解释一下情况。

    砰!

    一道声响,吓得两人挑了起来,连忙回头看向印喜。

    老天怜悯,她并没有气绝,更没身亡,她只是一脸凝重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快步踱上临水长廊。

    两人捏紧裙子,连忙跟了上去。

    “小姐,您去哪儿?”

    印喜头也不回。

    “回房。”

    “啊?那、那、那大夫呢?还是先找总管?小姐,您听奴婢说,大厨真的不会下毒的,他是无辜的!”两人被吓得语无伦次,却还是试图为大厨澄清。

    “我没中毒,不可惊动任何人。”

    原来小姐没中毒?

    只是虚惊一场?

    跟在头后的如意满意,总算松了口气。

    “小姐,那些菜该怎么处置?”

    “撤了!”她迅速决定。“对了,京城你们应该比我熟,麻烦你们帮我雇佣舒适的马车,最好要有卧铺。”转了个弯,她笔直的朝自己居住的客房踱去。

    “卧铺?”两人同时一愣,再也顾不得尊卑,咚咚咚跑到她的身侧。“小姐,为什么要雇马车,您要出远门吗?”两人毕恭毕敬的问着,这才发现印喜脸色又沉凝了一些,仿佛心情很不好呢。

    “没错,我要马上离开京城。”

    没想到师父竟然敢骗她?还好当初她要了两千两银子,否则这下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这就打道回府,找师父对质去。

    握紧拳头,她迅速跨过门槛,直奔房内,拎起搁在床头的包袱后,又迅速的转身冲向大门。

    如意满意在后头急的团团转,正思考着该怎么挽留她,一抹高大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门外,印喜反应不及,竟一股脑儿的撞了上去——

    所谓的一吃惊艳,再吃癫狂,三吃入迷,更是一点也不假。

    铁域的手艺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才吃了一口,印喜便露出惊为天人的笑容,吃了第二口,她便立刻将手中的包袱塞到如意和满意的手中,吃了第三口后,她决定,除非上官倾云出口感人,否则这相爷府她是赖定了。

    为了尝尽铁域的手艺,她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住了下来,而面对她的“企图”,上官倾云竟也不反对,还特地交代总管,好好伺候。

    主子都这样交代了,总管自然不敢怠慢,相爷府里的下人们全都奉印喜为座上嘉宾。而如意和满意也维持一贯的殷勤,仔细的照顾着印喜,因此这会儿红霞才挂上了天机,两人便提着饭盒,轻手轻脚的进入月栖楼里。

    她们动作利落轻巧,将饭盒里的饭菜一一端到了圆桌上,过程中,小心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饭菜才布妥,果然就听见纱帐后头传来娇软的呵欠声。

    两人双眼一亮,连忙跑到床边,将薄软纱帐固定到两旁床前的錾银铜钩上。

    “小姐您醒了。”两人喜滋滋的看着一脸惺忪的印喜,确定她慵懒无力的坐了起来,两人才七手八脚的将她盖过的丝被折成方正,放到了床底。

    “我好像闻到醉糟嫩鸡和太极明虾的味道。”小手捂着朱唇,印喜软软的又吐出一个呵欠,接着才伸长了一双小腿,缓缓地滑到床塌下。

    “小姐好厉害,今日的主菜正是这两道菜呢!”两人一脸惊奇,再次为印喜的嗅觉而赞叹。

    这几日,小姐的生活作息极为简单,睡醒了就是吃,吃完了就是睡,只有偶尔心血来潮时,才会在府里到处闲逛,再加上小姐脾气良好,待人客气,凡事总是自己来,不像一般的官家小姐爱颐指气使,因此她们服侍起来,也就格外的轻松。

    不过有好自然也有坏,小姐唯一的缺点就是嗜睡。

    虽然她们非常努力想让小姐维持三餐正常,可小姐一旦入睡了就很难唤醒,不过这几日,她们总算发现让小姐自动清醒的妙招。

    原来,只要将好吃的饭菜送到房里,小姐闻到菜香就会自动清醒,这招百试百灵,屡试不爽呢!

    两人打开衣橱,正思考着该怎么打扮印喜,谁晓得她早已拾起随意披在软椅上的丝衣绸裙,径自穿上。

    唉,小姐就是这样,不爱打扮,衣着也很随意,老爱穿着过大的衣裳……

    “啊,还有桂花甜酒酿蛋。”俏鼻微抽,印喜不禁惊喜的又吐出一道菜名。

    踩着缀珠绣鞋,她不禁心动的越过屏风,来到价值连城的碎玉紫檀桌边,果然就见到桌上搁着五盘诱人的佳肴。

    铁域手艺之好,不仅色香味俱全,就连菜的外形也相当考究,光是看那摆盘,就让人食指大动。

    “快坐下来一块吃啊。”印喜连忙朝后头的如意和满意招手,自己则是迫不及待的拉过椅子坐下。

    “奴婢不敢。”两人诚惶诚恐的摇着头,哪敢真的和印喜同桌共坐,她们可是丫鬟呢。

    “就说了别对我多礼了。”印喜才不容她们拒绝,拿起汤匙,替两人各盛了一碗汤。“你们晓得我吃不多,你们不帮忙一块吃,剩下多浪费。”她虽挑嘴,但不贪食,往昔有师傅出“口”相助,自然不怕东西吃不完,如今师父不在身边,她之好向最亲近的如意和满意求助了。

    “可是——”两人还是犹豫。

    “哪来那么多可是。”印喜也为自己盛了一碗汤,汤才盛好,她便低着轻啜了一口,当鲜美清郁的汤汁滑过舌尖,她也不禁笑逐颜开,轻灵水眸当下眯成两个半月,模样煞是迷人可爱。

    如意和满意看到她这表情,不禁立刻偷偷吞下口唾液,猜想着那汤汁一定很美味。

    虽然她们一直努力恪守尊卑之分,可小姐一露出这种表情,她们就会……就会……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来吃啊。”印喜再次出声唤人,接着又低头啜了第二口汤,这一次,她不只眼儿眯成了半月,就连朱唇都弯成了半月,整个人眉开眼笑的,就像是吃到人间最美味的食物。

    如意和满意仿佛看到自己的理智长了翅膀,咻咻的的飞到天上去了。

    如这几日重复上演的戏码,她们几乎是失神的拉过椅子,主动地坐了下来,还真的开始帮忙“分担”食物。

    直到见两人入座,印喜才含着笑意,捻起一旁的象牙雕筷,开始品尝起醉糟嫩鸡的滋味。只是才吃了几口菜,她便已觉得半饱,不禁只手撑着嫩颊,慵懒的望着两人吃菜的模样。

    “好吃吗?”她笑着问,极喜欢眼前温馨的气氛。

    自从欢欢和心儿相继出嫁后,就只有师父陪着她吃饭,饭桌间的气氛自然也就不如往昔热闹,如今有人一块吃饭,感觉真是好极了。

    “嗯!”两人用力点头,小脸上布满了兴奋得红晕,吃的格外高兴,不过却也眼尖的发现印喜没碰过太极明虾,于是立刻动手剥虾。“小姐,请吃虾子。”将一整盘的虾子去壳后,两人立刻将整盘明虾推到她面前。

    印喜浅浅微笑,随意的夹了尾明虾咬了一口,可明虾才刚咽下,她却像是想到什么死的,幽幽出声:“这几日,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可却想不起来。”

    如意和满意不禁意外的眨了眨眼。

    原、原来小姐也会想事情啊,她们还以为小姐只会睡觉和吃饭,从来都不动脑呃——不,不,应该说从来都没有烦恼的呢!

    两人看她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主动替她猜测。

    “是吃的方面?”嗯,小姐最重视吃了,往这方面猜是最有可能的了。

    自从那日相爷让自己的专属厨子——金士或替小姐做菜后,她们才晓得小姐口中的铁域,正是指金厨子。虽然她们不清楚小姐为何老称呼金厨子铁域,不过小姐就是小姐,小姐高兴就好。

    “不是。”印喜摇头,斩钉截铁的确定,自己遗忘的事绝对跟吃食无关。

    “那、那是有事想找睿王爷?”小姐和睿王爷是姻亲,彼此之间相互来往是理所当然,小姐也在府里住了十几日,也该是时候去拜访睿王爷了。

    “也不是耶。”印喜再次摇头。

    “那、那、那……”屡猜不中,如意和满意不禁蹙眉继续苦思。

    与吃无关,也不是睿王爷,那还会有什么事?

    难道是跟相爷有关?

    相爷一表人才,官拜一品,这几年来,多少管家小姐爱慕着相爷,可就不曾见相爷和谁亲近过,但这几日相爷即使公务繁忙,私底下却还记着吩咐总管,要她们俩多照顾着喜儿小姐,可见相爷对喜儿小姐确实有几分重视,只是喜儿小姐却提都没提过相爷,反倒是满嘴挂记着铁域,活像是忘了相爷似地。

    “小姐,还是和相爷有关的事呢?”如意、满意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怎么抱期望的问。

    “啊!”可没想到印喜却是朱唇微张,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糟糕,这几日她吃好、睡好、住好,压根儿就忘了和师父的协议,自然也就忘了替上官倾云趋吉避凶。

    唔,不好不好,他今年命岁双冲、印堂藏煞,近来必有无妄之灾,这几日不见,他应该——应该还好吧?

    呃……应该,应该还没遇上什么麻烦吧?

    也许是因为心怀愧疚,印喜没吃完饭,便让如意和满意带路,来到上官倾云位在东苑的书房。

    一路上,两人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打算用闲聊打发时间,竟开始向她介绍起上官倾云一日的作息,还说这个时候,他一定是在书房为国家大事操烦。

    除此之外,她们还说他虽贵为相爷,却没有官架子,不但待人斯文有礼、对国忠贞不移,对全天下的百姓根式鞠躬尽瘁,只差没死而后已。

    她没泼冷水的习惯,因此也就没多嘴表示,她和上官倾云可是在青楼见面的,那是他拥着舞人,模样可是一点也不斯文有礼,至于忠贞不移——唔,对国家或许是如此没错,对女人可就说不准了。

    虽然她不晓得她们口中的相爷,和她所认知的上官倾云,为何会有一段落差,但她确定如意和满意——不,应该说整座相爷府里的下人,对上官倾云可是死忠得很,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人抢着服侍他。

    瞧,她前脚才刚踏入书房,总管后脚便领着两名奴仆自外头走了进来,奴仆手里各自端着一个绘金花漆盒和一壶热茶,茶壶还热腾腾的冒着烟呢,瓷杯正好就有两只。

    若非上官倾云有一人二用的习惯,否则就是这些人早就猜得她会造访书房。

    虽然她对他人的秘密一向没兴趣,可她真的不得不说,这相爷府里果真是卧伏藏龙啊。

    含着盈盈浅笑,她将实现从总管一行人身上抽回,转而望着坐在书案后方的上官倾云,却见他手执书册,早已不知凝望她多久。

    他气度雍容,眼眉之间透着自信与睿智,雅贵之气浑然天成,在烛火的辉映下,那双黑眸更显幽深,仿佛可以看穿任何秘密,让人无所遁形——

    莫名的,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脸儿有些热。

    “喜儿姑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柳眉才轻轻微蹙,他的关怀就随之而至,半点也没疏忽掉她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不,没事,可能是适才走了一小段路,所以觉得有些炽热。”她推测出这个可能,毕竟适才她确实走了不短的一段路。

    “那就歇会儿吧。”他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书卷。“请坐。”他摆个请的动作。

    “多谢。”她敛裙坐下,这才打量起整座书房。

    相爷府占地辽阔,四方院落规模宏伟不说,更是以珍贵楠木搭建而成,房内的桌椅柜台也都是用最上好的紫檀木,想当然耳,书房自然也是如此,门开八扇不说,每扇窗门上到处可见写情写意的双面图,替古意盎然的书房再添风雅。

    只是书房大归大,可却放满了大型书柜,书柜上收罗着经史子集、各地风土方志,以及大量的兵书,可见他这一朝相爷的用心。

    “听说喜儿小姐有事找我?”上官倾云轻声开口,嗓音低醇悦耳,莫名的让她的双耳发痒。

    她眨眨眼,不禁迅速将视线调回,却发现总管和两名奴仆。不知何时已退出书房。

    “是的,我来,是想问问你近来可还安好?”她慢条斯理的说出自己的来意,一双灵眸确实迅速朝他身上察看了好几眼。

    唔,还好,还好,他看起来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半点也没有失魂落魄,或是受伤虚弱的模样,看来她这一忘应该是还没忘掉他的命,一切都还来得及。

    “喔?”上官倾云不禁有些意外。“喜儿小姐为何会有此一问?”这可真不像她啊。

    放眼金铉王朝,多少女子对他梦寐以求,每次过府,总会借口缠着他不放,可她却是个例外,就如同当初她所言一般,她确实是为了铁域而来。

    这几日听总管报告,这段时间里,她非但没有寄人篱下的不适应,反倒开心得很,整日吃好睡好,有时甚至睡到了日上三竿也唤不醒,除非端上铁域出手的食物——

    基于友谊,他早已打算替皇浦照顾她一段时日,只是被人疏忽久了,他还以为她早忘了他呢。

    “当然是怕你出问题啊。”她一脸认真的道。“你还记得当初我和师父是以铁域为条件,让我到你这儿为你趋吉避凶,保你未来一年安顺吧?”

    “记得。”

    “所以,我这就是来实践我的承诺。”她徐徐说着挺小鼻却敏锐的在空气中捕捉到一股甜甜的香味。

    唔,那是什么味道?

    这儿有糕点?

    “可我不认识尊师。”上官倾云挑出疑点。

    两年多前,他虽然和印峰在婚礼上有一面之缘,却不曾攀谈过,两人堪称素不相识,他却大费周章的让她来到京城替他趋吉避凶,岂不怪哉?

    “这是自然,睿王爷当初也不认识师父,可师父算出他犯桃花,还不是让欢欢去保护他。”印喜倒是没这层疑虑,似是早已习惯印峰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个性。“去年,师父也算出狩将军命中带劫,也让心儿到北疆去保护狩将军。”末了,她还忍不住补充。

    东方狩天?

    黑眸一瞬,上官倾云不禁立刻想起,东方狩天正好就是在去年成了亲,三个月前才带着新婚妻子入宫觐见皇上,当时他正好偕同工部尚书到江南治理水患,无缘见面。

    不过先是皇浦皋月,接着是东方狩天,两人先后成婚,其爱妻全是印峰的爱徒,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过牵强。

    “所以这次轮到你了?”他不禁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唔,正确来说,应该是轮到你才对。”她漫不经心道,“我看你印堂藏煞,近来恐有血光之灾,这几日可要小心哪。”小挺的鼻尖不禁又抽了几下,啊,没错,真的有一股甜甜的香味呢,难道是——

    清灵水眸不禁望向适才送来的绘金花漆盒。

    “原来喜儿姑娘还懂得看相。”上官倾云玩味的问,对她预言自己将有血光之灾,倒是没有半点恐慌。

    “略懂一些皮毛而已。”她耸耸肩,不甚在意,反倒急着伸出纤指,指指他身前那尚未开启的漆盒。“那里头是什么?”

    她期盼的问着,水眸里更是绽放着美丽的光彩,粉润的小脸也染上兴奋的薄晕,看起来既可爱又迷人。

    仿佛等不及他的回答,她微微倾身,又抽了抽小鼻,如泉瀑死的黑发因此垂散在她的脸侧,衬得小脸更加娇媚,也将她瘦小的身子勾勒的楚楚可怜,此刻她看起来不再是难以入口的青涩果子,反倒多了一股羸弱之美。

    他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回答,“桂花凉糕。”

    她忍不住又问,“铁域做的?”

    他挑眉,对于她总是能精准的道出人事物的来源去向,感到有趣。

    “这也是卜卦算来的?”

    “这点小事何须卜卦,是我嗅出来的。”她喜滋滋的道,忍不住起身来到书案边。

    她就像是遇到甜美花儿的小蝶儿,忍不住兴奋的绕着漆盒转,只是仿佛碍于他这个主人在,又不好意思主动掀开漆盒。只见她咬着纤指思索了一会儿,才抬头冲着他微笑,小小朱唇翘的高高的。恍若夜空里那美丽的月牙。

    “我瞧这漆盒挺大的,里头应该装看不少桂花凉糕吧?”她状似闲聊的问,可一双小手却有意无意的在漆盒上头划圈子,泄露出她的渴望。

    “是不少。”他忍住笑。

    “所以上官大人一个人吃不完?”她又问,暗暗提醒自己千万别失态。

    虽然她世面见得不多,见过的男子也不多,无从得知是不是只要是男人都是这么慷慨大方,可她明白上官倾云待她好,好的就像欢欢的夫婿——也就是她的姐夫一样。

    这段日子以来,他让她吃好喝好、睡好住好,这时她怎能像个土匪似地,见了就抢?

    她是大胆,可还懂得矜持呢。

    捏着绸裙,强迫自己将手自漆盒上头收回,只睁着清灵水眸,渴盼的望着他。

    “这……”他大可说是,却忍不住故意吊她胃口。

    或许她本人没有自觉,但只有有事相求时,她才会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上官大人,她的嗓音软嫩娇甜,那一声大人喊得酥麻软软,每次听她这样喊他,总让他的心头有股说不出的痒意。

    “怎么,难道你真有那么饿?”久久等不到回应,她忍不住焦急了,小脚跺了跺,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还好。”他模棱两可道,没提醒她,她看起来才是最饥饿的那一个,瞧她急得都跺脚了。他想,倘若他真的不给吃,恐怕她会翻桌呢。

    “还好就是指不是很饿对不对?所以你一定吃不下整盒的桂花凉糕对不对?”

    她忍不住了,于是径自下了结论,接着不待他回答,又急着道:“不过我可以帮忙喔。”她非常热心的替他捧来了漆盒,甚至为他敞开盒盖,“凉糕就是要趁早吃,要是馅皮硬了,那味道就不好了。”她笑眯眯的看着他,手中的漆盒几乎要抵到他的下巴。

    她的眼神写满了急迫,暗示着他最好识相的顺了她的意,否则她可能就会主动出手,拿块桂花凉糕塞到他的嘴里。

    满腔的笑意再也压抑不住,他只好顺了她的意,拿了块凉糕咬了一口,堵住几乎出口的笑意。

    “味道不错,剩下的凉糕就有劳喜儿姑娘了。”尝过一口后,他立刻大方的表示,所有的凉糕她可以独自享用。

    “上官大人太客气了!”印喜几乎是笑眯了眼。

    忍住欢呼的冲动,她捧着三叠式的绘金花漆盒,翩翩来到他身边的紫檀椅上做好,漆盒里还躺着好几块凉糕,每块凉糕都被捏成精致的花型,她捻起其中一朵幽兰,小口开始品尝。

    异于一般人总爱用面粉作为面皮,铁域别出心裁的特别选用糯米为材料,将糯米蒸熟煮烂,才将糯米泥杆成外皮,糯米制成的外皮薄软弹性佳,再裹上一层磨得十分精细的面粉,还有咬下即闻桂花香,等咬入口中,细如珠粉的绿豆泥瞬间化入舌间,滋味甜而不腻,口感耐人寻味。

    每吃一口,她便忍不住赞叹桂花凉糕的滋味,上官倾云看她吃的津津有味,竟不自觉加深笑意,并纡尊降贵的替她倒了杯热茶。

    两人中间隔着一方茶几,茶香四溢,他身上却隐隐传来一股香味,那香味柔郁诱人,似是几种香花糅合而成。

    她咽下桂花凉糕,不禁抽动鼻尖,好奇的多嗅了几下。

    “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因此还来不及沐浴。”即使垂敛着眼,他却还是察觉到她那小小的动作。“还望喜儿姑娘千万别在意。”他勾起一抹笑,连带着连黑眸也熠熠生辉。

    她几乎是在瞬间就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原来他是“又”上青楼了,他身上的花香,正是自青楼女子身上染上的。

    唔,看来如意和满意总算说对了一句话,她们的相爷果真是对全天下的百姓非常的鞠躬尽瘁,而且还不分贵贱呢,只是他要是再这样继续浪荡下去,她想大概再过几年,或许他就真的能死而后已了。

    “上官大人多虑了,正所谓客随主便,就算你打算到河里游一趟,我也不敢有意见哪。”没错,没错,若是连他本人都不介意将来可能会死于马上风,她这区区一名食客又敢有什么意见?

    只是堂堂一朝相爷,要真是死于那种病,那还真是……

    想起哪有趣的画面,她不禁捂嘴偷笑了起来,眼眉之间尽是灵黠,巴掌大的脸蛋因为那甜美笑靥,更形光彩夺目。

    好一会儿后,满腔的笑意总算发泄完毕,她若无其事的抬头,却发现他正含笑盯着自己,他的目光就像是炉火里那烧的炽红的炭火,烘煨的人全身发热,唇边的笑意,更让人有股说不出的赧意。

    小脸微红,她不自觉的敛下眼睫,却见漆盒里还有三块凉糕,不禁心思一转,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瞧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原来他看的是这盒桂花凉糕呢!

    适才他一定是还没吃够,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会偷偷盯着她看,唔,他一定是在暗示她将东西“物归原主”。

    “再来一块?”心思才定,她立刻非常大方的将漆盒捧到他眼前。

    他默默的瞅了她好一会儿,接着才勾唇拒绝。“不了。”

    “确定不要?”唔,他何必装客气,该不是顾及相爷面子吧?

    他还是摇头。

    “好吧。”她耸耸肩,灵巧的不在口头上勉强人,只将漆盒放回到他的书案。

    本来她是打算将剩余的桂花凉糕带回去给如意和满意,不过现在看来,这念头得打消了,只是话说回来,那铁域还真是厚此薄彼,亏她每日都赞美着他的手艺,却不晓得他也会制作甜点,若不是她拜访书房,岂不是漏了这项人间美味?

    唔,往后她一定得加点几道甜点,让如意和满意也一块尝尝。

    想起自明日起,自己又有吃不完的美食,印喜心情大好,不禁意味深长的多补充了几句。“我看你面带桃花,这生应当是艳福不断,不过容我多嘴多劝一句,今年你流年不利,凡事最好适可而止,否则当心灾难不断啊。”

    “多谢喜儿姑娘的关心,我会的。”

    真的会吗?

    看着他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她不禁玩味挑眉,却没再多说什么。

    事实胜于雄辩,他很快就会明白,有些事实不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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