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牧元祺两兄弟始终没拿唯希当下人看,以致她虽然有心自食其力,却苦于没有机会。
加上下人们全都对她恭敬有加,为了不想麻烦别人,绝大多数的时间唯希都避到悠然小筑帮牧宇曜做复健。
由于她的帮忙加上牧宇曜自己的努力,近来他的双腿已能明显使得上力,过不了几天便可开始练习行走。
在小筑里待到晌午,唯希正准备离去时,负责照料牧宇曜三餐的婢女刚巧在这时将午饭送来。
婢女一进门,见到正要离开的唯希表情很是惊讶,“公子!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以往为了不想麻烦小菊四处找人,唯希总会在午膳以前回到住处,今儿个因为帮牧宇曜按摩忘了时间,这才跟送餐前来的婢女遇上。
唯希尽管未曾见过来人,但是很显然的,庄里每个人似乎都识得她。
拥有这样的高知名度,生性淡然的唯希只能在心里头苦笑。
“只是随便走走。”她不疾不徐道。
婢女虽然对唯希这位好性情的贵客心存好感,却不得不出言催促,“公子,您还是快些离开吧!悠然小筑未经允许是不得擅闯的。”她担心唯希惹上麻烦。
“喔?”经婢女一提唯希才想起,这些日子里在悠然小筑走动,除了牧宇曜以外,确实没遇过其他人。
婢女直觉往房门口望去,意外唯希的出现居然没惊扰到牧宇曜。
难道大庄主睡着了?婢女暗忖,却又觉得大白天的应无此可能。
这时,牧宇曜推着轮椅从房里出来。
婢女连忙唤人,“大庄主。”
不同于婢女的拘谨,唯希略带兴味问道:“怎么这里是禁地吗?”她的态度并未有任何的转变。
尽管早已了解唯希的性情,但是这会亲眼见她在得知自己的身分后态度依旧如常,仍是让牧宇曜感到欣喜。
他不答反问:“现在才问不觉晚了些?”
唯希却是慢条斯理的回应,“正所谓亡羊补牢,犹时未晚。”
将两人的谈笑风生看在眼里,婢女错愕到瞠目结舌,作梦也无法相信一向威严的大庄主,竟有如此轻松的一面。
察觉到一旁的婢女似有些闪神,唯希善意提点,“先把午膳搁下吧!”
回过神的婢女连忙将托盘里的午膳端上桌,同时后知后觉的发现到,臣希与牧宇曜间竟是熟识的。
看着婢女将饭菜一一端上桌,牧宇曜顺口对唯希提议,“不如留下来一块用膳吧!”
听到牧宇曜居然留唯希一块用餐,婢女心下又是一阵不可思议。
唯希想想,独自一个人吃饭也是乏味。“也好。”
牧宇曜同婢女交代,“再去取副碗筷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取。”
临去前,唯希托婢女顺道去知会小菊,要她不用替自己张罗午膳。
见婢女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离去,唯希打趣道:“看来要吃你一顿不是容易的事。”
“对你倒是不难。”在他面前能维持自若的,唯希算是第一人。
“谁让我学不来客套。”
“你我毋需客套。”简短几个字,清楚的点出牧宇曜对唯希这个朋友的看重。
“也是,反正我也学不来。”
言谈间不难听出,在两人之间自有一股毋需言语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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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半天的时间,唯希在悠然小筑进出的事已传遍整座牧岚山庄,尤其是牧宇曜留她一块用膳的消息,更是让所有人错愕不已。
打从牧宇曜受伤以来,悠然小筑一直被视为庄里的禁地,非经允许任何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而今,唯希非但大剌剌出入悠然小筑,甚至还与牧宇曜结成莫逆,众人的惊愕可想而知。
当牧元祺与牧少凌听到传闻时,直觉斥为无稽之谈,两人压根就无法想像精明严峻的兄长与人谈笑风生的模样。
只不过传言实在过于耸动,也过于匪夷所思,两人终究还是忍不住把照料牧宇曜三餐的婢女传来问话。
原先他们的用意只是想了解为什么会有如此离谱的传言传出,不料婢女却言之凿凿,听得他们既愕然又怀疑,婢女口中描述的那个人,真的是他们认识二十几年的亲大哥吗?
错愕过后,牧元祺让人去请唯希过来。
她甫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牧少凌已迫不及待抢白,“唯希,你可来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急切,她微微挑眉,“小菊说,你们有事找我。”
换做平日,唯希势必已经从小菊口中得知自己的丰功伟业,但是这回因为刚回房听到他们找她就过来了,以致尚未从小菊口中了解一切。
“先过来坐吧,唯希。”牧元祺招呼道。
她在两人面前坐了下来。
牧少凌开门见山便问:“唯希,听下人说,你识得我大哥?”
“你大哥?”唯希一时没能会意他所指的对象。
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牧少凌不免意外,“你不知道?”
他理所当然的口吻,让唯希想起中午婢女对牧宇曜的称呼,“牧宇曜是你们的大哥?”
听到她直呼兄长的名讳,牧元祺和牧少凌当下更是肯定传言非虚。
“是的。”牧元祺接着问起,“听婢女说,大哥留你一块午膳?”
“你们知道?”她意外他们居然会对区区一顿饭产生关注。
唯希同时也注意到,两人的表情似乎很惊讶。
牧少凌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大哥向来不与人亲近。”
从中午那名婢女以及两人这会的反应看来,唯希发现旁人眼中的牧宇曜似乎不容易相处。
“唯希,你跟大哥是如何认识的?”牧元祺询问起两人认识的经过。
“算偶遇吧!”
“偶遇?”牧少凌对她的解释持疑。
“我无意间走进悠然小筑,跟你们大哥打过照面。”
唯希的解释让两人有些啼笑皆非,不确定闯入庄里的禁地是否也能算偶遇。
只不过忘了提醒唯希毕竟是他们的疏忽,比较令他们感到好奇的是,“大哥难道没有为难你?”
三年来,大哥将自己隔绝在悠然小筑严拒旁人接近,唯希的误闯理应令他相当不悦才是。
“他为什么要为难我?”唯希反问,觉得他们将事情看得过于严重。
被她这么一问,牧元祺与牧少凌反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她恬淡安适的性情,让两人眼底露出一记曙光。
也许,唯希能帮助大哥重新振作也说不定,牧家两兄弟对看了一眼。
“唯希,你可知道自从大哥受伤以来,你是唯一一个能接近他的人。”牧元祺解释道。
唯希倒没料到牧宇曜这般孤僻。
牧少凌接着道:“看来大哥很看重你这个朋友。”
她笑得淡然,不知道该说牧宇曜看得起她,还是他们对她太过抬举。
“唯希,难得你与大哥这般谈得来,能否请你有空时,多到悠然小筑走走。”牧元祺说出他们找她来的目的。
唯希看得出来,他们对牧宇曜十分敬爱。
“悠然小筑僻静雅致,我本来就喜欢得紧,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会常去。”她无意让他们觉得欠了自己什么。
“太好了唯希,那大哥就拜托你了。”牧少凌不胜感激的说。
“我跟你们大哥本来就是朋友。”她觉得拜托这样的字眼太过沉重。
“这三年来,我们一直处心积虑想帮大哥重新振作,可惜始终未能成功,如今大哥有你这个朋友,也许你能劝得动大哥也说不定。”
唯希不得不说,他们实在把她想得太伟大了。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大哥的腿——”
“有知觉。”
“你知道?”牧元祺与牧少凌颇为意外。
唯希点头,“知道不久。”
“帮大哥医治的大夫曾经说过,大哥的腿仍有复原的机会,只是大哥始终不愿尝试。”
“害怕失败本是人之常情。”对于牧宇曜的心结,唯希早已了然。
“或许你能说动大哥,帮助他重新站起来。”牧元祺如此希冀。
“我只能尽力。”唯希说道,并不做能力范围外的保证。
“谢谢你,唯希。”
“我只做自己该做的事。”言下之意,她并无意要他们感激。
尽管知道唯希不爱居功,她的淡泊仍是让牧元祺兄弟两人相当激赏。
“我想,我开始明白大哥对你另眼相待的原因丁。”牧元祺道:“唯希,你确实不同于常人。”
不同于常人?“是吗?”唯希的笑容里透着抹无人察觉的苦涩。
看在牧少凌眼里忍不住怀疑,“唯希,你究竟多大年纪了?”他觉得唯希的性情与外貌实在不相符。
“二十三。”
“二十三?!那还比我小一岁?”难以想像唯希年纪轻轻,个性却跟个小老头似的。
“少凌,看来你得跟唯希多学学。”牧元祺吩咐道,虽说唯希的沉稳着实超龄了些。
“二哥,别忘了,你也不过比我大上一岁。”居然也跟人家学起老头儿的口吻来。
一旁的唯希只是静看并不插嘴。
注意到她无论何时总是一派淡然,牧家两兄弟实在怀疑:难道没有什么事能引起唯希的兴趣吗?
牧少凌忍不住问起,“唯希,你可知道大哥身上的残疾是如何而来?”
“没听他提过。”
“你不好奇?”他试图勾起唯希的兴致。
“已经发生的事,再怎么追究也是无济于事。”她说出自己的看法。
毫无疑问的,牧家兄弟算是服了唯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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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院里,唯希坐在石凳上,与轮椅上的牧宇曜并肩。
“元祺他们找过你?”他问得十分肯定。
“看来你早猜到了。”
明白两个弟弟对自己的事向来关心,牧宇曜只道:“想必麻烦了你不少事。”
唯希直言,“他们希望我能帮你站起来。”
他看了唯希一眼,“你的确是,不是吗?”
如今的牧宇曜双腿已能使得上力,即便不靠任何支撑也能站得直挺,假以时日回复行走是必然的事。
“能帮得上忙的,只有你自己。”
“我的自尊只会成为阻力。”牧宇曜不讳言,是唯希帮他冲破这道迷障的。
“如今却是助力。”
“总不能叫你看走了眼。”毕竟唯希对他可是深具信心。
她笑道:“原来你是为了同我赌一口气。”
叫唯希这么一说,反倒显得牧宇曜幼稚,但他并不以为忤。“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的,整个山庄里恐怕也只有你了。”
“是啊,如果不是和元祺他们谈过,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孤僻。”
“孤僻?”牧宇曜生平头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他还以为自己予人的印象一向是严峻威仪。
“为了脸上的疤将自己局限在这一方天地,值得吗?”
心底的禁忌遭人无预警的揭露开来,牧宇曜顿时神色一凝。
唯希并未就此打住,“你不应该是如此肤浅的男人。”
牧宇曜一时恼怒,语出讥诮。“你倒懂得自以为是。”
她一听却不以为意,“也许我没有立场这么说。”
尽管旨在让他面对现实,唯希却也明白,这话由一个颜面完好的人口中说出,多少令他难以忍受。
“你是没有立场。”牧宇曜语气生硬的说。
相较于牧宇曜的恼火,唯希倒显得平静,两人相视了半晌。
“是我逾越了。”她不愠不火道。
唯希的平静多少让牧宇曜意识到自己的冲动,理智也跟着回笼。
将她的平静看在眼里,他冷不防冒出一句,“你不是个争执的好对象。”
意料之外的评语,让唯希一怔。
对于他的愤怒,唯希可以理解也能体谅,毕竟忌讳的事被人无预警的揭露,确实不是件愉快的事。
倒是牧宇曜的修为,确实出乎她意料。
“是有人这么说过。”她坦言。
了解自己并不是唯一有此经验的人,牧宇曜的心情明朗了些。
“跟你斗气是件相当伤身的事。”
牧宇曜的话让唯希没来由想起父亲,想起父亲同自己争执时,如斗败公鸡般丧气的神情,眼底因而染上一抹淡愁。
“或许吧!”
尽管唯希的神情并无明显转变,那抹一闪而逝的轻愁仍是未能逃过牧宇曜的利眼,“想些什么?”
有些时候,唯希在他眼中像是道谜,猜不透甚至触不及。
“也休息得够久了。”
知道她无意多谈,牧宇曜也不强人所难,只是顺着她的话题道:“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负元祺他们所托。”
“我只是量力而为。”
表面上像是这样没错,牧宇曜却突然有种感觉,“也许,你才是那个不轻易放弃的男人。”终究,他还是顺了唯希的意。
她眉毛一挑,倒是没这么想过。
这看在牧宇曜眼里方才意识到,也许自己之所以被说动,便是因为唯希的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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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端着托盘进到唯希房间,上头放着几套男装。
“公子!”
注意到小菊手上的东西,唯希问道:“小菊,这些是……”
小菊将托盘搁到桌上,“是梁小姐让人送来的,说是答谢公子日前的救命之恩。”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唯希已经了解到这些古代人对别人施予的丁点小恩小惠看重的程度,便不再多费唇舌推辞。
“麻烦替我谢谢她。”
“小菊会的。”
见她似乎还不打算离开,“还有别的事吗?”唯希和气的问。
也许是唯希向来和善,让小菊忍不住放肆,“公子,您跟大庄主真的是好朋友吗?”
将她存疑的神情看在眼里,唯希扬起嘴角,“你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大伙都说……”小菊显得有些迟疑。
“说什么?”
见唯希态度始终无异,小菊的胆子又放大了些,“大庄主受伤以后变得不太容易相处。”
不意唯希的反应却是,“怎么受伤前的他很好相处吗?”
“嗄?”小菊一怔。
“难道不是?”
小菊被她的问题给问住了,半晌才道:“大庄主一直很威严。”
“所以说,这跟他受伤与否其实并无明显关连。”知道人们常常容易对不了解的事物产生误解,唯希间接点破这层迷思。
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小菊虽然有些意外,却也觉得不无道理。
忆隐起牧宇曜过往的种种,小菊直觉脱口,“是啊,大庄主从以前就很威严,虽然不太容易亲近,却赏罚分明、从不苛待下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子。”
明白她已经从迷思中认清楚事实,唯希也不再多说。
“像这回庄主让人到外头聘请夫子回来办学堂,听说就是大庄主的意思。”
“办学堂?”唯希初次听闻。
“是啊!”难得她主动问起,小菊兴致勃勃的解释道:“大伙刚听说时,也都跟公子您一样意外,毕竟上学堂对寻常人家的小孩来说,都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说过的那一席话?唯希在心里暗忖。
不明唯希心思的小菊仍一个劲的说着,“尤其大庄主在卸下庄主之位后,已经有整整三年的时间不管事了,这回居然为了庄里孩童上学堂的事,特地将庄主给找了去,大伙知道后,对大庄主都充满感激。”
很显然的,牧宇曜将她的一席话全听进去了,这是她所始料未及的。
毕竟,在这样阶级分明的时代里,在上位者为了巩固自身的权势,即便是想尽办法阻止别人出头,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而今牧宇曜竟让人延聘夫子到庄里来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其气度确实非常人所有,让唯希也不得不心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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