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肯定遭遇了什么不幸!”电脑前,陆晟这样对我说。
他是陆氏集团总裁,年轻、英俊、帅气、优雅,几乎是少女梦想中的王子形象。经过顶级发型设计师打理的头发,线条美好,层次分明,发梢处还带著些微自然卷,为他高贵脱俗的模样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调皮味道。五官宛如混血儿一般精致却清晰,鼻梁高挺,眼角眉梢都带著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自信与风流。是的,他自信,因为他出生即贵,是坊间小报俗称“含著金汤匙出身的二世祖”,他的生活,也几乎可称得上是二世祖的典范──近乎荒唐的玩乐,追逐美丽的女人或男人。
他就是陆晟,最为通晓玩乐的花花公子,可这并不表示他不需要上班。
此时,他正坐在总裁办公室里,用最先进的办公设备,堂而皇之地摸鱼。他不处理紧急事务、不看公司营运报表,却在这里悠闲地偷窥别人的部落格?
简直岂有此理!
但他是如此面无愧色,甚至还表现得坦然自若,光明正大得让人连责备他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是的,他是BOSS,他有权利这么做,不过这不代表我没有监视他的权利。
我站在陆晟后面,目光狠狠地瞪著他。据说人的视线具有生物电,倘若当真如此,此刻,我希望我的生物电能高达三百六十伏特,把他给电成块焦炭。
“她一定是离婚,或者,被人抛弃了。”陆晟一边向我解说,一边拖动滑鼠滚轮,“你看,这三个月她部落格上的日志很少。在此之前,她每天至少写一篇,有时候甚至还一天三、四篇,所以我说,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冷哼一声,以示回应。
他完全没听出我反应中的怒气,继续唠唠叨叨,像个多事又八卦的老太婆,“你看这篇<小鸟的话语>。”他所关注的部落格是属于一位名叫“桑亚”的绘本画家,那位画家会每天在部落格上张贴一些绘本图,现在陆晟所看的,正是一只小鸟与一棵大树的系列图。“我以为小鸟飞不过沧海,是因为小鸟没有飞过沧海的勇气。十年以后我才发现,不是小鸟飞不过去,而是海的那一头,早已没有了等待……”图画上,可怜的小鸟在风吹雨打中,穿行过大浪。天空闪著哭泣的星星,月亮在心碎。
“我真是难过得要死。”陆晟说,“以前她从来不画这种悲伤的图的。她总是很温柔,温柔得……就好像天天过著幸福生活的新婚主妇一般,每天炖著甜汤,等待回家的夫君,一脸宠溺的模样。但是你看这篇,‘海的那一头,早已没有了等待。’我敢肯定,男人不再回家了。”
他指著另一张图,“也许我终归是你的一个过客,你始终不爱我,注定我和你之间什么都不会发生。注定,注定只是注定。不管我怎么飞翔,不管我怎么想跨越,你还是低著头,永远不会抬头朝我看一眼。”那张图里,小鸟在枝上,低头啄吻碧绿的参天大树,树干温柔墩厚宛如最宽容的恋人,然而它却是沉静的,不会发出任何回应。在小鸟右边,有另一只长著一撮红毛的庞克小鸟,忧伤地望著这幕。
陆晟是这样解释的,“他们彼此不再交谈,之前大概冷战过。不是有一句话,‘人世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我就站在你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那个男人肯定另有所爱或者在外面偷欢,不再理她了。”
“还有这张。‘是我的终究是我的,而你,似乎永远也不属于我。我好想你,好想见你,但此刻你在城市的哪个角落呢?’”图上是城市里恋人晚归,电台放出柔和音乐,小鸟在夜空穿梭,绿化带上的行道树只留下一个个树桩。
“那个男人绝对是出轨了!”陆晟以肯定、不可辩驳的语气道,“她在找他,而他在外面寻欢作乐!他们的感情毫无疑问地出了问题,要嘛分居,要嘛就是离婚了!”
“……”在上班时间的办公室里大放恋爱阙词,你是想怎样啊?
“我很心疼,我要安慰她!”陆晟口吻严肃,手放在键盘上开始打字,“我一定要告诉她,那种男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要执著于无望的爱,感情或爱这种东西,一定要选品行良好的人,千万不要挑选糟糕的对象。如果爱了反而不断地使自己受伤,那简直就是对感情的一种污辱!”
他劈里啪啦打下一大堆字,然后按下发送。
我叹了一口气,以为他终于要开始工作,结果他又说,“对了!光我一个人不够,我还要发消息给我的朋友,让他们也来鼓励她。如果她看到还有这么多读者关心她,一定会很感动的,说不定就能重新打起精神来面对生活。”他打开MSN,点开与其它人的通话视窗。
“……”我投降了,看来想与这位大少爷沟通,唯有先进入他粉红色的梦幻爱情世界里。“你这么做有意义吗?她又不知道你是谁?”
“不,她会知道的。我天天在她部落格上留言,已经坚持了三年,她每篇日志都有我的评论。去、去,我现在很忙,你别在这儿烦我。”他居然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我走!“如今她离了婚,现在心里一定既受伤又空虚,我要趁虚而入。”
“……”我壮怀激烈,好想仰天长啸。
办公室里,陆晟呼唤A友B友C友一堆狐朋狗友,正在安慰失恋女人心。隔著一面玻璃墙,我无奈地处理事务,不时抬起头,望向他的方向。
中间我还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正见他从房里离开。
我叹口气,走到阳台上,目送他离开公司,然后走到电脑前,移动滑鼠,在那个部落格顶端登入——用“桑亚”的帐号。
***
我叫骆景铭,陆氏集团董事长特助兼任副总裁,坊间人称“操钱魔人”或“无良吞金机器”。
我从小便在陆氏集团做事,陪伴那位公子哥儿长达二十年之久。我想就算是古代的侍读,也没我这般尽职尽责的。
那位公子哥儿便是陆晟,最近,他正陷入一起“未成年名模援交事件”。
起因是某个小明星又蠢又马虎,不慎丢失了自己的包包,又好巧不巧被某小报记者捡到(鬼才知道是真的丢包还是小报记者偷的)。本来小报记者看一下包包想找出失主,也没什么大不了,麻烦的是包里有小明星的身分证,于是就被窥得了她的真实年龄。
按理说,女明星隐瞒个几岁也没什么,女人常情嘛,可小明星对外公开是已满十八岁,事实上却连十四岁都不到。
如果只是谎报年龄也就罢了,和陆晟陆大少爷毫无关系,但问题在于小明星走红并非全靠实力,而是另有内幕。她在妈妈的指挥下与一干富商上床,并拍下艳照或影片,再告知富商们小明星的真实年龄。根据本岛法律,与未成年者发生性行为是触法的,所以富商们为了不被警局请去喝茶,皆选择捧红该小明星。毕竟只是捧个小明星,比解决警察和媒体简单多了,不是吗?
没想到除了主使的妈妈外,小明星私下还另外记录了一份名单,详细写出所有与她有过交易的富商姓名、年龄、身家、上床时间、地点、证据以及勒索数目,也都刚好收在这个包包里。此名单被暴露出来后,一时间,所有娱乐与商界的人都沸腾了。
比如刚荣获年度杰出青年实业家称号的某某,原来是十年前一宗抢劫案的在逃嫌犯,第一桶金还是杀掉其他同伙再独吞而来的,真亏他有脸一直号称“白手起家”。老实说我早就怀疑这家伙了,好几次公司陷入危机,他都能拿出一笔钱来周转,却没人知道钱是哪里来的。这不是黑钱是什么?
又比如某一形象正面,目前正打算参选议员的某某,居然是奇异道具的爱好者。而且在得知小明星真实年龄后,他反而提供一大笔金钱援助,接著又与她上了……十九次床?
我想那位小明星的床一定很软。
不知为什么,陆大少爷也名列其中,而且真实年龄是……三十一岁?商界轰动了,坊间小报与媒体也全都轰动了。到处留情,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陆家大少爷,竟是个三十岁的欧吉桑?
这太可耻了,他根本就是老牛吃嫩草!除此之外,小明星的名单上还赫然出现了她以外的当红女星,而且似乎个个都与陆大少爷有过一段暧昧关系。
舆论沸沸扬扬,关于他和一些年仅十七八岁名门千金约会的事不断被报纸揭发出来。之前正常的交往,现在变成了“玩弄纯情幼齿少女”,陆晟瞬间化身为下流的淫魔。
男人三十而立,年轻时尚可玩乐,但陆晟都三十多了,不好好工作就罢了,居然还到处风流?
这也未免太不正经、太难看了吧!也连带影响到陆氏集团的声誉。据传,下属分公司各大经理出去应付媒体时,都会被追问,“听说你们总裁还和十三岁的国中生交往,是真的吗?对此,你们将如何看待?”
三十岁就是一个关卡。二十几岁的青年和十几岁女生交往,俊男靓女,天生一对。但三十几岁还硬要和未成年国中生交往,虽不至“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地步,却怎么看怎么于心不忍,怎么看怎么居心叵测,非常可疑。
虽然小明星后来公开替陆大少爷澄清,说只是倾慕与调查,并无实际肉体关系,也无金钱往来,但不管怎么说,陆大少爷的名誉因而受到了极大的损失。况且,他早被请去喝过茶了,和那些被形容成“肮脏龌龊”、“秃顶大肚”以及“用金钱权力强迫未成年少女援交”的恶心老头们排成了一排。
小明星后来还说自己完全是被妈妈控制的,更出动了儿少法与家暴中心的人员来为她保驾护航。可拜她所赐,我家大少爷的人生已经完蛋了。
在商界地位如陆晟这种,是没有人会当面指责他的,但敏感如他可能还是发觉到了什么。也许是私下的窃窃私语,也许是和他视线相交时不经意地避开,总之,陆家大少爷很受伤。他觉得自己就像块过期的牛肉一样被人嫌弃。说过期还算好听,事实上已经是“腐烂”、“令人不屑一顾”的老肉了。
于是渐渐,他开始有了间歇性向人求婚的癖好。客观来说,陆晟还是值钱的,他刚过三十,且相貌不俗、身家不错,尽管最近名誉不大好──虽然他真是无辜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女人都不愿意嫁他了,连口头上敷衍都不肯。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在我家大少爷正好需要自信心的时候。
接著,他慢慢地患上了一种我称之为“习惯性求婚强迫症”的病。
这个病症最初被发现是在部门会议时。本来对这种会议是能逃则逃、能避则避的陆晟很奇妙地,参加了,还很奇妙地注意力非常集中。要知道,在此之前,就算强押著他出席了,他也是毫不客气地就当众哈欠连天或者开小差。总之,陆晟那些明目张胆的行为,都足以到达让人受不了,最后决定将他拖出会议室,一劳永逸的地步。
但那天他精神抖擞,目光炯炯,一直专注聆听著市场部经理萧楚音的汇报。
我对此感到非常疑惑。
萧楚音并不是一位美女。她几乎都穿著非常严肃的套装,胸部勉强称得上B罩杯左右,只到恰恰好撑起衣服的地步,也幸好她人比较瘦,腰还算细,所以买的衣服都偏小号,胸围的地方也不大,没到会塌陷下去的程度。她面如温玉,是那种纯粹的中国式美女。不过所谓的“中国式美女”,其实只不过是一种隐晦的说法,说白了,就是她的眼睛有点细长狭小。但她胜在眼中神彩,自信而飞扬,令人过目难忘。
难道就是这个原因,吸引了陆晟?
我这样想著,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萧楚音的汇报刚结束,察觉到我的视线,抬眸望了我一眼,脸色微绯。这些微的不安与羞涩,在她身上倒是极少见,也许就是其魅力所在吧?她在对外公关时,会不会也这样呢?
就在我沉思时,突然听到陆晟的声音说,“嫁给我好吗?萧经理。”
“噗——”的一声,在场的几位经理皆忍不住地喷出口中的咖啡。我也呛住了,咳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萧楚音想必是第一次遭遇男人求婚,当场愣住了,定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转过头,看向始作俑者,他正两手托腮,含情脉脉地望著萧楚音,就差没在她手上印上一吻以示诚意,“你嫁给我,当我的夫人好了。以后公司里的钱都分你一半,我的钱也都归你管。在外面,你只要帮我多说说好话,这样就行了。怎么样,很不错吧?”
“……”萧楚音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茫然无措地望向我。
真是可怜她了。我急忙站起身解围,“陆总,请您不要在这里开玩笑了。给我出去!”
“不要——”他不满地想要大叫,此时,门口的保全很明智地走进来,将他拖出门外。
我坐回原位,而在场所有人员全都不约而同地低头翻看文件,装作没有发生刚才那件小插曲。
我静下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防额头青筋暴露,然后示意萧楚音坐下,再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缓的声音道,“我们继续。”
陆氏集团总裁陆晟变成结婚狂的传闻,很快在公司上下蔓延了开来。一时间,公司未婚女员工避如蛇蝎。
“喂,你听说了吗?就是那个陆大少啦,听说他今天居然向萧经理求婚耶!”……陆大少是你们的总裁好不好!不要说得像别家的人似的。
“哎?他真不要脸!”他的确很不要脸,随随便便就造成别人的困扰。
“就是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竟敢向萧经理求婚。那种声名狼籍的瘌蛤蟆,居然也想吃天鹅肉!”
“处女啦!肯定是处女情节!”
“沙文主义者!种猪!太可耻了!”
“我最瞧不起这种男人了!自己玩弄了这么多未成年少女,最后却想娶个处女。”
“这种男人很多耶。没想到陆少爷也是其中之一,真恶心。”
“怪不得他老和十几岁的女高中生交往,萝莉塔情节?”
“不要再说了,太肮脏了。”
“……”我同情地望向站在我身边那个“声名狼籍的瘌蛤蟆”、有“处女情节”的“沙文主义者”,被说成是“种猪”的男人——陆晟。他脸上的表情很受伤,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原来……我的名声,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陆晟哭丧著脸。
啧,我真不同情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