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屏幕映出陆晟哀怨的脸。

    躺在监控室柔软舒服的真皮大沙发上，我悠悠地啜了一口杯中的酒，听着悠扬的音乐，再懒洋洋地将视线投向监视器上的那个人。

    是的，半夜出门，我跑到这里来了。前几天趁着陆晟出门，我派人在房间里装了几百个针孔监视器，个个隐藏良好，全方面多角度捕捉房间里任何一样生物的动静，连一只蜜蜂飞过都不会漏过，更何况是像陆晟这么一个大型生物。

    嘿，不用咋舌，我就是这么一个恐怖的男人，奉劝大家千万别惹有钱又有能力的男人。曾经，年少气盛时，因为不爽某国一家上市公司，我私下买了三枚小型飞弹，派人藏在阿尔及利亚的舍什沙漠里，就待有一天积怨过深，火山爆发，就找人伪装成恐怖分子，将该公司轰得连渣都不剩。

    只要有钱有管道，像这种东西还是能买到的。而且事实上，小型的飞弹并不大，重量只有二十五公斤左右，价格也不贵，只要身价还行的男人，几乎都能买上几个见识见识，就算以后战略紧绷了还有路子可以赚钱，实在是物美价廉，居家杀人的必备良器。

    陆晟小朋友，你可知道，这世界是很危险的！你能活得这么滋润，完全是仰仗我的保护，你懂不懂！

    屏幕上的陆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受害者，私生活正被人偷窥，他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坐下，没三秒钟又起立，不停的打电话给我。当然，我关着机呢。

    陆晟烦躁地拿起话筒看了又看，又绕到后面检查了电话线，再跑到阳台望瞭望远处。巨大屏幕上的陆晟，一举一动皆收入眼中，他的蹙眉、他的忧愁、他的焦虑、他的气恼，他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美丽，完全值得人看得目不转睛。怪不得人们愿意花钱进电影院，看那些明星傻乎乎地展现各种表情。有时候美貌的人真的值得花钱多看两眼。

    我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房间里的陆晟连打了几十个电话都不通，正垂头丧气地摊在沙发上，我伸出手，抚摸着屏幕上他的肚皮，他猛然坐起，疑惑地左看右看。我笑了，难道真有第六感？我好奇地将手指移到他的唇上，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百无聊赖地躺了回去。

    可怜他这么无聊，我喝一口酒，按下一个按钮。

    此时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鸣音和警报声，那是从监控设备上回传，在陆晟家发生的事。屏幕上的陆晟惊得一跃而起，猛然冲向大门监视器，当然，那里毫无异常。

    几乎要震破人鼓膜的警报声不断响起，陆晟慌乱地冲到电话前，再次不停拨打我的手机，嘴里慌乱叫着，「景铭，景铭！」

    「快接！快接啊！」他紧张地拿起话筒听里面的声音，再挂掉，重拨。

    自然，前三通我是不会接的。看到他拨了第四次，紧张得都快要冒汗了，我才慢慢拿起身边的私人手机，开机。哇！四十五条短讯，语音信箱十几通留言，未接来电三十几通，真精彩。

    就在这时，陆晟再次打进来，我接起，语气故作非常不耐烦，「什么事？」

    「警报！有警报！有人侵入我们家啊！」陆晟不安望着身后，「怎么办？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快点回来！」哼哼！这个时候才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我刚想暗中得意，却发现陆晟居然安坐在那儿。你怎么不快点逃啊！

    「大门锁着呢，怎么可能进得来。」我故作不信任他，「不用耍这种花招来骗我了！」

    「是真的啊！不信你听──」不被我相信，陆晟焦躁死了，他抓起话筒压到墙壁上，「你有没听到？」

    「好像有……」

    「你快点回来吧！说不定有杀手！你有没有藏枪之类的，我什么武器都没有啊！」

    「你什么武器都没有？」我还真不相信。

    「真的啊！那个警报系统是买房的时候就装好了的，从来没有响过，我还以为只是装模作样摆着好看的，没想到真的会响……怎么办？怎么办？」听声音，话筒那头，没遇过大风大浪的少爷好像正急得团团转，「说不定是杀手……不！真的是！你快点帮我报警啊！」

    糟！报警？我怎么没想到那一条？我急忙阻止，「不能报警！警方最喜欢插手我们这种豪门丑事了，你难道想你的地址暴露，被小报记者追到死？」

    「可是我现在这样是坐以待毙啊！」陆晟很害怕吗？啧，我看倒不一定，他正抓了一个挂在墙上好看的盾牌放在自己身边，然后坐在电话旁的沙发上，看样子他更主要的目地就是想把我弄回来。「我比那女人可怜啊！」他说。

    「什么女人？」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现在在你床上的那个啊！」陆晟突然狐疑地将耳朵紧紧贴到话筒上，「你们不会正在……」

    「你别瞎想。」

    「我怎么能不瞎想！可能有杀手入侵我的住宅，你却还在外面鬼混不回来，不是被床上的事耽搁了还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的命很值钱的！」

    是是是！你陆大少爷的命很值钱！我出去玩它就立刻升值了，你自己在外面玩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危险？

    尖锐的警报声令我的头有点痛，再响下去也可能变成扰民了。我叹了一口气，然后按下另外一个按钮，啪的一声，陆晟在黑暗中跳了起来，「停，停电了？」

    「嗯？」我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监控系统中的红外线侦测仪器启动，黑暗中，陆晟的画面仍然清晰。

    「怎么会突然停电？」陆晟大叫，这会儿他真是急了，像困兽一样走来走去，「不行──我要出去！我不能待在这里，又是警报又是停电的，我受够了！搞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会跳出来捅我一刀！景铭，你别怪我，我要出去了！这可不是出去乱搞，我是迫不得已的！」

    「喂──」我还没来得及阻止，陆晟立刻挂断电话，然后飞快地披上一件衣服，往大门的方向狂奔。

    看来他早就急着想逃了。啧！亏我刚才还真心疼他，心里有小小的愧疚感呢！

    陆晟奔出房子，再往庭院那边冲，我好整以暇地用手支起下巴，看着他在庭院的铁门前停住──他的指纹识别系统也停止工作了。看上去，他简直是难以想象眼前的状况，疯狂摇晃着铁门，然后抓起手机，打通，朝我大叫，「景铭，我、我出不了门！我真的要被人暗杀了！」

    我将手机移开自己耳朵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不理会那头的大喊大叫，悠然自得地用监控系统检查一番。一切确定完毕后，我才将电话移回到耳边，另一端，陆晟惊吓过度的大叫已告一段落。我可怜的大少爷呀，为了今晚这一个惊魂夜，我可早安排了不少节目呢。

    「冷静点，这有可能只是防盗系统故障，你去监控室检查一下。」我远程遥控他，「先冷静下来，你身边有没什么可以用的东西？」陆晟左看右看，抓起不知何时扔在花园里的一个修剪树叶的大剪刀，警惕地猫下腰观察四周动静，然后对我说，「暂时好像安全。」

    「你现在在大门口？往左边走，对，靠近温室的那个地方。」看着陆晟走进那小小的监控室，我接着下指示「看那边所有指示灯是否正常。你有打火机之类的吗？」

    陆晟用手机发出的光左照右照。我叹服了，只有继续指导他「靠墙第三个操控面板，共有五个指示灯和开关，是不是都在？」

    「第三个暗了。」陆晟说。

    「现在用手打开外面那层板子──」我的声音再次停住了，陆晟的动作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他非常粗鲁地用暴力扳开那层塑料板，再用手机照里面，「Shit──」他尖叫起来，「有一只死老鼠！」他脸都扭曲了，像是极其嫌弃一般地伸出手指，迅速按了一下那个开关，又马上缩回来，彷佛多停留一秒钟，指尖便会沾上成千上万的细菌似的。

    「灯亮了吗？」我问他。

    「嗯，亮了。」一瞬间光芒万丈，整间房子全是温馨的光，几乎要令人感激涕零了。是的，有什么比慌乱的黑暗中突然看到光芒更令人欣喜呢？所以上帝创世后第一句话便是，「要有光。」

    世界光芒万丈。

    警报声也停止了。

    画面上的陆晟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然后再仔细地瞧了瞧那只「入侵者」，脸色极其难看，「景铭，你相信吗？我们的房里居然有一只死老鼠！」

    他还研究起那个破碎的塑料板子，「牠居然把塑料隔板啃出一个大洞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们的清洁工是怎么搞的？我一定要开除他！」

    「嗯，开除他吧。」我早就看那个清洁工不爽了！那家伙长得也太帅了点，清洁工还是应该找老太婆。只是可怜那只老鼠，为了陆家大公子的美妙一夜，身先士卒，也算死得其所。

    「现在去庭院看看，铁门能不能打开？」我可不是马虎到忘记重点，要放他出去哦，所谓欲擒故纵，让他去开开铁门，松松气，安安心，这才方显得我体贴入微嘛。至于大门嘛……嘿嘿，早就被我另外设了电子锁。

    他走到庭院，顺利打开铁门后，竟笔直地向大门走去。

    「喂？陆晟！喂──」我大叫，但此刻的大少爷勇气倍增，豪情满怀，丝毫不理我的呼喊，屏幕上的他大踏步，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居然还挂掉了电话。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怒瞪着他，气得连身体都抖了。

    大少爷走到大门口，抬手，正准备打开门，突然间，动作却停住了。他站在那儿，低下头，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弯腰，慢慢蹲下来，掏出手机拨通了我的号码，「景铭……」

    「嗯？」我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的他。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温柔，彷佛不可置信般，带着夜的梦幻气息。

    「什么？」我的声音也瞬间温柔似水。

    「有一盆圆滚滚、白色的东西。」就着门口柔和的灯光，他抽出被压在花盆下的那张卡片，「花店来的？送给──我？」

    「是啊。」我满怀爱意地望着屏幕上的他。

    「你买的？好丑。怎么会有这种花？」陆晟将那盆「花」捧起来，左看右看，「这真的是花吗？我怎么看都像豆腐，豆腐原来是这样长出来的吗？」

    「那是花椰菜！」我没好气道。

    「原来是这个啊！」他恍然大悟，「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眼熟？我好像吃过？」

    「你当然吃过！」这个白痴的生活常识还真是差劲，「只不过你常吃的那种是绿色的。」

    「但那个比较好看。」他居然还嫌弃！我火冒三丈。

    不过画面上的他却喜孜孜地捧起那盆「花」往回走，「它要怎么种？浇浇水就可以吗？」

    我哪知道。开车去郊区农场找一颗没被切掉根部，并且恰好长成正圆的花椰菜，再跑去花店让人给我包装已经够丢脸了，你还要我去问花椰菜怎么种？随便你怎么种，明天就把它切切吃掉也行。

    大少爷永远不会知道有个叫菜市场的地方吧？在那儿，这种「花」可是圆滚滚地躺在案板上一排又一排，随时等着你把它带回家，煎煮炒炸，随意料理。

    不过，惊吓后给他个安慰的小礼物果然是正确的，如果他试图打开大门，却发现打不开，我还真得想个办法好好解释这个情况。

    挂掉电话，陆晟回到阳台，将那盆「花」放在花架上。站在它面前，他歪着头打量片刻，好像不放心似地，把花架移了移位置，又研究了一会儿，干脆拿起来，回到客厅，摆在沙发旁的小柜子上。

    躺在沙发上，陆大少爷对着柜子上的「花」说话。

    「景铭啊……」他说。

    我坐回到沙发上，听到他突然冒出这一声，正准备喝下去的一口酒，几乎要喷出来。我瞠目结舌望着他对那盆「我」说话，「你真的好厉害哎。我什么都不懂，你居然都知道。晚上你虽然出去了，但是隔着那么远，都能照顾到我，而且能猜到是哪里出了问题。」对着「花」，他欢呼，「万岁！」

    哼！我不屑地冷哼一声。万岁？在我面前，怎么不喊我万岁？你对着一颗花椰菜讲有个屁用！

    看了看时间，快凌晨两点了，陆晟又对着花椰菜傻乎乎自言自语了十几分钟，打了一个哈欠，好像要睡觉了。

    我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将沙发靠垫挪到一边，找个舒适的位置躺下，准备睡觉。

    就在这时，我看到陆晟突然站了起来。大少爷，你还有活动啊？有完没完啊！凌晨两点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我疲倦地望着屏幕上的他走到冰箱前，找了点东西吃、回到电视前看动画片，接着再打了个哈欠，这时已经快要凌晨三点。中间，他曾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很明确地告诉他，我不会回来。

    他伸了个懒腰，我也困得连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喂喂，大少爷，你哪来这么好的精力啊？刚受刺激，正常人不是应该都会觉得疲惫吗？你快点去睡觉啊！

    但陆晟却开始往楼上走。他鬼鬼祟祟的模样让我不禁狐疑，他想干什么？

    他走到被我占据的书房，翻了翻我的桌子，再胡乱地掀起文件。啊！我的头立刻痛起来。只见他将我看过和没看过的档都拉出来，随便看了一眼，就直接扔到地上。把书房搞得一塌糊涂之后，他又潜入我和他君子协议后分居的卧室。

    卧室前，他作贼心虚地左瞄右瞄，然后才打开门。

    他在我的房间里四处搜查，像鼹鼠一般到处乱嗅，我放在床边的书架也被找了个遍，他甚至连每本书都翻过，有一本相簿还被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他是在找那个女人？

    「……」真是可怜了那些与我有过合影的女士们，今晚她们皆不同程度地被蒙上了与我通奸的阴影。

    突然间，屏幕上的陆晟使劲地往我的床底下钻，就像好奇的猫一样，钻得只露出屁股和两条腿。我忽然想起床底下那些曾经为了研究和陆晟上床技术的所有资料，心里不由得咯登一声，但下一刻我又坦然了。算了，让他看看也无妨，反正这东西他肯定看得比我多。

    而这个时候，陆晟也已经爬出来了，正抱着一大堆儿童不宜的片子坐在地上，一张张检查着我的收藏。

    他的手都抖了。

    他将东西摊在床上，面色惨白，大惊失色地坐在那里，震惊的模样宛如严肃的母亲在儿子房内发现保险套一般，严重受创，晴天霹雳。

    「景、景铭居然也看这种东西。」我听到他喃喃自语，声音虚弱。

    可怜的陆晟，世界是如此淫荡而且不纯洁，让你失望了吗？此刻，我真想摸摸他。

    然而事情还没有到此为止。在我以为陆晟打击过大，准备要去睡觉时，他居然又精神抖擞起来，开始挑捡着，最后，选中了一部封面非常大胆的片子，开始往视听室走去。

    真见鬼！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有些哆哆嗦嗦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压压惊，提提神，紧张的看着他接下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