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进了他的房间,不晓得两个人怎么会面对面,溱方处于一种极度恍惚的状态下,她的眼光穿过毅爵、穿透墙壁,落在无人知晓的空间里。
溱方面无表情,心却在胸腔内激狂呐喊。
他是我的哥哥,我们是同母异父、血脉相连的至亲啊,他们之间的一切是最丑陋、最肮脏的乱伦罪行……
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声声指控,一次次把她的心敲成千万碎片,碎片划得她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她千算万算,怕极了乱伦发生在小颖和他的身上,没想到,上天对她开了大玩笑,颠覆了她的仇怨,颠覆了她的生命,给了她无法承受的未来……未来……她还能有未来吗?
他是她的哥哥?哥哥啊!他们身上流着相同血缘,他们的基因中有一半重复……哥哥……他居然是哥哥……
她和哥哥上了床,而迟到的生理期正向她预告……她有可能孕育了一条错误生命?
怎么办?她创造了错误、催生了错误,却无能力更正错误!
紧咬住的下唇沁出血丝,腥味充斥在她口里心间。
老天用最残酷的方法,征罚她这个恶毒女人。
坏女人合该得报应、合该天理不容,于是命运把她逼进绝境,再不给予退路,她只能眼睁睁面对残酷……
是不是她发疯,命运就会放她一马,把悲剧转嫁?是不是她立时死亡,苦难愿意就此结局,让她面对一场轻松?
如果答案是正确,那么,疯吧!死吧!她不计较了……
“你有话想说吗?”
傅毅爵打破她的沉思,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臂,逼她面对自己。
他面目狰狞,像发狂野兽,咆哮着向她要求公平。
“我该说什么?”
怔怔地,溱方脑中一片空白,毅爵的脸在她眼前扩大、再扩大……
他要她说话?她该告诉他什么?说——你好啊!亲爱的大哥,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瞧,我们长得多相像;或者说——你看,果然血浓于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他爱上她、她心上藏了一个他……
好好笑哦!爱情发生在兄妹之间耶!
如果硬要说错不在他们,那么错在谁?是握了一把错误红线的月老,还是乖张的命运之神?到底是哪个人,害他们之间的账,怎么理清、怎么算,都是无从清楚?
“告诉我,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计划,是吗?”他肃厉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栗。
她计划进入他们家、计划走人他心底、计划向傅家人追讨公平,他的爱只是她计划中的一个部分,他的在乎和认真,都随着她的计划进行,该死!
难怪思颖要说:“她不爱你,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果然,她的确有目的,她的目的是破坏,而他是她的一颗棋子。
是他识人不明、是他蠢到爱上一个蛇蝎女子,可恶,她的计划狠狠在他的自尊心上踩一脚。
他自以为是的爱情谋杀了他的骄傲,他付出的感情成了他人生最大讽刺,该死的女人!“计划……”她喃喃自语。
可不是,这些日子,她处心积虑,扮鬼吓江善薇,投影片、旧照片、血水、舞衣……她花下多少心思啊!
没想过,她的心思一招招全用在生下她的母亲身上,她报复了自己的母亲,因为母亲害死了最爱她的妈妈,好奇怪的逻辑、好奇怪的因果,怪异得让人无从为自己分辩……
“你说,是不是计划?”
他抓住溱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高高提起,愤怒的眼光几乎将她燃成灰烬,他的爱成了恨,烧毁、燎原,他想一手捏碎穆溱方!
“是计划。”
点点头,她不否认计划,虽然这个计划愚蠢得近乎可笑!
笑?笑呵……她的笑比哭更难看,可是,她的嘴角的的确确扬起来了,笑容真真正正成形了,不是得意,而是带着自裁的痛楚,她看见沉沦的自己跌入地狱,万劫不复。
很好,果然是计划,她连否认都懒,够冷酷吧!够骄傲吧!他爱上她的骄傲,却被她的骄傲狠狠刺伤。
他受伤了!
暴戾的怒涛席卷所有知觉,恨意一点一点泛滥,一点一点漫过胸臆,狂狷地吞噬掉心中的爱,她的无助、她的茫然再也感动不了他分毫。
“你和我接吻、和我上床,全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是不是?”他的恨传进她的知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吗?是吧!只可惜那是错误的部分,她没想过爱上他会那么难以阻止,没想过情欲是张绵密细网,缚得她动弹不得,让她即使明白晓得,他是她的异父哥哥,仍然停止不了错误爱情持续……
不爱他……她不能、不该爱他啊!
他震怒表情牵动她的心,他受伤,她全看见。
那样一个严峻威肃的男人,怎受得了欺骗,何况她骗的是他的心、他的爱情!
若教他知道真相,他能忍受吗?
恐怕是不能……那么,与其让他痛苦,不如教他恨她吧!恨是种比较容易复原的伤,至少,它拥有力量。
“你猜对了,我从没爱过你,你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眼神中的迷茫褪去,她回答得热切认真,如果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幕对手戏,她应该为观众使出浑身解数。
“为了复仇,你连身体都能赔进去?”
毅爵的手指缩紧、再缩紧,她雪白的肩膀多了十道瘀青,可是,她察觉不到痛楚,她只是心疼他的痛……
“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我想,我付得起。”送出决裂,她没有后路了。
咬住唇,不示弱,她是即将面临倒闭的公司老板,手边已无任何筹码,仍笑着对大家说谎——我没事,公司营运一切良好。“你说你付得起?”火自他眼中窜出,她看见他的残酷。
她无权付不起,就算要掏空生命,她都要掏尽最后一点一滴,还尽他的爱情,弭卒他的伤心。
恨她吧!多恨一点,再多恨一些,他越恨她就越不会觉得痛。
面对他,她扬起一抹轻忽笑意。是的,就算要宣布破产,她也要把欠他的这笔划下结局。
“你凭什么认为你付得起?”
他的语调转为森冷,凝肃的表情凑到溱方面前,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专属他的温热气息,那些欢爱的夜里,她就是在这样的温暖中休憩,无梦无惊,一夜好眠……
深吸气,她鼓舞自己。
“在我计划当中,我已经清算过该付出的成本。即便到最后,结局是亏损连连,我也要进行。”
说得好,他的爱情只是她的成本,他的反应、他的愤怒全都在她的计划当中,这样的女人,对她残忍?何妨!
“很好,是你说付得起!”
下一秒,他暴戾地将她往旁边摔去。
掉落在地面之前,她的腰腹先撞上床头柜,再扑落地面。
闷哼一声,她痛得说不出话,她的下唇咬出肿胀。
但她的泪水不在别人面前流,她命令眼睛睁大、再睁大,她命令湿咸退回泪腺,她预备好勇气,去承受接下来的一切。
支撑起上半身,尚未坐稳,身体就像破布般被拎上床铺,腕间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溱方回过神时,发觉自己面朝下,双手被绑在床头。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她静静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说话啊!你不是一向很有主见吗?你不是要别人事事将就你吗?为什么不说话了?”
毅爵拿起马鞭,蹲到她身侧,阴冷的声音里隐忍着狂乱怒涛。
“你想我说什么?说……你接下来的动作,也在我的算计之内吗?”
腹部很痛,痛得她冷汗涔涔,被缚控的双手无法支持疼痛,痛的感觉一波波袭来,她猜测,下一秒,她将被灭顶。
溱方的话大大刺激了他,他像一头受伤狂兽,高举起鞭子狠狠落下。
刷地!衣服裂开,鲜红的血液迅速渗出,碎片上沾染鲜红,斑斑点点。
“讨饶!”毅爵对她吼叫。
她艰难摇头,不讨饶,她不要他心软,她宁愿他怨她、恨她!她不要……不要……讨饶……
痛啊!摧心裂肺的痛撕扯着她每一根神经,她的尊严不准姑呼救,她用耐力抵抗乖戾……
但是,痛仍侵入骨髓,痛一分分蔓延……痛……要是能遗忘就好了,遗忘疼痛、遗忘复仇、遗忘那些该死的计划……遗忘……她想遗忘啊……她再也不要计划……不要复仇了
“我叫你求救听到没有,难道你的计划,没附上求救台词?”他粗暴摇晃她,恨她的坚韧固执、恨她不呼救。溱方背对他,所以看不见他眼底不舍,只感受到他震天动地的愤怒。
计划……没错,她的计划中,他该更恨她一点……恨吧、恨吧,让恨来结束他们当中一切……
痛渐渐抽离,意识浮上半空,痛似乎不再那么厉害了…
微笑浮上,她摇头、再摇头……不痛了,真的,她成功遗忘疼痛,不怕、不怕……接下来,她要一项项遗忘……遗忘过往、遗忘仇恨、也遗忘爱情的感觉……
朦胧间,毅爵的声音在她耳边叨叨不退;朦胧间,被禁锢的两手重获自由;朦胧间,傅易安的声音传来;朦胧间,她跌入一片黑暗……
黑暗……她从不知黑暗是那么温暖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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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爵,我们谈谈?”
走入儿子办公室,傅易安表情里有明显疲惫。
几天下来,善薇精神状况复元、又慈顺利出院,只有溱方还处于昏迷不醒。
溱方受的不仅仅是背后那两道伤,她流产导致血崩,在最危急时候,医生提议切除子宫,幸而在最后关头,血止住了,她保留下子宫。
这几天,溱方身体很虚弱,醒醒睡睡,没办法和人交谈。
傅易安不晓得她还要昏睡多久,该处理的事情接踵而来,他需要毅爵的想法。
毅爵没回应他,但他的视线从电脑里移开,迎向父亲。
“那天……我们的对话,你听到多少?”傅易安开门见山。
“从头到尾。”冷冷回话,他忘不了穆溱方给予的耻辱,至于,那些和尘封旧事有关的报复计划,他没有想法。
“那么,你还是缺漏了一段。”傅易安说。
“哪一段?”“你知道,我对你母亲……”
“商业婚姻,我了解。”不带感情地,他漠然回应。
“我和你母亲离婚后,善薇搬进家里,当起你的保姆,她是个细心认真的女人,个性温和、和你相处得不错,你祖母很喜欢她,有意思要我续弦,可是当时,我心里已有喜欢的女人。”
娓娓诉说回忆,那是他多年不敢碰触的伤口。
“那个女人是穆溱方的姑姑?”毅爵问。
“对,是她,她叫穆意涵,是个芭蕾舞者,我很爱她,连带地,我也非常疼爱意涵的侄女——贝贝,贝贝是溱方的小名。
有一回我去应酬,喝醉了,第二天醒采,我发现自己在善薇的床上,没多久,她怀孕了,你祖母便开始计划我和善薇的婚礼。
我根本不同意这个安排,对婚姻我有自己的想法,于是,我要求善薇将孩子拿掉,甚至更过分的,我否认又慈是我的骨血,事情僵在那里,后来你祖母作主把善薇带回家中照顾,把孩子生下来后马上验DNA,如果孩子是我的,要我马上娶善薇。”
“于是你结束和穆意涵的关系?”
“不!我不作这个打算,我和你祖母起了争执,若是再婚,我只愿娶穆意涵,否则我选择一辈子单身。
可是突然,美国分公司出了状况,我不得不去处理,等我回来时,意涵消失了,我用尽办法都找不到她。
接下来的事,你很清楚,我娶了善薇、生下又慈,直到我看见报上的讣文,才得知意涵去世的消息。那次我带你和品帧去上香,不晓得你有没有印象?”
“我记得。”
“我提议过要照顾她,可是贝贝拒绝了,当时,我并不晓得她还有一个妹妹,我听又慈说,她叫思颖,对不对?”
“她们不是亲姐妹。”
“我知道,又慈告诉过我,我认为思颖可能是我和意涵的女儿。”傅易安说。
故事到这里有了大概的轮廓,毅爵想起溱方对思颖的暗恋大力反弹。原来,这就是她的“目的”?
难怪她宁愿“牺牲”自己,演出精彩床戏,来阻止思颖暗恋自己,因为她担心姑姑责怪,怪她不说出实情,害得他们兄妹乱伦,而这也正解释了,他为什么独独对思颖亲切。
“看来,你要飞一趟英国验验DNA。”毅爵说话的口吻中带有嘲讽,嘲讽父亲复杂多变的爱情。
“你有思颖在英国的地址吗?”他的热切与毅爵的冷淡,成了鲜明对比。
“品帧陪她一起到英国,他会有。”
淡淡一句话,证明了毅爵对思颖的周全安排,这让他甚感欣慰,他毕竟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情。
“等这里事情处理告一段落,我会飞趟英国。”傅易安说。
“没别的事情,我想继续工作。”这表示话题到这里结束,其他的,他没兴趣再听。
看着儿子的严峻淡漠,易安不舍,溱方的事让这个天之骄子挫折太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儿子对女人认真,他认真计划两个人的未来,没想到,到头来那只是一场闹剧。
“我想和你谈谈溱方的事。”
“没什么好谈的。”低眉,毅爵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曾经,他向她要过答案,如果当时溱方回答他,他们的爱情不在计划之内,那么,他愿意一肩挑起她制造出来的纷端,他愿意为她收拾所有烂摊子,没想到,她连否认都不肯,宁愿付出代价,把他的自尊放在脚下践踏。
好吧!既然她轻鄙他的爱情,把他的爱情当成手段之一,他再也不会为她多操一份心,将自己的生命线拉直,他和她永远不会有交集。
“溱方会这么做,错不全在她。”
易安审视儿子的表情,他想从里面找出在乎,但他的眼睛深邃得教人猜不出心情。
“与我何干?”手敲击键盘,他的态度坚定明白。
“如果你想找个人为这件事情负责,我该负大部分责任。以前溱方不是这样子,我印象中,她很可爱、她没有心机,她比风年龄孩子都要善良可亲,要不是环境骤变,她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他走到毅爵桌前,逼儿子面对问题。
“我没打算要谁负责任,只不过她的事我不想再过问。”毅爵的手指敲得更快了。
他不要想到她、不要听见她,他要将穆溱方三个字,自他生命中剔除干净。
“你不想知道她伤得怎样?不想知道她目前的情况如何?”易安追着他问。
哼!两道伤痕会多严重?是她说她付得起代价,她付了该付的,他收了该收的,从此两人再无瓜葛。
“她利用你的罪恶感,要你回来找我谈?”毅爵的手离开键盘,冷冽眼光扫向父亲。
“不,她没有。”“她向你敲诈一笔金钱?”“没有。”
“如果她要我为那两道伤口付费,没关系,告诉我,我不会小气。”他用鄙夷口吻伤害她。
“毅爵,你真的不愿意再见她?曾经,你爱过她。”易安提醒。
“不要再提过去的事,我不会见她,请转告穆溱方,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机,更别以为认了江善薇当母亲,就能登堂入室住进傅家!告诉她,这辈子,别在我面前出现,否则,她将要付出更多代价!”他拒绝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易安再问。假如他没看错,儿子是真的爱溱方。
“再确定不过。”咬牙,他执意否认对溱方曾有过的感觉。
“好,我懂你的意思,只要你不后悔。”“后悔?”
他早后悔了,他后悔将她带入自己的生命、后悔爱上她该死的骄傲、后悔和她曾经共有过的一切,从此,他不让自己有机会后悔。
冷哼一声,他决定自己的生命不和溱方交集。
叹口气,傅易安走出毅爵的办公室,心底作下决定,拿起手机拨出号码,他等待对方回应。
“喂,林大夫吗?我想维持原案,帮穆溱方进行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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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颖从梦中哭醒,梦里姐姐满身是血,哀戚的表情一如妈妈过世时,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泪沿颊边淌下……姐…
她从来没见过姐姐快乐过,印象中,她总是有做不完的事,工作、赚钱、做家事……
心情好的时候,她会搂着她说:“小颖,我已经存五十万定存,很快的,你出来费用就不用烦恼了。”
只有在那个时候,姐姐的眉目才会些微舒张。
如果说站在舞台是思颖终其一生的梦想,那么把她拱上舞台便是溱方这辈子中最重要的工作。
她们的梦想紧密结合,她们的命运因妈妈的往生,相缚相系,她们本该是一体的啊!为什么她们会为了爱情成为仇敌?为什么?
姐恨她?这事让思颖无法了解。
若心中有恨,姐怎能要求自己的一生,单单为栽培她而奋斗?若心中有怨,她怎能将她摆在心中,事事以她为第一优先?难道她真是言不由衷?难道她真的是不擅长表达关心?
刚刚怎会做那么恐怖的梦?是姐姐发生意外,还是姐对她太牵挂?
手发抖、牙齿打颤,她躺不住了,下床,想奔到隔壁房间,要求品帧哥哥立即带她回台湾,却又想起夜深,打扰人不应该……
头痛、心焦,在异国深夜,她找不到好方法安慰心底恐慌,思颖抱住枕头,急得在房间里团团绕。
“对不起、对不起,姐,我好对不起你,我不应该跟毅爵哥说你的坏话、不应该惹你伤心,我知道你做的一切全是为我好,我的抗议太无聊,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间,她恨起自己,明知道爱情不能被勉强,为什么强要求姐把手中爱情转让?
毅爵哥爱姐、姐爱他啊!
姐把所能给的东西全给了自己,她牺牲学业、牺牲青春,一心一意要她为理想努力,为什么她还要抢走姐仅有的爱情?
她自私、她恶劣,她是全世界最坏最坏的妹妹。这样的自己,凭什么要求姐爱她?
她哭了、她怨恨,她像无头苍蝇似的在房里走来走去,沉重的脚步踩不去胸中忧虑,她惶恐、她徘徊,她恨不得立刻飞回台湾。
门被打开,门开声引得她回头。
“我姐出事了。”下一秒,她奔进品帧怀里,恣情大哭。在他面前,她从不隐瞒心事。
“你怎么知道?”是姐妹间的心有灵犀?
没错!溱方出事,他接到义父的电话,溱方的情况刚刚稳定下来,可是,甄试就在明天……
“我梦见姐全身都是血,我知道她一定发生意外了,品帧哥哥……我想回台湾,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她在他怀中哽咽,哭得好不凄然。
想起溱方临行前请托,品帧犹豫片刻,说:“我接到电话,溱方流产,不过你放心,她已经没事了。”
“你说姐怀孕……是毅爵哥的?”她急问。
“对,发生这种事谁都不好过,不过有毅爵在,你可以放心。”
隐瞒溱方对义父、义母的复仇计划,隐瞒思颖和毅爵可能的血缘关系,他不要思颖在甄试当头乱掉心情。
他想,溱方要他转交的信,里面应该就是思颖的身世之谜吧!他理解于溱方为什么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让思颖和毅爵在一起。只不过,再多的同情,都帮不了溱方,她需要很多很多的幸运。
不管怎样,一切都等甄试过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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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溱方的世界起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她不再是穆溱方,她的名字叫作谈时芬,有一对父母和兄嫂,她住在花莲山区,家里经营牧场和民宿,那里是个有花、有树的美丽仙境。
“时芬,你醒了吗?”
那是带着惊喜的声音,在声音里,她听见期待。
“谢天谢地,你醒了,下次,我再不让你一个人上台北。”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一个强壮的怀抱圈住,那是陌生气息,她不习惯,直觉想排斥,但他声音里的关怀让她不忍心拒绝。
勉力睁开眼睛,她看见满屋子的人。
“你们是……”
闭闭眼,她想不起来他们的脸,周遭一切对她而言,全然陌生。
“天呐!孩子摔坏头了,她记不得我们是谁……”
话甫说完,中年妇女的眼眶急得落下两滴泪水。
“妈,你别急,时芬刚醒来,头脑还不太清楚。”
一个年轻少妇坐到床边,拉起她的手,温柔的声音教人听得很舒服。
“时芬,我是嫂嫂,记不记得?前天你一个人上台北,闹着要到易安伯伯家玩,没想到出了车祸,吓死我们大家,幸好现在都没事,努力想想,你想得起采吗?”搂紧“时芬”,嫂嫂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的头靠进“嫂嫂”怀里。车祸?易安伯伯?对!她说的每件事,她都有印象,但她不记得她的脸,虽然她记得自己有个嫂嫂,嫂嫂叫作……
“你是张宛萱?”迟疑地,她问出口。
“太好了,时芬记起我了,我就知道,她脑子没问题。”宛萱又哭又笑,让“时芬”觉得不好意思。
“好好好,我们来场测验,我是大哥,我叫什么名字?”
皮肤黝黑的大块头“哥哥”,站在娇小白皙的“嫂嫂”身边,看起来像只噬人大熊,她在心底莞尔一笑。
“你是谈学彬。”她合作回话。
“很好,那么,爸爸叫什么?”
哥哥把中年男人推到她眼前,她毫不迟疑地说:“谈齐家。”答案熟悉得从她潜意识中跳出。
“那妈妈呢?”“哥哥”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母亲往前推。
“妈妈是洪秀嫒。”
“你都知道嘛!调皮丫头,还故意装作不认识妈妈,想吓死我啊!”
下秒钟,她换到一个丰腴的怀抱中,暖暖的……是太阳曝晒过的味道;千干净净的……是肥皂的香味,这是母亲的气息,没错!
细瘦的两手圈起妈妈的粗腰。妈妈啊……她最爱最爱的人是妈妈……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是母亲啊!
泪不自觉从眼眶中滑下,潘湿妈妈的衣裳。
“傻丫头,没事了,哭什么劲儿,你一哭害妈妈也想跟着哭。”
妈妈将“时芬”推开,替她抹去两道湿咸,然后将她搂回怀里,重重的怀抱压在背上,她觉得……幸福。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母亲的泪冲去她心中所有陌生与不安。
“没事、都没事了。”爸爸走到她身后,两手环住这对母女。
“时芬……你还记得我吗?”
一个男中音在稍作停顿后,再度响起。
她抬眼对上男中音。是的,她认得他,说不来那是什么情绪,仿佛对他,她有许多埋怨……
不必经过思考,她直口说:“你是傅易安。”
“时芬,不可以没大没小,要叫易安伯伯,从小,他最宠你了,没想到把你宠上天,连礼貌都不懂。”妈妈急说。
“没关系,这孩子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傅易安走到她床边,坐下。”时芬,我很抱歉,我答应从外国帮你带回来一只大米奇,我失约了;我答应一回台湾就去看你,我也失约了;这些年,我在外国,常常想起对你的约定,我很抱歉。”
抱歉真真实实,他真的曾经对她作过这些承诺,现在他愿意倾尽全力补偿,为她制造下半辈子的幸福。
他失约?她是为这个气他吗?
她低头思索,想了很久,一时间,整个病房皆静默。
在记忆筐中,她拼命搜寻,却找不到相关讯息。也许妈妈的话是对的,她的头脑摔坏了。
“我想不起来为什么生你的气,但是,既然你那么诚意道歉,我想,我应该原谅你。”
“我以后可以去看你吗?”
“可以,不过,别忘记带上你欠我的大米奇。”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全松一口气,尤其是隔在重重人墙之后的江善薇。
她噙着笑,告诉自己——这样子很好了,不管贝贝认不认自己,只要她快乐,只要能把自己来不及给她的幸福全还给她,就够了。
“时芬,医生说你有脑震荡现象,要住院观察,这段时间,你或许会觉得有些事情想不起来,先不要勉强自己,等回家以后,看看熟悉的环境,慢慢就会想起来,懂不懂?”傅易安为她的失忆作出合理解释。
“我摔得很严重吗?”她问。
“不严重?断了一条腿,笨掉三分之一脑袋,你认为严不严重?”谈学彬从她后脑勺拍下去,大手一勾,又把她的头勾进自己怀里。
“我已经笨掉三分之一,你又打我,我的头脑剩下不到一半了。”在“哥哥”怀里,她恣意享受着亲情。有家人呵……真好。
“你不要时芬才好一点,兄妹又开始吵吵闹闹。”嫂嫂说。
“谁叫爸妈生个笨妹妹给我养,不骂一骂我怎么会甘心?”哥哥说着,揉乱她一头长发。
“我不要你养,我给爸爸养。”
握住“爸爸”的手,她的脸贴在他的大手掌中。爸爸……她有了爸爸,有了妈妈,有了宠她宠她到不行的兄嫂……
“搞清楚,现在家里是我当家。”在一来一往之间,溱方、不,是时芬,重温睽违已久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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