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支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两个助手。
福骐隽和梁润娟坐在小花厅里等待,两个人的心各自翻腾不已。
骐隽懊悔自已为什么轻易地定了紫默的罪,是的,他承认只要回想十几年前那场灾难,他就无法冷静。但除了他对复仇耿耿于怀外,有没有别的原因让他这样子对自己失控?他从不打女人的啊!为什么自从紫默落到他手中后,就不停的受伤、不停的面临灾难?
今天,他刚踏进将军府,下人们吵得正炽烈的谣传就人了耳。一支支指责紫默不贞的利箭全射向他,扎得他的心坑坑洞洞,从那时起他就平静不下来,对她的爱变成了恨。
他好嫉妒、满腔满怀的嫉妒促使着他去伤害紫默,清醒的头脑也变得混沌污浊,尤其在倩倩的推波助澜下,他的理智全失,由着痛到谷底的心去下裁定。
“隽儿,她是我的小子!”润娟还在兴奋的云端,十几年了,她已经不敢妄想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女儿,现在终于能母女团聚了。
“当时我们害怕三人会被蜂拥的人潮分散,所以离家前我在女儿背上刺了她名字中的‘子’字,她叫梁子珂呀!她爹是个玉匠,雕了龙凤玉佩,他一块、我一块,我们说好这是我们的标记…”她跌入了回忆中,想着她的夫、她的儿。
“她怎么会变成胡男的女儿?难道她是胡男收养的?”
对了!这样就能合理解释琴姑为什么会虐待紫默,甚至要把她卖入青楼。
“若小子让他收养,是不是代表她亲爹……”想至此,她不忍再往下说。
“奶娘先别急,一切等紫默醒来再说。”
“你说上苍是不是用另外一种方法在补偿我们,他拿走了我的玉却帮我养大了女儿?而且,他在那场灾难里并没有杀害任何一人,所以……”
“您的意思我懂,其实我对他早已无怨也无仇了。”
对谈问,王太医从内室走出。
“她情况怎么样?”两人异口同声的问。
他沉吟须臾。“实不相瞒,情况不太乐观。”
“怎会不乐观,她只挨了几鞭。”骐隽急问。
“背上的伤我处理过了,皮肉伤倒不太严重,但是她上次的伤多少留下了些病根,身于本就比正常人虚弱,况且,她这回饿了好几天兼又染上风寒,再加上小产……”
“什么?小产!?”骐隽瞠目结舌。
“是啊!二个月了,是个男胎。”太医惋惜地说。
“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亲手谋杀了自己的儿子!”骐隽情绪激昂地一掌挥向桌面,拍得木屑四处喷溅。
骐隽颓丧地坐倒在地,他杀了自己的儿了,他是凶手,这个事实像长鞭,一鞭一鞭笞上他的心。
“将军请节哀!”王太医留下药方,向润娟交代诸多注意事项后离去。
骐隽摇摇晃晃地走入内屋、跪倒在紫默床前。他拉起她的手,流下两行清泪。“紫默醒醒吧!求你醒来。醒来惩罚我。”
“隽儿,别这样,她会醒来的,我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
润娟安慰着骐隽。
“不!你不要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醒来!睁开眼睛看看我。”他坐上床把她整个身体搂抱在胸前,他有强烈的恐惧,他将要失去她了呀!
“小于,撑下去!别让咱们母女的重逢日,成了天人永隔的断肠时。”
“睁开眼!你敢让自己死掉,我就追到阎王地府把你抓回来,不管是天堂或地狱,我都不准任何地方收留你,你只能留在我身边懂不懂”‘他霸道地恐吓她。
“会的、会的,她会醒来,她只是太累了,隽儿你让她休息一下。”
“你最怕我生气,这回你怎么不理会我的恐吓了,你存心不回来了吗?”她一动也不动的身影,让他的思绪杂乱无章。
“她还病着呢,你让她睡一会儿,等喝了药,明天她就会醒来。”润娟哄着他。
“紫默!我信你一次,我让你先睡,但是,别睡太久……”他的脸贴上她的,咸咸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的脸庞,再浸湿她苍白的颊边。
放下她,他轻轻地把她摆平,坐在她身侧,他握起她的手,反覆搓揉,努力地想把自己的体温传入她冰冷的小手。
润娟看他们这样。鼻子微酸。挡不住的泪水顺颊滚落。
这对相爱的人呵!何苦要彼此折磨?
“双双小姐回来了!”
门房的吆喝声惊起一片骚动,很快的这片骚动传入骐隽的耳中。
“大哥!我把山家寨的盗匪全都给抓到手了!”
“小姐,我回来了!双双小姐把我救回来了!”双双和阿璧跑着、跳着,进了清风楼。索应纶跟在她们后头也随之跨入。
当他们看到屋里的情形时,三人瞠大双目,噤若寒蝉。
“哥——紫姐姐怎么了?”双双靠向床沿,望见委靡不振的大哥和无声息的紫默。
骐隽深吸口气,振奋精神。“双双,难救你出来的?”
“是索大哥!”
“应纶,把所有的经过告诉我。”骐隽说。
“那天,我在你家庭院撞上紫默,她很焦急地告诉我双双会有危险,要我追去看看。等我追上双双时,她把那恶贼在紫默房里说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我,于是我们决定将阿璧救出,并将他们一举成擒,我们花了两天布局、埋伏,找到了他们出没的客栈,然后通知何知府救人、逮人,整个行动一气呵成。”
“人呢?”骐隽问道。
“何知府已经把他们七人全送进监牢。”
“哥!阿璧说那天来我们家的那个坏人,就是放火烧掉紫默家的人,叫作什么阿王的。我要何知府顺道查一下,果然真相大白,他不仅烧了紫姐姐家,还把她们家的财产都占为已有,真可恶!竟然敢把这笔帐赖在你头上,幸好紫姐姐不信他。过几天,何知府会把查到的赃款全还给紫姐姐。”
双双补充说明。
“小姐——你醒醒,双双小姐帮你找到杀父真凶了,你起来好不好?”阿璧跪在紫默跟前默默垂泪。
“紫姐姐怎么了?”
“我误解她是串通山家寨的内贼……对她用刑。”骐隽说,懊悔布满在他的脸上。
“哥——你怎么可以这样?那个坏人指证历历说你是紫姐姐的杀父仇人时,她不但义正严辞驳斥他,还口口声声说相信你,她这样信任你,你却只听了旁人几句话,就否决掉她。”
信任?对!她在受刑前就是这样问他的。
“双双!告诉我,她是怎么说的?”
“当时,他要紫姐姐下毒害你,紫姐姐说她宁死也不会做,她相信你,你是磊落正直的男人绝不会暗箭伤人,就算你要复仇也会正大光明找上她家。”
天!听了双双的转述,福骐隽心底泣血,她是这样真心的相信他,而他又是怎样的回报她?
“紫默!我会还你一个公道。”他放下紫默的手,转身朝外,“来人!把关倩倩带到大厅!”
紫默昏睡七天了,王太医说照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听了王太医的话,大伙儿全围在她床前对她呼喊。
“小姐——你快快醒醒;醒来看看将军啊!他为了你几天几夜没吃好、没睡好,再这样下去,他会撑不住的。”阿璧的泪滴滴答答掉不停,袖子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紫姐姐。你担心我和阿璧,我们都平安回来了,你至少也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好不好?你别对大哥生气,他那天是气糊涂了,才会对你用刑,他好后悔、好后悔,这几天他人都瘦了一大圈。”双双也为骐隽说话。
“小子,我是娘啊!我朝朝暮暮盼了十几年,就是盼望能听你唤我一声娘啊!你怎会得让我遗憾终生,女儿,你醒醒!让娘好好补偿亏欠了你十几年的母爱,让娘有机会享受天伦之乐好吗?”润娟的眼眶红肿,焦虑的心后全刻划在脸上。
“紫姑娘,我已经照骐隽的托付,请爹收你为义女封为‘紫珂格格’,也恳请皇上为你和骐隽指婚,只要你肯醒来,所有的坎坷都将远离你,剩下来的只有幸福、快乐。”索纶向紫默拍胸腔保证。
“听到没?小姐,快醒来,从现在起你有了亲娘、有了义父,还有个亲王哥哥,以后再也没人可以欺负你。”
“是啊、是啊!还有个将军丈夫,他好爱你、好爱你,没有你他也活不下去了,你忍心让我们大清少一个保家卫国的好将军吗?”双双已含着满眼热泪;一不小心就要决堤泛滥。
“好妹妹,我向你保证,往后妹婿要再敢不分青红皂白欺负你,当大哥的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小子——睁眼看着大家,你舍得让我们替你担惊受怕吗?你一向心慈的,这回怎么忍心让我们伤心?”
他们每个人都轮流在她耳边说话,企图将她的生命力重新唤向她的体内,但仍然徒劳无功。
“够了!你们都出去吧!她想再多睡一下子,不要吵她。”一直没说话的骐隽出声制止他们。
应纶向大家点点头。扶起床前的人,带着大家离去。
“我们就在外头,有任何需要喊我们一声。”
“应纶!”骐隽唤住了他。“这几天谢谢你为我们做的。”
“老朋友了,还说这些?”
“若是有万一,我把双双托付给你了。”
“绝对不会!我把那个‘万一’扔到天涯海角了,它永远不会发生在紫默或你的身上。”应纶不容许任何意外产生。
“谢谢你!”
“难道你比我还不认识紫默吗?虽然她瘦瘦弱弱的,但她的生命力比任何人都来得坚韧,多少大风大雨她都度过了,我不相信她会选择在这当头怯懦。放心,她会好起来!”
“我懂!我应该学着信任她。”
他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握住骐隽的手,友谊的支持在他们之间传递……
“来人啊,将军和小姐不见了!”阿璧早晨提着食篮要帮将军送早膳,发现将军和小姐都不见了。
润娟、双双和索应纶闻声而至。
“他们不见了!”阿璧再次说道。
“是骐隽带走她的,大家别担心。”应纶出言。
“哥会把紫姐姐带到哪里去?”
看着大家都苦着一张脸,应纶安慰她们:“拜托!你们对骐隽有点信心好不好?”
“可是,紫姐姐还在生病。”双双犹豫着。
“我有预感,再不了多久,骐隽会带回一个健康的紫默。
好了、好了!骐隽不在,现在这里由我当家,各做各的事,不准偷懒。“他拍拍每一个人肩,掀唇微笑。
在他自信的笑容中,众人的心归了应,怀抱希望等着他们返家。
福骐隽带者紫默来到苍峦翠径的深山,放眼望去一片深绿、浅绿,深深浅浅的绿意孕育出无穷生机。
山泉随溪道蜿蜒而下,在山谷间形成飞瀑,在阳光造访下,两道七色彩虹飘在水上,像在欢迎他们两人的到来。
他低着头,对包裹在黑裘里的紫默说:“紫默,我们终于到了!我永远都不放弃你,也请你不要放弃我。”
他在她冰冷的唇上印下一吻。抱住她,纵身往上一跳,跃上丛林间。
在几个窜跃之后,骐隽在一间竹庐茅舍前停子下来,还没站定,屋里的龙钟老者已迎身走出。
“终于想起师父?我算算时间,你也差不多该到了,把姑娘抱进来吧!”他一切了然于胸般地指挥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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