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初晴,天空蓝得透人心扉,几缕白云似乎在向大家宣告,坏天气过去了,从今天起,美好日子即将来临。
果真美好?当然美好!
对送报僮而言,最怕碰上坏天气,除开把一份份报纸装袋的麻烦外,还要小心翼翼地不让背袋在运送过程中进水,每回天气不合作,段郁敏就非迟到不可。
也许有人会觉得迟到没啥了不起,顶多扣扣全勤、被老板叨念几句,过了今天,日子照常。
但对高中生来说,迟到何止了不起,简直是天大地大的事情。
若只是私下警告几句,或是罚罚劳动服务也罢,反正天知、地知、被处罚的倒霉人知道就行。
但段郁敏的学校对于迟到的学生,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不但朝会时要上台公开「表扬」,星期假日还得来趟「学校巡礼」,够悲惨吧!
偏偏段郁敏的迟到次数,多到全校师生对她侧目、多到她的知名度节节攀升、多到训导主任忍不住在朝会时嘲讽她,说她上台的机率比校长还高。
唉……哀怨,但没办法啊,谁让经济不景气,影响到她可爱的小家庭,为了不使自己一踏出社会就债台高筑,郁敏只好善用每分钟赚钱。
脚踏车驶过小巷道,她挨家挨户把报纸投入信箱,动作顺手又俐落,直到接近一三三号住家门口时,她的动作突然变得畏首畏尾。
停妥脚踏车,伸伸短脖子,她由矮篱笆往一三三号屋里探看——
嗯……那条黄金猎犬还绑在周公家里,就趁现在,她把报纸卷成一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信箱。
等黄金猎犬发现有人入侵时,她早已跨上心爱铁马,扬长而去。
嘿嘿,天气好,人的运气跟着也好一大半,谁说她楣云罩顶?
哈哈哈!那阵云已经被一阵飓风刮到北极去了,从今尔后,她将出头天。
接下来这一段路程,是她最喜欢送的几户人家——明星高级住宅区。
那里的每一栋房子,都是用高科技的材料和设备建筑而成,每一户的前院,「只有」两百多坪,种花、种草、种果树,还有一条专为这二十栋左右的别墅开设的道路。
道路上铺了古朴的红色砖块,路两旁种满高大的桃花心木,每到结果季节,果实裂开,带了小翅膀的种子便像竹蜻蜓般,缓缓飘落下来。
听说这些房子一推出就卖光,可见台湾有钱人不少,而像她这种贫民女,不拚命赚钱,成为中辍生是指日可待。
当然,有钱人家也养狗,只不过,他们的庭院够大,不用把狗拴在门边威胁路人,不会让-们把送报僮错认成猎物,不咬一口,誓不罢休。
五十公尺,再五十公尺,她将摆脱脚下的泥泞小径,进入高级住宅区的高级红砖道。
昨夜下过雨,原本就坑坑洞洞的小路,此刻处处水洼,脚踏车骑过,溅起点点泥水,让人不舒服。若非它是条快捷方式、若非正逢夏季,两旁树荫会帮她挡去刺目阳光,她绝对绝对不骑这条折腾脊椎的洞洞路。
既来之,则安之。叩叩锵锵、叩叩锵,郁敏假装自己在游乐场中开碰碰车,苦中作乐。
这时,在郁敏前方二十五公尺处,有个穿著白衣服慢跑的青少年,他是寇夕。
寇夕-住到台湾已将近一个月,他十九岁,天秤座,念高三,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身材略显瘦削,皮肤白皙,以男孩子的标准来看,他属于斯文安静类型。
他的五官轮廓很深,眼睛是绿色的,那是遗传自母亲,他的母亲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珠。
他相当聪明,除了钢琴、小提琴演奏得很棒外,小小年纪就进入耶鲁攻读大二课程。若不是爷爷奶奶坚持回家乡养老,他也不会放弃课业,陪老人家回台湾。
短短一个月时间,他打理好爷爷奶奶的生活,买下房子、安装了视讯系统,并找来几个有责任感的仆人和看护。
照理说,任务达成,他就可以回美国交差了,偏偏老奶奶含泪要求,请他留下来多陪他们几个月,于是,他留下来,并利用时间,替自己找到一所高中,学学父亲一直希望他精通的中文。
没想到方入学两周,他便成为校内的风云人物,许许多多的听说,不管正确不正确,都被迅速传述出去。
听说,他的数学理化,连老师程度都不及他。
听说,他用英文朗读诗歌,那低醇嗓音,让全班同学迷醉。
听说,他学语言的速度快得吓人,连国文老师都对他竖起大拇指。
听说,他的绅士气度,风靡了全校女生。
听说,他弹奏钢琴的技巧令人咋舌,音乐老师也为他弹奏的曲子喝采,常在下课前,请他弹几首情歌,与全班分享。
于是,为了利益均分,朝会司琴的同学主动退让,请寇夕-上台弹奏国歌、校歌。
于是,为了和他同班,许多董事会、议员的子女纷纷向学校施压,让他们转到寇夕-的班级。
总之,在无意间,他带动风潮,成为偶像。
不爱被人盯住绿眼睛看的夕-,配了一副多层膜变色镜片的眼镜,这种镜片在有光线的地方会加深颜色,掩饰他与众不同的眼珠,而偶像的行为很容易成为时尚流行,经济能力不错的学生,忙追随他的脚步,一时之间,学校处处看见脸上两团黑圈圈的学生。
女生喜欢夕-、男生也喜欢夕-,全校学生拿他当偶像崇拜。
你知道偶像和学生情人有什么不同吗?
偶像和学生情人都会收到很多礼物,但偶像不会有人写情书向他表白,学生情人会;偶像不会被疯狂追求,学生情人会;偶像会被当成梦中王子,而学生情人会成为性幻想对象。
因为偶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偶像是属于大家的,为了怕被群起攻击,没有人敢存有独占心。
这种平衡生态让夕-少了困扰,也让他乐得挂起斯文面具,继续假装温文和善。
在美国,女孩子大胆奔放的追求方式,每每激出他的怒意,令他不得不摆出一脸严肃,用冷酷的态度面对她们;相较之下,他喜欢台湾女孩的含蓄。
汗流浃背地慢跑着,夕-看看腕表,快六点半,该回家洗个澡准备上学了。
避开脚边的水洼,他的慢跑速度并没因此减慢。
运动习惯是他从小在美国养成的,他每个星期两天去游泳、两天打网球,其它的日子则慢跑或爬山。
回台湾后,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场地运动,只好先将就将就,每天清晨在家附近的小路上慢跑一个小时。
他是有洁癖的人,从小,贴身佣人时时注意着他的衣服仪容是否干净整齐,因为父亲要求他不管在什么场合出现,都要有最合宜、最整洁的打扮。父亲这样的要求养成了他的习惯,于是他的衣服上,只要有一点不干净的印子,他就不会穿出门。
因此,他身上这身名牌运动服摆明了危险。
那是套纯白色的高领上衣和长裤,袖口和腰间绣着Nike的标志,式样很特殊别致,可他不喜欢。他提醒自己,回家后记得通知采买经理,以后少替他买白色衣服。
在夕-看手表的同时,郁敏也抬起左手,看看自己手上那支从菜市场买来的九十九块「高档货」。
哎呀!手表停了?不会吧!它怎能在非常时刻搞罢工
不行不行,先冷静,想想上一次看时间是……嗯,是刚出门的时候,那时候是五点,而现在……手表还是停留在五点
糟糕!会不会出门时已经六点,但手表停在五点,她就以为当时是五点?换句话说,前后加一加,现在已经七点多……
迟到!迟到!她又迟到了!可她还有五十几份报纸没送。
昨天,全校只有她一个人迟到,没有一整排人相陪,台下几千双眼睛直瞅着她看,主任说知耻近乎勇,逼着她把廉耻二字写五百次!今天……
不!人该朝好处想,也许手表是在她出门后停的,也许现在才刚刚六点半。不管怎样,她只要加快速度,就有机会准时到校。
是的,加快速度!郁敏发了狠地把脚踏板踩得喀喀作响,不管它撑不撑得住,它都要想尽办法帮助她不迟到,好歹她也当了它七年的主人。
脚踏车……我的未来全操在你手里了……
想起训导主任的黑脸,和他抿得扁扁的厚唇,昨天她才发誓,绝对不再迟到,而今……
脚踏车持续飞奔,以它的高龄来计算速度,已属不容易。压过大大的凹洞,骑过高高的隆凸,郁敏看着眼前景物,心里想着接在明星高级住宅区后面的恶犬巷,希望狗狗们今天大发慈悲,集体让她过关。
就在她脑袋恍惚、视线模糊的同时,飞车压过了一摊低洼,溅起点点泥巴……
而这些泥巴,有一大半喷到了那个叫寇夕-的男孩身上。
郁敏没停车,主因是心中正挂心着迟到,副因是有人陪她一起悲惨,可以证明老天爷的公平,所以她没回头,恶劣的快速骑车逃逸。
夕-站在原地,傲然的双眼紧盯住肇事者渐渐远去的背影。
她居然不道歉?有勇气!
低头,夕-望向身上污泥点点的衣服。他是不认为这套衣服会穿多少次,但也没打算只穿一次就跟它说拜拜。脸庞的冷笑瞬间化成一抹诡谲笑容。
他认得她,每天早上他在司令台上弹琴时,她总站在他身旁,自然,她不是在帮忙翻谱,而是在罚站。
没错,他们是同校学生,同样出名,差别在于,他以才气能力闻名,而她则是以迟到出名。
不道歉?没关系,他多的是办法教她知道惹上他的下场……
当脚踏车骑进校门口时,郁敏不禁嘴角上扬。
原因有三——
第一,她听见扫地钟刚响,表示她「尚未」迟到。
第二,在她身后的同学们,仍嘻嘻哈哈,慢慢步入校园,可见现在是「正常时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帮助同学过马路的纠察队才刚要收队,意味着登记迟到名单的队长还没开工。
所以-,她「安全过关」!
就说今天是幸运日,没错吧!
昂首阔步地走进校门口,——地把纠察队幻想成列队欢迎她的礼兵,郁敏的笑容既猖狂又得意。
「等一等,你的学号是几号?」
纠察队长走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盯住郁敏。
就凭这样一个恶名昭彰的女人,也敢对大家的梦中王子示爱∷能不能先掂掂自己的斤两?
「做什么?我没有迟到。」
下意识地,郁敏-住自己的学号,抵死不让她登记上去。
「你迟到了。」
纠察队长脸上写着无情,活脱脱是鬼王棺二号。
「你一定弄错了,你听,钟声还在响,表示我没有迟到。」
队长用食指掏掏耳朵,然后问身后的队员:「你们有听到钟声吗?」
「有钟声吗?我们没有听到!」
纠察队员们笑着对段郁敏摇头。她们是一丘之貉,自然沆瀣一气。
「大家都没听到钟声,请你把手放下来,让我登记学号。」
瞬间,她从鬼王棺变成黑白郎君,颊边肥肉颤抖两下,一个冷笑,把「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意境,表达得近乎完美。
「好啊!你说现在是迟到时间,那跟在我后面进来的同学呢?你为什么不登记他们?」
这是民主时代,想判人冤狱,至少要先准备好国家赔偿金。
「你后面有人进来?谁看见了?」
那两只「跟屁貉」立刻摇头响应:「根本没人在她后面进来。」
「怎么可能……」
郁敏回头,才猛然发觉,她已经和纠察队僵持了将近十分钟,那些在她后面进校门的同学,老早走进教室里了。
「你要不要去挂精神科啊?你的幻听和幻觉好象挺严重的!」跟屁貉A挺身说话。
「对啊!我有亲戚开了间精神科诊所,你想去的话,我叫他给你打八折。」跟屁貉B似乎觉得落井下石是个有趣的游戏。
「如果精神科医师帮不了你,建议你到龙山寺请师父帮忙看看,是不是被什么坏东西附身了。」鬼王棺发出两声冷笑,加强鬼附身效果。
「我跟你们有仇吗?干嘛跟我过不去?」郁敏抗议。
仇?恐怕她结下的仇不只她们三家,而是和全校女生都结下深仇大恨,要清要算,一笔一笔慢慢来,未来的三年,她要想过过半天好日子……门儿都没有!
「我们是秉公处理,你有意见的话,去找训导主任。」
队长不想和她废话,她不能占用段郁敏太多时间,总要留一些机会供别人「发挥」。
「秉公处理?你这叫秉公处理?这种话谁相信?」郁敏简直气疯了。
这根本是仗势欺人嘛!小小校园有了黑暗面,难怪社会乱到这等程度,原来是教育出了问题,她要抗议、要揭发、要挺身打击恶势力!
「谁都不需要相信,老师跟主任相信就好了。」鬼王棺脸上罩着一层雾气,看不出丝毫罪恶感。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段郁敏准备出声辩驳时,领子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揪住,她的手肩和脚板跟着被往上提。
不需回头,她就能肯定领子上的那只爪子,属于一只叫作训导主任的暴龙。
两道眉向下塌出无法形容的丑模样,嘴瘪平,郁敏的好运道让早晨几条恶狗连皮带骨地啃掉了。
唉……人生最大悲哀,是不论你多么努力,都逃不过命运的鞭笞。
想哭,泪液储存量不足;想苦笑,又怕冒犯天颜,她唯一能做的是装出一脸衰相,博取主任存量不多的同情心。
「段郁敏,你又迟到!昨天才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绝不再犯,你忘了吗?」他似笑非笑。
保证?有吗?她有保证吗?嗯……大概有吧,不过那种保证多少带了点……敷衍!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她是力不从心,是老天不帮忙,绝对没有半分敷衍。
包大人啊!小女子需要您的大力帮忙,您不显灵,六月雪就要飘两阵来吊唁我的悲伤了。
「我来的时候没有迟到,只是……」
「没有迟到?」训导主任的两道眉皱成一条长鞭,长鞭抖抖,刷得她浑身伤痕累累。
「你的手表走的是雪梨时间吗?」
「手表……」想起手表,段郁敏哀叹一声。
「手表怎样?」他是无情法官。
「我的手表坏了。」她实说。
来这一套?拿他当白痴耍吗?当了十几年训导主任,若连学生这一点小把戏都看不透,也未免太不专业。
「我看坏掉的不是手表,是你的头脑,快进教室打扫,升旗时司令台报到。」训导主任做出裁决,离开。
噢……六月雪飘得又急又快,她的脚步踩在雪地上,步伐沉重……
「知道厉害了吧!看你还敢不敢私下追求寇夕。」纠察队长恨恨对着她的背影开骂。
「可不是,夕-是大家的,谁都不许独占。」跟屁貉A说。
「谁敢私下行动,就是冒犯全体女生。」跟屁貉B附和。
就这样,一个无心之过、几点不伤大雅的污泥,让段郁敏从人间垂直跌入地狱,从此校园生涯成了她无法清醒的噩梦。
朝会时,郁敏站上老位置,头低低,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不!并不完全一样,她总觉得台下盯住她的眼光,带了一股她不熟悉的愤怒。
他们在生气什么?难道她的迟到已教全校师生同仇敌忾?
不会吧!不过是迟到,有必要把她弄得像杀人犯吗?头略略一抬,她被忿忿不平的眼光砍杀了几刀,只好低头躲开去,假装反省。
今天,校长的话超多,教务主任也不遑多让,希望训导主任不要再上来搅和,把她的迟到事迹夸张成神话故事。
不过,通常要几个同学昏倒后,才能提醒大人们,太阳真的很毒辣,臭氧层破洞并非夸张事实。
头垂得更低,郁敏的动作和吊死鬼有得拚,她开始忍痛考虑,是不是该少送几份报纸,以求三年和平?
夕-眼角处斜瞄段郁敏。对!就是这种姿势表情——满脸忏悔,博取同情。要是她当时下车,以这副模样向他道歉,要是她用诚恳的态度请求原谅,他绝对放她一马,说不定善心大发,向她订个两百份报纸分赠同学,学习爷爷口中的敦亲睦邻。
可惜,她选择扬长而去,选择不在乎自己的错误行径,像她这种人,既然老天懒得管理,就由他来扮演惩恶扬善的正义使者,谁教他是最正义的天秤座。
想要不费吹灰之力便整得段郁敏死去活来,太简单了——
他早上一上学,立即「不小心」向同学透露,有位女生私下对他展开热烈追求;「不小心」说自己对她的追求动心:「不小心」追问同学,那位天天迟到的大眼睛女孩叫什么名字,当然,还是「不小心」地向同学询问她念几年几班。
一连串的不小心发生,只要智商不低于五十的正常人,都有本事从中归纳出讯息。
讯息是——一年八班的迟到大王段郁敏,破坏平衡、瞒天过海、暗渡陈仓,私下对寇夕-展开热列追求!而梦中王子正一步一步,慢慢沦陷到她诡诈、阴险、污秽的陷阱里。
这讯息让全校女生群起愤慨,决定携手合作,一脚把寡廉鲜耻的段郁敏踹出校园。
望住她,褐色镜片后隐藏淡淡笑意。
后悔了吧!爷爷常说,人千万不能踩错一步路,否则一步错、步步错,寇夕-在段郁敏身上印证老祖宗的智能。
寇夕-向段郁敏移近几分,想看清她的表情,不过是一个微小举动,却有人紧密注意。台下暗涛汹涌,雌性同胞引颈观察寇夕-的下一步动作。
段郁敏的落难让夕-很快乐,稍稍地,两边嘴角上扬五十度,突然,台下众人同时倒吸一口气,声音大到在台上罚站的郁敏也听见了。
抬头,她接触到夕-的笑脸,很自然的,她回报一个笑容,仅仅单纯的反射动作,不含任何意思,但看在一群少女的眼里——ㄎㄧㄤ!纯美的少女心,破裂成一地碎屑。
你看,分明是男有情,女有意;你看,分明是落花有意,流水长情;你看,分明是君心已许,从此海角天涯随行……
怎么办?大家的寇夕-将成为私人收藏品,以前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的情况,转变成人人没希望,个个剩绝望的伤感时局,怎么办?
说不定,往后他再不对每个走过的女同学微笑;说不定,送烹饪课的点心给他,他再不温柔接受。
从此,他的情歌钢琴只为段郁敏演奏;从此,他的微笑只对她绽放,她们只能收到他的冷笑……
不要啦!寇夕-是大家的,他帅到不行的脸是大家的、他醉人的丰采是大家的,他高挺的身材也是大家的,绝不容许一个女人独占他的心、他的身体。
所以,段郁敏这种「回报微笑」的行为,白话文叫找死,文言文的说法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硬要闯。
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准备选择哪种死法,是壮烈一点的马革裹尸,还是凄美一点的魂断天涯?建名综合高中都有!
在飞快的微笑之间,观察力很差的郁敏,只看见他有一双长腿,和高得需要仰望才能看见的脸庞。
事后你问她,寇夕-帅不帅,她大概回答不出完整,因为她对他只有一个模糊印象——在这样的大热天里,他居然穿著学校的秋季薄外套,拉链还一路拉到脖子正上方。
他的身体恐怕不好,说不定是个药罐子,看到他,郁敏想起自己家里那个过敏超严重的小弟弟,心底升起同情。
医生说,要治好弟弟的过敏,只有一种方法——移民。问题是,以她家的经济状况,恐怕只能从台中移到台南,再远?没本事。
同样是一个微笑的三秒间,夕-观察到的部分比郁敏多几十倍。
他发觉她长得很漂亮,比印象中更漂亮,她的眼睛又圆又大,骨碌碌灵活转动,完美的鼻形、小巧的红唇,这种五官易诱引得青春期少男蠢蠢欲动。
他没猜错的话,段郁敏是个少根筋的女孩,没有心机,不懂耍手段,是部装了引擎却忘记安装煞车的笨车子,只会一味向前冲,忘记偶尔该停一停,看看周遭环境。
寇夕-为什么这样猜测?因为他的父母领养一个小女孩,名叫曲曲,曲曲有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这种女孩很可爱,容易让人想呵护。
要不是段郁敏得罪他、要不是她不认错,他不介意和她当个短暂朋友,反正他念完这个学期就要回美国,有她来填补曲曲的位置也不错。
朝会结束,各班带队回到教室,照例,训导主任会走到郁敏身边向她晓以大义一番,可是,主任觉得自己的口水对她的行为,已失去矫正功用,所以他决定放弃,扬扬手叫郁敏自己离开。
获得大赦,郁敏缩缩脖子,说:「明天,我一定不迟到。」
「做得到才讲大话。」训导主任泼她一桶冷水,对这等「顽劣学生」,他不再心存指望。
「也对,想不迟到太困难,反正……反正站在下面开朝会要晒太阳,站在司令台上面反而舒服。」她很阿Q,换个角度想,世界更宽广。
她的话,身后的夕-听见了,果然……她是个脑浆缺乏的女人。
几个大步,他抢到她面前,拦住她。
「道歉!」夕-命令。
他决定给她最后一个机会,但是只有三十秒,聪明的话,好好把握,一句Sorry泯恩仇,往后他拿她当朋友看待。
「道歉?」郁敏听不懂,盯住他的长袖外套,不理解他是哪里不对劲。
搔搔短发,她一脸茫然地转身离去。
她居然不珍惜他亲手奉上的三十秒。
很好!就算她再漂亮、就算她再像他家曲曲,他和她——梁、子、结、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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