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她怪怪的,一来就春风满面,平时要提醒才会来的咖啡,竟然一早就等在桌上欢迎他——当然,还是保持在45度。
“早安,早上帮您过滤的电话都放在桌上。”夏天笑吟吟的说:“至于会议记录,已经翻译好,存在电脑的文件夹中,您有空可以看看。”
您?您?!您!
原来她也懂这个字眼啊!而且竟然还用在他身上,真令人受宠若惊。
她今天真的有点不大对劲耶!他人都进办公室了她还笑容满面。算了,不管她,还是工作重要,反正夏天一向都是怪怪的。
临关上门前,却见她突然抬起头来,对他乐然一笑。
傅永书一惊,心脏怦怦直跳。他从来没发现,原来夏天的笑脸是这么的……可爱!
“我在心悸什么啊!真是的。”他责怪似的敲敲自己的脑袋。
不过是傻瓜一个、傻笑一朵,自己干嘛这么受用?
这边的夏天却偷偷的笑了。那家伙竟然也会脸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一看到他的脸,就知道他又变回那虚伪、咯唆、严厉又挑剔的傅永书,但她还是很开心。
或许是心情愉快吧!今天的工作非常顺利,傅永书也一反常态、没丢一大堆工作来压榨她。
不知不觉,午餐时间到了。见傅永书还在办公室里奋斗,夏天也不以为意,拿起钱包、正准备去吃营养午餐时,手机却突然响了。
“我是夏天。”陌生的电话号码,会是谁呢?
“是我!”
声音低低的,但却足以让她认出声音的主人来。
“你……”她疑惑的看向办公室。“你还在忙?”
“还好,星期六有空吗?”他淡淡的问。
有空吗?他——在约会她!
夏天的心脏突然大力擂动起来,像是有几千只鼓棒在敲;血液“メ”地全往脸上集中。
“什……什么?”她不敢置信的说。
“如果没空就算了。”他准备结束这次的谈话。
“我有空!”夏天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却又害羞起来。
她是女孩子耶!这么皮皮挫,一点矜持也没有。“那天虽然周休,但……我早上得去照顾爸爸,中午以后可以吗?”
“无妨,中午在医院门口见。”说完,挂掉电话,一点犹豫也没有。夏天愣愣的拿着手机,一脸茫然。
他的态度还是这么冷、这么难以接近,为什么呢?白天的傅永书,应该是斯文有礼的;对她,也应该是不耐、罗唆的。
而且他直接过来说就成,不然拨分机也行,做什么这样大费周章?
才想到这儿,分机就响起来,吓她一跳!
“您好,我是夏天……咦?温柔啊,好久不见……吃饭,可以啊……地点……好,我马上到。”
酒会上的小美人好厉害,竟然能够查到她的公司与分机,不过身为博永书的朋友,这点事应该难不倒她;而且说不定,还能从她那儿挖出傅永书的秘密咧!
夏天愉快的笑起来,回头看看他的办公室,接着像小兔子似的跳走了。
不到一分钟,办公室的门开了。“夏天、夏天,昨天的文件你少——”
傅永书看着空无一人的助理办公室,忿忿念道:“她就这么饿吗?连五分钟也不肯多待,真是……”
时节已进入梅雨季,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夏天望着微暗的天空嘟哝着。
“不好吧!下午可千万别下雨,上帝保佑。”她站在医院门口喃喃祝祷,心里既期待又兴奋。
那天和温柔见过面才知道,她竟然是耿扬名的新婚妻子!这么说来,他跟耿扬名根本什么事也没有嘛!
“你在做什么?”隆隆的机车声由远而近地停在她面前。
“今天还是骑车?”她有点讶异。
傅永书也不说话,只扔一顶安全帽过来。“上车D巴!”
夏天这次有了准备,她背上背包、拉起裤管,然后借他伸出来的手臂爬上车后座。
“抓好,我们走了。”他一催油门,重型机车低吼着,向前狂飙而去……
这时,一辆银色的轿车恰巧转进医院大门,停在管理处前。
傅永书接过停车票券,正准备往前开时,一个修长的人影朝他奔过来。
“永书?”她不确定的喊。
是水晶?!傅永书探出头去。“是我,你怎么也来了?”
“永书——快!他带走夏天了。”水晶美丽的脸上满是焦急。
“谁?”傅永书摸不着头,可才一瞬间他便明白过来。“永夜?”
水晶点点头,接着拉开车门上了车。“夏叔叔说她才刚离开没多久,我们四周找找看。”
傅永书赶紧将车开出了医院。“你怎么跟夏叔说的?”他急忙问道。
“我说我是夏天的同事,想过来看看她,可是夏叔叔说夏天中午跟别人有约,才刚离开不久。”水晶扭着手,表情黯然。“他说夏天这阵子,看起来十分开心,好像有什么好事发生似的,问她也不讲,只是一直笑。”
傅永书一听,才像是抓着了一些头绪,怪不得她这些天的表情跟反应很诡异,有时默不作声的看着他,有时却笑得令他毛骨悚然。
这个笨妞,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看来她很喜欢你。”水晶表情平静的说。
“什么?!”车子整个打滑了一下,水晶像是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因此并不惊慌。
“你看不出来吗?否则她怎么会被永夜所骗?”
“这……这太荒谬了。”傅永书摇着头,像是想摇掉这句话所带来的震撼。
“一点都不荒谬,你难道没发现?”水晶淡淡的笑了下。“就像我,明明喜欢永夜,却一直欺骗自己、说自己只是将他当成大哥。”
“我知道你对永夜的心意,但是夏天对我……”傅永书顿了一下,故意掉开话题。
“你会不会太多虑了,说不定夏天是和别人有约。”
“我看到了,”水晶很轻很轻的说:“永夜的机车……夏天坐在他身后、跟着他走丁。”
突然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从胸口慢慢的升上来,有点烫、又带着一点酸。
这个笨妞,坐在别人的机车后座,双手紧紧抱住别人的腰,跟别人走了?
虽然这一连三个“别人”是自己的亲生大哥,却让他非常不愉快。
“你忌妒了?”水晶似笑非笑的说。
“怎么可能?那个笨蛋,我会喜欢她?”傅永书大声回道:“什么样的美女我没碰过,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我听的很清楚,你不用这么叫嚷。”水晶微笑。“反应激烈,你心虚了,对不对?”
“我……不可能的,”傅永书头疼的扶住额头。“我的品味不可能这么差,我可是人称‘社交界第一优雅贵公子’,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处处找茬的笨蛋?”
“爱情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你自己想想吧!”水晶像是累了,轻轻的打了一个呵欠,脸色看来苍白而疲倦。
“你累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也好,如果永夜是存心的,他不会让我们找到的。”水晶灿亮的大眼里满是落寞。
“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傅永书捏紧了方向盘,固执的连自己也不明白。
夕阳将海水映得澄黄,有如传说中不死鸟的诞生处,海浪一波波的涌上来,像碎了一地的蕾丝纱,有种残破的美丽。
他站在海中,恰巧立在夕阳的正中央,看起来有种古怪的趣致。夏天眯上眼,从指缝中看着他潇酒的背影,她迷惑了。
“喂,你不冷吗?你已经站好久了。”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她却也跟着脱掉鞋子,跑进海中。
“那你又跟着来?”他踢着脚下的海水。
“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夏天状甚无心的问。“总是看你愁眉不展的。”
“有很多事,其实心里明白,却又不愿意开口承认,你说,人是不是奇怪?”
他侧过来看她,眸子亮晶晶的。
“对不起。”她低下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永书的?”
“一开始就有感觉了吧!”夏天笑笑,举起手遮挡住灿烂的夕阳。“只是我不相信,世界上竟会有这么相似的人,所以一直以为自己弄错,直到刚才……”
“刚才?”傅永夜皱起眉头。“我哪里露出破绽了?”
“你从头到尾,都没试着去学他,何来破绽之说?”夏天张开手臂,享受夕阳西下前那一点点暖风。
“你的背影好寂寞、好疏离,那是一种孤单了很久的背影,和充满自信的他、是截然不同的。”
“你很聪明!”傅永夜不以为忤的笑了。
“这当然,只有那个家伙以为我很笨,哼!骗倒他。”夏天皱皱小鼻子,接着放软了表情。“如果不介意,可以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想知道,问你父亲最清楚。”傅永夜跪下来,让海水浸湿他的膝盖。
夏天吃了一惊。“怎么会和我爸爸扯上关系?”
“关系可大了。”他讽刺的勾勾唇,眼里仍旧没有笑意。“既然发现我不是永夜,你怎么没急得跑掉?不怕我对你怎么样?”
“人都在你手上了,我还能怎么办?”夏天叹口气,两手撑得大大的。“若你存心伤害我,哭叫也是死、吃饱喝足也是死,我干嘛不好好享受。”
她瘪瘪唇,侧过脸来冲着他笑。“而且在死前还要吃垮你、累垮你,让你付出很大的代价!”
傅永夜笑了,这次是真真正正的笑了。“我想我知道,傅永书为什么会喜欢你了。”他捞起一把湿沙、又让它坨坨的落下。
“什么?!”她的声音分岔了。
“就是你方才听到的,不需装得这么意外。”
“我是真的意外啊!他对我那么凶又那么坏,哪可能喜欢我?”夏天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角。
“感情这种事很奇怪、没得解释的。”他的变得眼神迷蒙“有一个女孩子,我从小就把她当妹妹看,但最近……似乎一切都变了……我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们的感情藏着太深,所以一直没发现,可是我们不同啊!”夏天根本不抱希望。“我们的关系,一开始就建立在‘仇恨’上,不会有你说的那种可能性啦!”
“话别说得太满,我是他的双生兄弟,虽然没有一起长大,但根据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我相信他对你是特别的。”傅永夜很诚挚的说:
“你有一种很乐天的开朗,任何事都打不倒你、也吓不退你,怎么说呢?像是有活力的酢酱草,到哪儿都能生存、开花。”
“什么嘛!”夏天皱起小脸。“你这句话真不知赞美还是批评,我该笑着接受吗?而且醉酱草有什么稀奇,人人不都爱百合、玫瑰吗?”
“但,傅永书身边有太多百合玫瑰,所以醉酱草对他来说才稀奇。”傅永夜笑笑。“路上确实有很多酢酱草,但谁教他只看到你呢。”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我还是很开心,谢谢你。”
夏天拍拍他的肩膀。
“看日落,好美唷!谢谢你带我来这里看海,心情都舒畅起来了。”
傅永夜摆摆手,算是接受了夏天的谢意。
他缓步走回沙滩上,坐了下来。“来,到这儿一起欣赏最后的夕阳。”
夏天一跳一跳的跑到他身边,也跟着坐了下来。傅永夜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陶器,接着对着嘴,试了几个音。
“咦!这是什么?好特别噢!”她童心未泯的瞧着那小东西。
“这个叫陶笛,是一种用陶土做成的乐器,”他递给夏天。
“是吗?好可爱,我可以试试吗?”她对着孔吹气。
“不是这样的,这里才是吹气孔,那儿则是喷气孔。”他抓住夏天的手教她一个一个按着。“来,试试看。”
当温热的手指相触时,她一阵心跳,脸也不自然的涨红起来。她突然感到十分迷惘,自己喜欢的,究竟傅永书还是他?
想起与两人分别相遇的情况,以任何方面来看,自己应该是喜欢眼前的男人。
可是……
手中的陶笛忽然被抽走,她困惑的看着博永夜。
“我想你有重要事情需要思考,不适合学习。”他将陶笛靠在嘴唇边,接着吹了起来。
那是一首陌生的歌曲,乐音柔美悠扬,飘飘荡荡,和海浪的波涛相呼应,听起来竟有一种沧凉的悲哀。
夏天情不自禁的靠在他身旁,让情绪融人这片悲凉的乐音里。
他们俩就这样靠在一起,直到夕阳西沉……
刺耳的摩托车声,一路呼啸过寂静的道路,直到幽暗的巷口才停了下来。
“谢谢你,这两天我玩得很愉快。”夏天脱下安全帽递给他。
他点点头,算是接受她的谢意。“看来我们以后没必要再见面。”
“为什么?”夏天焦急的拉住他的手。“为什么我们不能再见?”
“你已经知道我是冒牌的傅永书,再见面也是无用。”
“这跟你是不是傅永书无关,我只知道跟你在一起很开心,我不想失去你。”
她很诚心的说。
“你太傻了,难道不问我为什么会接近你吗?”傅永夜诧异她的单纯。
“我不要知道,而且我并没受到伤害,这表示,你始终没执行你的计划。”夏天看进他澄澈的眸子里。
“没错,的确没有。”傅永夜说:“本来我想将你抢过来,让傅永书永远得不到他要的女人;可是在跟你相处过后,我倒真的想将你抢过来了。”
“哪里?我没你说的这么好啦!”夏天害羞的摇着身体。“不过能听你这么说还是很高兴。”
他又笑了。“当我的开心果,偶尔逗我发笑,真不想对你放手。”
“原来我的功用仅止于此。”夏天假装生气的翻白眼。“好了好丁,我不需要你,你走吧!”
“再见了。”傅永夜摸摸她的头,这才合上安全帽,潇酒的离去。
夏天对他的背影挥挥手,直到摩托车出巷子、看不见了,才转身准备回家。
冷不防的,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骇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是我!”又来一个博永夜……不,是傅永书!
“你怎么会来?”夏天十分惊讶。“这么晚了?”
“你也知道很晚了吗?”傅永书口气非常凶恶。“从昨天中午就不见人影,一直到现在才回来,不觉得太过分?”
“我过分?”她简直糊涂了。“我哪里过分?难道跟朋友出去玩都不行?而且他是你大哥耶!”
“哦!他倒什么都跟你说了嘛!”傅永书火从心中来。“但那又怎样?孤男寡女的,他好歹是个男人,你又对他认识多少?就这么随便跟他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但此刻心头就像有小虫子在啮咬似的、又痒又疼,还有浇不息的怒火。
想到方才两人的亲密样,就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他和水晶还以为夏天是被傅永夜欺骗,才乖乖跟着他走,没想到这个脑容量狭小的女人,竟然早就知道傅永夜的事!
这算什么?白白为她担心了两晚,结果她竟然高高兴兴、满面春风的回来?简直是超级刺目。
“我……”夏天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总不能说:“啊因为之前我以为他是你、又暗恋你很久,所以他一邀我就跟他走”吧?
见她无言以对,傅永书怒火更炽了。“算了,我不想再管你的事,我得去找水晶,跟她说你们回来了。”
听到“水晶”这两字,夏天心里一痛,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开骂:“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啊?你自己还不是到处跟女人在一起?一下子是模特儿玛基、一下子又是米拉,现在又来了个水晶!”
“那不一样!她们是……是……”傅永书握紧拳头。
是啦!除了水晶,其他的确是受自己翩翩风采吸引的蝴蝶,但他有什么办法?是那些女人自己过来的啊!
“是什么?你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这么多?”
夏天突然悲从中来,不禁哭道:“你就只会欺负我、海削我!会发生那些意外、我也不是存心的,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傅永书顿时语塞。
别说是她,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在这个笨妞面前失去控制。尤其是这次,她“只不过”与自己的哥哥出游,他竟无法理智的处理。
这件事攸关父母此生的心愿,他应该在两人到达时,就心平气和的走出来,对哥哥晓以大义,表明父母殷切的盼望,然后劝哥哥回傅家。
可是他没有!他像个妒火攻心的小伙子,只会偷偷躲在一旁窥伺他们,然后在男方离去后,拿着凶器出来恐吓女方。
真是太差劲子,他可是个品味卓然的贵公子,怎么可以干这种下三流的事?而且,还是为这种程度的女人,和分别多年的哥哥争风吃醋?!
但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
没错!他的确该死的为了这个笨妞,而“些微”、“少许”的讨厌傅永夜。他连她的手都没碰过,傅永夜他……竟然对夏天动手动脚?想来就觉得很吃亏。
他用力拽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干吗啦?”她还在哭,不依的扯回自己的手,却又被他拉住。
“我没喜欢过水晶。”他没头没脑的说:“也没喜欢过玛基、米拉,或是那些谁谁谁。”
“那关我什么事?”她虽然瞪着他,但心中兴奋的怦怦直跳。
看他的眼神与态度,难道真被傅永夜说中了?!其实他对自己也……
“事实上我……我……”傅永书十分挣扎,不知道该不该说。
或许自己只是一时迷惘吧!水晶可能也错估他的心理,事实上,他并不喜欢夏天。
可当他看到她带泪的水眸和微瘪的小嘴时,那股奇妙的情感却又涌了上来。
“我、我……”傅永书犹豫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豁出去了。
“夏天,听我说,”他扶住夏天纤细的双肩,认真的说:“我会这么生气,是因为我喜……”
“登登登登……登登愣登愣登愣……”“少女的祈祷”嘹亮的从巷口传来,打断傅永书的话,也打乱了两人的情绪。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夏天叫着。
“我说——”他也极力叫道。
此时(酒干倘卖无)的歌声也庄严地响起,它不知道自己破坏了什么好事,仍然甜美而响亮的说道:
“各位乡亲打给厚,今天是资源回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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