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纪家门口,来开门的是林妈。
“云云,你总算回来了!”她松了好大一口气,“我担心死了!你妈妈她好生气……”
话没说完,纪母已经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睛里冒着火,脸上写满着愤怒,“你们两个到哪里去了?”
“纪伯母,我相信我昨天已经跟你报备过了,我今天下午要带云云出去走走。
此外,我明天要带云云到台北看一位眼科医生,她也许需要开一次刀。”卫子轩平稳、坚定地说着。
“云云不会去的!”
“云云有她自己的想法,纪伯母。”
“哼!”纪母的轻蔑从鼻子里喷出,“你以为这样行得通吗?我告诉你,我一毛钱也不会出的!”
“这些钱我还出得起。”卫子轩淡淡地说。
纪云云知道,经济来源是母亲能够控制她的最大武器,现在这招也失效了,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屏息地等待着,接着,她听到母亲长长地“哦”了一声,用软软的声凋说:
“而你期望得到什么报酬呢?卫子轩先生。”
“妈!”纪云云喊叫,一张脸如火般灼热。
无论她怎么想像,也不曾想像自己的母亲居然会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来。
“他只是想帮助我而已!”
“你要学习的事还多着呢!云云。”纪母冷冷地说:“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伯母!我尊称你一声伯母,并不表示我需要在这里忍受你的侮辱!”卫子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中那冷硬的语气,是纪云云从未听过的,“我来台东看云云、为她安排这一切,全是因为仲杰所做的一切!身为仲杰的大哥,我觉得我对云云有责任,如此而已!”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提到“责任”两个字,纪云云的心紧紧地一揪。
原来,他的体贴、他的温柔、他的陪伴……都只是出于他的责任感!更或许……像母亲所认为的那样,他真的想要什么作为报答……
不!他不会是这种人!
她扬起下巴,坚决地说:“子轩说的没错,我对他而言,只是责任而已!妈,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决定明天跟他到台北去。”
“你这个不孝女,竟然这样对我说话!?”纪母的声音几近尖锐。
“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这对我很重要!”
语毕,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纪云云全身僵硬地等待着母亲的回答,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听见母亲疲倦而带了点凄凉的声音——
“我知道了,你长大了,不听话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力加了一句句:“你想去就去吧!”
“很好。”卫子轩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感,“那么,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云云,我明天早上六点半来接你。”
“好的,谢谢你,子……卫先生。”纪云云健硬地说,刻意表现得有礼而疏远,为了他所说的“责任”两个字。
“再见,纪伯母。”道了声再见,他神色凝重地离开。
纪云云不安地绞紧双手,转过身来面对母亲
“那个卫子轩只是怂恿你作一些不切实际的梦而已!到时候可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纪母冷哼一声,转身走回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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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小姐,你的东西都带来了吗?”护士的声音是轻快而悦耳的。
纪云云猜想她应该很年轻、长得应该也很甜,友善的个性让她的住院恐惧降到最低,虽然她还是有点害怕住院。
她抬起头来,对着这个小护士微笑,“嗯,我的东西都带齐全了。”
“我的同事跟朋友都叫我小欣,往后这两个星期,你都由我负责,所以我们会有很多机会相处。
你别担心,赵医师是本院最好的眼科医生,你不会有问题的。如果你需要我,只管按你床边那个按钮。现在,你好好休息吧!今天一整天,一定够你受的了!”
她的确是受够了!天未亮就从台东坐了七、八个小时的车来到台北,然后又是一连串的检查……
出门的时候,母亲的反应仍然是冷冷淡淡的,明显看得出还是不太能够接受她的决定,至于林妈则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不知道有多么不放心她,幸好,卫子轩一直待在她身边陪伴着她,如果不是他的话,她的勇气一定早就消失殆尽,不要说是住进医院,只怕还没到医院门口,她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她听见卫子轩的脚步声从远而近,接着停在她身边,轻轻对她说道:“手续我都办好了!”
“谢谢你。”
卫子轩迟疑了一下,在她的床沿坐了下来。
“我顺便带了些花来给你。”他高举手中的红玫瑰,花朵的馨香传入她的鼻腔。
纪云云接过了花,不由得想起,去年六月,同样是在医院里,同样是在病床上,同样有花……
“谢谢,我喜欢玫瑰。”
“是红玫瑰,为了你的勇气,也为了我的承诺。”
“噢……”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将脸埋在化束里。
红玫瑰代表着爱情,他不可能不知道的,这就是他必须多加解释的原因吗?
卫子轩接着开口:“我跟家里的人提过了,你出院后,先到我家住几个星期,毕竟于术后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不适合长途跋涉,再说,你还得常常回医院来复诊,暂时住在台北对你比较方便。”
“你说得好像我一定可以动手术似的。”纪云云的心情有点张。
“一定可以的。”
说罢,卫子轩又是一阵沉默。
纪云云感觉到不对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我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
“我必须离开台湾一段时问。”
“你要离开?你的意思是,我如果需要开刀,你也不会在我身边,是吗?”
卫子轩有些心疼地将她搂进怀中。
“对不起,我也很希望能在这重要的时刻陪在你身边。但,我在加拿大的公司出了点问题,必须要回去一趟……”
“我需要你呀……”她低语着,垂下头,长发像瀑布般的流泄而下,遮住了她的脸颊。“公司的事,难道没有其他人能帮你解决,我是说……”
“对不起!这次情况非同小可,公司机密遭窃,几笔订单因此而出了问题,员工人心惶惶,一天比一天严重,我必须亲自回去坐镇……”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她忿忿地说。
“如果我跟你说了,你还会愿意到台北来接受治疗吗?”卫子轩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相信我,赵医师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纪云云又气又慌乱地大叫:“我不要待在这儿!我要回家!”
“你要怎么回去?”
这句话像盆冷水,泼了她一身。
“你知道我自己一个人没办法回台东,所以将我骗来这儿,然后一走了之!”
只要一想到,她必须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医院里,度过她最难熬的一段日子,她就一阵惊慌失措。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依赖卫子轩……
“先是仲杰,然后是你……你们两兄弟都一样!”她负气地说。
“云云?”
“喔!真对不起,我忘记你不太喜欢仲杰,想必也不会喜欢别人将你们兄弟俩相提并论了。”她一笑,声音到了喉头,却变成了哽咽。
极力地将已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给吞了回去,她转过身体,将脸埋进枕头里。
“我累了,想休息,你可以走了。”
“云云,对不起。”卫子轩黯然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保证,我会尽快赶回来,最慢一个星期。”
她依旧将脸埋在枕问,感觉他厚实的手落在她的长发上,轻轻地顺了顺她的发丝,接着,脚步声逐渐远去。
泪水,终于滑下了她的脸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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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的那几天,赵医师为她做发一次又一次精密的检查,也给了纪云云不少信心。
等到所有检查都结束之后,赵医师带着满意的语气宣布——手术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成功率!
于是,纪云云进行了手术,由于是全身麻醉的关系。她对手术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晓得清醒后,脸上又再次覆盖了纱布:
卫子轩说过会尽快赶回来陪她,可是,一星期早就过去了……他依In踪影杏然,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每一天,她侧耳倾听每一种声首,希望那会是卫子轩坚定自信的脚步,但足,随着时问的流逝,她渐渐绝望了。
思念被伤害和愤怒所取代,她曾以为,他跟仲杰是不同的,然而,他们终究没有两样——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背离了她!
也对,他曾说过,她对他而言,只是“责任”,不是吗?既是如此,那么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她还能再要求什么?
终于,解开纱布的日子到了。
纪云云在众人的期待之下,缓缓睁开眼睛,虽然她所看到的,不过是医院里的雪白墙壁跟简单摆设,她却觉得这是她此生所见最美的景物。
赵医师对着她微笑,要她别太兴奋。
不用开口问,光是从她发亮的笑容他便可以看出,手术力成功了!
环视四周,纪云云灿烂的笑容有些黯了下来。
她曾经偷偷期待过,希望睁开限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但,很明显,在场的,就只有对这次手术有所贡献的医务人员。
是啊!他们本来就是不相干的人,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该做的,至于结果,跟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不是吗?
只是,她不明白,这个事实为什么会让她心头一阵揪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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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前一天,护士告诉纪云云说,卫家的人说好会来接她,这让她有点紧张无措。
到了现在,她才想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尴尬!
她以前见过子轩跟仲杰的父亲,一个高大威严的老人;也见过仲杰的母亲,一个端庄优雅却又弱不禁风的妇人,但是那个时候,她还是仲杰的未婚妻啊!
她走到窗口边,静静地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子,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不曾注意到那轻轻接近的脚步声,直到一道熟悉的、带着几分犹豫的男性嗓音,在门口响起——
“云云?”
闻声,她所有的愤怒、悲伤,都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
他终于回来了!
回头,她的笑容一僵,赶紧抓紧窗沿,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卫仲杰急忙上前,扶住她有些站不稳的身子,关心问道:“你还好吗?云云,我是不是吓着你了?真对不起!”
“我……我只是有些意外,没事。”
他望了望她,好半响才开口:“我明白,我们路上再聊。你都准备好了吗?出院手续我已经处理妥当,司机正在楼下等着我们。”
纪云云点点头,脚步蹒跚地跟在他身后走出病房,一直到跟着他进到车内,她才恢复思考能力,礼貌且有些疏远地问道:
“伯父、伯母都好吗?”
卫仲杰耸耸肩,“老样子,我跟你说过我爸爸弃政从商的经过吧?他大概又多了几个荣誉董事的头衔,还是不常在家……妈妈的身子也是那个样子,只要没有再恶化,就是好事了。”
“我……我会不会太打搅他们了l?”
“不会的,我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大的房予,就算你在里面唱歌剧都吵不到他们!况且,我的父母蛮喜欢你的,虽然邀你到我家来住是我老哥的意思……”
像是发现说错了什么,他倏然住了口,但,敏感的词汇已然挑醒了纪云云的某根神经……
“你哥哥也在家吗?”
“家?他应该向你提过,他的家在加拿大,不在台湾!”他语气中的不屑,清楚得令人无法忽视。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就跟卫子轩也不喜欢他这个弟弟般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向来就不对盘……云云,可别告诉我说你喜欢他!”
“我喜不喜欢他并不重要,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他,我到现在还缩在自己的壳里自怨自艾,把自己变成一个无用处的废物,他对我的恩情,我这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
“听来很像我老哥的作风!既然他这么热衷于你的事,那么,他对你的复明,一定也感到很高兴吧?”卫仲杰酸味十足地说。
老实说,他实在不懂,卫于轩为什么会突然出观在云云的生命中。
以前几次卫子轩从加拿大回来,他曾跟他提起过云云的事,也给他看过两人在一起的照片,但卫子轩老是表现出一剐兴趣缺缺的样子,久了,他也懒得再跟他说什么,却没想到,那一天,当他得知云云的眼睛失明,反应竟会那么大,不但对他大吼了儿句,还丢下在加拿大的事业,跑到了台湾米……
这一切,反常得令他不得不怀疑!
纪云云低垂下脸,“他还不知道我的手术成功了,我动手术之前,他就去了加拿大了,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他的消息。”
“怎么可能,前几天爸妈打到他加拿大的公司找他,那边的人说,他已经离开好几天了……”卫仲杰说道,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难测的光芒。
纪云云心头一紧,接着忿忿地扬起下巴,一字一字地说:“你们两兄弟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人。”
闻言,卫仲杰急切地握住她肩头,“天哪!云云,你一定恨死我了!我那时候就应该告诉你真相的……”
“什么真相?”她困惑的看着他。
“关于我毁婚的真相。”
怒意不受控制地自她心底窜出,“你当时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升迁了,调职了,一个瞎眼的妻子无法符合你的需要,这个理由够完整了,还会有什么真相?”
“不!不是这样的!我当时会那么跟你说,全是因为……因为我别无选择!”
卫仲杰lI义rr[】气,过了好久好久,才又开口:“当时……当医生宣布你失明之后,你母亲来找过我,希望我跟你解除婚约。”
她倏地望向他,眼里闪着不可置信。
“你母亲说,你再也无法独力照顾自己、无法一个人留在家,也无法单独出门,她还说,你无法安排任何社交活动、无法陪我参加任何应酬,更重要的是……
你没有办法成为一个母亲,婚姻对你而言,将是个千斤重担,而你终会因为我将你卷进这一团混乱中而恨我……”
纪云云拒绝他所听到的事实,但却也明白,以母亲对她的占有欲来看,她会对仲杰说出这番话,的确不值得怀疑。
“而你就相信她了?”她仿佛要再次确定她所昕到的。
他停顿了一下,点了根烟,接着说:“事实就是这样子,既然你在婚姻里无法得到幸福,而待在家里对你而言是最好的安排,那么,解除婚约是我唯一的选择,而升迁似乎是个最恰当的借口,其实这个职位已经等我好久丁,只是我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去接受……”他别过脸去,茫然地看往窗外,脸上写满落寞与孤寂,“云云……你愿意原晾我吗?”
纪云云闭上眼睛,许久说不出一句语来
“云云,如果你不能原谅我,至少告诉我,你相信我!”
“我……找必须想一想。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先是见到你,然后是这些真相……”
“听起来是有点难以置信,但是我们有的是是时间,不是吗?”卫仲杰深情地说:“知道你要到家里来,我立刻从美国赶了刚来,将所有工作行程重新排过,以便我们能尽量相众,但是在这之前,我必须将事实真相告诉你,我……我不希望你再继续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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