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其实跟她不熟,至少没有熟识到让他足以确定跟她发生关系之后不会带来太多麻烦——她会不会开始粘着他?会不会开始以他的女友身份自居?会不会开始监视他,干涉他,以及最可怕的夺命连环叩?会不会开始向他索讨保证?会不会开始要求他的专一忠诚?最糟糕的是,会不会她最后的终极目标就是把他绑进礼堂,
那他的人生不就彻底玩完了?
而他竟然在还不了解她心思与目的的状况下,就与她发生了关系,他到底是怎么了?
即使是此刻头脑清醒的人了,却还是怎样都想不明白,昨晚的一切究竟是情境使然?还是她热切的反应教他情难自禁?抑或是她那纯然无瑕的笑容教他无法抗拒,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手指不自觉在桌面敲了又敲,眉头的褶痕越来越深,焦躁的情绪从醒来到现在一直没有减少过。
阳光的热度悄声爬上她的肩膀,骆雪雁从深沉的睡眠之中缓缓醒了过来。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陌生的房间摆设,她直觉翻过手背看了下腕表,早上八点?她起得太迟了吗?头还有些发疼,今天是预计九点回公司,她得赶快起身准备——等等,这里……不是她的房间,虽然有些类似,但她可以肯定不是她所住的饭店房间……
忽然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感,像是什么都没有穿……
她无声倒抽一口冷气,立时睁大了眼,瞪着视线范围内的摆设,脑中快速搜寻着昨晚的记忆。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醒来在不同的房间?而且身上一丝不挂?
然而清楚的记忆只到她踏出餐厅包厢为上,然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接下来的记忆就完全不知道飞散到哪里去……她回到饭店了吗?谁这她回来的?她吐了吗?不然怎会一丝不着寸缕?但以往她从没吐过,照理说她应该只会沉沉睡去,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思绪在短短转瞬间就翻腾了一回,随即意识到某种闷闷的敲打声,她胸口像突然被一把用力掐住,惊骇成分——那是谭曜怀烦躁时的习惯动作!
他在房里?
这个可能性像支大鼓槌又快又猛的撞击着她的胸口,猛烈得教她差点呼吸不过来,而且一旦开始注意起来,指头敲打声似乎就越来越大声,刺痛着她的耳膜。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面对他?
然而事实还是得面对。
就算再震撼,再不愿面对的事实,都还是得坚强面对才能继续走下一步——这是她的理念,也是她的个性。
所以骆雪雁很快收拾好惊慌的情绪,仔细拉好被单避免春光外泄,缓缓翻坐起身。
谭曜怀果然就坐在书桌后方看着她。
而,更教她震骇的事情是——当她坐起身时,诧然的察觉下身传来一阵痛感。
血色瞬即从她脸上尽褪,难道她跟他……?
谭曜怀从没见过她脸上出现这种惊吓到如此剧烈的表情——虽然她只是瞠圆了眼,脸色惨白的瞪视着他,但以他对她的了解,这样的表情已经算得上是她情绪最剧烈的表现方式了,简直像听到世界末日来临似的,怎么?看到他有必要这么惊吓吗?
“早安。”他维持翩翩风度,优雅的向她道早安。
她没有回应,瞪直了眼看他,仍处于极度震骇的情绪当中。
他微眯眼,她那是什么表情?简直像是酒醒之后,才万分后悔跟他发生了关系。哼,昨晚果然是因为她喝醉了,才会对他那般热情相迎啊。
明白这件事实教他莫名的……不愉悦。
而且她看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他能够立刻消失似的,怎么?到底谁才是受害者?他也同等无辜吧,如果早知道她是处女,他肯定早早就把她丢回她自己房间,任她自生自灭算了,才不会好心的照顾她,他又不是圣人!
难道她会比他更加不甘愿昨晚发生的事?一想到这个可能,更加让他莫名的不舒坦。
谭曜怀耸耸肩,没什么笑意的勾起唇角,潇洒道:“没错,正如你所见了,昨晚我们发生了关系,但既然你看起来也不怎么乐意,我们就干脆当作只是酒后误会一场,当作什么事情都有没发生过吧,大家之后各自继续过生活,互不牵扯。”
他以为他这么说,好歹会让她紧张或者至少抗议一下——就算再怎么不情愿,凭良心讲,她还是算比较吃亏的那方,所以听见他想撇清,以一般女人来说,都应该会感到愤怒或者对他感到不齿吧?
然而他错了,因为骆雪雁根本不是一般人。
听见他的提议,她暗自深吸一口气,血色缓缓回到脸上,冷然的眼定定看他一眼,既坚定又冰凉的开口:“那就这么说定。”没错,这样的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然后她卷起被单裹住她的身躯,将散落在床上的衣服一一捡起,又拿起她的公事包与眼镜,从头到尾没再看过他一眼,只留下一句话:“九点我会开车到饭店门口接你。”
就干脆的离开房间了。
看着关上的门板,谭曜怀此刻的表情只能用傻眼来形容。
现在是怎样啊?
她竟然表现得比他还决断?比他还更想撇清关系?
昨晚那个热情如火的女人到哪去了?那个紧紧抱着他喊他名字的女人到哪去?竟然一觉醒来就翻脸不认帐,是怎样?搞得他好像才是被玩完就丢的那个。
眉心不自觉向中央靠拢,她怎么可以比他还没良心?怎么可以比他还更不愿意面对事实?
他不希望她来纠缠他和她简直把他当瘟神看待,是有着决定性的差距的!
很好,此刻,他是真的感到相当的……不爽。
竞伦企业两位总裁的办公室就紧邻隔壁,而他们各自助理的座位就在两道门前各据一方。
现在就只有骆雪雁一个人坐在助理的位置上,承担着两人份的助理工作。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看一眼闪头红灯的按钮,是从谭曜怀办公室传来的呼叫讯息,铃响一声就挂断,表示他叫她进办公室有事交代她。
她眼中闪过一抹困扰,但很快消失,然后面无表情的拿起词簿,走向谭曜怀的办公室,敲了门之后,便打开门进入。
谭曜怀正看着面前的卷宗,头也没有抬,直接道:“这个星期六你要跟我再到中部一趟,‘群达’的那个建案要开工,我们得到场。”
骆雪雁迅速在记事簿上写下行程,“早上出发?十一点可以到工地。”
“嗯,好。”
“当天来回?还是要住宿?”
“晚上还得和群达的主管们应酬,住下吧,星期天早上回来。”
“知道了。”
他忽然抬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这次我一定得阻止你喝酒了。”
她从记事簿上抬起眼,对上他的,眼中一片淡漠冷凉,不反驳也不接话,只是以事不关己的语气道:“谢谢。”
她那是什么表情?没错,他很清楚明明是他自己说不要再提的,却又老是忍不住拿话酸她,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脑袋还来不及思考,话就这么溜出口了,他几乎可以在她眼中清楚看见“真幼稚”几个字。
事实上他也觉得自己挺幼稚的,以前又不是没遇过那种高傲又冷然的女人——眼睛长在头顶上,故作姿态,闷骚又假惺惺,把自己当成女王,事实上却是希望得来众人的仰慕,他早就看透那种女人的真实本性,也从来不会特意去撩动那种人,怎么现在对骆雪雁就这么想不开?自虐向来不是他的嗜好,但现在他根本就是挖一个坑自己往里跳。
好吧,就算骆雪雁不是那种女人好了,教他无法明白的是,她到底是哪种女人?
他的确一开始并不打算跟她再有任何牵扯,大家忘记那晚的事情就算,干脆又爽快,但她竟然就真的没再提过,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满、不甘、不愿的丁点珠丝马迹,比他撇清得更加厉害,那晚的缠绵简直像他做的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她每天如常的工作,与他交谈,跟他共处一个空间,如往常般的冰霜而冷淡,眼神当中更找不出半点对他的怨怼或者期待,这样的她反而让他的情绪越来越莫名焦躁,僵持了半天,他还是不知道该拿他如何看待。
看着她脸上那副没什么度数的眼镜,永远保持整洁干净没有丝毫皱褶的深色套装,衬衫领口的扣子必定扣到最上面那一颗,紧紧盘在脑袋的发丝,当然还有她那千年不变的寒霜表情,他就不自觉会想起那晚热切又妩媚的她……
问题是,既不能与他谈天似的聊起那晚的事情,也不屑拐弯抹角的试探她的想法,当然更不能大刺刺的质问她到底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竟然就这样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好歹她跟他发生关系之前是个处女吧!她难道不用哀悼一下自己的贞操吗?
然而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像她一样干脆的就这样让那晚的事付诸东流,当然只是南柯一梦……
铃铃!手机忽然响起。
谭曜怀有些浮躁的看一眼来电显示,是赵雨绮,知名的电视剧女明星,是他的众女伴之一,也是与他的个性和玩法都非常“合得来”的女人。原本不想理会,他已经交代过她们上班时间不能打电话找他,但他眼角余光不经意看见骆雪雁那张千年冰霜的脸孔,心思一转,翻手接起。
“喂!绮绮?”他语调是特意调配出来的微甜优雅,“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那就该好好休息,先别工作了,直接向剧组请假……对,必须好好休息才能调养出最美丽动人的你,乖,叫你的助理立刻带你回去……没问题,我当然会去探望你……嗯,那就这么说定,你就在家里乖乖等我吧。”
任谁都听得出来他与对方之间的亲昵感,任谁都会相信他对对方有着娇宠与怜惜,任谁都不会误会他与对方关系亲密。
对,没错,他就是要制造这样的假象!
唉,真是幼稚又毫无意义。
在他讲电话的当口,骆雪雁始终静默站立原地,表情分毫不动,仿若一尊蜡像。
谭曜怀利用眼角余光不断观察她的反应,却发现他只是自讨没趣,她根本不当一回事,说不定就算她亲眼见到他在别的女人床上,她还是不为所动。
挂上电话,他有些意兴阑珊的对骆雪雁道:“帮我订花给赵小姐,三百六十五朵红玫瑰,她喜欢阿拉伯乌丹玫瑰,吩咐花店装得越华丽越好,她最好面子,地址送到她拍戏的剧组那边,士勋的记事本上应该找得到。”赵雨绮是出了名的公平交易,互不相欠,现在他这人情是欠下了,好歹得奉上一点有诚意的礼物,不然一定会被她酸上好些日子。
“知道了。”骆雪雁淡淡应道,迅速在笔记上记下要点。
他又看她一眼,还是八风不动的表情,算了,再跟她相处下去,死掉更多脑细胞的人绝对不是她。
“那就这样,没事了。”
她轻点下头,静默的退出办公室。
办公室外,骆雪雁的位子上,她找出花店的名片,拿起电话订花,“喂,是缤纷花店吗?我是竞伦企业……没错,就是谭曜怀先生要订花,阿拉伯乌丹玫瑰三百六十五朵,包装成最华丽的样子……对,送到赵雨绮小姐的剧组,地址……嗯,你们已经有记录就好,麻烦以最快的速度送过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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