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去凯歌广告公司那个可有可无的小职位,我开始忙得不可开交。《天国一三一之恋》的开拍时间定在七月三号,曼琴的三支广告也开始拍摄。
那一日在电梯里相遇的知名女演员,竟然就是《天国一三一之恋》的女主角。她真是一个美人,我与她有不少的对手戏,我深感荣幸。
我和其他人开始被江孝成推出去参加各个通告,不过与他们挑节目上的情况不同的是,我与另一些演员参加的节目更杂,无论是搞笑的、整人的还是主持人尖刻无比的。她们探究我的内心、挖掘我的来历,旁敲侧击,妄图知晓江孝成为何突然相中我出演《天国一三一之恋》中的男配角,又想知道环天为何突然力捧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甚至有一位男主持人很不客气地暗示观众我与江孝成有肉体交易。
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你看,身为女子,闯入演艺圈,被称为用肉体换取名利,导致声誉受损,也是少不了的,现在竟连男子也未能免俗。
不过简俞乃堂堂男子,就算被人如此泼污水,又如何?我只微微一笑,拿出当日在茶水间应对同事的态度,一回生二回熟,且看简俞轻轻巧巧挡回去,「那么,你是在赞美我的容貌吗?」
其实,有时候真的满荒谬的,记得以前,哎,我也未能免俗地要说以前了。这种感觉就像人老了一般。但是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从今日起,我将时时刻刻铭记我的年龄。
以前,那个人常说,哎,像你这么丑的人,能成为我的情人,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你要知足。
而现在,我赖以生存的,居然就是这张脸。
你看,我长得其实很不错,至少从段其凯口中、从江孝成口中是如此,而现在,这得到更多人的证实了。我依稀记起我国小国中也是如此,穿着崭新的衬衫,系着可爱的小领结,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品学兼优兼之待人亲切友好,于是便理所当然成为众星捧月之人,只是后来父母飞机失事,整个高中与大学时间不是垂头丧气便是黯然神伤,不是可怜兮兮地发呆就是抓狂赶着去打工,买不起洗衣机又不大会洗衣服,又没时间吸引到女朋友帮我洗,弄到全身灰扑扑、皱巴巴,尽显疲惫之色,哎,如何光彩得起来呢。
更不用提大学刚毕业就碰上商大总裁,于是,好端端一个美人就这样蒙尘,哎,可叹!可叹!
其实发型真的很重要,君不见坊间有位F称号之一的贵公子,看他当年,哗,又是柔软又是微长的浅色发丝,好优雅好忧郁的翩翩贵公子,结果近几日似乎是剪短成微微竖起的平头,更添了几分阳光男孩气息,又是另一副形象。不过,又有不喜欢他目前形象的人称,他的脸变形了,有点像外星来客?
一个良好的造型师也很重要,君不见坊间正走红的Z姓歌手,小至幼儿园小朋友,大至大妈大嫂,都能将他的歌哼上两句,笑时连呵呵呵呵都改成霍霍霍霍。但若令他三月不洗脸不修面不理发不换衣服,拎着他的领口将他轻轻巧巧一提,暂且搁置于一垃圾堆旁瞅瞅,你认为有几人不将他当搬货工人?
价格不菲的服装同样重中之重,选好得体的服饰更是关键。君不见G字开头的某世界名牌,专门出产质地奇异的衣服,亮闪闪缎面,倒是衣服要挑人,同样的一件衣服,某女星本是妖气冲天,结果穿了竟高贵一如雅典女神,另一女星同样以性感著称,可却压不住阵脚,穿了便成夜店小姐。哎,不提也罢。
更不用说化妆,聚光灯一打,所有人立刻成为平面人,只剩下一双眼一个鼻一张嘴还有一个脸型,其余一视同仁,要帅气要妩媚要清纯,全凭化妆师一双手。
总有那么多人指着这个说她靠肉体上戏指着那人说她靠贿赂,其实哪有这么多猫腻,真要睡觉,就非得连导演制片投资商服装师灯光师造型师一起纳入账下。否则,只要其中一人不喜欢你,你不是被换下场便是在镜头前丑陋无比。
简俞何其有幸,处处招人喜欢。
嗯?你说我得意的鼻子都翘起来了?
啧,怎么可以这样说呢?这是事实呀。看到那位曼琴的副总没?每一次与我相见,他都是如此脸红红、耳热热,足以证明简俞魅力。
嗯?你说我太猖狂,竟是连小尾巴都藏不住了?
啧啧,便是拿出来摇一摇,又如何?
简俞现在是环天力捧的新人,日日为它做牛做马,连得意几声都不可吗?现在简俞可不比当日,当日连叽一声都不能,现在想叽几声便叽几声,说错了话,自然有人打圆场。
不过答案很快揭晓,一日环天幕后大老板之一出场,赫然竟是段其凯。
段其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天国一三一之恋》的开机仪式上,他的脸色超级难看,他抓着我的领子,将他那桃花俊脸逼近我,恶狠狠道,「简俞,你竟敢放我鸽子!」
我真没想到段其凯如此不甘寂寞,也没想到他如此无所不能、无孔不入,居然还杀到现场一脸幽怨。说真的,这有些可爱。你看,就像我曾经说过,像段其凯这样的男人,也许在百分之九十五的时间里会让你生气,但是总有那百分之五的一刻,让人突然之间觉得好像喜欢上他。
现在,又是这百分之五的时间了。
如今已经是自由之身的简俞胆大包天,对着面前放大的俊帅脸庞,我轻吹一口气,莞尔一笑,「那又如何?」
段其凯身体一震,我趁机挣脱出来,转身盯着他,「酒店?嗯?一〇三一号房?堂堂鼎风集团大少爷兼环天幕后老板之一的段其凯段大公子,居然会落到只能请人住酒店?还是——那根本就是一个鸿门宴呢?」
「简俞。」段大公子无奈叹息,「我说酒店,只因为那晚我住在那儿。」
你信?说真的,我不信。「那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啰。」我斜眼看向段其凯。
段其凯叹一声,「算了,反正我也算不得君子。」
我倒是好奇起来,「难不成那一日段大公子洗刷干净在房中苦等?」风水轮流转,以往在办公室里,都是段大公子追问于我,现在则是我占尽上风。
「……」段其凯居然没有回话,只是怒瞪着我。
奇怪,居然没有回应。
「算了,不与你一般般见识。」段其凯冷哼,居高临下睥睨我小人得势模样,「筒俞,你可知道,你这几天过得这么顺遂,都是因为我在后面放了风声。若我不高兴,那么,我也可以让你永远不见天日。」
哎,段大公子为何非要咄咄逼人。他就见不得别人气焰高涨吗?真是的。
其实恢复自由身之后,有一句话我一直很想问:段大公子是否喜欢简俞?今日拖住段其凯也便是如此。可是这句话在喉间盘旋半晌,计划半天,最后,我还是没有勇气抛出来。
可是我却没想到,段其凯会将它先行抛出,「简俞,我喜欢你。」注视着我,柔声道,「你要知道,没得到你同意,我不可能在那一天强逼你。」
「是,是吗?」我干笑着。段大公子打出一个直线球,令人措手不及。「那么,你为何命人栽赃于我?」
「那不是我做的。」段其凯坦然回答,「我若做了这种事,我当然会承认。也许我会耍小人手段,但我向来不稀罕虚伪之士。」
是吗?我在心里想着。这已经是段其凯第二次反驳了,姑且信他的话,如果不是他,那么,到底会是谁?商大总裁想要我走人,编派个理由也未尝不可?忌恨于我,将一切罪则归结于我头上,这件事若是那位尖锐的秘书所做,也有可能吧?或者……段其凯会插手此事,想必早已知晓我与商大总裁的事情,那么,鸿基集团的人也能知晓,同样的,他们也能下手?
一边思考着一边无意识地抬起头,我望见段其凯的眸中有玩味的目光,这目光让人感觉到面前的人对你有所企图。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此时的做法不外乎与虎谋皮,而事实上我无路可走。目前这样子不算太糟,可是,离我所想要的,太远,也太慢。
「其实段大公子你与我,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我所要的,是取得与商褀胜平起平坐的地位,而你所想要的,则是吃下皇爵嘴边的一块肉。你负责捧红我,同样的,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我说。
段其凯微笑了,「你想怎么做?」
「简俞若有一举一动令众人关注的身分,那么,我在商大总裁结婚之日逼迫于他,鸿基与皇爵,再不济,也要注意公众影响吧。」我微笑,毫不退缩地迎视他,「而你,段其凯,我想你手中,应该不缺少调查我的资料吧。那些资料中,可有商祺胜与我暧昧的照片?」
「是吗?你连我手中的筹码都想到了?」段其凯挑眉,「但是你会这样做吗?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
他的眸中有激赏的光芒,他说,「简俞,你其实很聪明。但是——」他耸耸肩,「你又有什么理由这么肯定,我非得要帮你呢?商褀胜与程可人小姐婚期将近,此番鼎风可以说是大势已去,你以为,我会孤注一掷吗?」
「的确可以不用。」我的心一空,我没想到段其凯会如此阴险,难不成他想落井下石?我深吸一口气,昂起头与他对视,「那么,段大公子可否认识皇爵集团前总裁?」
「认识。那又如何?」段其凯没想到我会突然这样问,有些好奇的样子。
我将口袋中那颗金钮扣拿出。说实在的,自从金钮扣在皇爵集团接待大厅失效之后,我对它实在没有几分把握,「段大公子可否认识这个东西?」
那束小小的金光射入段其凯眸中,我看到他的眸子亮了起来。我的心一喜,知道自己押对宝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段其凯接过那颗金钮扣,不知道他是按了哪个地方,那颗圆圆的金钮扣居然开始变化,锯齿状半部底座开始下陷,半部上升,竟是一个小小的皇冠。
我从未发现如此机关,不由惊叹。
「好美。」我接过段其凯手中的小皇冠,小拇指大小的皇冠,内侧还镶着点点细钻,精致非常,令人爱不释手。我见过这个形状的皇冠,那是一个巨大的LOGO,正镶嵌在皇爵大厦正中,连那电梯门上都有,两扇电梯门合并起来,就是这一个小皇冠的图案。
「皇爵集团在全世界只送出三颗的金钮扣,制作精巧,每颗细钻的雕刻与排列都有其特定规则,持有者可以向皇爵集团高层提出要求。在市面上,每颗售价八千万,倘若在黑市上,这一颗,你至少可以卖到三亿。而落入某些人手中,他能得到的,何止三亿。」段其凯道,在这个时刻我才发现,段其凯果然是一个商人,他没有掩藏他眸中的贪婪之意,他盯着我,似乎要从我的眼中发掘出什么信息一般。他压低声音引诱,「你从哪儿得到的?」
我小心地找到机关,阖上它,握紧,抬头,「你不用管这个。给我的人说,我可以用它换取一个愿望。那么……你说,我若对他说,请在五十天内捧红简俞,你认为,这个愿望会实现吗?」
段其凯盯着我半晌,突然笑了,他逼近我,「简俞,你是在威胁我?」他柔声问道。
有的时候段其凯给我的感觉一如毒蛇,尤其是当他眸中发出危险的光芒,声音却如情人的耳语一般温柔之时,就像现在。这让人脊背发冷、并且毛骨悚然。
可是到此时此刻,我已没有退路,我咬了咬牙,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宏亮如此镇定。
「若你不答应,我同样能达到目的,只不过,方法曲折了一些罢了。这不是威胁,而是一笔交易。」我说,「段其凯,若你能满足我的要求,那么,它就是你的。」
环天新人以铺天盖地之势闯入各大媒体。
曼琴的平面广告在第二日使出现在户外幅广告广告牌。我第一次看到那天拍摄的照片,崭新而高雅的纯黑色钢琴旁,坐着一位年轻而俊秀的男子,他的发丝轻轻扬起,微微地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映在灯光下,他的发、前额、鼻尖、精致的侧脸以及光泽感极强的丝质衬衫上都折射着灯光,他周身像是被笼罩在光晕中一般。而与这样华丽得近乎仙境般的光线不同的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如此沉醉,沉醉得就像是入睡了一般。从他微扬的下颚到颈项,再到微敞的领口的线条是那般的优雅流畅。
背景是组合处理而成的咆哮汹涌着的大海,波澜壮阔且气势不凡,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而那架纯黑色的钢琴却是那般的沉稳,沉稳得一如宁静的大海般,只有黑白琴键与黑色的琴盖上的流光,让人联想起午后阳光下那抹珍珠色的微光。这两个无比矛盾的组合,被那个温柔雅致的男子中和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人难以言表的和谐感。
那天晚上,我没有被摆成这样子的记忆,那么,这就是那位摄影师和江孝成以及那些助理的功劳了,他们居然可以将一个睡得半死的人拍得这么美。事实上,我相当怀疑,那黑白琴键上的某点光华,其实是我睡着流下的口水。
我以为那张海报已经是震撼的极限了,可却没想到几天后,当我开车到中央路口时,我赫然发现,最高的那座摩天大楼上,从顶楼到一楼的那一整片玻璃墙上,倒映着一个巨大无比的我。
虽然江孝成一开始就告诉过我,曼琴集团很有钱,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它会有钱到这种地步。
海报贴上去的第一天就被撕光,连夜赶着加印。当江孝成告诉我这个讯息时,我竟是不知如何反应。同时拍摄的几支广告也在各大电视台轮流播放。
那其实是相当动人的三个场景。每一个场景都与水有关。第一幕,在平滑如静的湖中,弹奏给自己的倒影。说实话,当时我对这个创意有些嗤之以鼻,认为是孤芳自赏,却没有想到,当它真实呈现出来的时候,却是如此孤寂、清冷,让人有一种不由自主想伸手去触摸的感觉。
第二次第三次分别是弹奏给初恋的爱人,弹奏给枯萎老去的流年。
我望着自己包上OK绷的手指,不由得苦笑了。还记得拍摄时的痛苦,对钢琴一窍不通的我为了练好指法,那几天,几乎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而刚开拍的《天国一三一之恋》也加紧赶拍中,不知道段其凯用了什么方法,本来至少在半年后才能上映的节目,居然在半个多月后便先上映拍好的前几集,据说试播的效果极好,与此同时,片约与广告邀请如雪片一般飞来。
美丽的女主角在戏外邀请我:简俞,你是否会介意我与你传出绯闻?
有何不可?我莞尔一笑。
她是个聪明女子,在开机仪式那一天,便向我坦承,说她一直在观察我,但是,切莫怀疑是感情原因。她只不过是好奇,一个看上去平平淡淡的人,如何能有本领进入五十层。
从那一天电梯相遇,到今日开播至第三集,也许她已经看出我的后台,那么,抛出她如今的身价提携我,或者说……互相利用,又有何不可?
于是戏内暗恋女主角未果的苦命男配角在戏外却好似得到美人同情与关爱的消息开始传出。
江孝成提醒:「简俞,绯闻适当即可,多而繁杂,反而会引人反感。」
我点头,深以为是。
段其凯在环天只是幕后出资者之一,真实细节,他并不了解多少。另有两位好友替他打点。他们与我素不相识,但因段其凯之故,却对我尽心尽力。
就像是突然之间,我的行程表被排得满满的。我忙着赶通告、接拍广告、拍戏、参加大大小小宴会、应付各路人马采访、参加各种活动,一日几乎睡不到三小时。于是乎,经常在化妆师敷脸补妆的片刻,便呼呼梦周公去也。
与商大总裁同居之时,何曾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繁忙的时刻。那时候,只觉得时间太长,一天又一天,八点档这么无聊,广告时间那么长,商大总裁为何还未回来,我在家里无所事事。
我想我可能将一生的时间都压缩于此了。
我不知道商褀胜有没有看到我,我想他应该看到了,不是吗?我的广告是如此的铺天盖地,我出现的地方是如此之多,那么,他会想我吗?他会如何看待我呢?
又或许,忙于在那个世界征战的商大总裁,其实根本没有时间往外看一看呢?
而我,就算想腾出时间好好想一想他,可是却累得连说话都不能,累得连想他的时间都没有了。
好累……商褀胜,你知道我这么累吗?
而此时,与皇爵集团大总裁成婚之日,距离不到一个月了。
突然撞见商大总裁,是在《天国一三一之恋》播放到第六集,距离皇爵集团大总裁婚期仅有二十五日之时。那是一个宾客满堂的酒宴,除了商界人士,演艺界人士也有参加。趁着段其凯与其他人说话的空隙,我拉了拉领带,匆匆去找洗手间洗把脸,不然,我想我又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靠在墙边睡着了。
男士洗手间门微敞,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在里面,可是当走近的时候,我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那个穿着手工订制西装的男人的背影,我曾经千百次地望见过,那布料下的背部肌肤,也曾经千百次地抚摸过,那赫然就是商褀胜商大总裁。
我的手微微颤动,我的眼眶微湿。三十五天,整整三十五天,我都没有看到过这个男人。我浑浑噩噩地忙忙碌禄着,没时间睡觉,也不能一个人睡觉,总是在醒来的时候发现段其凯不知在何时出现,他说,「简俞,看到你的模样,就让我想起一根绷紧的弦,总有一天,你会崩溃的。」
可是商祺胜,那么多天,我却仍立在这里,为的就是能得到公平站在你面前说话的权利。然而,真正到了能与你见面的时候,我却突然退缩了,我失去了勇气,我无力再踏出一步,我竟是懦弱的、无能地躲了起来。
商祺胜想必是身体不大舒服。的确,像他这样天天参加宴会,想必厌烦至极了吧。总是会被人敬酒,总是要喝酒,喝得都想呕吐了。我看到商褀胜在干呕,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之后,他泼了一些冷水在脸上,小心地不让水弄湿他的头发和衬衫。然后,他掏出折迭好的手帕,小心地擦干脸上的水渍,拍拍脸,望向镜子。
他突然怔在那儿,我听到他低低的呼唤,「俞俞……」
熟悉的呼唤令我的心一颤,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俞俞。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这样亲密地呼唤我。想起一个多月前与段其凯的对峙,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太可笑了,居然这样固执地维护这个称呼。因为当时的自己认为,这个称呼是专属于商大总裁的。
我是否该荣幸,或者该感激,在离开我的时候,你仍会叫这个名字?
祺胜……
我想走出去,可是里面的那个男人却突然叹了一声,原本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可我发现并非如此。商祺胜只是对着镜中的自己怔忡,几秒钟之后,他又立刻回过神来,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吞下,而后,他将包装扔到垃圾桶里。商大总裁对镜整整衣领,拉直袖子,又是风度翩翩地出场。
在他离开之后,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从自动烘手机下面的垃圾桶里,找到商祺胜吃的药片包装。
RU21,那是一种解酒的药。
我不由得想哭,又想笑。这个可怜的男人,商祺胜,你怎么会这么可怜,又怎么会这么可爱。你偷偷摸摸地跑到洗手间吃药片作弊,然后又一脸无辜地回到你的战场厮杀;你精神抖擞地像一只花蝴蝶般周旋于各界人士之间;你骄傲、容易自满却又目光远大,你充满自信,霸气十足,一旦看中目标,便会不断向前。在你的眼中,连掉在西装上的一根头发都不容许!你就这样全力武装自己,让自己无懈可击。
说真的,商祺胜,做你的敌人,面对着永远士气高昂的你,让人不想挫败,真的,很难很难。
回到宴会上的时候,段其凯正在寻我。我随意端了一杯酒,站在他身旁。他用酒杯指向远远的一个人,「简俞,你看,皇爵集团的大总裁出现了。」
「……」段其凯真是令人讨厌。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告诉我:简俞,请注意,霸王龙来了。
没有听到我的回答,段其凯回过头来注视着我,他微笑了,「怎么,不想与他说话吗?」
不想与他说话?怎么可能,就算简俞说不想,那也是虚假的。事实上,我根本无法自拔,也无法响应段其凯的话。望着商祺胜,就好像突然之间,这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人都变得那般渺小,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视线里只有那一个人的身影。他是那么帅那么英俊,他的衣着完美无缺,他的微笑也是,就连他持着酒杯的每一个小动作,都是那般的完美如画。他就像是这个宴会里的王者一般,带着与众不同的尊贵与居高临下,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当他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就像是最平凡的子民,在帝王的面前,他们只有仰望他、奉承他、尊敬他、不停地感叹,在帝王的面前,他们只能亲吻他的脚趾。
远远的,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我看到商祺胜慢慢地转过了头,他的视线掠过他面前的名媛淑女,掠过围上去的成功男士,掠过那长长的餐桌、那些酒、那些花、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视线碰触到了我的。
我看到他的嘴唇突然颤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字,「俞……」
俞俞。他没有说完,可是,我的心里却已经有了响亮的响应,那响应在空荡荡的心中不断反射着,激起一阵阵的回声——俞俞、俞俞!
可是,隔着那么远,我听不到,他也听不到。那么多的声音,交谈声、音乐声、说笑声,嘈杂地混在一起,我只能看到他颤动的唇,我听不到商祺胜的呼唤。
脚,不由自主地往前跨出一步,突然之间,手被人抓住,是段其凯!
「简俞!」他在我耳边大叫。
我惊了一惊,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般,段其凯想必已经喊了我好几声了,我注意到身边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望向我,段其凯气冲冲地拉着我,「简俞,你想干什么?」
「我……」我张了张口。我……我想干什么呢?那一刻,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想做什么,它就像有着独立的生命一般,不听我的使唤。
段其凯叹了一口气,他盯着我的双眼,话语讥诮而尖锐。「简俞,你这样子,如果他要你回去,你是否就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回去了呢?」
他的话语让我感觉到了侮辱,「我——」
「那你刚才是想做什么?」段其凯嘲讽地看着我。「你看看,一见到他,你便如此神魂颠倒,而他呢?他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他连脚都没迈出一步,你有必要急着跑到他身边去吗?」
我的脸色变了,「段其凯,你一定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难听?这不是事实吗?」段其凯冷笑,「不要以为在这种地方他会有什么反应,他才不是你,他在外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是吗……」明知段其凯在嘲笑我,可我却还是不能避免地有些失魂落魄,「那么,你干嘛要与我合作呢,你不是早知道,」我喃喃,「其实他根本不在乎我。」
「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段其凯道,「一个在公事上自我克制意识极强、防范周全的人,就像是一个铁桶般的堡垒,我完全没有办法下手。可是我不相信,会有如此完美的人。若不是在公事上,那么,就是在私人的事情上,总有地方,是他能够发泄的。」
是吗?段其凯的话说得极为自信,可是我完全无法想象他的自信从何而来。「段其凯,你是一个赌徒。你将筹码压在我身上,孤注一掷,太可笑。总有一天,你会一败涂地。」
「是吗?你怎么知道,输的人会是我?你赢,我得到鼎风想要的,你输,我得到你。更何况,无论输赢,我还能得到金钮扣。」段其凯只是冷哼一声,默不作声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转过头,望见黯然的我,「怎么,简俞,你现在后悔了?」
「我……」后悔吗?我不知道。可是事情根本就没有让我后悔的余地,不是吗?如果是我离开商大总裁,那么,还有后悔可谈,可是现在,我根本就是被商大总裁赶出去的呀……
「……」被自己的想法伤到,我的语气突然幽怨无比,「你就那么想看我后悔吗?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与商祺胜,会两败俱伤吗?」
「两败俱伤?」段其凯挑眉,「也许吧。听说皇爵集团内部出了些问题,董事会质疑声很多,所以不要看他现在这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说不定回到公司,他就会忙得焦头烂额呢。」
焦头烂额吗?我突然想起商大总裁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俞俞,别看外表上,皇爵这几年进展很快,一切如我所愿,可是事实上,在皇爵集团内部,反对我的人仍是不少。
是吗?
祺胜,原来你也是那样辛苦吗?你那么辛苦的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那些东西就是你真正想要的,真正让你快乐的吗?
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在一个人的时候,面对着镜子,这样强撑着命令自己打起精神来呢?
「回去吧。」也许是不想见到我情绪低落的模样,段其凯突然发话,「这几天你也很累了,早点回去,可以睡一会儿。」
「我……」我茫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商祺胜。段其凯已经拉着我的手往大门走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商祺胜的脚……轻轻地,往前跨了一步。
「等一下!段其凯!等一下——」我大叫,可是段其凯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话,他像是生气一般,只顾着扯着我的手臂将我往外拖,我挣扎着要逃脱,我看到商祺胜的眼中现出惊讶之色,他更急地往我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我被段其凯一把拉了出去,就在视线远离大门的那个瞬间,我看到商祺胜突然之间……停住了脚步。
他就那样站在繁华之中,而这片喧嚣的繁华,就这样……在我的视线中一晃而逝。
「你这个白痴!」段其凯打开车门,一把将我塞进副驾驶座,冲着我大叫,「简俞,你有点骨气好不好?你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可是……可是——」我嗫嚅着。
「那么,他追过来了吗?他追出来了吗?」回应我的,是段其凯的冷笑。他「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走到另一侧,坐进车中,掏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着,烦躁地吐出一个烟圈之后,转过头来瞪着我,没好气道:「你看,他只会待在那儿,待在他该待的地方!简俞,你不要傻了。」
「我……」我从未被人如此严厉苛责过,不由吶吶地低着头,无言以对。
就在这个时候,「咚咚」两声,半开的车窗被人轻轻敲响了,我茫然地抬起头,赫然见到商大总裁正站在车窗前!
段其凯也愣了,他瞪着商大总裁。
我傻了。
「段公子,我可否借你的朋友说句话?」商大总裁的声音是那般镇定,彬彬有礼,完全听不出一丝恳求、或是焦虑的成分。
段其凯只是瞪着他,没有任何响应。
而我呢?我也傻了。这么久、这么久的时间里,突然间,宛如第一次,听到久违了的曾经与之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的话语。商大总裁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醇厚如酒,带着微微的让人愉悦的磁性,当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就击中了我大脑深处最柔软最脆弱的某一处,让我来不及反应,也无法反应,脑袋一片空白。
「我可以和你说句话吗?」也许是看到我们都没有回应,商祺胜的声音突然带了一丝不耐,我震惊地听到,他的话语里,似乎多了一丝恳求?「只要一句,俞俞,好吗……」
我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我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回应,「好……」
茶色的车窗掩住了商祺胜半边的脸,我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眸子,那么深沉那么忧伤的眼眸,如海一般深邃,那总是充满自信的骄傲的眸中,一闪而过的,是痛苦吗?我听到他微微颤抖的声音,那样小心翼翼的、近乎低微的声音,真的是商祺胜发出的声音吗?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他就在我的耳边,与我那么近,他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我,他说,「为什么……突然离开我?」
就在这个时候,车子发出急遽的响声,段其凯一踩油门,居然就将车子开了出去。
我尖叫起来,扑身过去夺他的方向盘,脚就要往剎车上踩去。车子打了好大一个拐弯,段其凯抢过方向盘,狠狠地将我推在座位上,「简俞,你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我大喊大叫,我的脸上还有泪,我的耳边还盘旋着商祺胜的话,我抓着座垫望着后车窗,商祺胜站在那儿远离的模样,我想我的确是疯了。
「为什么?」将车子飙到最高速的段其凯冷冰冰道,「他不是说只是一句话吗?OK,现在说完了啊,他可以走人了!」
「你是个混蛋!」我突然怒不可遏,朝着他的俊脸,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你这个疯子!」段其凯几乎是要从驾驶座上跳起来,他一把抓住我,高高地扬起了手。那一刻的他非常陌生,他的眼中有着野兽般的光芒,脸上还留着我打了他的红印,嘴角有血,路灯下他的脸就像一匹凶猛的狼一般,我突然感觉到害怕,望着段其凯突然朝我扑过来,我终于不可遏制地大叫起来,「段其凯——」
伴随着我的大叫声,是驾驶座那一侧车窗玻璃破碎的声音。
段其凯扑倒在我身上,他的手没有打向我的脸,他只是抱住了我,用他的身体挡住了飞溅开来的玻璃。他用他的另一只手摀住了我的眼,而在他那么宽那么温暖的手掌之下,我却大睁着双眼,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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