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洋洋地躺着,半倚着床柱,手支颈项,那双总含着冷意的眸子半闭着,似寐非寐。
俊眸收起寒意,半睨着「他的女人”。
那雪白无瑕的睡颜甜美无比。
这闯祸精,为了离开他,明天又会要惹什么麻烦?
他既兴味又恼怒,甚至……首度尝到了吃醋的滋味。
他该拿这丫头如何是好?
事情似乎有些失控了……
她瞧了他一整天了。
用膳也瞧,上茅厕也跟在门外等着瞧,洗澡……虽然两人已“坦诚相见”,但她保留了点矜持,只躲在门缝边偷瞧;议事时,当着众多大臣面前也不客气的跟进议事堂瞧个肆无忌惮,现在用完晚膳了,他在书房里读文章,她还在瞧?!裘偿谦不由得放下书册,朝着看得乐不思蜀的人儿招招手。
她张着嘴,讶异的指了指自己。
他不出声,点了点头。
她倏地睁大眼睛。哟,他终于注意到她了,她还以为他当她是空气呢!
既然他老大召唤,她赶紧踩着小碎步来到主子跟前,光明正大的瞧个更仔细。
“你瞧什么?”默剧演完了,他终于率先开口问。
她笑嘻嘻的回答。“我在研究你。”
“哦?”他连眉毛也懒得抬。
“我发现了一件事!”她掩不住喜色的宣布。
“什么事?”他提振了些许兴味配合她,在见到她喜孜孜的笑脸后表情倏地一柔。
“你,喜欢我!”她说得斩钉截铁。
闻言,他的冷眸顿时起了簇火苗。“怎么说?”
“这事不用说,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说得大言不惭。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就是啊……哎呀,你别装了,我生得圆润可爱,会喜欢上我是天经地义之事,你就别害羞了,再说咱们床都上了……”她戳了戳他的胸膛,模样暧昧到不行。
裘偿谦失笑的盯着她戳他的白嫩指头。“夫妻上床天经地义,你凭什么认为我喜欢你?”
“这还用问,你在别人面前是个冷淡又难以接近的家伙,但为了我,可是做了不少蠢事,这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蠢事?”说他蠢?他眉毛纠结在一起。
“是啊,背着我一一修理跟我有过节的人,为我出怨气,还吃起书生的醋,差点没剥了那些家伙的皮,对我却连骂一下都舍不得,这么爱在心里口难开的表现不是蠢是什么?”一定没有人会相信,在他冷漠面具下的真面目其实是一个超级爱吃醋又喜欢搞神秘的幼稚鬼。
“……”他的脸庞出现了说不出的扭曲变化。
“怎么,我都说得这么白了,你还不承认?”
“你真这么认为,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爱在心里口难开的表现?”半晌,他突然松开方才紧皱的剑眉,黑瞳犹如夜星般闪亮,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毛威龙眨了眨眼。没看错,是宠溺吧?这眼神有宠溺的意味吧?她兀自猜测,整个人泛甜。
好个“冰肌玉肤”的男人,盯着他的俊颜,口水都要涎下了,现在不论他做什么,随时都可以引起她饥渴的欲望,想不到这男人现在是属于她的呢!
“是啊。”目光灼热感逐渐升高,柴火再旺些,差不多就要将他生吃了。
“你会不会想太多?”他挪了挪身子,直视她那贪婪的目光,将那发光的面容以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捧起,笑眸淡淡冷冷,直透人心底。
“想太多?难道不是这样吗?”她立时眉毛倒竖。
“像你这么自以为是的姑娘,说实在的,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应该是世间少有吧,想不到这种稀有动物竟然出现在我跟前──”
“还成了你娘子!”她得意扬扬的替他接口。
“没错。”他颔首,完全掩不住笑意。
这一笑,登时让毛威龙心儿怦跳起来。这家伙原来笑起来这般迷人,不,应该说是更迷人,她当下决定了,还是让他维持面无表情的好,否则届时不知有多少人要来同她抢人……
思及此,她突然脸色一变,得意的喜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
“你怎么了?”见她脸色改变,他也瞬间收起了笑容。
“我……”我不是你真的妻子……这句话在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差点忘了如果不走,有一天被揭穿了,她该如何自处?他又会如何反应?冷笑?震怒?杀了她?
“小龙?”见她刷白了脸,他皱紧眉头。她身子不舒服吗?
“没事……呃,相公啊,有一天,你有可能休了我吗?”她鼓起勇气试探的问。
“你希望我休了你?”他挑高眉毛。
“我……没有,只是好奇在什么情况下你有可能不要我?”闯祸、勾搭男人这几招根本行不通,似乎不管她怎么做,他都没有休妻的念头,但如果发现了他真正的妻子其实不是她,他会……
事实上,她不想走了,这个男人对她的吸引力与日俱增,而且自己都跟人家洞了房,早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倘若有朝一日他真的休了她……这还真教人难以忍受!
裘偿谦瞧着她的眼神蓦然变得深邃,甚至有些五味杂陈的味道。“你成为我的妻子时就该知道,除了死之外,再无可能离开我。”
“嗄?除了死之外?”她乍然心惊。
“没错,这是你的命运,休怪我无情!”他的俊颜变得冷硬阴鸷了起来,接着拂袖而去。
她怔愣当场。
除了死才能离开他?这是她的命运?
别怪他无情?留她在身边,誓言不离,这叫无情?
怎么他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
“你就是新进门的世子妃?”留有白花花胡子的中年人咄咄逼人的瞪视毛威龙,像是要将她打量个够。
“大概是吧。”毛威龙两眼无神、精神不济,追究原因,她怨怼的瞧向身旁那气定神闲、正在品茗的男人,自从有了第一次后,这男人就夜夜食髓知味,每夜整得她死去活来……
唉!男人真奇怪,明明莫名其妙气呼呼的甩袖走人,到了半夜又摸上她的床,接着自然免不了来场香艳肉搏战,不过由于战况过于激烈,她才全身酸痛着,一早又被挖起床,还被小春硬逼着梳洗打扮了一番。
一进前厅的门槛,就瞧见厅上坐了两个人,一个当然是她昨晚的战俘……呃,严格说起来,她才是他的战俘啦,因为,呵呵呵,昨晚她几度差点断气,都是他输与“真气”,这才让她欲仙欲死……的活了过来,至于另一个就是对着她说话的中年人,不知为什么,她对他没好感,口气自然也好不起来,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阴森吧!
“大概是吧?”裘庆龄冷笑。“你回答得还真妙啊?”
这人连笑声都阴沉得很,瞧这厅上他坐的是主位,就连相公都得靠边坐……她对此人突然心生防备。“喂,你又是谁?”她大剌剌的回视他。
“我?你可以问问世子,我是谁。”裘庆龄阴森森的盯着她看,活像她是可以吞下肚的鱼儿。
她被瞧得毛骨悚然,浑身不舒服。
“小龙,他是我爹,不得无理,还不快拜见。”裘偿谦这才面无表情的介绍道,但说到“爹”字时,又异常冰冷。
她撑大眼。“他是你爹?那不就是王爷?王爷怎么生得尖嘴猴腮、阴沉吓人?不晓得的还以为见到鬼阎王了哩!”她不知死活的冲口而出。
“你说什么?!”裘庆龄拍案大怒。
她吓退了一步。“我……说错了吗?你们父子俩根本长得不像嘛,还是他是你娘子外头偷生的?”她竟然还指着裘偿谦说出这等找死的话。
“你!”他气结,哪来该死的丫头!“你再胡说一句,我立即劈了你!”
“啊,我懂了,我闭嘴就是!”这句劈了她总算让毛威龙懂得收口保平安,立即抿上嘴,躲到一脸漠然的丈夫身后。
裘偿谦的唇角忍不住往上微微勾了一下,这丫头大概是第一个敢直接说出他们父子俩不像这个事实的人。“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你可以下去了。”
“慢着,我还有话没问她,谁准她走的?”裘庆龄突然凶恶的阻止,也讶异一向冷漠的儿子竟会为人开脱。
裘偿谦脸色一变。“王爷想问什么?”他没叫他爹,反而称父亲为王爷。
“我与媳妇话家常,什么话都可以问,不是吗?”眼中明显出现了挑衅的敌意。
“这是自然,不过王爷想问什么,问我也是一样。”
“好,那我只问一句,她是太上皇为你挑的妻子?”
裘偿谦冷心冷面。“没错。”
就这一句话落,裘庆龄已然飞身消失。
毛威龙瞧傻了眼。现在是怎样?她越来越想不通,这对王爷父子怎么一个比一个怪?
“你说咱们要上哪去?”她那阴险……阴森的“王爷公公”才离去,下一刻裘偿谦就要人替他们收拾行李,所以毛威龙才狐疑问。
“川都。”裘偿谦简单的回答。
“为什么?”她呆呆的问。京城热闹非凡,他不好好的待着,到川都那偏远地带去做什么?种辣椒?
“川都才是我的属地,咱们得回去看看,娘也在那儿。”他总算多说了几个字。
原来如此,她听爹说过,这些皇族个个都有皇帝所封的属地,这才能一方称王,想不到她嫁的相公封地竟然远在川都,以后她该不会得长期待在川都吧?她在京城还没玩够耶,就这么离去还真有些不舍。
“放心,川都有趣的地方也很多,你不会无聊的。”洞悉她的想法,他道。
“可是……欸,川都离京城老远是吧?那么说来……被拆穿……”
“拆穿什么?”他冷声转沉。
“没什么、没什么……咳……咳咳咳!”她掩饰口误的猛咳起来。
他蹙眉。“没什么的话,晌午过后就出发吧。”他淡声说,眼神却精明的闪烁着。
见他没再进一步追问,毛威龙更是笑眯了眼。怎么没想到呢?到川都好啊,天高皇帝远,又没人认识真的新嫁娘,也不会有人发现真相。
那么,她就可以安全的待在他身边,继续过着快乐的日子了,越想越高兴,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发啦!
注视着她蹦跳的背影,裘偿谦陷入深思。
毛威龙瞠目结舌地注视着眼前壮观的建物。“这就是裘庄?”
“嗯,裘庄是我在川都的府邸。”裘偿谦向她解释。
“好大啊!”她被这放眼望去大得惊人的庄园吓傻了眼。
整座裘庄占地面积万坪,四周有护城河环绕,台阶、栏杆、桥等都是用石头建造的,营造出的气势犹如唯我独尊的天子。
这哪是个“庄”?简直是一座城嘛!
她瞧得目瞪口呆,这里就是她以后吃香喝辣的“家”了,莫名的,她觉得有了归属感,也很满意。当然,只要她的相公脸不要再冷下去,那一切就更美好了。
这几天的路程与他共乘马车,他对她说的话一天不到十句,憋都憋死她了,当真是一点情趣也没有,幸亏她能自娱娱人,扯着他说东说西、自演自唱,还扮起说书先生说美猴王大闹天庭的故事给他听,未了还蹭着他玩起摔角游戏才稍微解闷。
可这家伙说他冷嘛,脾气又好得很,任她折腾也不吭声,只有偶尔露出不耐的表情,其他时候就只是以饱含着「奇怪”的眼神盯着她耍宝,唉,她只能说,这家伙真是个怪胎!
“主子,快请入庄吧,想必老夫人与表小姐一定担心得不得了。”一抵达裘庄,两人脚才刚踏上土地,李文即催促。
“嗯,小龙,咱们进去向娘请安吧。”
娘?啊,她差点忘了她还有个婆婆呢,就不知这婆婆好相处吗?想起相公那阴森猴样的王爷爹,她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知他爹是否也住在这裘庄?
“小龙,走吧。”裘偿谦见她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这才一把抓着她入庄。
只是一进到庄内她更加呆若木鸡了,就见屋瓦层层叠起,有如鸟张翼待飞,而入内的朱漆大门设有兽头门环,他领着她由下堂进入,穿过天井方进入中堂,又经过三重门来到上堂,堂中朱漆绿瓦、梁柱彩绘鲜亮美丽,而一位相貌干练的妇人正端坐其中。
“谦儿,你终于回来了。”妇人一见他出现,喜形于色的赶至他面前,左摸摸、右寻寻,就怕他少块肉似的审视,慈母之心溢于言表。
不用多加猜测也知道,这妇人正是裘偿谦的母亲了。
“娘,好一阵子不见了,您老人家可安好?”裘偿谦笑问。
“好,娘一切安好……这位就是世子妃了吧?”她的笑脸在瞧见他身后的人时自然而然的收了起来,不仅如此,还板起脸来。
毛威龙原本也是一脸笑,但见到这光景,登时收回上扬的嘴角,搔着头,左张右望,就当没见到婆婆的臭脸。
“娘──”裘偿谦正打算要为两人正式介绍,一名亮眼姑娘赫然出现。
“你就是我表哥的世子妃?”喜儿一见面就问。
毛威龙打量着眼前清丽佳人,那娇娇弱弱的声音,柔柔软软的神色,多惹人怜惜,但她是谁?毛威龙扯出一脸笑。“是啊,我是毛威……毛小龙,你是?”差点说出真名,她吐了舌头,赶紧转口。
“我是喜儿,是世子的表妹。”
声音轻柔到不行,让她听了……都想打瞌睡了。
“喔,原来是相公的表妹。”毛威龙颔首。这么美丽又温柔的表妹,还真是让人……她摇着头,还真是让人不舒服!
“我盼表哥回来盼好久了,这回他还带了一个世子妃,真是令人高兴。”喜儿亲热的牵起毛威龙的手。
毛威龙干笑,不知怎地,她觉得这个表妹笑起来跟她一样不真切,说难听点,两个人都假的很。“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她硬是将笑容延伸到眼角,这样可以假赢这个表妹了吧?
“那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好姊妹的!”喜儿笑得更加灿烂,整个人像朵动人的小雏菊。
表妹赢了!毛威龙小脸要垮不垮地,勉强笑得难看。
“小龙,喜儿从小就住在裘庄,清楚裘庄的一切,这几日你可以请喜儿为你做向导,好好逛逛裘庄。”裘偿谦总算开口说句话了。
“是啊,喜儿,谦儿这个世子妃恐怕没见过什么世面,你正好与她多相处,多教她点规矩,免得叫人看了笑话。”王妃语中带刺。
她虽远在川都,但京城发生的大小事她还是知道的,这回她这儿子未通报她一声就突然迎妃,早已让她吃了一惊,又听闻他所娶的对象来历不明、名声不佳,而且娶进门不到两天就四处闯祸,最后竟还上书院勾搭书生,简直离经叛道得离了谱,所以这会她一瞧见这媳妇就有气,更恨儿子平日眼高于顶,连甜美的喜儿都瞧不上眼,到了最后竟然给她娶了个乱七八糟的丫头进门,气死她了!
毛威龙登时两眼喷火,气咻咻的嘟高嘴巴,裘偿谦瞧见,嘴角微微抽搐,看起来简直像是……在微笑。
“姑妈,世子妃瞧起来机伶,很快就会学会裘庄的规矩的。”喜儿软软的为毛威龙说话。
“是吗?小洞里爬不出大蟹,我瞧她恐怕上不了台面。”王妃撇嘴,对这媳妇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不满。
毛威龙只觉得头上快有把火在烧了。这可好,才见面就给她难看了!她瞧向丈夫,见他也没有帮忙圆融疏通的意思,还浅浅地勾起嘴唇,一副欠打的模样,只好一咬牙,眨着眼儿假笑。“娘,不会的,我会好好学。”
真是麻烦,京城有皇帝,一个不小心可能让她犯欺君罪被砍头;川都有老母,说不准会对她不满、苛刻虐待,没一处让她好容身。她不禁有些恼了,这老天爷存心与她作对是不?
“有道是功名不上懒人头,我瞧你是个懒丫头,充其量只能四两充半斤,学不了什么高贵德行的。”王妃摆明瞧不起人。
“你──”毛威龙再也忍不住的霍然起身,小粉拳一握,眼看就要发火,这时一直保持冷漠的裘偿谦却主动搂上了她的腰,将她亲匿的拉至怀里。
“娘,小龙的规矩,孩儿会亲自教,您不用担心。”
语气依然冷调,但儿子眼里那抹让人瞧不见的宠溺,身为母亲的她不会没发现,王妃惊讶的察觉──
冷僻孤绝的儿子,心头有人了?!
|